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別有用意

  第182章 別有用意

  杜箬閉起眼睛,雙手安靜垂到兩邊,始終緊緊握住,那道疤痕就擱在指尖…他的蓋世英雄曾多次降臨,現在這樣的場景也似曾相識,去年她被王院長摁在酒店房間的地板上,絕望之際他敲來房門走進來帶她離開…

  「喬安明,你現在在哪裡?」心口默念,但絕望之意卻更明顯。♡♢  👌💢

  你有沒有過這種經歷,一個已經不可能再出現在你生命中的人,有天你突然想起來,這個人曾經讓你對所有的明天都充滿期待,可是明天多遙遠,他留下幾段回憶,卻再也沒有出現在你們的明天裡,然後在每次疼痛的夜裡你都會反覆問自己,到底是為什麼,生命中要經歷這樣一個人,他給了你一整個曾經,最終卻又突然帶走一切的人。

  杜箬在那一刻對喬安明的恨意上升到新的位置,以前她只是恨他誤解,恨他不信任,可是這一刻,被兩個男人壓在身下,屈辱蹂躪,身心都麻木到沒有感覺,她才開始重新定位對他的恨,恨他薄情,恨他寡意,恨他這樣不作回頭的離開,空留她一個人在原地…

  莫佑庭吊兒郎當這麼多年,從未像那個雨夜般緊張慌亂到都似乎無法正常呼吸。

  天氣預報明明說下雨,可是雨勢從半夜開始就下得特別大,風夾著雨點打在車窗上,眼前的橘黃色車燈氤氳一片,車速已經提到最高,一路紅燈都闖過去。

  潘瑋是什麼?景程酒店的那間套房是他的專屬領地,有多少女人被「葬送」在那張床上!

  杜箬的意識已經進入游離狀態…身體發軟,感官觸覺仿佛都消失,只是雙手依舊死死按住小腹的位置,

  「解她的皮帶啊……快點,還干不幹了?」

  「操,潘瑋你從哪裡找來這麼不專業的女人,出來賣居然穿緊身牛仔褲!」

  ……

  有金屬扣子落地的聲音,腰上的肉被反覆揉捏在手裡,皮帶的卡口擦過杜箬的皮膚,腰間一道血痕,終於起了疼意…所有意識一瞬間回歸,杜箬看著身上兩具鬼魅,伸手就從發間抽出那根簪子插過去……

  莫佑庭知道潘瑋久居的房間號,所以將車停在酒店門口就直奔到樓上去,一路奔跑著找到那間房,掄起拳頭使勁的敲門。

  可是門內的動靜分外響,似乎有物體落地的聲音,「嘭…」的一聲沉響,繼而是潘瑋尖利嘶啞的吼聲:「操你個婊.子…居然敢刺我…黃胖子,摁住她的手腳,擦…我就不信今天弄不死她!」

  之後又是一陣猛烈的聲音,即使是鋪著地毯的地面,莫佑庭依舊可以聽見門內雜亂的腳步聲…正要抬腳踢門,卻在那慌亂低沉的聲音中聽到一聲破裂喊聲,似帶著拼死的寒意,從胸腔發出的嗚咽:「…別再過來…我叫你們他媽別再過來…」

  「臭婊子,你以為拿著那麼一個玩意兒就能怕你?是不是你在莫佑庭床上也是這副德行,我呸……」依舊是潘瑋的聲音,像是吃了興奮劑一般興奮,巴掌掄過去,清脆的「啪」一聲…

  莫佑庭整顆心臟都被吊起,雙掌緊緊貼在門上瘋狂的敲打:「潘瑋,潘瑋……你他媽再敢動她一下試試!開門……開門…」

  可房裡的人似乎沒有聽見,人聲依舊,只是換了一個聲音。

  「還頭一回玩到這麼刺激,挺能耐的啊這姑娘,居然見血了…估計在床上也挺得勁,潘公子你呆會兒上的時候賣力點,這丫頭喜歡暴.力……」繼而***輕狂的笑聲,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混著拳腳交迭的爭鬥聲…

  莫佑庭在那一刻無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讓杜箬認識了潘瑋,讓她進了這個圈子。他不再喊開門,只是用自己整具身體去撞…其實不過短短半分鐘而已,莫佑庭卻覺得像是經歷了一場生死。

