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深已入骨

  第237章 深已入骨

  喬安明快速走到車子旁邊,小張為他開門。♣☝ ❻➈รн𝓾𝓍.𝔠𝐨ϻ 🎀♦

  「喬總,您總算出來了,彭助理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公司那邊等您開會呢。」小張一邊說一邊發動車子。

  喬安明坐在后座上,心思似乎飄得有些遠。

  「喬總,喬總?」

  「……什麼?」他回過神來,突然問:「昨天我是不是喝得很醉?」

  「是啊,昨天喝得是挺醉,這兩年我都頭一回見你喝這麼多。」

  「那我有沒有說什麼?」

  小張想了想:「您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半路讓我去藥店買抗過敏的藥膏,昨天席上吃螃蟹了吧,這時節吃螃蟹確實最合適,可是我怎麼記得您對螃蟹或者海鮮不過敏啊…」

  喬安明捏了捏眉心:「是啊,我對海鮮不過敏,看來昨晚確實喝多了。」一副自嘲的口吻,像是在自己笑自己。

  小張覺得那天的喬安明有些反常,但一時又想不出他哪裡反常,只能傻乎乎地呵呵了兩聲。

  「喬總,現在去公司嗎?」

  「不,我還沒吃早飯,去粥記喝一碗粥吧。」

  喬安明那天去公司之後便沒回家,下午的時候彭於初去了一趟喬宅。

  「喬總臨時要飛一趟芬蘭,那邊一個項目出了些問題,晚上的航班,他讓我回來給他收拾行李。」

  顧瀾「嗯」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只問:「他要去幾天?」

  彭於初想了想:「在芬蘭最起碼得兩周吧,芬蘭回來之後直接去宜縣參加藥谷竣工儀式。」

  「所以說,很有可能他今年又不能在崇州過春節了,對嗎?」

  彭於初低下頭,不知如何回答顧瀾的問題。

  顧瀾用手揉了一下眼睛,也不知道是因為昨晚沒睡好,還是上午回籠覺睡得太長,反正眼睛酸得很。

  彭於初見她這模樣以為是生氣了,還想著替喬安明說話。

  「太太,喬總最近確實挺忙,芬蘭的行程本來是沒有的,可中午那邊的實驗室來電話,所以…」

  「我沒事,彭助理,我都已經習慣了。」顧瀾阻止他再說下去。

  丈夫因為工作原因不能在家過春節,卻要一個助理來替他解釋原因,她這個喬太太做得未免有些委屈。

  而且她又不是傻子。

  工作忙這個藉口,喬安明用了二十年,但他有分寸,以前無論他怎麼忙,每年那幾個重要的節日肯定會留在家中。

  可最近兩年呢?

  顧瀾記得的,最近兩年喬安明在家的日子只占了三分之一。

  哦不對,可能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現在更糟糕,他連「道別」這個儀式都沒有了,直接差使彭於初來拿行李。

  顧瀾上樓,半小時後拎著行李箱下來。

  「我聽說芬蘭冬天挺冷的,我給他多備了幾身厚衣服,替我轉告他,在外面工作別太拼命,畢竟年紀在這兒了,如果可以的話,讓他給我來幾個電話。」

  去年春節喬安明也沒在家過,獨自一人去了北京。

  他說北京那邊的老同學一直來電話催,他實在推脫不了。

  除夕,華而空的喬宅,傭人都回家過年了,只剩琴姨陪著顧瀾吃團圓飯。

  她等喬安明的電話等到凌晨一點,外頭炮竹聲都漸漸沒了,手機依舊沒響一下。

  琴姨端了一杯熱牛奶上來,見顧瀾靠在床頭拿著手機發呆。

  「小姐,姑爺興許是一時忙得忘記給你打電話了,你也別乾等了,你給他先打過去不也一樣嘛!你們夫妻都二十多年了,誰主動一點誰被動一點也沒啥事,總得有人先起頭,熱乎乎一年,冷冰冰也是一年,你怎麼就是想不明白這道理?」

  顧瀾抬頭看著琴姨,眼圈紅通通的。

  「打吧,不然你今晚又睡不好,等跟姑爺通完電話,你再把這杯奶喝了,一覺睡到天亮,明天就大年初一了,老太太那邊得去拜年。」

  琴姨離開房間後,顧瀾細細想了想她說的話。

  何嘗沒有道理呢?

