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馬不停蹄

  第218章 馬不停蹄

  喬安明在公司呆到中午,沒有吃午飯,秘書細心地給他訂了外賣,送進辦公室的時候發現他正靠在皮椅上養神,眼睛微微閉著,應該是睡著了。♦👺 ❻9ѕ𝔥Ữ乂.𝓒ⓄⓂ 💚♖

  背後的百葉窗依舊沒有拉開,房間裡光線有些暗,冷氣又開得足,但是夏日熱烈的陽光還是拼命透過縫隙往裡鑽,剛好有一束就折射在他眼眉底下,投下一道陰影,卻讓他整副面容看上去都疲倦得很。

  秘書眼中的喬安明一向精神奕奕,即使連續開幾小時的會議,再馬不停蹄地出差見客戶,依舊可以做到思維清晰,面無倦色,可這樣捲縮在皮椅里的喬安明突然就讓秘書想到了「蒼老」兩個字。

  蒼老的不是他的面容和軀體,而是那種背光而坐,渾身無力的倦怠感覺,像是廝殺太久的獸,收掉所有羽翼,縮在角落裡沉睡不起。

  最近網絡和媒體上全是這位風雲人物的桃色新聞,妻子入院,小三懷孕,他被世俗和輿論逼到了絕處,秘書突然有些同情,將打包的外賣擱到桌上,再親手親腳的離開。

  喬安明那一覺睡得有些沉,好像做夢了,卻想不起做了什麼,最後被桌上的手機鈴聲吵醒。

  「喬總,能不能來趟醫院?老太太的檢查報告出來了。」彭於初的聲音,透著一絲不安。

  以前好像有本書上說過:上帝是公平的,你搶走了別人的東西,必將用你的東西去還!

  喬安明手裡拿著醫院最終的檢查報告,主治醫生在一旁作解釋:「X光鋇劑檢查可見胃內有邊緣整齊的圓形充盈缺損,胃部有潰瘍,可見龕影,所以……」

  醫生說到這裡就不敢往下講了,抬頭留意喬安明的表情。

  喬安明面色很冷,醫生講得這些,或許平常人聽不懂,但是他賣了這麼多年藥,醫理通了80%,所以自然懂醫生的意思,只是他不信,抬首逼視那醫生:「所以什麼?」

  「所以……」被喬安明這麼一衝,那主治醫師就更不敢往下講了,陪著笑說:「不過還沒有做胃鏡呢,能不能確診還要做了胃鏡再說,喬總,您看要不下午給老太太安排做個胃鏡?」

  「不需要!」說完喬安明便轉身,招過彭於初:「你去安排轉院,轉去崇州中醫院。」

  現在任佩茵所住的醫院在心臟科方面比較權威,可是中醫院擅長內科!

  彭於初領命去安排了,很快中醫院就派了車子過來接,喬安明的母親要轉院過去啊,天大的事,中醫院直接派了內科的主任過來隨車。

  任佩茵昨天剛受了喬安明冷落,今天又被一群人前簇後擁地轉院,折騰一番,心裡不免有些得意。

  母子哪有隔夜仇,她以為是喬安明自省了,所以才要大動干戈地給她轉院,可是胃鏡和一輪常規檢查下來,基本可以確診。

  胃部腫瘤,胃鏡下可見息肉樣脈瘤呈球形,也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胃癌。

  喬安明捏著手裡一迭大大小小的檢查報告,就算再不願相信,也必須面對。

  彭於初去跟醫生溝通了一番,回到病房的時候見喬安明正坐在走廊,長腿微彎,雙手交迭地撐著額際,報告就被他那樣捏在手裡。

  那時候已經臨近黃昏,住院部走廊人漸漸多起來,因為家屬開始送晚飯,彭於初深嘆一聲,走過去說:「喬總,都安排好了,手術定在一周以後,院方會聯繫專家過來。」

  喬安明在喉嚨口「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彭於初不敢多說,只無關痛癢地勸了幾句:「您也不需要太擔心,醫生說老太太的腫瘤沒有惡化,中期,手術治癒的可能性很大。」

