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威·銀月的父母不詳,他出生在杜佐地區的精靈社區,一些好心的難民將他拉扯長大。
胡威在6歲時表現出極為驚人的文學天賦,他沒接受過教育,卻能在忍飢挨餓衣不裹體時吟出精靈的錦繡詩歌,一時轟動那個小小的邊遠社區。
加文精靈極其重視藝術,杜佐社區的難民們認為,絕對不能讓胡威的天才被埋沒。他們花費巨大代價將胡威送出社區,送到一位知名精靈學者身邊進行培養。
胡威不負眾望,在學者的言傳身教下,他年紀輕輕便熟讀精靈典籍,成為一名學識淵博的大師。在那段時間裡,胡威創作出一系列才華橫溢的作品,內容以加爾斯文英雄人物的歷史傳記為主。
「你的那些作品,我們的工作人員有認真閱讀,給個客觀的評價,無論是文學性還是歷史性,都有極高的建樹,加文大師的稱呼,倒也不為過。」
祝桓稱讚得漫不經心,胡威臉色鐵青,他知道接下來特使閣下會說什麼。他本是一個學識淵博極擅雄辯之人,但此時卻是啞口無言。他從未遇到過這麼兇殘的對手,竟然將他的身世和經歷調查得一清二楚,而他對祝桓一無所知。
胡威做了好幾年的學問,但他發現自己的生活並未因此改善,他依舊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精靈們敬重他,但敬重又不能當飯吃,他的著作銷量慘澹,生活拮据。畢竟現在的加爾斯文,精靈們大多破產,不可能有多餘的錢購買他的著作。
轉機出現在三年前。胡威發表了一篇文章,考證出第五十二世精靈王可能是謀害其守護騎士的元兇。
此事是加文歷史上一樁著名懸案。五十二世精靈王是第二位拔出神劍訣別的勇者後裔,她和她的守護騎士之間發生過很多傳奇故事。但最後她的守護騎士死得不明不白,歷史上眾說紛紜。
胡威認為,精靈王是殺害守護騎士的元兇,並且列舉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記載。他寫這篇文章,純粹是為了一點微薄的稿費,根本沒有花上幾個小時的心思。
沒想到他的命運就此改變。
以撒人的媒體、出版社紛紛聯繫他,慷慨的提供高額報酬,邀請他繼續挖掘加文精靈的「歷史真相」。
嘔心瀝血的著作無人問津,胡言亂語的小文聲名鵲起,前面說過,胡威是個極為聰明的人,他幾乎立刻意識到以撒人希望得到什麼。
不到半年,胡威的又一部著作問世。這一次,他不再謳歌那些加文歷史上的英雄人物,而是專門挖英雄的黑料。貪財、好色、弒親、見利忘義、殘忍嗜血,在那本著作中,胡威將加爾斯文的知名英雄們描述得一文不值臭不可聞。
儘管很多所謂的黑料都是出自他的杜撰,所謂的史料證據根本經不起推敲。但以撒文化界可不管這個,新聞媒體上大肆吹捧胡威·銀月,稱讚他是一位「真正敢說話的人」、「加爾斯文的歷史良心」。
一時間,雪片般的邀請從四面八方飛來,胡威·銀月成為各大媒體的座上賓,社交界的寵兒。短短半年時間裡,他名利雙收,甚至娶了一位以撒女士當妻子,震驚整個加爾斯文。
現在這部醜化先王遠星·加爾斯文的電影劇本,正是胡威一手炮製,以撒文化界對他滿意到不能再滿意,急吼吼的打算將文學界的至高榮譽頒發給他。
「胡威先生,您和梅茲女士不一樣,她只是蠢,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覺得她可憐。但您不同,您是真的壞,您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祝桓的話說得很重,胡威卻是默然不語,他現在已不再憤怒,反而帶著平靜的表情。
祝桓繼續:
「以撒人做夢都想瓦解加文社會的歷史凝聚力,但他們不能親自動手,那樣沒有說服力。所以他們選中了您,他們發動輿論機器,硬生生的將您捧到權威學者的地位。」
「而您利用這個身份,大肆篡改歷史,親手斷送加文精靈的歷史傳承。作為學者,你應該非常清楚,沒有歷史意味著沒有未來。」