  最後門被撞開,眼前是一片慌亂的戰場…客廳的地毯上散落著杜箬被撕碎的毛衣,鞋子一隻在酒櫃旁,一隻在沙發旁…

  杜箬被拖進臥室,依舊是上下分工,潘瑋摁住她的手,黃胖子壓住她的腿,身上的毛衣早就不知所終,襯衣的扣子也都掉落到房間的各個角落,白色的裡衣露出來,一邊帶子斷裂,而褲扣也被解開,襯衣撩起,大半截玉色的腰肢都露在外面,被腰帶卡口劃破的傷口還殷殷滲著血,白膚血痕,變態的詭異…

  ……莫佑庭走進臥室的時候就看到那樣一副場景,所有悲亢的情緒一瞬間全部抵達胸口!

  人生有多長,不過寥寥幾十年而已,心裡總算還藏著一個願意去珍惜的人,可現在卻親眼看到她被毀跡!都怪自己太過膽怯,若可以從頭來過,他會在見到杜箬的第一眼就勇敢走過去。

  可是現在是不是太遲?

  莫佑庭深吸一口氣,很平靜地撩了手邊櫥櫃裡的紅酒瓶就朝著潘瑋掄了過去…

  杜箬只覺得白茫的眼前突然一片紅色,不知是紅酒還是血跡…

  潘瑋根本沒有料到房間突然進了人,只覺得腦後一熱,有液體順著額頭往下淌,之後的一切顯得異常慌亂,按照杜箬的記憶,她有些記不太清。

  大體是莫佑庭和潘瑋幹了一架,打得有些厲害,將房裡能砸的都砸了精光。

  黃胖子還算有些理智,從身後抱住莫佑庭的腰勸:「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都是這麼多年的兄弟,何必為了一個女人動氣!」

  潘瑋用手捂住頭,但血依舊順著他的指縫往下流,而白色的浴袍前襟上滿是猩紅的酒,如此形象,讓本來就有些猙獰的臉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他媽什麼兄弟?你問問他把我當兄弟了嗎?以前一個女人都是輪著上,現在居然為了這婊子直接跟我掐架!如果今天我不討個說法,以後在圈裡還怎麼有臉混…」潘瑋是真被莫佑庭的那一瓶子掄糙了,完全不顧忌理智地就抽過床柜上的燒水壺砸過去…滾燙的一壺水,一滴不落地全部澆在莫佑庭的褲子上,燙到鑽心的疼,他卻只是輕微皺了一下眉頭。

  紅顏禍水啊莫佑庭,這是你的美人劫!

  黃胖子見這次玩大了,心裡也有些膽怯,莫家在桐城是不能輕易得罪的,所以他趕緊站到中間當和事佬:「好了好了,別把事情弄大,不就一個女人,哪裡弄不到!難道非要搞到進局子!」

  一聽到局子兩個字,潘瑋的眉頭很明顯的皺了皺,事情是他挑起的,如果進了局子,倒霉的肯定是自己,況且莫世昌跟桐城市裡領導的關係一向好,這是圈內都知道的事,潘瑋自然也不想真為了一個女人而惹得「滿頭騷」,於是他吸了口氣,首先放軟態度:「行,既然黃胖子講和,那今天晚上的事我就不計較,你先動的手,所以別怪我用開水澆你…這麼多年兄弟,真為了一個女人翻臉,說出去我都不好意思!」

  嘴巴還挺硬,但明顯是講和之意。

  旁邊的黃胖子見莫佑庭寒著一張蕭煞俊臉,不發話,以為是他在等台階下,於是又賣力幫腔了幾句,拍著他的肩膀說:「行了,還真為了一個女人動真格啊,你腳上估計也燙得不輕,趕緊去醫院處理一下,潘瑋這小子的頭是被你打爆了,我估計他再不去醫院包紮血都得流光…」說完還不忘不合時宜地笑了幾聲…

  在場的潘瑋和黃胖子都以為杜箬與莫佑庭的其他女人無異,估計今天是自己倒霉剛好踩到莫大少的地雷才導致他發這麼大脾氣,架也打了,氣也出了,莫少爺總該消消氣吧,可是他們終究低估了杜箬在莫少心中的地位!