  喬安明依舊「嗯」了一聲,其實如果不是出於基本禮儀,他估計連「嗯」都不想「嗯」。

  彭於初見他沒心情,也不說了,只勸他:「出去吃些東西吧,然後我叫小張送您回去。醫院這邊我會看著的,太太早晨剛出院,一個人在家,您還是得回去看看。」

  喬安明聽到這裡終於抬起頭,黯淡的眼眸里布滿了血絲,最近接二連三的打擊,仿佛有魔鬼在跟他較量,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好,我明天早晨過來,手術和病情別跟她透露,我明天自己跟她說。」

  喬安明說完便站了起來,或許因為坐得太久,腳步有些踉蹌,站穩後又有些不放心,回頭叮囑:「有事打電話,記得別跟她說病的事。」

  「好,記住了。」彭於初的聲音都有些悶澀,因為那日的喬安明真的讓人看了同情。

  回去的路上,小張很安靜地開車。

  喬安明一直保持坐直的姿勢,閉著眼睛,腦子裡塞滿了許多東西,卻又全都毫無頭緒,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想了一路,車子就停了。

  小張回頭小心翼翼地說:「喬總,到了。」

  「到了?」他睜開眼,窗外很暗,喬宅的別墅鐵門旁邊亮著路燈,門房見到他的車子過來已經站在門口等了。

  「是啊,到了。」他又暗自喃了一句,卻坐著不動,他不動,小張也不敢再開。

  「太快了,再出去繞一圈吧。」喬安明坐了幾秒鐘,發號施令,繼續又靠到椅背上閉起眼睛。

  小張其實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回去空蕩蕩的別墅,裡面住著顧瀾,他回去要面對什麼,旁人都知道,無非是顧瀾的眼淚和聲討,如今老太太又住在醫院,胃癌,面臨手術,不知能不能順利過關,喬安明哪裡還有什麼力氣去應付顧瀾。

  所以小張應聲,又將車子在門口繞了一圈掉頭,一路開上高架。

  杜箬一直勸莫佑庭走,但他死皮賴臉,就是不願回桐城,更要命的是他也不去酒店開房間住,夜裡就睡在杜箬家外廳的長凳上。

  好在夏天,不怕凍著,但是悶熱得很,又沒有空調,莫少爺睡了兩夜就焐了一身痱子出來,喬安明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杜箬正在給莫少爺撲痱子粉。

  她一手拿著粉撲,一手接過電話:「喂,哪位?」

  喬安明聽到那頭有些乾脆的聲音,硬是愣了一下,剛想說話,卻聽到那邊又傳來莫佑庭的聲音:「你趕緊給我擦啊,癢死了。」

  「等下,在擦著呢,你把衣服再往上撩一點!」杜箬拿著手機又嘀咕了一句,喬安明覺得胸口腥味都出來了,一陣陣噁心,直接就摁了電話。

  他們在做什麼?喬安明無力又倒在椅背上,將手機還給了小張,他是刻意借用小張的手機打的,因為他知道杜箬刻意逃避他,可是……他情願自己沒有打過這個電話。

  杜箬空空抓著手機愣了一會兒,莫佑庭回頭拍她的手:「幹嘛呢,趕緊擦!」她卻將粉撲往莫佑庭手裡一扔:「自己擦吧,擦完早點睡!」

  喬安明那晚回到家已經靠近凌晨,顧瀾已經睡了,因為他發現臥室里已經滅燈,他沒有進去,在客臥睡了一晚,終究沒睡好,第二天一早便去了醫院。

  任佩茵還沒有醒,陳媽下樓給她買早飯了,喬安明便坐在床邊等著,等的過程有些煎熬,他在想用怎樣的措辭可以不那麼殘忍的告訴任佩茵這個事實。

  約坐了半小時,任佩茵醒了,睜看眼看到喬安明十分驚異。

  「安明,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喬安明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傾身過去扶住床沿,將床板搖起來,喊了一聲:「媽……」

  那一聲「媽」喊得任佩茵骨頭都酥了,喬安明平時對她有些冷淡,平白無故這麼喊她媽,有問題。

  「怎麼了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喬安明頓了頓,勉強撐起一個笑容:「也沒什麼事,就是檢查報告出來了,你胃裡有個腫瘤,良性,中期,不嚴重,但是要做個小手術,手術基本沒什麼風險,但我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喬安明講得很滿,怕自己口氣不穩讓任佩茵看出破綻。

