第496章 那你還敢害我?

  沒有雪花飛舞,既便是深冬,山嶺依舊翠綠。

  半山腰飄蕩著一層薄薄的霧,港口成了燈的海洋,山與水一色,風情別具一格。

  下了船,坐上車,遠遠可以看到有名的太平山,山下就是荷李活道。名字和好萊塢沒關係,只是因為老早的時候,街兩邊栽滿了冬青樹。

  算是香港開埠後興建的第一條街道,早些年是華人聚集地,如今已成了香港最大的古玩街。但凡潘家園有的物件,這裡都有,潘家園沒有的,這裡還有。

  聖經、牧師袍、懷表、座鐘、西洋劍、老火槍、電風扇、留聲機、鋼筆、打火機……還有二手的珠寶、手錶、包包、甚至於衣服和鞋,市面上耳熟能詳的奢侈品品牌,這裡幾乎都有。

  這些西洋玩意的來歷不好說,但要問那些陶瓷石雕,玉器字畫,李定安敢保證,潘家園是從哪來的,這兒的就是從哪來的。

  攤挨著攤,檔擠著檔,惟一的區別是沒直接擺地上,至少擺了個桌。

  中環算是香港最為繁華的地段,車想開也開不快,差不多二十分鐘才到。

  下了車,看著眼前的洋樓,李定安默然無語。

  上下四層,半新不舊,一面貼著灰磚,別一面卻染著紅漆,風格很是怪異。

  二樓橫著一塊匾,上書:饒玉,門裡擺著一對瓷馬,怒目揚蹄。

  但這不是重點,而是面積:上下四層,至少也有兩千平方,而中環的商鋪價格又是多少?

  沒問過,但一平呎至少也在十萬以上,十呎才一平方,那單價就是100萬。

  兩千平,二十億……林子良瘋了?

  輪椅推了過來,他收回視線,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不要告訴我,那天放箱子裡的,就是這幢樓的房契?」

  「你覺得呢,十多平,還是幾十平?入不了你的眼,我也拿不出手……」

  稍一頓,林子良又笑了一下,「東西還在,考慮一下?」

  「不用,一年來不了幾次,給我也是閒置,頂多收收租。」李定安搖頭,「錢多了,無非就是個數字!」

  「不一定,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的上。」

  「呵,從這跑路更方便一些嗎?」李定安冷笑,「放心,我不是你!」

  兩人隨口閒扯,又打了點小機鋒。

  還是上次那兩位,很漂亮的秘書,很英武的保鏢。態度都很恭敬,先點頭,後躬腰。

  李定安報以微笑,知道林子良沒有認識的欲望,他也懶的介紹身後的郭彬和那位程主任,以及孫懷玉。

  至於王成明和張漢光,林子良上次都見過。

  「這是我女朋友!」他牽住於徽音的手,指了指林子良,「這位是越南的林先生!」

  於徽音很有禮貌,笑了笑,又欠了欠身。但林子良就像愣住了一樣。

  按道理,這樣的表情就不該出現他的臉上。關鍵的是李定安也分不清,他是真的驚訝,還是裝出來的。

  可能有三四秒,他才回過神:「你好於小姐!」

  看吧,就知道這王八蛋調查過自己:我都沒說她姓啥,你就知道她姓於?

  一行人進了大廳,保鏢按開了電梯,快到門口,林子良又停了一下:「小武,陪幾位領導坐一坐……」

  這擺明要和李定安單獨談的架勢,但更多的是,應該是不想郭彬和那位程主任插嘴。

  「那你們等我一會!」

  李定安朝郭彬笑笑,又拍了拍於徽音的手,「你也別進去了,不然還得正襟危坐,裝淑女的模樣……讓孫懷玉陪你出去轉轉,或是在店裡看看也行。他這裡真東西應該挺多,有看上眼的就挑幾件……」

  「我哪有裝淑女?」於徽音瞪了李定安一眼,「那我在店裡看看!」

  「於小姐隨便看,隨便挑!」林子良笑著,「不要錢!」

  李定安點頭:「他說的是真的,搬空都行!」

  只當李定安是開玩笑,於徽音抿嘴笑笑。

  秘書帶著於徽音在店裡參觀,孫懷玉跟在後面,黑黑的保鏢把其他人帶到了會客室。

  沒人嫌林子良架子大,或是不給他們面子。因為他們很清楚,如果不是李定安,他們連店門都進不來。

  就像上次,程主任去越南,林子良連門都沒讓他進……

  剛剛坐定,郭彬就迫不及待,盯著張漢光:「張處長,剛才什麼情況?」

  「郭局,你說的是什麼?」

  「就剛才,李定安說的房契?」

  「哦……」張漢光拉了音:「李定安沒講?」

  「講什麼?」

  「就這幢樓……上次在新加坡,林子良想送給他,他沒要!」

  你說啥?