  她是他的「意外」,是他想要拼命去珍惜的那個「意外」啊!所以潘瑋還沒走到房門口,又一把被莫佑庭拽了回來,冰寒的眸子,完全不是他們所認識的那個一貫好脾氣的花花公子。

  手指戳著他的鼻子,莫佑庭屏住呼吸一字一句的警告:「潘瑋我告訴過你,她跟其他女人不一樣,為什麼還要碰?」

  「不一樣?不還是兩個胸兩條腿,有什麼不一樣?」潘瑋覺得莫佑庭這種認真的模樣有些滑稽,嘴角挖苦笑了一笑,一隻手仍然捂在頭頂,卻不知死活的補了一句:「難道說你莫大少這次碰到克星,來真的了?不能吧,都是一起玩了幾年的兄弟,女人這種東西你豈會真的上心…」

  明顯是挖苦之意,莫佑庭眼底的寒氣已經聚到最甚。

  黃胖子心裡暗叫不好,這曹瘋子是真想過不了今夜啊,於是趕緊又拽了潘瑋一把,笑著打哈哈:「好了好了,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潘瑋你小子別煽風點火了,再不去包紮你的頭,估計都得傻了…」語畢就拉著潘瑋往房間外面走,走至客廳門口的時候潘瑋又回頭。

  「操,你還回去做什麼,沒完了啊!」

  「我得回去拿我的支票啊,那婊.子答應被我睡一個月付她二十萬,現在什麼都沒吃到,我當然要把支票收回來…」潘瑋罵咧著跑回客廳,找了一圈,終於在沙發邊上撿了那張支票走出去…

  客房的門口早就集聚了一些看熱鬧的服務員和保安,只是都聚在門口不敢進來,潘瑋和黃胖子走出去的時候將他們往外推了推,嘴裡叫嚷著罵:「看什麼看啊,沒見過本少爺打架玩女人啊…」

  圍觀的人群窸窣地議論一番,很識相地都散開,一場鬧劇終於散場,只留下過於凌亂的現場。

  從去年遇到杜箬到現在,莫佑庭替她收拾過太多次殘局,每次他都盡心盡力,且瞞著自己真實的情緒,可是這一次不一樣,面對這樣的杜箬,心疼,惱怒,無力,所有的矛盾全部匯成一股,推著他往杜箬的面前走。

  腳步挪了挪,半條腿被燙傷,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卻不管不顧。

  杜箬一直處於迷離狀態,坐在地毯上,後背靠著床沿,從莫佑庭進來一直到現在,她都是那個表情那個姿勢,仿佛把自己孤立在另一個空間,只是終於糟亂的聲音全部消失,有人影壓過來,蹲下去,將一件還帶著體溫的外套蓋到她的肩膀上,看著她的臉,喊她的名字:「杜箬…」

  她才敢抬起頭看著眼前,模糊的臉部輪廓,用力睜開眼,不是自己夢境中出現的那張臉…扯出嘴角笑了笑,傻瓜啊,這世界上根本沒有蓋世英雄,那是電影杜撰的情節而已。

  莫佑庭被她臉上森寒的笑容驚到,半分心疼半分訝異地輕拍著她的臉喊:「杜箬,是我,看著我,我是莫佑庭…」

  「我知道你是莫佑庭…」她淡淡回答,依舊是笑,幅度扯得很大,青白的一張臉因為那笑容顯得有些突兀不和諧,只是手臂用力撐地,拉住莫佑庭的外套掙扎著自己站起來。

  莫佑庭站在身邊想去扶,手指剛觸碰到她的肩膀,杜箬整個上身就迅速地往旁邊側:「不用你扶我,我自己可以!」剛才還那樣淡淡的口吻,現在卻突然音調轉冷。

  莫佑庭的情緒由心疼轉為氣憤,不顧她的閃躲,大力摁住她的肩膀:「你自己可以?你自己可以什麼?如果不是我趕過來,你準備真的為了那點錢跟潘瑋過夜?要不要臉,就那麼想要錢?」

  杜箬意識有些恢復,抬頭直視莫佑庭冷峻的臉:「是,我就是這樣輕賤,你都看到了,還問?…」她把輕賤兩個字咬得極重,莫佑庭卻一笑,挖苦問:「這麼說,是我壞了你們的事,害你損失了這筆生意。」

