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血,滴滴滴落,「滴答」在了碎裂出了一片又一片蛛網紋路的地面之上,積出了一個又一個不深的血色水窪。
滴落沒多久,那些血滴便是由內向外泛出了暗紫的光暈,而後又是轉瞬便燃起了銀白色的烈焰,將那紫黑焚為了一縷又一縷極細的黑色煙氣。
身形一閃,躲過了擦著側顏而過的巨大足肢,卻差點被那足肢上的紫黑尖刺所劃傷的白衣身影又是一閃,身形不知是第幾次後退到了院落之中。
包圍了整座府邸的旋風像是一頭被徹底激怒了的瘋狗,早已是變得更加的凶暴,為數更多的漆黑針毛像是密密麻麻的利劍,在風中飛速穿刺,發出了細密不絕的渴血破空聲。
白衣修士身旁拱衛的飛劍不知何時已是變成了兩把,一把銀白,速度極快,為飛劍「中秋」,一把烏黑,速度稍慢,卻沉穩厚重,每一次格擋皆是可以擋開數根尖刺,為飛劍「墨雲」。
眼神中深沉如古井深潭的荀命直直地盯著那間只剩下了地板的主屋中的金丹妖邪,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他有著殷紅血跡的雙唇微微張開,保持著一個奇怪的頻率張開又閉合。
他的左手已經是軟綿綿的垂下,大臂處有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傷痕醒目無比,連帶了那件已是被他套在身上的雪白法袍一同撕裂。
這處傷,來自於那隻已經是顯露出八條觸肢、暴露出了蜘蛛跟腳的妖邪的本命神通。
金丹境界的妖族,便是能夠自自身的血脈中習得本命神通,而這些本命神通大多威勢驚人,對應人族修士玄道境的術法——「道法」。
此前,就在荀命依靠著第二柄飛劍「墨雲」的憑空出世,欺身到了那一直不曾挪動身體的蜘蛛妖背後,正要以有著陽魚真意的一拳打爛蛛腹。
可沒曾想,那蜘蛛妖的腹後竟然又是驟然生出了八根虛幻的巨大足肢,如八柄巨劍兀然向著荀命刺來。
匆忙間只能是雙手前雲,靈力如泄洪般湧出,才以那一對首尾相銜的陰陽魚擋住的大半的足肢,可終究只是洞天境的修為,身上早已是傷痕細密的他最後仍是被一根足肢擦到了左臂。
大塊的血肉瞬間消失,只是差上一分,他的臂骨也將同那血肉一同消失。
雖然神色瞬間便是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扭曲,但荀命此外便是再沒有其他的表現,只是略微猙獰著面容,加速運轉體內的功法,讓銀白色的「月焰」燒去了侵入自己體內的毒素,同時也順便燒結自己的傷口。
右手從左手手背上一抹,把一把丹藥胡亂地塞進了嘴裡咀嚼,感受著眼前開始有些晃動的世界,荀命沒有作聲,只是趁隙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而那只在「蛛胸」上「長」了一個白袍女子的蜘蛛妖邪,也同樣不是太好受。
一道又一道乳白色的虛幻鎖鏈自主屋四角的虛空中憑空生出,將它的巨大的身形牢牢固定在了主屋之中,無法移動,只能運用足肢與神通、術法與那該死的洞天劍修廝殺。
該死,穿白袍的怎麼都這麼麻煩!
雖然口齒慢吞,但蜘蛛妖的心緒卻是迅捷。
先是百年前那個該死的女修,現在又是這個不怕死的小子。
該死的劍修!
一柄青綠色的長劍直直插在了那隻蛛妖的蛛腹上,劍身全部沒進了蛛腹之中,只留下了一個孤零零的劍柄在外。
此前荀命那一拳的目標正是此處。
而在更先,則是有著一道紫色雷電被荀命的符篆引動,直直劈在了青綠長劍所在之處,讓那蜘蛛妖發出了一聲悽厲無比的尖嘯。
而後,便是那反應過來的蜘蛛妖引動了此地的陣法,徹底封閉了府邸中的符篆術法。
符篆需由修士的靈力來「開門」,此前荀命便是通過留存在雪白小劍上的靈力激發了書生手上的那張「破陣符」,在蜘蛛妖開啟陣法前將書生送離此地。
那柄雪白的小劍最後插在了一個銀白色的金屬小球上,催動起化作了一件銀白的半身甲,護著書生不在「穿梭」之中受傷。
而在府邸中的陣法開啟後,那便像是給所有的符篆的「門」上都上了一把「鎖」,基本上只有高出陣法一個境界的修士,才可以強行「破門」。
金丹妖邪結出的陣法,大抵也就只有金丹的水準。
那想要「破門」打開符篆便是要有元嬰的修為。
不過要是有元嬰的修為,誰還跟你用什麼符篆?那一劍下去哪裡還有什麼狗屁蜘蛛妖。
陣法已起,只有洞天修為的荀命自然是難以離開,不過就算他能夠破陣離開,他大概也不會這麼做。
山上宗門,大多講究落葉歸根,魂歸故里,這被自己的同門困住的蜘蛛妖,眼瞧著沒多久便是可以徹底侵蝕煉化那著斜月法袍的同門,徹底破開束縛,到時候天下之大,一隻金丹境的「小妖」,何處尋去?
再言,那時候那同門,哪裡還能有什麼「屍體」留下?
更不用說斜月宗是那仙宗裡頭最為重視這點的幾家之一。
他娘的,這老子要是跑了,還叫什麼少宗主。
小爺堂堂斜月宗少宗主,還真能給這麼只小蜘蛛殺了?
「不就洞天殺金丹嗎,小爺又不是沒殺過。」
傷痕累累的白衣青年輕笑了一聲,看向了院落中的一個角落,那裡,是最後一個「陣點」。
再次之前,他已經是無聲無息地在另外五處相似的「風水處」刻下了符文。
他可沒有像表面上那麼悽慘。
讀書人,就應該智取嘛,莽夫能有什麼大出息。
……
那件華美的銀色半身甲仍是覆在書生的身上,沒有因為靈力的不足而重新化作小球,只是其上的雪白雲紋有些黯淡。
一個又一個記憶的畫面在一個抱著大腿,臉埋進胸前,在熄滅的篝火旁縮成了一個「點」的書生的腦海粒閃過,猶如一個盞他兒時從未見過的走馬燈。
先是那個劍眉高指,讓人感覺有些冷冰冰,但實際上卻是熱心的很的青年,然後是一個眯著眼睛,一直蜷縮在床上,手上織個不停的中年婦女,最後是一個跟著村里大人往土地廟裡走去的小孩。
現在,那三個人里很可能就只剩下一個了。
淚水順著書生的臉頰成股流下,划過了那件半身甲,浸濕了他洗的發白的白色衣衫。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娘的,哭哭哭,哭個卵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