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皇離去了,它只是一個傳令員。
但,它留下的影響太深。
沉默,屬於此刻的葉凡。
他破防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當初他無意之下打開鬼門關、被迫成為邪主的時候沒有破防;被舉世皆敵、人人喊打的時候沒有破防;甚至是被燃燈古佛和十八羅漢聯手滅殺的時候仍然沒有破防,心中永遠充滿著積極向上的情緒,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苦盡終究有甘來。
但在今天。
他終於是繃不住了,胸口一悶,嗓子一甜,一口金中帶黑的血液就噴出。
再看著血液中的一縷縷黑色,葉凡的雙眼有那麼一瞬間的茫然和無措,就像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初出茅廬走向社會的學子,挨到了社會的毒打,一時間感覺人生觀、世界觀都幻滅了。
——垃圾現實遊戲,我怎麼一直栽到坑裡,品嘗苦澀的滋味?
這破遊戲,到底是誰在贏啊?!
「嗬嗬!」
葉凡雙手徒勞的揮動著,像是要抓住虛無的命運,用自己的手扼住命運的喉嚨,然後劈頭蓋臉的給一個大逼兜。
可惜,他不能。
「醒來……醒來!」
六道輪迴仙王輕咤,在葉凡心念中迴響,他用了大法力、大神通,震動魂魄。
「哇!」
葉凡大口吐出一口血,才算是從抓狂的邊緣清醒過來。
「咳……咳咳……」
葉凡低聲咳著血,臉上是苦澀到極致的笑容,「這真的是……造化弄人!」
「我好不容易『叛逆』了一次,卻讓我輸的那麼慘……」
他感覺自己太悲劇了……真的!
可以說,這一次對大唐神朝的反擊,是他成為邪主被追殺後的頭一次主動反擊,目標明確,行動果斷……然而也是這一次,讓他輸的徹徹底底。
到最後,命運似乎還跟他開了一個玩笑。
——他要成為新人皇了!
所以,他那麼賣力砸了大唐神朝,都是圖什麼啊?!
一時間,葉凡竟有萬念俱灰之感。
累了。
毀滅吧。
趕緊的!
垃圾命運,毀我青春!
「你要振作!」
關鍵時刻,六道輪迴仙王發出道喝,若天龍長吟,迴響千古。
這尊仙王顯化了出來,面容上帶著莫大威嚴,若看透世事的長者,對葉凡教誨。
「你這麼容易就頹喪了嗎?!」
「我知道,你很累,你很苦,感覺自己的人生仿佛是一場笑話,於是生出了厭世躺平的念頭。」
「但我要告訴你!」
「你所經歷這樣的磨難又算的了什麼?」
「放眼諸天萬界,縱觀古今未來,有更多的生靈比你更悽慘,更絕望!」
六道輪迴仙王輕喝,「你的經歷固然離奇,刺激心態,可你細想,你虧了什麼嗎?」
「你不僅不會虧,你還收穫了更多,是成長的經驗,是人生旅途上更豐富絢爛的景!」
葉凡聽著,神色一動。
似乎……是這樣的?
儘管他感覺到了命運的嘲弄,本來唾手可得的東西,在自己的一番神操作下,花了好大力氣才搶來,為此挨了一頓慘烈的毒打,且還有可怕的不祥力量深入了本源……
『呼……不能再想了,再想我得被氣死……』
葉凡強迫自己止住這方面的思緒,那尷尬的恨不得用腳趾頭在地板上摳出一個洞,把自己給埋進去——太雞兒丟人了!
不過,若是心大一些,臉皮厚一些,又能看到全新的世界……正如世間不缺少美,只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
黑暗與不祥的沾染,是很危險不假……但,這不也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嗎?
看!
那長長的紅毛!
飄渺若仙的灰霧!
身體中流動的黑血!
……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與眾不同,可以說是人群中最辣眼睛……不,最靚的那個仔!
這實在是——泰!褲!辣!
或許是逃避尷尬。
又或許是為了與自己和解。
葉凡沉思後,發覺事情可能並沒有那麼糟糕。
「我洪荒古星自有球情……」葉凡輕語,「是了……想當初千禧年的時候,洪荒古星風起雲湧,正有殺馬特大軍占領街頭巷尾,廣場村口……」
「我也是那一代人中成長起來的……區區一些紅毛,算得了什麼?!」
「只要我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世間的風潮不能理解我,接受我,那錯的是我嗎?絕對不是!」
「錯的是這個世界,是這個時代!」
葉凡的臉上漸漸有明悟的光閃過,讓在一旁看著的六道輪迴仙王一臉懵逼。
——不是!
——現在的年輕人,特麼的這麼放得開的嗎?!
——難道我真的落後於時代了?
他想了想魔祖的「魔性深重」,同樣是年輕人……驀然間有些懷疑人生起來。
要不……他還是回棺材裡再躺一會兒?
「萬物皆虛,萬事皆允!」葉凡摸了摸身上的紅毛,「管他什麼黑暗與光明,不祥與神聖,只要我心不變,就都動搖不了我!」
「站在黑暗中仰望光明也好,用光明普照黑暗也罷,我終究是我,是世間獨一無二的我!」
「難道黑暗就不能誕生善良的靈魂?難道光明中就全都是好人?」
「物極必反,哪有什麼註定?不過是在其中顛倒顛罷了!」
葉凡驀然嘆息一聲,這一刻他多了一種微妙的氣質,似乎十分的超然,像是無上強者一念轉動,讓六道輪迴仙王不自覺的都屏住了呼吸。
「與眾不同又如何?這『眾』……很重要嗎?」
「修行,是修給自己,又不是修給眾生。」
「我看似不祥,身染詛咒,像是病了……這不過是他人的看法,子非我,安知我之樂乎?」
「我沒病!病的都是那些亂嚼舌根的妄人!」
葉凡的目光逐漸閃亮,他恢復了活力,宛如從那種現實殘酷打擊下絕望沮喪的心境中徹底自我救贖了過來!