  所以顧瀾還是先給喬安明打了過去,那頭很久才接。

  有鞭炮聲,煙花聲,音樂聲,孩子的歡笑聲,還有隱隱約約的風聲。

  「安明,你在哪兒啊,這麼吵?」

  「我在遊樂場,人很多。」

  「這麼晚了,怎麼遊樂場還開門啊?」

  「今晚除夕,通宵營業,很多人在這裡守歲。」

  顧瀾不禁笑了出來:「在遊樂場守歲?安明,你怎麼突然想到去那種地方?」

  「剛好有個同學夜裡要來這裡值班,他女兒,兒子都在,我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喬安明站在風裡面,圍著圍巾,裹著大衣,手裡拿著手機,抬頭,不遠處是巨大的摩天輪,一圈燈光比煙花還燦爛,而在他面前的幾米之外,是不斷奔跑旋轉的木馬。

  喬安明一走便是一個半月。

  本來北京之後還安排了其他行程,但琴姨在2月底的時候給他打了電話。

  「姑爺,您能不能抽時間回來看看小姐,她最近夜裡都睡不著覺,得靠安眠藥才能眯一會兒,前陣子還受了涼,感冒一直不好,秦醫生前幾天來給她作了檢查,還換了一種什麼新藥,我也不大懂,但我看小姐氣色越來越不好了…我怕是…」

  琴姨在電話里就哭了出來。

  喬安明想了一會兒,還是臨時改簽航班回了崇州。

  回到喬宅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客廳亮著燈,一切如舊,只是沒有人。

  有說話聲和咳嗽聲從地下畫室傳來。

  「小姐,你還是吃過藥早點睡吧,今天畫不完明天還能再畫啊,也不急於這一時。」琴姨在勸她。

  顧瀾連續咳了幾聲,聲音虛弱沙啞:「重新描一遍色就好了,你先去睡吧,別管我。」

  「我怎麼能不管你?你說你天天把自己關在這地方畫畫,都快一個月沒出門了,沒病也悶出病了。秦醫生說你這病最忌諱心事重,胡思亂想,她前幾天還打電話來讓我陪你出去多散散心。」

  「好了,我只是畫晚了點,你就這麼多話。」顧瀾依舊拿著畫筆,不顧琴姨的勸阻,「這油畫我好多年前就開始學了,這幾年也沒什麼長進,好不容易前幾天老師說我進步一點了,你又在這裡跟我磨嘰!」

  顧瀾說著又開始咳起來。

  喬安明將這些對話和咳嗽聲都停在耳朵里,將行李放下,倒了一杯溫水去畫室。

  「別畫了,上去睡吧。」他也沒打招呼,也沒吱聲,直接走過去拿走顧瀾手裡的畫筆。

  琴姨嚇了一跳。

  顧瀾也著實吃驚。

  「安明,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她用手捂住胸口,可能是語速太快,也可能是喬安明的出現讓她太過訝異,所以顧瀾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喬安明看她的臉色,灰白髮紫,他懂,這是不好的徵兆。

  「我剛到家,回來就看到你不聽話,行了,跟我上去!」喬安明有些霸道地去牽顧瀾的手。

  顧瀾愣了片刻,很快臉上就顯出笑容來,可儘管笑容和煦,但臉色依舊難看得很。

  喬安明第二天沒回公司,親自帶顧瀾去了一趟秦醫生的醫院。

  重新做了檢查,彩超,心電圖。

  顧瀾還算乖,沒怎麼鬧,跟在喬安明身後任由他安排。

  中午的時候報告便全部出來了。

  喬安明被秦醫生叫去了她的辦公室。

  「喬先生,結果出來了。」

  「不好,對不對?」

  秦醫生有些意外:「你都料到了?」

  「久病成醫嘛,顧瀾那病我多少懂一點,她最近睡眠不好,臉色灰白,大概是不大妙。」

  「何止是不妙,簡直是相當不妙!」秦醫生神色嚴肅地將報告遞給喬安明,「嚴重心衰先天性心臟病房間隔缺塤,肺動脈重度高壓,胸口疼痛,肝瘀血,且已經有細菌性心內膜炎併發症,暫時未發現浮腫…」