  「對,算你識趣,鬆手……!」杜箬使勁力氣側了側身,可是莫佑庭卻將她的肩膀捏得更緊,因為動作太大,披在杜箬身上的外套滑落掉下去,被扯裂的襯衣領口便順勢露了出來,深深淺淺的吻痕,從脖子一直蔓延到肩膀…

  觸目驚心的證據,莫佑庭幾乎都不敢看,只能逼著自己平靜呼吸,低頭直視她的眼睛,汗漠的一句: 「告訴我,他上你一次多少錢?」

  「二十萬,一個月,預支一半!」她回答得極其順,語氣熟稔得好像自己已經經歷過很多次。

  莫佑庭卻突然笑出了聲:「二十萬?真值錢,你知不知道我通常睡個女人也就給點零花錢…」

  杜箬手裡一直捏著那跟簪子,如此含蓄卻直刺人心骨的諷刺。她只能深深的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與他對視:「是,你只給零花錢,圈裡出了名的大方,隨隨便便給筆零花錢都是十二萬!」

  莫名其妙的話,只有彼此聽得懂裡面的意思。

  莫佑庭對於鄭小冉的事多少有些負疚,聽到她講「十二萬」,眼神立即就有些閃爍。

  杜箬知道戳到了他的痛楚,冷著調子繼續:「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心中有愧說不下去了?」杜箬頓了頓繼續:「所以你憑什麼來管我的事,我願意賣是我的事,再說你以為你自己跟潘瑋有分別?沒有,同樣是花錢玩女人的花花公子……」她的語速極快,說到最後突然話鋒一轉,蓄著冷笑最後總結一句:「不對,你跟潘瑋還有些不一樣,你比他大方,玩一次捨得花十二萬…」

  冷澀的話語未完,所有的諷刺和屈辱全部被莫佑庭用吻堵了回去…

  有多愛,就有多疼,他這樣心焦如焚的趕來,不是要她一句謝謝,更不是來聽她的諷刺,暗戀是一件很苦的事,他不想每一次都壓制住自己的真實情緒來念著虛偽的台詞。

  杜箬的後背被突然壓在牆上,莫名而來的吻,帶著莫佑庭一貫的溫柔氣息,她卻死死咬住唇,不容他一寸進犯……可是莫佑庭的力氣極大,雙臂圈住她的整個上身,唇齒糾纏,似要把這段時間壓制的所有愛和恨都釋放出來。

  杜箬身上已經沒有一點力氣,還要顧及孩子,雙手握拳,手心握著那支簪子…終於心一橫,舉手就划過莫佑庭的手臂…

  他的外套之前被杜箬披著,所以現在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短袖T恤,髮簪尖利的頂端划過皮膚,瞬間的痛感讓他頓時就鬆了手。

  終於拉開兩人的距離,杜箬握著那支簪子靠在牆上粗重的喘氣。

  剛才激烈的氣氛一瞬間凝滯,有血從他的手臂滲出,他卻只是抬手看了一眼,繼續逼近杜箬的臉:「你就這麼討厭我?既然我在你心裡跟潘瑋沒有分別,為什麼我不可以,不過就二十萬而已,不需要預支,我現在就可以給你!而且我不要你陪一個月,一夜,一夜就行!」

  難得看到好脾氣的莫佑庭用如此激寒的聲音講話,杜箬卻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只是順著他的話接下去: 「收好你的錢,莫佑庭我告訴你,就算我真的賣了自己都不會再要你一分錢!她小冉傻是因為她愛你,但是我沒有那閒情雅致去跟你玩一夜換一世的把戲!」

  「我跟鄭小冉那次是意外,為什麼你不願意相信?」繞了半天,她又繞回這個話題!

