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候俊他們幾個人都是住宿生,七班住宿生按比例上來說不算少,加起來能有十個,理論上住宿生吃過晚飯之後還應該回教室上晚自習。

  孟國偉也在強調:「別以為到周末就可以放假了啊,你們現在正是非常關鍵的時候,高二,是一個承上啟下的階段,別總指望著高三還會有幾輪總複習就懈怠……」

  同學拖拖拉拉地回答:「知道了。」

  許盛轉著筆,還記得自己身上這個「讓邵湛專心寫題」的神聖使命,他隱約聽見後門傳來一陣腳步聲,這陣腳步聲步子放得很慢,他扭頭——果然是邁著小碎步偷偷摸摸準備從後門摸進來的張峰。

  張峰不知道他們班下課沒有,想來找許盛嘮會兒嗑,因此行動顯得特別猥瑣。

  張峰剛小心翼翼從後窗探出半隻腦袋,許盛眼疾手快想去搶邵湛手裡的試卷和筆。

  「老大!」

  事件只發生在短短兩秒內。

  由於外力拉拽,邵湛紙上那個根號往外拖出去幾厘米,他抬眼,想問許盛想幹什麼。

  許盛見來不及搶試卷,只好退而求其次。

  於是張峰從窗口把腦袋完全探進來,看到的就是最近越發高冷的「許盛」桌面上攤著張卷子,手裡握支筆,而學神的手剛好覆在他握筆的手上。

  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

  這該死的,令人捉摸不透,又有點曖昧的姿勢。

  「……」

  「你們倆,在幹什麼?」張峰恍惚道。

  許盛也恍惚,他握上去的時候壓根沒想那麼多,完全是來不及把紙筆搶過來。

  倒是邵湛反應過來了,他暗示:「在講題。」

  「啊,」許盛接到暗示,接過話,「對,我在給他講題。」

  「許,」許盛沒鬆手,本想稱呼許盛,但自己念自己名字總覺得奇怪,於是「許」字轉個彎,「同桌,這道題聽明白沒有,沒聽明白我再給你講一遍。」

  邵湛哪敢讓他講,這人怕是連題目都看不明白:「聽明白了。」

  許盛深諳做戲做全套的道理,緊接著他搬出一套聽起來貌似沒問題,但完全沒有知識含量的話:「以後遇到這種題目,不要著急,先把題目仔細審清楚、清楚考點之後再下筆。」

  許盛絲毫不考慮自己平時的學習水平,張口就來:「你說它難嗎?一點也不難,這種題目就是送分題,閉著眼睛答都能拿分。」

  邵湛曲起食指骨節,頂在許盛掌心當做警告,冷聲說:「講完了嗎。」

  許盛鬆開手。

  最近這段時間天氣還是悶熱,許盛手心微微出汗,明明握的是自己的手……怎麼感覺還是有點說不上的怪。

  張峰更是覺得他們倆奇怪:「等會兒,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你在學習?」

  他說著往桌上看一眼,發現草稿紙上的字跡確實是學神的,看樣子他們「學習」的不止一道題,極有可能整節班會課兩人都湊在一起,手著握手講題。

  邵湛用一種「請你離開」的語氣問:「你有事嗎。」

  張峰撓撓頭:「我就是想問你網吧……」網吧是什麼情況。

  邵湛以為他又來喊他出去上網,他對這項活動實在沒興趣,免得日後後患無窮,於是借著許盛剛才說的那番話,借題發揮打斷道:「張峰。」

  自己的兄弟什麼時候這麼嚴肅又鄭重地喊過他全名,張峰忍不住站直了。

  邵湛又說:「我覺得你也應該把心思多放在學習上。」

  張峰空白一秒:「啊?」

  張峰空白過後,心說:

  誰能告訴他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是考試能交白卷、上課從不聽講、每天罰站的許盛能說出來的話嗎?

  許盛「咳」了一聲,怕邵湛接下去再說什麼讓張峰懷疑人生的話來:「放學了,你也趕緊回去吧,我們還有幾道題要講。」

  張峰看看學神,再看一眼許盛。

  他實在是難以接受,為什麼,他的兄弟變了!

  不過短短几天,他就不再是那個跟他一塊兒上網的許盛了,他漸漸變得令人陌生!

