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純淨的星空,一支銀色利箭無聲飛躍,阿德里亞納號正在減速通過南二星域。
這是一艘貨運飛船,目的地是塔陀星,貨艙中滿載來自加爾斯文的香料。
塔陀星是一顆氣候溫柔的行星,有大約十八萬以撒開拓者在其上工作生活,他們對天然香料的需求旺盛。
如果這一船香料貨越船舷,船長扎萊及27位船員可以躺吃三年。同樣的道理,如果丟了貨,他們將萬劫不復。富有的貨主會將他們丟進礦場,淪為和精靈一樣悲慘的奴隸。
扎萊船長這樣的體面人,一般不願過於接近南二星域。
這裡是知名的混亂地帶,大名鼎鼎的惡棍、破產的逃債者、以及難以計數的星際海盜藏匿其中。他們開著改裝到面目全非的海盜船,從任何意想不到的時機衝出隕石帶,劫掠來往商船。
雖然南二星門就駐紮著鼎鼎大名的邊境第一艦隊,但海盜們可不在乎。只要星聯的主力艦靠近,他們就會逃進隕石帶和正規軍捉迷藏,每次都是這樣。
星聯議會曾幾次發誓剿滅星際海盜,議員們在鏡頭前怒髮衝冠聲嘶力竭的向上帝發誓,可每次都無功而返。幾次三番後扎萊船長這樣的體面人也懂了,恐怕星聯議會根本就沒想剿滅。據說很多星際海盜和議員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而星際海盜的來源大多是原本老實本分的以撒公民,被法官、律師和銀行聯手坑得傾家蕩產不得不鋌而走險。
啊,這群狗娘養的政客!
在南二星域航行有著一定危險性,但是沒辦法,多條重要的短途折躍通道就在南二星域附近。如果阿德里亞納繞遠路,那得先從南二星門遠程折躍到西一星門,然後從阿菲里奧星附近掉頭。這不但會浪費近三周時間,其中還有數十億公里的常規航行距離。相較於最近暴漲的晶油費用,扎萊船長更願意面對兇惡的海盜。
因此從南二星門折躍到附近後,扎萊船長在駕駛席上精神一直保持高度緊張,在阿德里亞納左舷約一百萬公里的距離上,就是鼎鼎大名的舍伍德隕石帶。
天文紀元的許多年前,一顆即將成型的巨行星失去靜力平衡,破碎成瀰漫三分之一星域的隕石雲。它真的非常美,富含重元素的星際塵埃吸收陽光,其邊緣散發出五彩瑰麗的顏色。
但聯想到藏匿其中的危險,扎萊船長一眼都不想多看,他只想儘快結束這段時長5小時的常規航行,抵達預定位置後迅速啟動折躍引擎,和這裡的一切說再見。
只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導航席位的二副忽然抬起頭摘下耳機。扎萊心中咯噔一聲暗叫不好,果然二副大聲嚷嚷:
「船長,十點五二下三六,一艘飛船正向我們接近,對方無識別碼!」
所謂無識別碼,基本等於海盜船,除非對方的應答機正好壞了。
二副的發現讓駕駛艙產生一定程度的慌亂,除了船長和二副外,駕駛艙還有包括大副在內的四個人。在後方艙段,還有輪機組12人和貨艙的14名船務。
阿德里亞納號共計船員32人,儘管都不是專業戰士,但每人都配備鐳射槍。此外艦艏艦艉各有2門BKXX3輕型電漿炮,船身兩側有四個炮位共配備近防線性炮10門,以上就是阿德里亞納號的全部武裝力量,這是一艘武裝商船。
「都回到崗位上!」扎萊船長老成持重,一聲斷喝止住騷亂,他詢問二副,「接觸時間?」
「如果航跡保持,37分鐘後接觸。」
「雷達信號傳回來了嗎?」
「剛剛傳回。」
二副將雷達成像推到駕駛艙主屏幕中,一個灰濛濛的影子。因為距離較遠可見光探測器尚未發揮作用,因此只有這種無色彩的模糊影像。
但就是這點信息,扎萊船長完全不急了,他慢條斯理的點燃一支雪茄。
「阿方索級。」這是他的第一個評價。
「一群雛鳥。」這是他的第二個評價。
阿方索級星空運輸船是星聯最暢銷的船型,它於八十多年前定型生產,如今至少已經賣出一萬條,在星聯保有量巨大。該型運輸船速度快,操作性好,性能穩定,省油,適應性強可在大氣層內起降(可深空也可大氣層內航行的船叫漫遊船),是很多星際運輸公司的不二之選。同時由於阿方索級改裝升級潛力很高,它也成為星際海盜們鍾愛的類型。
所以忽然冒出一艘阿方索海盜船,並不奇怪。讓扎萊船長感到輕蔑的地方在於,對方的表現太過業餘。
從對方的航速分析,這條船居然沒經過速度改裝,怎麼可能有不改引擎的海盜船?如果說對方故意半功率引擎迷惑己方,那也不應該是這個進攻角度。
十點五二下三六是艦船突襲的標準戰鬥陣位,這沒錯。但因為太過標準,反而失去海盜突襲的突然性。只有正規軍艦隊才會這麼突進,猜猜正兒八經的海盜會怎麼做?