  郭彬呆住了一樣:「但他跟我說的是……一間商鋪?」

  「對啊!」張漢光指著天花板,手指繞了個圈,「這是這間商鋪!」

  扯淡,你管這叫商鋪?

  兩千多平,香港中環,這得是多少錢?

  郭彬的嘴唇抖了一下,剛要說什麼,王成明咳嗽了一聲。

  「郭局長,您別誤會,李老師其實也不知道這麼大,只以為是十多平,或是幾十平……」

  郭彬猛的想到了剛下車,李定安的表情:就像現在的他,都呆住了。

  以及林子良的那句話:十幾平,還是幾十平?入不了你的眼,我也拿不出手……

  「你們為什麼不告訴他?」

  「沒必要,因為告訴他他也不會要!」張漢光蠻不在乎,「就像剛才一樣!」

  錢多了,無非就是個數字……一想起這句話,張漢光就覺得李定安牛逼的不行。

  更牛逼的是他說這句話的那種神態:風輕雲淡,不驚不喜。

  感覺這不是幾十億,而是一張紙……

  「他還說,林子良想送他古董?」

  「對!」張漢光又往上指,「一半都在這,論市價,比房子只多不少……」

  比房子只多不少,還只是一半?

  「剩下的在哪?」

  「京城,潘家園!」

  整整兩大庫房。

  與之相比,讓齊英心心念念,就林子賢手裡的那些,全得扔……

  郭彬的嗓子有些干:「他說……除了房契和古玩,還有支票和房地產證?」

  「有!」張漢光點頭,「但比起U盤,這些都不算什麼!」

  「U盤,什麼U盤……李定安沒講?」

  「林子良說的時候,是杯子!」

  聽到杯子,郭彬懂了:是光瓷技術。

  李定安說他沒要,也沒看,所以不清楚具體是什麼技術,是不是達到了仿羅漢像的這種等級。

  但郭彬更好奇了:「王科長,張處長,你們知不知道U盤裡的具體內容?」

  兩人搖了搖頭。

  怕引起林子良的逆反心理,他們沒敢過分的調查,但推測,那隻U盤裡應該是MgAl2O4透明陶瓷技術。

  也就是林子良在那幾隻光瓷杯中應用到的技術。

  軍工領域不提,只說民用領域:光是國內高鐵視窗材料一項,每年就要從林子良和越南人合作的公司進口幾百億。

  單位是美元!

  這還只是國內,還只是高鐵視窗材料這一項……

  「他沒要?」

  張漢光點頭:「他沒要!」

  李定安要要了,也就不會再到香港來了。

  郭彬也徹底不淡定了:這得是多少錢?

  他想不通:李定安為什麼能忍得住?

  更想不通:林子良為什麼要給他這麼多?

  但他突然就有點理解了,李定安為什麼像防賊一樣,防備林子良。

  將求於人,則先下之,理之善物也。

  李定安又不是他親兒子,林子良下這麼大的本,想從李定安身上得到的回報,又該是多少?

  ……

  「不用防我像防賊一樣!」

  林子良洗了茶杯,又沏了一盞,推了過來,「放心,我不會害你!」

  「呵!」李定安端起來抿了一口,「你想害,也能害得到?」

  確實害不到。

  李定安就像是泥鰍,滑不溜手。但想不通,明明二十來歲,他哪來的這份定力和心智?

  「因為我什麼都不缺,自然就能經得起誘惑。而且我會以己度人:哪怕是親爹,要分我一半財產我都得好好想想,何況你我素未蒙面?」

  李定安搖搖頭,「不要拿我幫了你好多這樣的藉口來糊弄,我不信,你自己也不信……」

  林子良默然。

  李定安確實什麼都不缺:

  錢他會賺,從白手起家到身家過億,他只用了幾個月……說給別人聽,就跟笑話一樣。

  身份地位也不缺,就像今天,郭彬和程永年那樣的人物,都只能做陪客。

  而女人,已經多到他頭疼的地步了吧?

