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玉器,好像不怎麼亮?」
「可能是埋的太久的原因!」
「這裡是沙漠地帶,氣候乾燥,埋再久也不會成這樣,估計原來就是這樣!」
「啥意思?」
「看著材質不太像玉,倒有點像石頭?」
李定安分開人群,走了進去。💝✌ ❻➈𝓼ђǗⓍ.𝓒𝕆м 🐜💎
六隻密封箱,依次擺在工作檯上,資料員正在拍照。
好傢夥,還真是一樣都不缺?
《周禮·春秋·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
雖然顏色對不上,這會兒都是白色,但這是年代太久,染色褪盡的原故。
制式絕對無誤,妥妥的禮玉六器。
王永謙湊近瞅了瞅:「我怎麼看著像……漢白玉?」
「好眼力,確實是漢白玉!」
你這到底是在夸,還是在諷刺?
王永謙沒空細琢磨:「豈不就是石頭的?」
「別覺得石頭的就沒價值:安史之亂後,吐藩趁機攻占河西,絲綢之路被切斷,和田玉運不進來。國內產玉的關中又連年大亂,等於唐朝玉石來源被徹底斷絕……後來又有過多次兵變,國庫內的玉石也被搶掠一空……
從那時候開始,凡宮廷玉器只能用劣玉雕琢,漢白玉就是其中之一……大明宮(唐代長安皇宮)遺址中,沒少出土漢白玉材質的玉器和禮器。
甚至到後來劣玉都不夠用,就只能用琉璃替代。比如唐僖宗墓中,就發現了好多琉璃材質的禮器……」
「李老師,這一套會不會是真的……」
左朋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我的意思是這些禮器,有沒有可能就是從大唐皇宮中帶出來的?」
左局長,你也真敢想?
如果讓你推理,你是不是還想說:這座城可能也是李唐後裔建的,更說不定是什麼親王、皇子?
但李定安沒反駁,蓋因左朋這張嘴有點邪門,頗有幾分出口成讖的威力:比如老道峰的法陣、蕭氏墓葬群,以及伏牛山遺址。
沒找到之前,連李定安自己都沒敢想過,左朋卻信誓旦旦,把握十足。
結果還真就找到了?
「可能吧!」
李定安隨口敷衍了一句,又交待技術員儘快清理,準備待會再上上手,判斷一下出處和來歷。
剛交待完,對講機「茲」的一聲,裡面傳出肖建之的聲音:「李老師,呂院讓你到太廟來一下……剛剛發現了一塊石碑,看內容,好像是唐代李氏的廟碑……」
我靠,剛說什麼來著?
李定安激靈的一下:「有幾廟?」
「正在清理,至少七廟以上!」
七廟……厲害了,左局長!
諸侯五廟,大夫三廟……這裡的廟,指的是祭祀歷代先祖的數量。
祭祀五廟以上的,只可能是天子。
這個倒好理解,畢竟連王城都敢建,自號為帝是自然而然,建十廟十一廟都有可能。
關鍵的是,肖主任長說:李氏?
再加上前綴的「唐代」,還能是哪個李氏?
這樣推斷,這城,還真就有可能是唐代李氏的哪位宗室子弟建的。
所以,密封箱裡的那些玉器,還真的可能是從大唐皇宮裡帶出來的……
李定安直勾勾的盯著左朋。
左朋一頭霧水:「李老師,怎麼了?」
「沒什麼……」李定安牙疼一樣,「左局長,你這張嘴,我是真佩服……」
話音落下,人也出了方倉,左朋莫明其妙。
「王處長,李老師什麼意思?」
「他的意思是,你不去算卦,可惜了……」
……
太祖皇帝……這是李唐太祖李虎的廟號。
高祖皇帝……這是李淵。
太宗皇帝……這是李世民。
到第四位,就成了:德宗皇帝……這是唐德宗李适,唐朝第十位皇帝。
中間少了八位,但很正常:按唐制,上供三祧:太祖、高祖、太宗。下供三昭三穆,也就是從父親往上數,到六世祖,所以這座廟,應該是德宗李适的七世孫建的。
李定安再往下看,果然:唐順宗李誦,唐憲宗李純,唐宣宗李忱,唐懿宗李漼,唐昭宗李曄。
整整九位,最後一位是李曄,由此可知,建廟立碑的是李曄之子。
問題是,史志記載:李曄共十七子,七位早薨,剩下的十位,包括末代唐哀帝全被朱溫殺了?
那立廟建城的又是誰?
李定安正琢磨著,察覺不對,下意識的抬起頭。
呂本之、肖建之……還有好多故宮的研究員,全都盯著他。
不是……我又不是十萬個全知道?
「別看我,我也不知道!」
不可能。
呂本之不信:「琢磨琢磨。」
怎麼琢磨?