  什麼良性啊,如果是良性就不需要做手術了,當時醫生的原話他還記得:「喬老太太的腫瘤雖然發現得還算早,但是惡性,且已經到了中期,切除手術必須立刻實施,不然擴散之後就很麻煩了。」

  所以最終喬安明撒了謊,說完他就那樣定定看著任佩茵,任佩茵也木愣愣看著他,最後突然笑出聲來:「腫瘤?安明,對不起,是我騙你的,我想把你從那狐狸精身邊騙回來,所以跟醫生串通了一下,刻意讓他把我的病說得嚴重些,其實我根本沒什麼毛病,就是被你氣的,過幾天就能出院,怎麼可能要手術呢?」

  任佩茵還在試圖解釋,喬安明看著她笑,心裡更是難受。

  他突然就真的情願她是裝病的,可是事實不是啊。

  「媽,你聽我說,腫瘤是真的,檢查報告都出來了。」

  「什麼?」任佩茵還是不信,她覺得自己好端端的,怎麼平白無故胃裡就長了一個瘤,「不可能!我要見醫生。」

  「不需要見醫生,這種事情醫生不可能開玩笑,況且報告上的內容我都看得懂。」喬安明逼迫自己冷靜,一點點將任佩茵說醒:「所以你聽我說,真的必須要手術,手術都安排好了,一周以後,會有專家過來主刀。」

  ……

  任佩茵那日著實是鬧了一番,她是好好裝病住進來的,現在卻突然就宣布要進手術室,任誰都想不通。

  喬安明也不勸她,任由她在床上哭,最後陳媽進來問清楚緣由,也跟著抹眼淚。

  那段時間他覺得自己一直浸在眼淚里了,杜箬哭,顧瀾哭,任佩茵哭,連家裡的下人都哭,好像世界都亂了,唯獨就剩他一個人清醒。

  他真是恨死自己這麼清醒了,因為清醒的人必須獨自去收拾殘局。

  鬧了一上午,任佩茵也不哭了,喬安明總算放心了一點,但是她要跟他談條件,她之前裝病就是為了跟他談條件,但現在真病了,還是要命的病,她更覺得自己有資格跟他談條件。

  病房裡陪護和陳媽都遣走了,只剩下母子兩個人。

  任佩茵也有倔性,開門見山地說:「要我手術也可以,不許跟顧瀾離婚,不許把勝安讓出去。」

  喬安明點了點頭,說:「好!」

  這是他的緩兵之計,他只想把老太太的情緒安撫好。

  任佩茵鬆了一口氣,又說:「不許再去見那女人,孩子的事我會讓於初去處理,肯定要讓她生下來,生下來之後就姓喬,接回來給顧瀾帶。」

  「不可能!」喬安明沒有想到任佩茵會提這種要求:「那是她的孩子,媽,這樣對她不公平!」

  「公平?她要什麼公平?」任佩茵知道這麼苛刻的要求喬安明不會輕易答應,但她算是豁出去了:「好,你要給她公平,那我跟顧瀾呢?誰給我們公平?顧瀾跟你結婚二十年,你現在為了這女人要跟她離婚,行,她受得了,我受不了!我養了你這麼多年,含辛茹苦啊,最後你把我這老臉都賣了,要放棄家業跟個小狐狸精在一起,誰給我公平?」

  口口聲聲,任佩茵句句在理,無非就是責任和孝義!兩座山啊,喬安明被壓得喘不過氣。

  「我知道我的錯,我應該承擔後果!我跟顧瀾鬧成這樣已經沒有可能,離婚是早晚的事,但是我虧欠她的,總得還,所以我把股份都給她,至於杜箬……」

  喬安明提到這名字突然就接不下去了,牟然想到昨天那個電話,她似乎在宣城恢復得不錯,莫佑庭陪在她身邊,而她卻一直不接他的電話。

  那種感覺就像在跑一場接力賽,他孤樹一幟地跟全世界為敵,把手中的棒交給杜箬,可是杜箬沒有接,他卻漸漸開始力不從心,對他們的未來漸漸沒了信心。

  所以最後講到杜箬,喬安明的底氣已經沒之前那麼足了,只是寥寥說:「我跟杜箬以後會怎樣,我不清楚,但是有點可以確定,孩子肯定要跟著母親,她為了保住這個孩子吃了很多苦,那是她的孩子,她怎麼可以讓出來給顧瀾!」