  張峰往樓梯口走的時候,甚至走出同手同腳的步伐:「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講題……」

  孟國偉嘮叨一堆才擺擺手讓同學們下課。

  許盛下課後直接回宿舍,睡一覺起來剛好錯開飯點,他正想著等會兒去校外隨便吃點什麼,手機屏幕亮起。

  上面沒有多餘的話,精簡得像手機備忘錄。

  邵湛:晚自習6點15分。

  許盛人生里哪經歷過晚自習這種東西,簡單吃過飯,掐著點進班,班裡住宿生差不多已經到齊了。邵湛不在,說是晚點來。

  侯俊他們都換了位置,集體往後排坐,怕顧閻王晚自習查課、能多靠後就多靠後。

  幾個人頭靠著頭,圍成一圈,聽到有人來了,侯俊一個激靈:「有人有人!」

  「我操,顧閻王查課?」

  其他人也紛紛坐回去,坐回去後見到是「邵湛」,又鬆口氣:「學神,你嚇死我們了。」

  這場面許盛熟得不能再熟,肯定在偷摸打遊戲,以前高一這種小團體以他為中心,能在教室後排圍好幾圈,他笑了笑說:「我剛路過顧閻王辦公室,他人不在,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們接著玩。」

  侯俊愣住幾秒,他們雖然都崇拜學神,但要說熟悉還真是完全不熟,他們也壓根不敢湊上去——哪見過學神這麼平易近人的模樣。

  許盛想到晚自習要上足足三個小時就頭疼,他腳步一頓,轉到侯俊後面的空位上:「我能坐這嗎。」

  侯俊頓時覺得自己這塊小角落蓬蓽生輝:「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許盛第一次發覺學神這身份還挺好用,要是擱「許盛」身上這幫人立馬作鳥獸散。

  侯俊把藏在桌肚裡的手機拿出來,幾人繼續打沒結束的一局。

  「猴哥,對面草叢有個人。」

  「對對對,靠,他好像要狙你。」

  侯俊:「看我這一槍爆頭!同學們,準備好為你們猴哥喝彩。」

  喝彩聲並沒有如約響起。

  沉默間,有人說:「你這技術,不行啊……打了十槍一槍沒中。」

  他們玩的是一款時下熱門的槍擊類遊戲,許盛那個號已經打進全服排名前百。

  剛分班,許盛對高二七班同學並不熟悉,平時大家都一副認真上課的樣子,完全沒想到還會看到班長帶頭打遊戲的一幕。

  看來是平時過得太壓抑,畢竟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人,哪憋得住心裡這一腔熱血。

  侯俊眼看手機屏幕里的角色血條蹭蹭往下掉,正做好再開一局的準備——一隻手卻橫著從邊上伸出來,那隻手骨節雖分明,看著卻跟沒使勁兒似的、隨意在屏幕上輕點,拖著角色輕易避開對面攻擊,硬是借著騷成「S」型的走位成功躲進一處死角。

  「牛逼啊。」

  侯俊驚嘆:「簡直絕處逢生。」

  然後他才回頭想看看是誰,順手那隻手、入目看到熟悉的灰藍色校服,板正的校服被他穿出幾分恣意,由於隔著一排桌椅的緣故,「邵湛」的手能伸過來完全是因為他整個人直接側身跨過半張桌子,坐在課桌上,一條長腿隨意盤著。

  許盛操作完,收回手說:「從他那個角度打不到這,下次往視線死角跑就行。」

  侯俊啪啪拍手:「除了牛逼,我找不到第二個詞,所以請容我再說一句,太牛逼了。」

  同學和同學之間的感情,建立得就是那麼簡單。

  兩局之後,中心位換人。

  許盛被圍在中間。

  不光是打遊戲,幾個人已經稱兄道弟,許盛被大家親切地稱呼為「湛哥」,而許盛也管侯俊叫「猴子」。

  邵湛進班之前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有人問:「湛哥,你平時也愛玩遊戲?」

  許盛下意識想說不喜歡玩遊戲那還算當代正常青年嗎,但就在即將說出口的一剎那,他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誰。

  「還行吧,」許盛操作角色進房區,趁著手機屏幕里穿迷彩服的角色自動彎腰撿裝備中途說,「我玩遊戲主要是為了鍛鍊我的思維模式和反應能力,從而提高學習效率。」

  「湛哥這思想境界,」侯俊邊上的男生說,「跟我們普通人果然不一樣。」

  那位男生許盛有印象,剛才選班委的時候他幾乎以全票通過,最終擔任體育委員一職。

  體委叫譚凱,一米七不到的個頭,離其他班人高馬大的體委形象相差甚遠,頭髮剪得像「子彈」、中間略長些,根根豎起。

  譚凱:「那這個能提高學習效率的思維模式,能具體一點跟我們說一下嗎。」

  「行,」許盛正好操作角色掏出道具,「比如這個手.雷,看到它你能想到什麼?」

  譚凱不明所以:「什麼?」

  許盛把手.雷扔出去,剛才扯過的鬼話怎麼也得繼續扯下去,他冷靜地說:「拋物線。」

  但願這兄弟別問他拋物線公式定理。

  他除了知道這個專有名詞以外,其他一概不知。

  好在譚凱光顧著震驚,很難讓他現場來一段拋物線公式講解,他目瞪口呆,繼而真心實意地說:「我服了!這實在是令人慚愧,我玩遊戲居然只是為了玩。」

  「湛哥果然是學神。」

  「難怪人家手.雷扔得准!這玩遊戲簡直是活學活用啊。」

  邵湛的臉色在幾人七嘴八舌下,越來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