「胡威·銀月。」祝桓說到這裡,收斂起懶洋洋的態度,他真的有些動容,「杜佐社區的條件非常艱苦,在那裡養活一個嬰兒不容易,你是那些衣不遮體的難民們一口一口養大的,您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點良心嗎?」
胡威·銀月冷笑離席。
「糾正一點閣下的看法。」離開前,他冷冷道,「加爾斯文沒有未來,所以不需要歷史。」
祝桓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不知這位才華橫溢的學者,究竟是在對名利的追逐中迷失自我,還是因加文現實的絕望而破罐子破摔,或者兩者皆有吧。
不管怎麼樣,公主的茶會全毀了。本來是愉快的喝茶聊天,不知怎麼就變成了批鬥大會,祝桓一人批鬥全場,現在兩位主要賓客走了,旁邊的小蝦米們更不敢頂嘴,只能一個勁的陪著笑臉。
公主殿下優雅喝茶,半晌過後她不咸不淡的批評:「特使閣下,人都被你給氣跑了,這下可無聊了。」
祝桓老臉一紅,剛才罵那兩條走狗罵的爽了,倒是忘記了自己也是客人。公主都沒發話,自己反客為主把人趕跑了,確實是有那麼一點失禮哈。
「這樣吧,為了不無聊,您可以說說您的故事,我聽說特使閣下是血稅軍騎士,您一定有英勇作戰的經歷吧?」
「殿下喜歡聽騎士打仗的故事?」
「有那麼一點,我是勇者的後裔嘛。」這是夜璃蓄謀已久的要求,她最喜歡讀各種騎士故事,早就對來自遙遠世界的血稅軍騎士感到好奇。
王室的教養讓她忍到現在才找到合適的時機問出來,不過見到祝桓低頭沉思,夜璃略有驚訝,「怎麼,閣下沒有過戰鬥經歷嗎?您別在意,我只是隨便問問。」
祝桓失笑:
「不是,我是在想該從哪一場戰鬥說起,我和我的同伴經歷過太多的戰鬥,殿下忽然問起,讓我一時有些恍惚。」
「那就從冷岩溝鏖戰開始說吧,那時,我們所有人都在……」
陽光明艷是暖暖的橘紅,草地上不時有螞蚱飛起是更深的薄荷綠,銀色的茶壺溫熱,藍灰染色的和風線條拂過,冬宮森林沙沙搖動是模糊的灰色,樂官們彈奏著,他們的樂器是慵懶的煙粉色,周圍的賓客交頭接耳,晃動出一片嘈雜的骨青色。一切的一切皆是背景的底色。這幅名為《午後茶會》油畫的中心,白衣的男人身體稍微前傾,藍衣女人手捂心臟神色變幻,似乎被那些遙遠神奇的英雄故事所震撼。
時光似乎定格在這一刻,但終究再次流動。不知過了多久,侍衛長塞萊斯廷捧著一面加文王室的紋章旗走來,她的身後跟著兩列禮儀衛兵,盔甲鮮亮,手持帶著掛著旗幟的長號。
見到這個架勢,夜璃公主如夢初醒,思緒從那些血稅軍的神奇故事中回歸現實。
「完蛋了!」她輕掩朱唇,小聲哀嚎。
其實這場茶會只是前奏,正劇是茶會之後的冊封儀式。因為梅茲·鳴渦和胡威·銀月的傑出成就,加文王室決定授予兩人榮譽騎士頭銜。
這是早就安排好的議程,梅茲女士和胡威大師也非常樂意接受來自王室的肯定,這將使他們在精靈中的威望更上一層樓。
但現在的問題是,那兩條走狗已經被祝桓趕走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塞萊斯廷萬分懊惱,她就離開了一會籌備冊封儀仗,怎麼出了這麼大的簍子,「要不我現在派人把梅茲女士和胡威大師再請回來吧。」
塞萊斯廷自作主張,可她沒想到公主竟然不同意。
「不!」夜璃的態度堅定,「我不會為他們冊封!」
「殿下,儀式已經準備好了,文書也發出去了。」塞萊斯廷勸道。
「我說不行就不行!」夜璃非常強硬。
塞萊斯廷愣了愣,然後換了個角度:「殿下,這是加布里埃爾宰相閣下確定的事項,您到現在還沒有自己的守護騎士……」
一個大膽的想法忽然從夜璃的腦瓜子裡冒出來,這個想法令她面紅耳赤,心跳加速。
「特使閣下,您願意成為我的守護騎士嗎?」
「只是榮譽騎士,並不需要您承擔任何責任。」公主又緊接著補充道。
祝桓抬眼,看出公主殿下的忐忑,她大概很害怕被拒絕吧。
「我的榮幸!」祝桓靠上前,笑道,「誰能告訴我該怎麼成為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