  「她的孩子?那是喬家的孩子!」任佩茵一聽爭不到孩子就來氣,她盼了這麼多年了啊:「反正我不管,孩子肯定要姓喬,而且孩子必須在喬家養大,顧瀾必須是孩子的媽媽,這點不能變!」

  這是她承諾給顧瀾的,她必須做到,因為這是老太太唯一能想到的兩全其美的辦法,既保住了喬安明的婚姻和權勢,又留住了孩子。

  最後那場談判終究無疾而終,任佩茵不肯讓步,喬安明也不肯鬆口!孩子再一次成為了死結。

  那個最終成為「死結」的孩子,彼時還好好躺在杜箬的子宮裡。

  那時候應該是八月了,夜裡悶熱到死,杜箬孕滿26周,肚子越來越大,子宮壓迫到心肺,越來越難以入睡,各種姿勢都折騰了個遍,她依舊躺在床上乾瞪眼。

  枕頭邊的手機,自從前夜喬安明來過電話之後,再也沒有響起過,其實當時她一掛電話就猜到是喬安明打過來的了,可是她沒有及時回復過去。

  估計他是生氣了,誤會了她和莫佑庭,可是她沒有辯解,她正需要他誤會呢,他誤會之後才能離自己遠一點啊,可是怎麼辦?喬安明好多天前發的那條簡訊她都看了無數遍了。

  「杜箬,可不可以回我電話,我只想聽聽你的聲音……」

  她好想給喬安明回個電話,可是現實不容許,他們之間已經不能再錯下去了,所以杜箬只能一遍遍地默念那條簡訊,最後眼淚又濕潤眼眶,一滴滴掉在枕頭上!

  杜箬那段時間睡眠一直不好,所以早晨醒得特別早,才六點多的光井,她便開了房門出去,莫佑庭就躺在外廳的長凳上。

  她不記得這是莫佑庭在長凳上睡的第幾夜了,只知道他白天走路姿勢有些怪異,估計是睡了幾天長凳把腰都睡壞了,也難怪,他一個富家少爺,哪裡受過這種苦。

  杜箬苦笑著走過去,發現莫佑庭似乎睡得還很熟,修長的身軀微微彎曲,側身躺在兩張長凳拼起的「小床」上,枕頭是杜箬的,他沒有枕,就那樣被他霸道地抱在懷裡,身上T恤有些被汗水浸濕,估計是太熱的緣故,蜜白皮膚的後頸上還有汗漬,痱子倒是好了許多,有些被他撓破的地方已經結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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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箬吸了吸鼻子,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

  其實這幾天莫佑庭在這裡,她對他的態度一直不算好,有些冷淡,但怎麼趕他回去,他都不肯走。

  他說:「我得看著你,你這樣,我不放心扔下你一個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莫佑庭身上有種倔強的孩子氣。

  是,他還真是孩子,比杜箬小一歲,算是杜箬的弟弟,可現在他卻硬要撐起自己不算龐大的翅膀替杜箬擋風遮雨,他擋得了嗎?

  杜箬又吸了吸鼻子,剛好莫佑庭就醒了,一睜開眼看到面前放大的杜箬的臉,直接嚇得從長凳上滾了下去……

  杜箬「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幹什麼?」

  「該我問你幹什麼?大清早站在我面前,嚇死我了。」莫佑庭撐著腰想爬,但可能在長凳上縮了一晚,所以腰酸腿麻,有些爬不起來,杜箬只能無奈去扶他,他腳一抖,扯住杜箬半跪到了地上…

  近距離的碰觸,杜箬的鼻息一點點呼在他的唇角,莫佑庭覺得心口一熱,再加上天氣又悶,額頭上都有汗出來了,而杜箬也不敢再動,手臂任他握在手裡,就那麼一瞬間,挨得太近,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你哭過?」最後還是莫佑庭先開口,因為他看到杜箬眼眶裡的紅血絲。