  「意外?你能否用個更高端的詞,酒後亂性啊莫大少……可是藉口重要嗎?重要的是你確實玩弄了她的感情…」

  「好……好…」莫佑庭擺了擺手,大喘氣一口地繼續:「我承認那次全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酒後亂性,不應該去碰鄭小冉,但是我對她沒有感情,難道要我為那一夜娶她?」

  這是他的大實話,可是杜箬聽著卻覺得那麼刺耳:「你一句酒後亂性,瀟灑的一張銀行卡就可以忘掉那晚的事?你是不是覺得什麼事都可以用錢解決,或者說是不是你們男人都這樣,要的時候甜言蜜語,丟的時候就像丟一張廢紙…你知不知鄭小冉那傻子懷了你的孩子,瞞著所有人去藥流,結果大出血暈倒在家裡,若不是打電話給我…」

  「杜箬,你閉嘴!別再說下去!」房門口響起另外一個聲音,杜箬和莫佑庭同時回頭,鄭小冉穿著那件半舊的黑色棉服站在門口,頭髮很濕,眼眶通紅,目光清冷地看著房裡兩個人。

  杜箬一瞬間的呆滯,但下一秒卻將心口所有的話都倒了出來:「為什麼不准我說?他造的孽他就必須負責,一句酒後亂性就可以翻篇過去了?你當初疼到暈倒在浴室的時候他在哪裡?被推進手術室褲腿上全是血的時候他在哪裡?……」

  「夠了,杜箬!別再往下說了,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咎由自取!」

  「何來咎由自取?他酒後亂性不負責任就是他的錯!」

  「不是他的錯,完全是我自願!」鄭小冉的聲音歇斯底里,最後喊完這一句,始終激亢的情緒突然抽離,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兩個人一字一句地問:「你知道他進入我身體的時候喊的誰的名字嗎?他喊杜箬,對不起…這兩個字他喊了很多遍…那天晚上他是醉了,可是我還清醒…所以杜箬,他跟我上床是因為他把我當成了你…」

  ……

  是不是所以的東西,包括感情,包括仇恨,深到一定程度,都會變成一把刀,就算傷不了自己,也會傷到別人。

  周遭一切的喧囂都慢慢沉下去,房間的光線突然變得格外刺眼,杜箬漸漸覺得無力,身體慢慢往牆上靠,閉起眼睛深呼吸,所以激烈的情緒一瞬間抽離!

  三人的表情和姿態都有些滑稽,莫佑庭皺著眉不發一語,鄭小冉站在門口,濕發上的水往下滴,這個一直悶在胸口的刺,終於被她連根拔了出去,蓄著笑將嘴巴扯了扯,轉身就跑了出去……

  仿佛所有的人和事都亂了套,錯與對,誰還有權利去計較。

  莫佑庭腿上的燙傷已經痛到快要麻木,只能咬著牙根拖著腿往杜箬面前走,手剛要碰到杜箬的肩膀,她再次側身躲了過去。

  「別碰我,去追小冉…」她的肩膀縮了縮,一副閃躲的樣子。

  莫佑庭吸口氣,其實自己心裡也很亂,可是無法扔下她不管,又是長時間的靜默,最後總算還是莫佑庭說了一句:「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麼?這句話你應該對小冉說…」

  「我會對她說,但是讓她也冷靜一下,我這句對不起,是為了我剛才的那些話,還有…那個吻…」

  杜箬抬頭,對上他好看的眸子。

  鄭小冉曾經不止一次對她講過,她說莫佑庭有雙好看的眼睛,細細長長,總是帶點笑,帶點痞氣,仿佛什麼都入不了眼又什麼都不在意,可是那一刻,杜箬分明在他晶亮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

  微微收口氣,杜箬強撐著站直,剛才的一番爭執讓一隻壓於胸口的胃酸又往上泛,她只能捏著拳維持常態的回答:「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你說的那些話沒有錯,我本來就打算為了錢出賣自己。」

  莫佑庭又將眉頭都緊鎖,忍著腿部的疼痛,雙手再次搭上杜箬的肩膀:「你看著我,看著我說,我不信你是這樣的人,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杜箬提高音量喊出,肩膀掙了掙,沒有掙開,反而被莫佑庭捏得更緊,所以她也索性乖乖站著不動,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只是圖錢而已,二十萬啊,只是一個月的時間,多大的誘惑力!」

  她這是使勁在抹黑自己,不對,不是抹黑,她是在陳述事實。

  可是莫佑庭還是那副表情,只是將臉湊近:「我還是不信,你不可能為了這點錢這樣委屈自己!喬安明呢?他沒錢?」

  杜箬一聽到這個名字,所有的銳氣一瞬間瓦解,想要說些什麼,卻覺得所有的語言都顯得乏力,所以最後她也只是搖了搖頭扯開話題:「他有錢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說得對,若我哪天不在勝安工作,我連見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別再跟我提這個名字!另外很感謝你對我的信任,可是我偏偏就真的為了這點差點賣了自己…」

