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那個熟悉無比的聲音,書生猛地從身前抽出了腦袋,直直看向前方,仿佛生怕他慢上這麼一瞬身前的那個人影便是會消失不見。
「恩公!」
書生驚喜的聲音先於他的腦袋抬起,看著映入眼帘的那道身影,賈憲仁一下子便是在從極端的悲傷轉入了極端的驚喜,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那個最瞧不得男子沒骨氣落淚的青年一臉的無奈,翻了個白眼,把已經到了嗓子眼裡的話又是一下子咽了回去,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看著書生。
「恩公……你沒死啊……」
喲吼,這兵甲不錯嘛。
原本還是自顧自打量點評著書生身上那件「新月殘雲甲」的姜司南冷不丁聽了這麼一句話,微微一愣後臉直接就綠了。
他娘的,有這麼問好的嗎?!
你小子一倒霉蛋都沒死,我堂堂金丹劍修能死?
差點沒直接順著一路問候書生祖上幾代的姜司南剛剛罵上了兩句,便是突然發現了事情的蹊蹺。
不對啊,這小子哪裡來的這麼好的兵甲?還有,他是怎麼逃過那隻野豬妖的,他一個凡人,不可能一劍就削去了那野豬妖的腦袋。
所以是他踩了狗屎運,又是正好遇上了一個還算心熱的修士?
看著好像還是劍修?
臉色稍微好轉了幾分,姜司南眼神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書生,不出意料地沒在他的臉上看出任何異樣。
除了一大把的鼻涕和眼淚。
看著那些糊在了他臉上,已經是分不清鼻涕和眼淚的一大團東西,姜司南有些辣眼地就要別過視線,卻又是突然發現了不對。
這又關我什麼事?
我怎麼就「沒死」了啊?!
尋思是這臭小子嫌我把他丟下了,咒我死呢?
想到這裡,姜司南的臉色便是變得有些複雜。
然後他就是看到了那個不知是好運還是倒霉的書生有些愣愣地看了看他,然後轉身看向了南方。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裡只有空空蕩蕩的一條小路,和路旁不會說話的樹木,靜靜悄悄。
接著,姜司南的雙眸便是瞪大。
那裡的遠方,一道銀白色的光芒沖天而起,一輪皎潔的圓月自高空旋轉而出,如一張巨大的雪白圓盤,從天而降。
神思驟然急促,一條如同細絲般的脈絡在思緒本便跳脫的姜司南腦海中抽離而出。
他的臉色一變,帶著些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他娘的,真是斜月的?」
……
原本已是準備繼續「示敵以弱」的荀命剛要一步邁出,再出一拳,便是感覺自己胸口忽的一緊,一口新氣堵住了舊氣,讓荀命筆直的腰背微微一彎,接著他本便是開始有些模糊是視線又是猛地模糊了幾分。
仿佛是有那頑劣的童子,在他的眼前放上了一塊打磨粗劣的無色琉璃。
心弦猛然一緊,暗道不妙的荀命便是向著身側一閃,不忘手上喚出一面碎紋密布的青銅古鏡,擋在身前。
堪堪躲過了那一根有著成人腰口粗的虛幻足肢,便是有一根雪白的練匹接踵而至,直直打在了那面青銅古鏡上,打得鏡面徹底崩碎,徹底失去了靈性。
迷濛著眼看向了那道練匹的源頭,荀命看到了那個被融進了蛛胸上的同門,伸出了一隻手,其上有著無數細密的青白筋脈凸起,如無數小蟲在皮下蠕動。
那隻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的手上握著一匹白練,正是冷不丁擊向荀命的那一根。
在那面青銅鏡破碎的瞬間,荀命便是知道了這看似尋常的白練是一件常人難得的法器。
法器,對應的便是修士的玄道三境。
包括斜月宗在內的許多仙宗,都是有著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門內弟子,結成金丹才可出山歷練。
所以之前在認出那件標誌性的斜月法袍後,荀命便是想都不想就把書生送出了地界。
而至於荀命如今一個洞天,為什麼能夠下山,除了他的師父腦子缺根筋之外,還有就是他師父在祖師堂力排眾議的那一句:
「你們去宗里挑個一般的新金丹,看他娘的誰揍誰!」
正常而言,荀命一個差點都要跌下玄道的可憐包,自然是不太能夠和那些「資質平平」的「後輩」們硬碰硬的。
不過要是搏命的話,那便另說了,荀命死不死不好說,但對面的那個金丹是十成十活不了的。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不算那把犯規的伴生劍的前提下。
見一擊得逞,那斜月女修非常僵硬的扭過了腦袋,發出了「咯嘣」的一聲骨頭碎裂聲,而後荀命便是看到了依稀可見原本秀美的面容上,兩顆白骨眼珠「骨碌骨碌」地轉動,一個撕開兩頰皮肉,直直咧到耳根的醜陋笑容緩緩扯開。
法器,自然是有著特有的自帶「神通」。
出身仙宗斜月的修士手上的法器自然更加不會是凡品。
在看到那張醜陋無比的笑容後,荀命便是感覺到眼前的世界瞬間扭曲,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他眼前的一切肆意揉捏搓亂。
精神類的術法?
荀命的心湖中剛剛升起這個念頭,一陣刺痛感便是自他的腦海深處傳來,仿佛無形中有一根粗大的尖刺直直刺入了他的腦袋之中。
意識開始快速模糊,身上的力氣也像是在快速流失,來自地面的引力仿佛轉眼便是增強了數倍,讓荀命有種下一瞬便是要軟倒在地的錯覺。
心神一緊,催動著體內的靈力驟然一疾,荀命強迫著自己的振作起來,脫離那種非常不妙的狀態。
但人間事自然不會事事如願。
那股靈力在短暫的加速後便是以一種更為迅捷的頹勢沉寂,就像是落入水中的小蟲,垂死打了個激靈後緩緩沉進水底。
草,就這麼死了啊……真沒出息啊……
沒有察覺到那一根又一根破空而來的粗大足肢,荀命已經是眯成了一條縫隙的右眼艱難地張開了分毫,像是不甘心地還想再看些什麼。
然後他便是看到了那襲雪白的斜月法袍,變成了一襲素潔地沒有一絲雜色的白衣,那法袍之後立起的條條足肢,變成了一道又一道漆黑的身影,如鬼影般幢幢。
那襲白衣的主人,有著一雙冰藍色的獨特眼眸,此時像是相隔了無數的歲月長河,正與他直直對視。
耳邊驟然響起了無數的金戈碰擊聲,鬼影破空聲,妖邪尖嘯聲……荀命的腦海中像是有一道驚雷炸響,轟碎了他所有的思緒。
一抹漆黑,在瞬間便是自右向左浸透了他的右眼,讓原本的眼白化作了一片比夜空還要深邃無數的漆黑,讓原本漆黑的瞳仁帶上了如鮮血般的妖異紅芒。
一隻雪白得不似來自男人的手突兀抬起,握住了他髮髻上的那根雪白玉簪,猛然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