  杜箬趕緊別過頭去,搖頭:「沒有。」

  「騙我!」他再次捏住她的手,強迫她把臉轉過來,杜箬受不了,掙扎著站起來:「真沒有,走吧,我餓了,請我吃早飯。」說完她便先往門外走,莫佑庭又在地上跪了一會兒,巴巴追上去。

  夏季早晨的空氣很好,濕濕涼涼,晨風吹在身上異常舒適。

  杜箬心情好了許多,臉上的神情也不似前幾天那麼緊繃,莫佑庭也看出來了,所以跟著她一起樂,一路追著杜箬走出巷子,追問:「想吃什麼?」

  「吃麵吧,巷口有家很不錯的麵館,小時候經常去吃。」

  「好。」莫佑庭輕快答覆,厚臉皮地貼著杜箬往巷口走,可剛走到麵館門口,卻見杜箬站在原地不動了,整個人像被定住,死死看著麵館門口的兩個人。

  應該是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年老一點的扶住年輕一點的,似乎在問路,剛抬頭,也看到了不遠處的杜箬。

  其中年輕一點的先走過去,跟杜箬打招呼,很清淡的一句:「杜小姐,真巧。」

  杜箬腳步有些不穩,扶住後腰,沒有回答。

  莫佑庭好奇地問:「你們認識嗎?」

  「認識,當然認識。」顧瀾笑著回答,「杜小姐,有時間嗎?聊聊吧。」

  「好。」杜箬還有些意識未清,但回答得很乾脆,「在哪兒聊?要不就這間麵館吧,我還沒吃早飯。」

  「可以!」顧瀾依舊是笑,波瀾不驚,旁邊的琴姨倒有些擔心她,扯了扯她的衣袖說:「小姐,我陪你一起進去。」

  「不需要,你留在門口,或者自己隨便找個地方坐坐。」顧瀾掙脫掉琴姨的手。

  莫佑庭覺得面前的女人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哪裡見過,也難怪,他沒有見過顧瀾,或許他的眼熟也僅止於之前某本雜誌或某個網站刊登的照片,但他總覺得面前這病態連連的女人有些來者不善。

  「杜箬,誰啊,介紹一下唄。」

  杜箬苦笑,她該怎麼介紹顧瀾?情敵?仇人?所以她索性不說,敷衍:「你先回去吧,我進去吃碗麵,你在家等我。」

  各自都把身旁的人遣走,兩個女人之間的談判,不能有旁人。

  杜箬先開口:「進去吧,這家麵館的面做得不錯。」遂自己走進去,顧瀾留在門口,看著她大腹便便的身影,覺得刺眼得很。

  面前的女人肚子裡懷著她丈夫的孩子,就是這個女人和這個孩子,企圖爭掉屬於她的寵和幸福!她不允許。

  小麵館里有些陰濕,再加上又是早餐高峰期,吃麵的人很多,狹長的店堂里顯得更擠,杜箬最後找了一間靠廚房的位置坐下來,顧瀾才緩緩踱步進去,坐到她面前。

  照理兩人見面應該劍拔弩張,可很奇怪,仿佛各自表情都很平靜,像是久識的舊友,約在麵館里閒聊一番。

  麵館的老闆娘熱情走過來招呼:「小箬啊,好久沒見你來了,肚子都這麼大了,幾個月了?快生了吧。」

  杜箬也笑著回答:「6個多月了,年底之前生。」

  「那時候都得天涼了,坐月子比較麻煩。」老闆娘拉家常,笑呵呵問:「吃什麼面?」

  「還是湯麵加個雞蛋吧。」杜箬說完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顧瀾,問:「你要麼?」

  顧瀾冷笑:「不需要!」

  杜箬也不強求,抽了一次性筷子,一邊等面一邊開口:「說吧,你大老遠跑來,要談什麼事?」

  「不急,我有很多時間,你先吃完面,總不能餓著你肚子裡的孩子。」顧瀾笑得陰陰濕濕,又瞥了一眼杜箬的肚子:「你好像瘦了,比之前照片上看著瘦,孩子這麼大,你卻瘦成這樣,不好!」

  杜箬知道她所謂的「照片」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顧瀾找人偷拍的她與喬安明在別墅同居的照片,這女人面柔心恨,說話做事都很能戳到人痛處!