積分也是要錢的……
他正準備搖頭,一個技術員抱口盒子跑了過來:「呂院,李老師,發現了幾塊木片,上面刻有字跡,像是牌位!」
「從哪發現的?」
「太廟前殿!」
如果按照紫禁城的布局:太廟祭殿分前中後,後殿最小祭遠祖,中殿祭太祖與先祖,前殿最大,也就是這裡,供皇帝舉行祭祖典禮。
如果先帝駕崩,祠位未遷入中殿之前,就會先供在前殿……
想到這裡,李定安眼皮一跳:「拿來我看!」
技術員放下箱子,「呼拉」一下,圍過來好多人。
「別擠……」
李定安「啪」的打開了手電。
約摸巴掌大,顏色已經呈「灰白」色,表面開滿裂痕,也看不出具體木質。
邊角很齊整,也確實有點像靈牌。
字痕確實有,但模糊不全,著實不好辯認。
「好像是兩個字,但只有左邊的部首:糸、彳……」
呂本之捏著下巴,「右邊會是什麼?」
「不知道,但彳的右邊,下面好像是個……心?」
李定安琢磨了一下,「這個字好像只有德……純德、維德、繼德、續德……好像都有可能,唐昭宗李曄之後,李氏子弟誰叫過這個名字?」
呂本之搖頭,肖建之也搖頭,表示沒印象。
李定安想了想,也感覺沒印象。
想不起來,他準備把盒子還回頭,手剛伸出去,又驟然一頓:「等會,續德……有沒有可能是緒德,光緒的緒?」
「李緒德……沒印象啊?」
「不是李緒德,而緒德皇帝……」李定安猛吐一口氣,「唐昭宗李曄長子李裕,大順二年立為太子,封德王……九年後,光華三年十一月初七,也就是900年末,神策軍中尉劉季述發動政變,囚李曄,讓太子李裕監國,又改名李縝,並擬年號:緒德,並準備次年元旦讓他登基……
但隨即,宰相崔胤慫恿朱溫,以奉天靖難的名義揮軍西進……所以,僅僅一個多月,李裕都還未來得及登基,紹宗便復位,李裕復降為德王……再然後,大唐就被朱溫滅國了……」
「李老師,正史都記載:李裕並八王被朱溫鳩殺……再者你說的這個『緒德』……史志中也找不到?」
「他就沒登基,就監國了一個半月,這個年號壓根就沒來得及用,正史當然不會記載……只有後梁時期成書的《唐摭言》中提到過,作者為唐末進士王定保,官至後梁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後梁的開國皇帝就是朱溫,同平章事既宰相……可信度突然就高了許多?
呂本之眼睛一亮:「那這靈位上,刻的應該是『緒德皇帝』?」
「有可能……只是有可能!」
不強調不行:誰假設誰考證……李定安哪有這個時間?
呂本之瞪著他:「別耍滑頭,說點實際的!」
「實際肯定沒有,但並非沒辦法:繼續往下挖,說不定就能挖出什麼關鍵的證據。」
李定安一捶定音,又轉過頭,「你說是吧,左局!」
左朋一臉懵逼:我哪知道?
再說了,這裡要領導有領導,要專家有專家,哪能輪得上我說話?
心中狐疑,他還是點了點頭:「那當然!」
李定安呲牙一笑:估計妥了!
登時,對講機又響了:「呂院,李老師,社稷壇這邊發現了十多片玉簡,看內容,應該是皇帝祭祀告天的玉冊……」
好傢夥,皇帝?
李定安忙按下了呼叫鍵:「程處長,什麼材質?」
「看著像漢白玉。」
又是漢白玉?
「你念一下!」
「好……維緒德一十三年,歲次癸酉二月……嗣天子臣裕昭告於皇地祇……」
「哈哈……」李定安笑了一聲,「緒德,嗣天子,臣裕……癸酉是913年,和緒德十三年也能對得上……李裕好像沒死?」
什麼好像,而是九成九……
呂本之木然失神:「照此推算,他就是在這裡登基的……這座城也是他建的?」
「這個我真不知道……但看挖出來的東西,好像是這樣?」
李定安又呲牙一笑,「呂院,反正你們是有的研究了!」
眾人嘩嘫。
因為李裕不是普通的李唐宗室,他被立過太子,監過國,更是差點兒就登基,甚至有年號。
怎麼從洛陽逃出來的暫時不知道,怎麼到的這裡也不知道,但推測一下:他到了這裡自立為帝,又建了一座皇城。
甚至還有禮天六器,以及祭天玉冊……
這等於什麼?
歷史得改寫……
史學界公認,907年,唐哀帝亡,大唐滅國,但913年,李裕在這兒,以大唐緒德皇帝的身份祭天?
意味著就這麼一座小破城,把大唐的國祚硬生生的延長了六年……甚至可能更長?
這是其一。
其二,李定安在豐城,只是發現了一座寧王朱權的宗祠,當地就跟高興瘋了一樣,那這裡呢?
大唐末帝,李唐宗廟。
哪怕只是一座小破城,哪怕建在沙漠裡。
當地領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裡泛起了精光……
呂本之躊躇一陣,又看了看王永謙:「王處長,現在怎麼辦?」
「我來匯報,你們繼續發掘,放心,局裡和部里會同意的:至少要搞清楚這座城存在了多少時間,最後人都去了哪……」
「對!」
呂本之點點頭,又四處瞅了瞅,「王處長,李定安呢?」
早溜沒影了……
「別管他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風水法陣,哪怕真挖出一座皇宮,他估計都懶得看!」
呂本之惋惜一嘆:「好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