  「直說吧!」李定安拎起茶壺,沏滿了林子良面前的杯子,「你想要什麼?」

  林子良沒說話,盯著茶杯。

  「其實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正值盛年,正該是光芒四射,揚名立萬的時候,卻被人栽贓陷害,更是像條狗一樣的關起來,每天挨不完的打,受不完的折磨……

  漂亮的老婆沒了老公,乖巧的女兒沒了爸爸,本是風光無限的大好前途,就這樣被毀了?換作我,我也一樣:有一個算一個,我弄死他全家……」

  像是不經意,林子良的手指微微的顫了一下。

  「其實你可以慢慢來:手握世界頂尖一流的軍民兩用科技技術,這是什麼概念?而這樣的人才,竟然眼睜睜的被人從眼皮子底下弄了出去,最終反目成仇,視祖國為仇寇……

  再想想當初,幾近於明目張胆,在活人眼中下蛆,從老虎嘴裡拔牙?你應該能想像到,隨著知道真相的越來越多,有關單位有多麼震怒?」

  「而你出來有四年多了吧,應該了解過:現在已經不比當年,而既便是當年,也只是因為疏忽大意才被人鑽了空子,把你弄出來的……所以放心,沒你想像的那麼黑暗。也要相信,有一個算一個,當初害你的那些人,一個都跑不了……」

  李定安頓了一下,又像是自言自語:「但你為什麼這麼急?而且你應該知道,其實完全不需要我……退一萬步,再說句難聽的,哪怕是為了你這手裡的這份資料,國內也會把當初害了你的人查個清清楚楚……」

  哪怕其中的有些人官已經很大,但再大還能大得過找自己談過話的主任?

  何況,王成明又不是擺設。

  他確實才是個科長,問題是他所在的單位,什麼樣的陳年老垢,什麼樣的蠅營狗苟查不出來?

  所以,林子良完全可以慢慢來,但偏偏,他不是一般的著急,恨不得今天抓,明天判,後天全槍斃?

  但想想他以前:關水牢里整整六年,那麼難熬都過來了,何必急這幾天?

  稍一頓,腦中閃過一道光,李定安的眼睛眯成了兩道縫:「除非,你沒時間了?」

  林子良抬起了頭。

  猜對了?

  就說你怎麼這麼著急?

  吃的苦太多,估計受盡了折磨,從而讓林子良產生了一種畸形的心理,以及根深蒂固的懷疑。

  但他不相信國內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不敢等,也等不住。

  因為查案不是過家家,不是想抓誰,說抓誰,就能抓誰。

  就像顧春風,說是文物鑑定委員會副主任,但只是職稱,而非職務。

  但明知道他有問題,卻直到林子良露面,緝私局才動的手。

  因為之前沒證據。

  而林子良最怕的也是這個:他怕把東西交出去,他又死了,好多事情就會不了了之……

  原來如此?

  李定安徐徐的吐了一口氣:「什麼病,癌?還有多久,一年,半年,還是幾個月?」

  林子良的目光漸漸冷厲,眼中像是藏著兩把刀。

  「對嗎,裝那麼和藹幹什麼,還那麼累?」

  李定安搖搖頭,「但你瞪我沒有,又不是我害的你?」

  「但你可以幫我!」

  「對不起,我幫不了。我也不欠你什麼,我更不需要你送我什麼……」

  林子良「呵」的一聲,就像跟李定安學的,神情和姿態都一模一樣:「所以,你把于思成的女兒帶來了香港?」

  我只是不想被你坑,和於徽音有什麼關係?

  一是于思成讓她來,處理她外公的一些遺物。

  二是她自己也想來……唏,不對?

  李定安猛的坐直了身體:他終於知道,林子良想讓他幹嘛了。

  林思齊?

  他愕然好久:「你玩真的?」

  林子良也愣了:「你以為我和你開玩笑?」

  不然呢?

  李定安之前一直以為,林子良在開玩笑。

  那是你親生的,不是街上撿來的,但感覺他像是硬塞一樣?

  硬塞也就罷了,還賠那麼多錢?

  但絕不可能,想都別想。

  先不說李定安願不願意,就說他有幾層皮,夠于思成扒的?

  而這樣一來,豈不是歪打正著?

  李定安一臉古怪,看著林子良:「知不知道徽音外公生前,是幹什麼的?」

  「知道!」林子良的語氣酸溜溜的,「香港的江先生嗎!」

  「你知道?」李定安騰的站了起來,一掌拍在桌子上:「你特麼知道還敢害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