  明明應該很委屈的話,杜箬卻能夠講得清淡平舒,真可笑,她生命中最在意的人都以為她是圖他的錢,而眼前這個男人卻願意無條件地去信任。

  喬安明,是你的感情太淺,還是我太天真…

  可是這樣平靜的話語,莫佑庭卻從她的眼裡看出了心疼,一直捏著杜箬肩膀的雙手垂下,被傷了吧,被棄了吧,一早就提醒過她,只是她還是那樣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為什麼原因分了?膩了?」他說話一向沒有分寸,一句刺過去,杜箬本來平靜的眼神立刻就冷了幾分,但很快眼裡的寒光消去,又是死寂的一片灰色,最後回答一句:「可能吧,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別再跟我提到他,我們已經沒有關係。我來找潘瑋完全是為了錢,所以你也別再問我原因,很感謝你今天出現,我…」

  杜箬的語速越來越快,最後頭就埋了下去:「我很感激你…真的…只是有些事情我現在沒法解釋…我…」說得有些語無倫次,話還未完,口中一股酸氣,一整晚上壓住的嘔吐感直衝喉嚨而來,杜箬捂住嘴往洗手間跑,趴在水池台上吐得眼淚都幾乎出來。

  莫佑庭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在原地傻站了幾秒才忍著腿疼跑進洗手間,杜箬已經吐完,全是流質,已經好多天沒有好好吃東西。

  莫佑庭緊張地抽了毛巾遞給她:「怎麼了這是?只是被我親了一下,不至於吐成這樣吧…」不愧是莫少爺,這種時候還有興致講笑話。

  可是杜箬卻很感激他這樣的反應,苦笑著接過毛巾擦了擦,抬頭看著鏡中的自己:「胃裡不舒服,可能是吃壞肚子的原因…」

  「嚴不嚴重?需不需要去醫院?」

  「不需要,過幾天就好。」她想敷衍了事,可莫佑庭卻較真了:「吐成這樣還不去醫院?可能是食物中毒呢?」

  杜箬轉身,自嘲一句:「若真是食物中毒就好了,謝天謝地。」

  「什麼意思?」

  「沒什麼…」杜箬將手裡的毛巾扔到架子上,推開莫佑庭想往外面走,卻一把又被她拽回來。

  「不對,你肯定有事瞞著我!」

  「沒什麼事…」她不想說下去,直接掙開走進客廳,拉了地上的外套披在自己肩頭。

  「謝謝你趕過來,你的外套我披回去,改天再還你…」很平緩的口氣,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走到門口又返回來,抬起莫佑庭的手臂看了一眼,被髮簪划過的傷口不深,血跡也有些凝固,杜箬嘆息一聲,抬頭道歉:「對不起,剛才我一時情急就戳上去了…」

  「無所謂,只是怎麼現在還有人用髮簪這種東西?你的防狼武器?」難得他還有心情開玩笑,杜箬很捧場地將嘴角彎了彎:「傷口要不要帶你去處理一下?」

  「手臂上這點小傷口倒不需要,只是…」莫佑庭的嘴角嘶嘶扯了一下,腳步一挪,整個半條腿都疼到鑽心,杜箬的眼光順著往下移,這才想起來剛才自己迷離之際,潘瑋似乎砸了一個熱水壺…