  秦醫生說完,看著喬安明。

  他將手裡的報告翻了一遍,重重地大吁了一口氣,神色疲憊地倒在沙發上。

  秦醫生安靜地等了他幾分鐘。

  沙發上的男人一直沒說話,只是用手不斷搓自己的臉,仿佛這樣可以緩解掉一絲壓力。

  秦醫生這幾年是越發可憐眼前這個男人。

  「喬先生,顧瀾這個病,能撐這麼多年已經算奇蹟了,你也要看開一些,接下來是該想想怎麼治下去。」

  「你說吧,怎麼治?」他終於抬了頭。

  「無非是姑息治療和手術,姑息治療便是吃藥療養,不過照她這情況,估計也未必撐得到今年年底,至於手術嘛,成功率不大,她年輕的時候我就不介意她手術,現在情況這麼嚴重,很可能在手術台上就醒不過來了。」

  秦醫生的口氣很中肯,當了喬家這麼多年家庭醫生,她總得給些負責人的建議。

  「不過畢竟你是病人家屬,我會遵從你的意見。」

  喬安明用手掌蓋住半邊臉,又重重出了一口氣。

  「等我回去問問她的意見吧,手術還是吃藥,讓她自己選。我為她作主作了這麼多年,她也該學會為自己的事負責了。」

  三天後顧瀾親自給秦醫生打了電話。

  「手術就不做了,我這把年紀不想再瞎折騰,也折騰不起。你給我多配點藥過來,我想搬去市區的公寓住段日子。」

  喬安明安排傭人把市區的公寓收拾了出來。

  雙層複式,雖然不如現在住的別墅這麼寬敞,但相比小單元房來說,已經算挺好了。

  這套公寓是喬安明當初第一桶金的時候買的。

  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崇州市中心的房價還沒高得這麼離譜,現在這地段是寸土寸金了。

  公寓裡的家具和用品都是全的,所以顧瀾只帶了幾身換洗衣服。

  琴姨也跟了過去,其他一個傭人都沒帶。

  喬安明倒去得挺頻繁,因為公寓離他公司近,中午的時候也能抽時間去陪陪顧瀾,陪她吃個飯,看會兒電視。

  除卻應酬,或者出差,他晚上也會住去公寓。

  顧瀾在公寓住著,按時吃藥,偶爾天氣好也會跟琴姨去街上走走。

  精神氣是比在郊區喬宅好了一些,但臉色越發差了。

  不過顧瀾搬去公寓之後有個怪規矩——她不准秦醫生登門,若她要見秦醫生,自己叫司機送她去醫院見。

  按照顧瀾自己的話說:「這二十多年,我把藥當飯吃,每周都要見秦醫生至少一次,她幾乎認識了家裡所有的傭人,甚至能喊出他們的名字,家裡還有個專門的治療室,有配套的器材和儀器,其實我不喜歡這樣,隨時隨地,無時無刻,都在提醒我,顧瀾,你身子有病…」

  喬安明也沒多勸。

  這段時間他什麼都依著她,要搬來市區就讓她搬來市區,不做手術就不做手術。

  她甚至還喝上了酒。

  以前顧瀾哪敢喝酒啊,她這身子,酒精類的東西碰都不能碰,可她自己說:「安明,你就讓我喝吧,我就喝一點,再不喝,怕以後都沒機會了。」

  為了這句話,喬安明竟然真不管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以前她失眠,吃安眠藥都未必管用,可睡前一小杯紅酒,居然失眠都治好了,所以隨後,連琴姨也不管她喝酒了。

  一切都似乎朝著好的方面發展。

  喬安明也刻意推掉了自己的許多應酬,調整行程,每周至少抽一天時間在家陪顧瀾。

  琴姨看著都開心。

  「姑爺還是疼你的,你看他現在每天晚上都回來陪你吃晚飯,昨天還說這周末要帶你去看畫展…」

  顧瀾也跟著笑,覺得這段日子才算日子,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畫展在藝術中心舉辦。