  杜箬順了口氣,穩住情緒:「爽快些行不行?顧瀾,我們之間不適合拉家常,你要跟我講什麼?」

  「我要講什麼,你不清楚?」

  「清楚。」杜箬怎麼可能不清楚?

  「無非就是喬安明和孩子的事,但是你放心,我媽都過世了,我難道還能不清醒嗎?我跟喬安明不會再見面,孩子我會自己撫養長大,不會再跟你和喬家扯上關係!」

  杜箬說著就有些激動起來,顧瀾卻一直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微微搖頭:「我不信,不是不信你,是不信安明,我太了解安明的性子了,要強,霸道,看中的東西必須弄到手,他能夠為了你跟我提離婚,甚至股權轉讓書都起草簽字了,你覺得他會善罷甘休?更何況現在你還懷了孩子!」

  「所以呢?你要我怎樣?」杜箬覺得心裡很亂,「喬安明的決定我左右不了!」

  「但是你可以讓他改變決定!」顧瀾回答得很快,蒼漠的眼眸死死盯住杜箬的臉,「我知道你肯定希望我們離婚,這樣你才能上位,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這段不容世俗承認的感情,苟且到現在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你媽因此出了車禍,安明也因為你要放棄勝安,你知道勝安對安明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我知道,勝安是他一手創建,他是工作狂!」

  「不,你只看到了現在的勝安,這是結果,你沒有看到過程。」

  顧瀾從包里掏出一樣東西,扔到杜箬面前:「我今天讓你看看過程,安明創建勝安的過程!」

  面前是一本厚厚的相冊,有些舊了,應該歷經許多年月。

  杜箬打開,一張張翻,裡面大多都是喬安明的相片,從他孩童時代開始,一點點到他成年,漸漸有了顧瀾的參與。

  「看到了嗎?這是他的曾經,你從第四頁開始看,最上面那張是他第一家藥廠開業的照片。」

  杜箬翻到第四頁,果然看到很老舊的一張相片,喬安明跟幾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站在藥廠的廠牌前面,後面是一座半舊的建築物,規模很小,有些寒酸,這便是勝安的第一步。

  「他初建藥廠的時候手下只有3個人,一個財務一個推銷,還有就是他自己,他身兼數職,什麼都要管,跑訂單,生產,包裝,甚至他都專門去學過法務,因為他請不起律師。」

  顧瀾說得有些心酸,杜箬心裡更加沉。

  相冊就在她手裡,讓她看到了喬安明的曾經。

  「創業的艱辛我不想多說,醫藥行業,你自己也呆了好幾年,應該知道這裡面的門道,起步的時候很難,政府,醫院,代理商,各種骯髒的勾當,安明是一點點熬出來的。」

  顧瀾一邊說一邊留意杜箬的表情。

  杜箬眼眶裡有些濕濡的東西,因為她看到了喬安明年輕時候的樣子,手指著其中一張相片,問顧瀾:「這時候他好瘦,怎麼這麼瘦?」

  顧瀾看了一眼她指的照片,回答:「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他好像27歲吧,剛大病一場,胃穿孔,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只能吃流食。」

  顧瀾想到那段時光還是有些戚戚然:「他一米八的個子,那場病讓他直接瘦到只剩下120斤,整個人躺在床上薄得像一層紙。」

  顧瀾頓了頓,見杜箬沒有說話,又問:「知道為什麼會胃穿孔嗎?因為他為了應酬必須常年喝酒,其實安明的酒量很好,年輕的時候練出來了,但是最後喝到胃穿孔,大口的吐血,做了手術才好。所以後來生意好一些,他便不再碰酒,因為他心裡有陰影。」