  因為莫佑庭傷的是右腿,所以無法開車,杜箬只能在路邊攔了計程車陪他去醫院,醫生替他處理傷口的時候她都不敢直視,嘴上不說,但心裡一直念著對不起…

  最後傷口作了簡單處理,急症醫生直接就一句:「耽擱時間了,住院吧,防止傷口感染…」

  好嚴重的樣子,杜箬當場就嚇得問:「傷口感染?傷口感染會怎樣?截肢?」

  急症醫生眉頭一皺:「沒這麼嚴重,先去開住院單吧,等明天專科醫生上班了再看看…」

  因為臨時入院,所以沒有單人病房,莫佑庭估計是第一次跟其他陌生人擠在同一個房間。

  夜已經很深,臨床的人都已經睡下,杜箬伺候著一條腿包得跟粽子一樣的莫佑庭躺下…時間過晚,莫佑庭的腿又因為自己被燙成這樣,所以杜箬也不好意思先回去。

  照理醫院陪夜會給家屬提供一張折迭長椅,可是因為他們去得太晚,折迭椅被臨床的家屬拿了去,所以杜箬只能坐在椅子上,將頭支在床沿上將就一晚。

  莫佑庭接近天亮的時候醒過來,杜箬已經睡著,整個上身筆直地靠在床頭,垂下的頭髮遮住大半邊臉,那樣吃力的睡姿,應該是睡得極其不安穩。

  莫佑庭心疼,拖著傷腿掙扎爬起來,也像她那樣靠在床頭,再將杜箬的頭輕輕擱到自己的肩膀上…雖然動作輕柔,但依舊驚醒了睡夢中的人。

  杜箬睜開眼,發現自己倒在莫佑庭身上,趕緊又挺直身子,半眯著眼開口:「對不起,是不是吵醒你了…」

  「沒有,只是看你那樣睡得不舒服…總是一副死倔的樣子,連睡個覺都挺得筆直…」莫佑庭撐開又想去攬她的肩膀,杜箬卻躲了躲:「不用,天快亮了,我坐一會兒就好,你睡吧。」

  「我不會把你怎樣,只是借個肩膀給你…」莫佑庭蓄著一點無奈笑意:「身子挺得這麼直,倒下來會死啊?」

  其實只是無心的一句,杜箬卻鼻子一酸,很平順的接話:「我的身後空無一人,怎麼敢就這樣倒下去…」

  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話,卻讓莫佑庭記了一輩子,以後那麼多的苦難歲月,他都心甘情願地在她身旁。

  杜箬依舊是笑,只是眼角開始潮濕,身體仍然筆直挺著,卻開始一句句地敘述:「…我弟弟出現排異,治療費很高,我媽瞞著我去找姜浩借錢,最後被徐曉雅發現,錢沒有拿到,自己被氣得進了醫院,我爸等著我這幾天拿錢回去,我沒有辦法,才去找潘瑋…其實我不知道我這樣做對不對,或者說,如果今天夜裡你不出現,可能明天我會是另一個樣子,但是我沒有第二種選擇…或許全世界都覺得我應該去找喬安明,二十萬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大事情,可是他覺得我跟他在一起是圖錢而已,所以我得爭一口氣,就為這一口氣,情願出賣自己也不向他開口…可是…」

  杜箬講到這裡便有些講不下去,眼底的濕氣越來越重,她不敢用手去擦,只能深呼吸,繼續:「可是,我沒有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害了自己,害了你,還把小冉傷成那樣…」

  如果你沒有經歷過「走投無路」,便無法了解杜箬當時的心情,當所有的壓力和意外一起壓過來,你連思考和絕望的時間都沒有。

  人生要面臨太多抉擇,哪個是對,哪個是錯,沒有人會教你怎麼做,路是你自己選的,就算跪著走到頭,你也沒有機會再回頭。

  所以她始終不認為自己去找潘瑋是「錯」,因為命運吝嗇到沒有留給她一點時間做選擇,只是現在這樣平靜地坐在莫佑庭身邊,一直撐得太滿的心太過疲憊,她便想有個人能夠聽她講一講。

  只是說到最後杜箬便轉身看著莫佑庭,蓄著眼淚問最後一句:「你說我是不是傻子,這樣做,一點都不值?」

  莫佑庭的心臟已經全部卷到了一起,手臂輕輕一攬,將身邊的人攬進了懷裡…

  前塵往事都忘了吧,他不想知道這麼多事。

  「杜箬,別想對與錯,至少我的肩膀一直在這裡,這次不是友情贊助,是因為心疼你…」

  她最想聽到的一句話,卻從別人口中說出,雙眼都閉上去,眼淚順著臉頰淌落……

  她記得很久之前,姜浩結婚,她和莫佑庭也是這樣並排坐著的姿勢,她靠在他的肩膀,看著門外飛雪滿地。

  「借你肩膀靠一下行不行?」

  「有什麼好處?」

  「沒有,當友情贊助行不行?」

  「如果我不想我們之間只有友情呢?」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別有用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