  顧瀾刻意化了妝,實在是她臉色太難看了,面無血色,病怏怏。

  穿的是那件枚紅色的裙子,外面罩了一件羊絨短大衣。

  喬安明都急壞了:「這天氣還挺冷,你穿這麼少會感冒!」

  「沒事,有暖氣的,更何況主辦方規定必須著禮服出席…」顧瀾恬淡地笑,挽著喬安明的胳膊上車。

  畫展很成功,顧瀾還大著膽子嘗了雞尾酒,甚是喜歡,味道太美妙了,甜而辣,像是著了羽衣的小妖精。

  可那杯下去,顧瀾就醉了。

  回去的車上,她倒在喬安明肩膀上,緊緊拽著他的手臂。

  喬安明將西裝脫下來披在顧瀾身上,自己只穿襯衣。

  「讓你別貪嘴,那雞尾酒,你喝了幾杯?」

  「一杯…兩杯,哦…不對,好像喝了三杯。」顧瀾暈乎乎地在喬安明面前晃著手指,嘴裡咯咯笑,「實在是那酒味道太好,我以前都沒吃過…」

  「好喝也不能多喝啊,那是酒,不是飲料!」

  「好了好了,下不為例…」顧瀾見喬安明真生氣了,立刻搖著他的手臂討饒,再將臉伏在他胸口。

  堅硬的骨骼,寬厚的胸膛。

  「安明,這些年你一點兒都沒變,倒是我,老了許多,如果不化妝,估計都不能看了…」

  喬安明不明白顧瀾為什麼突然會說這些話,不過她的口氣過於淒楚,讓他有些珊珊然。

  「胡說,我比你大好幾歲。別胡思亂想了,回去洗個澡早點睡。」

  顧瀾滿足嗯了幾聲,索性直接將手抱到了喬安明腰上。

  不過當夜顧瀾回去就感冒了,隔日體溫上升。

  秦醫生說是因為她受了涼,再加上免疫力低下導致。

  顧瀾不肯去住院,扛在家吃藥,但體溫只升不降,一直到第三天夜裡昏厥了一次,喬安明叫了救護車把顧瀾送去醫院。

  顧瀾昏迷了24小時才醒,秦醫生給她作了急救措施,轉入重症監護室。

  「安明,我想回去,不想在醫院…」這是顧瀾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

  琴姨在旁邊看著直抹淚:「小姐,你現在不能出院。」

  「不,我得出院,我不想死在這裡。」

  喬安明握住她的手,心裡萬般掙扎,最後還是說:「好,等你情況穩定一點之後就出院,我都依你,什麼都依你…」

  一周後顧瀾高燒退了,力氣也恢復了一些。

  秦醫生安排她出院。

  喬安明接了她之後就直接回市區公寓。

  隨後大半個月,喬安明幾乎一直陪在顧瀾身邊,白天她醒著的時候,喬安明便陪她聊天看電視,偶爾她還會拿出畫板畫上幾筆。

  下午她吃過藥之後會睡個把小時,喬安明便利用這點時間處理緊急公事,然後待晚上等顧瀾回臥室睡覺之後他再去公司開夜工。

  這樣悉心照料,漸漸顧瀾的身體就穩定了下來。

  那天應該是周末。

  顧瀾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她平時午覺不會睡這麼久的。

  披了披肩走出臥室,發現公寓裡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喊「琴姨…」,沒人應,喊「安明」,也沒人應。

  書房的門卻開著,顧瀾走進去,發現喬安明正坐在椅子上。

  椅子就放在窗戶旁邊,窗簾開著,他頭往一邊歪斜地支在靠背上,雙手交迭,手指稍稍彎曲置於膝蓋,就那樣睡著了。

  顧瀾笑了笑,怕他著涼,便把自己的披肩脫下來想蓋到他身上。

  蓋了幾次,披肩都不聽話地滑了下來。

  顧瀾只能彎下腰去,想把喬安明的兩邊胳膊抬起來,再將披肩夾蓋到他胸口,可一抬他的手臂便有一枚東西從他微握的掌心裡滾了出來。

  東西滾到顧瀾的腳邊,她撿起來,長方形的一枚金屬胸牌,背面是別針。

  翻過來,「杜箬」兩個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