  ……

  後面的冗長描述,顧瀾給杜箬還原了勝安一點點壯大的歷史。

  杜箬不是不明白,外人眼中風光宏偉的勝安集團,其實是從一個小小作坊開始的,這其中的千辛萬苦,日夜累計,喬安明是如何拼著那杆肩膀撐到現在。

  「別說了,你的意思我明白!無非是勸我別再去找喬安明。」杜箬笑了笑,笑得很蒼涼。

  顧瀾其實很聰明,她是算準杜箬會心軟。

  「是,別再去找他,你再牽扯下去會把他毀了,如果你真的愛他,就離開!」顧瀾刻意把語速說得極慢,像個循循善誘的好人。

  「另外,我再跟你說件事,安明的母親住院了,胃癌,需要手術,但是因為他要跟我離婚,他媽現在僵持著不肯手術。醫生說腫瘤惡化之後會很麻煩,所以……」

  「所以……」杜箬突然就笑出了聲,覺得這世間之事真的很諷刺,她媽剛剛去世,喬安明的母親又住院。

  以前橫在他們之間的無非就是責任和道義,現在又多了一份孝義。

  喬安明,全世界都不允許我們在一起!

  杜箬吐了一口氣,心裡舒坦一下才回答顧瀾:「你放心,我會讓他回去。」

  她承諾,她會讓他回去,回到他本該呆的位置,繼續做他目空一切,掌控所有的喬安明。

  最後顧瀾還說了許多,杜箬已經不大記得。

  臨走的時候她要了那張喬安明胃穿孔康復的照片,顧瀾沒有吝嗇,從相冊里掏出來給她。

  「你自己好好想想,好自為之!」顧瀾的口氣端得很正,居高臨下的態勢。

  杜箬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接過那張照片,很小心地放在口袋裡,最後看了一眼面前的顧瀾。

  顧瀾依舊是短髮,面容疲倦虛弱,甚至顯得有些蒼老,就這樣一個女人,為了阻止她孩子出生,對她曾狠下毒手,甚至母親的死,顧瀾也有一半責任。

  照理杜箬應該恨她,可是她卻恨不起來,只是挺著肚子,徐徐抬頭。

  「顧瀾,其實我從未企圖從你身邊搶走任何東西,我現在把喬安明還給你,以後他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不是我的誰,也不是孩子的誰,只是希望,你以後多關心他一點,他一個人其實撐得很累,如果可以的話,站在他的角度替他多想想,他不是神!」

  顧瀾一愣,第一次覺得杜箬身上有讓她害怕的東西。

  以前顧瀾一直沒有把杜箬放在眼裡,覺得她勾得了喬安明,無非是靠她的臉和身體,她也從未覺得杜箬是她的對手,即使喬安明要跟她離婚,即使杜箬懷了喬家的種,顧瀾也覺得自己還有勝算。

  可就那麼一瞬間,在那間擁擠的小麵館,杜箬挺著肚子,一字一句說「他不是神」的時候,顧瀾才第一次覺得害怕。

  害怕喬安明對她,是真的動了情。

  動心和動情,這兩者之間有巨大差別。

  顧瀾走後小店裡依舊擁擠。

  杜箬面前的那碗面已經糊得不成樣子。

  她卻抽過筷子開始吃,眼淚一滴滴順著掉進麵湯里,她再一點點咽進去。

  喬安明曾經為她煮過一碗麵,也是這樣爛糟糟的模樣,那時候兩人剛剛開始,感情正濃。

  可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放手,且要逼著他也放手。

  喬安明,對不起!

  杜箬回到家,莫佑庭正在抽菸,她走進房間,不發一言開始收拾行李。

  「你幹嘛?」

  「回桐城!」

  「什麼?」

  「明天就走,你跟我一起回去!」

  任佩茵的手術很成功,胃部切除1/3,喬安明在病房陪了一晚上。

  第二天任佩茵醒過來,見他臉色發青,到底是當娘的,自然心疼兒子,所以硬是要叫他回去休息。

  喬安明其實身子也有些挺不住了,所以叫了小張過來開車,車子剛開出醫院,喬安明便接到了杜箬的電話。

  她說:「老喬,有時間麼?」

  喬安明當場就驚住。

  雖然才幾日不見,但感覺像隔了好多春秋,再次聽到她喊他「老喬」沒來由的就覺得歡喜,趕緊說:「有時間,怎麼了?」

  「我回桐城了,想見你,就在那棟有旋轉木馬的別墅,可以嗎?」

  「好,我現在就過去!」喬安明掛了電話,直接叫小張掉頭往高速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