他們會穿得像個體面人一樣在某個星港等待招募,混進某條運輸船當上船員取得信任後,在某段航程中忽然炸掉推進引擎,此時他的同夥這才開著海盜船過來接受戰利品。
真正的深空戰,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意識到對方只是一群毫無經驗的菜鳥海盜後,扎萊信心滿滿,他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船長,當下拿起通訊器對貨艙喊話:
「所有船務進炮位,等我命令開火,輪機組正常值班。」
同時自己抬起操作杆,將飛船從自動導航切換到手動飛航模式。
阿德里亞納號推進引擎改變矢量方向,在二十分鐘時間內完成一個半弧機動,此時海盜船已經和阿德里亞納呈直線追逐模式。看到對方居然沒有做出任何機動動作,扎萊船長無奈笑笑,下令艦艉炮向其開火。
藍白色的電漿團以每分鐘20發的速度向後噴吐,菜鳥海盜船立刻以艦艏炮予以還擊,不出意外的也是BKXX3電漿炮,這本來就是阿方索級的原裝武器。
兩邊你追我趕連續開火十分鐘,海盜船的船員終於發現不對勁,他們不但與阿德里亞納號的距離越來越遠,而且幾乎是拼盡全力才能險險避開迎面撲來的電漿彈幕,數發電漿擦過船身,帶走大片外層裝甲。
反觀阿德里亞納號這邊,因為和電漿炮彈同一方向,兩者的相對速度並不算快,扎萊船長遊刃有餘的躲避中速彈幕,甚至還有閒情逸緻搖了搖船身做出挑釁動作。
在連續追逐十分鐘後,一發電漿正中海盜船側翼引發爆炸,海盜船當場熄火,數個艙段受損拋射出大量雜物。
此時如果阿德里亞納號返航補上幾炮,這艘海盜船就完了,但扎萊船長沒有這麼做。他是商人,對戰鬥毫無興趣,他只想儘快將貨送到塔陀。
阿德里亞納號飛離戰鬥星域,破損的海盜船孤零零的停在原地,數小時後,它的引擎重新點亮,搖搖晃晃的飛回舍伍德隕石帶。
這不是海盜船,而是正在實戰訓練的精靈艦隊。神州支援加文精靈的三百艘輕型武裝飛船,除了從以撒星聯採購的28艘原裝正品外,其餘都是神州的仿製品。
血稅軍的星艦船塢肯定不會為精靈開小差,十五艘遠征級主力艦正在星港舾裝,哪有空位留給精靈。好在神州還有很多私營小船廠,這些小船廠卷到不行,272艘阿方索級的飛船訂單被他們搶食一空。阿方索級又不難造,不就是仿個船殼麼,裡面還是令鴉,反正暫時糊弄一下星聯就行,一年後神州滾蛋哪管售後。
這艘受傷的武裝飛船是青銀號,駕駛這艘船偷襲阿德里亞納號的是席娜機組,共計45名精靈。他們是精靈抵抗軍中精挑細選的最精銳的戰士,這樣的戰士共有2000名,他們是加文精靈第一批深空船員。在來到王陵港接受血稅軍訓練之前,公主親自為他們頒發「加文空天軍」的軍旗。
基本的操作訓練後,偷襲阿德里亞納號成為加文空天軍第一次實戰,所有人都對席娜機組寄予厚望,可惜他們失敗了,而且敗得很慘。
青銀號搖搖晃晃的穿過隕石,降落在王陵港內。看到殘破的艦體,周圍等待的精靈戰士低頭不語。
本次訓練的總教官邵婷皺著眉頭走上去,她已經看過戰鬥全程,她對席娜機組的表現很不滿意。
艙門打開,席娜機組37名船員走出飛船,剩下的都死了。活著的人在邵婷面前立正敬禮,不敢直視教官的眼睛。
「先休息吧。」邵婷的聲音冷冰冰的,「兩小時後全員戰鬥總結。現在解散!」
席娜機組沒有解散,他們撲向被電漿炮炸開的大洞,哭得撕心裂肺。
這是加文精靈的飛船!
以撒人為什麼能隨便欺負加文精靈,就因為他們有飛船呀!一艘憲法號就能壓得整個星球抬不起頭,這種屈辱烙印在精靈的靈魂深處。現在加文精靈終於終於有了自己飛船,就這麼毀在他們手中!席娜他們的內心是多麼悔恨呀,他們寧可自己全部陣亡,也不願意青銀號受到一點點傷害。
青銀號側翼被炸開一個直徑三米左右的大洞,邊緣的裝甲板呈濺射撕裂狀。好多船員用手掰,試圖將其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席娜和幾名船員從船艙中拖出幾個大袋子,裡面裝著數百公斤重的金屬碎片。這都是青銀號被炸掉的碎片,當時好多船員冒死撈回這些碎片,他們因此死了三個人,還有兩個在滅火時被活活燒死。他們本能的覺得,這些碎片也許還可以拼回去。
這一幕讓在場的華族地勤忍不住嘆息,邵婷捏緊拳頭,回過身一個耳光將席娜扇倒在地。
「這就是我對你們最不滿意的地方!」
「你就為了這麼一艘破船,白白死了五個人!」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是加爾斯文的種子,你們的生命比飛船貴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