六道仙王看著這一幕,他很麻,麻的都開始考慮要不要搖人,給眼前這孩子作一下電擊的治療了。
堅定自我是一件好事,可……這是不是堅定的過頭了一點?!
但不得不說,這似乎很有效果。
承認黑暗,駕馭黑暗,極致的唯我中又有著廣闊的包容胸懷,黑暗與不祥這一刻都被壓制了,紅毛在退散,灰霧在淡化,葉凡又有了個人樣!
可在這一刻,葉凡卻又不在意這些了。
他只是輕語著,「若不滿意時代,無需屈從、迎合他人。」
「我若安好,自然無事。」
「我若難以根除黑暗,也不必自我否決。」
「我還可以去引領黑暗,改造時代!」
「因不祥成就的生靈、復甦的屍體,一定為惡?錯了!」
「力量能有多少對錯?事在人為!」
「他日,或許能有一股全新的風氣——村口集合,骨灰自帶!」
葉凡的眸光銳利,有了一股璀璨的精氣神。
六道輪迴仙王注視著這一切,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阿巴阿巴的,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對葉凡驚為天人,哪怕他已經是走通了破王成帝路的生靈,看著這樣的葉凡都很無言。
葉凡說的有問題嗎?
似乎並沒有!
所謂的不祥,所謂的黑暗,不過是一種力量而已,刨除偏見,從來不是大事!
以他從魔祖那裡了解到的信息來說,曾經第一代的起源古器,造就了兩個族群,兩個大界——其中異域是九天的死敵,不知道殺戮了多少生靈。
可另一界——葬土,族群為葬士,不就很和平?
甚至在亂古末年,黑暗大軍進攻仙域時,葬土還出兵了,相助仙域抵抗黑暗大軍,背叛了他們的造物主。
所以,力量的黑暗光明,本就不是問題……真正有問題的,是人!
躺平的葬士沒有危害,而一直以來在追求破王成帝、為起源古器尋找鑰匙的異域就魔怔了,最終將原始古界打爆成了九天十地。
歸根結底,是「野心家」的問題,為求道而瘋狂,自己沒本事突破,就將腦筋打到了外力上。
這一點,哪怕是黑暗准仙帝也一樣……他們突破成為仙帝的欲望太強大了,最終在屍骸仙帝的經文面前控制不住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深淵,成為了劊子手。
黑暗與不祥的力量,不過是一層遮羞布,掩蓋了許多人性的缺點罷了。
有的人修道,最後卻成了魔……沒有黑暗與不祥,同樣會有其他的東西存在。
就連那一次次血洗諸天、上蒼的大祭,何嘗不是因為高原上蟄伏的始祖在窺伺三世銅棺主的痕跡,試圖從中找到突破的方向呢?
在最初的時候,可沒有什麼始祖,沒有什麼黑暗……只有一群前進無路的仙帝,駕馭著自己的棺,葬在了高原中,接受骨灰的洗禮,從此之後成為了始祖!
此刻的葉凡,還很弱小,但他卻跳出了境界的束縛,有一種氣魄和格局,高屋建瓴的去看待黑暗,直視力量的真諦,讓六道輪迴仙王都暗自感嘆。
——這個年輕人了不得!
不過,六道輪迴仙王也很懷疑,或許葉凡的出發點並沒有那麼高大上,與其說是重塑世人對黑暗、光明的正確認知,不如說是單純的想把整個時代都拖下水——只要他泯然於眾人之中,就不會尷尬了!
這是一種邪道的解決方法,說明「只要思想敢滑坡,方法總比困難多」。
下一刻,葉凡就似乎暴露了什麼。
只見他眸光深邃,「我並不是孤獨的,並非是孤勇者……我早已經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戰友。」
「那些在不祥力量下復甦的古老屍體,它們通靈了,再生了……正適合我去引導,成為改造時代的種子力量!」
「從此後,我或可加冕,成為這些特殊生靈的王!」
「您說,如果成功了,我該怎麼稱呼呢?」
葉凡認真請教六道輪迴仙王。
「這個……那個……我覺得吧……」六道輪迴仙王的表情無比怪異,「或許,你可以用『葬』來自封。」
「不過,你確定要在這條路上一口氣走到黑?」他提醒道,「我理解你內心的堅定,但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你的父母,你的愛人,能接受你一身不祥的樣子嗎?」
「……」葉凡瞬間睜大了雙眼,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如果,你中途改弦易轍,卻會留下一個爛攤子……那時誰來背負與監管呢?」
六道輪迴仙王嘆息,「還有,世上沒有永遠保守的秘密,正義不會始終缺席,除非有自願頂罪的替死鬼……你又該怎麼辦呢?」
古老的仙王諄諄教誨,讓年輕的人傑深思、慎行。
葉凡沉默著,目光變幻不定。
忽然,他笑了,腦海中閃過一個胖道士的身影。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必然直……未來的事情,誰說的准呢?」
葉凡緩緩起身,一身的氣息變得飄渺了,黑暗在收斂,不祥在淡去,「或許在哪一天,一個沒甚跟腳的胖子,就天降大任於其身,替我背負使命了呢?」
「我看過一些故事,裡面說過,死掉的妖怪都是沒有背景的妖怪……所以,走一步看一步罷。」
他伸出手,抓住了三件黑暗聖器,收入體內,讓氣息深不可測。
「至於現在?」
「我想……」
「既然我是眾望所歸,我便不負眾望好了!」
葉凡微笑。
「所以,你……」六道輪迴仙王吃驚。
「去……神朝!」
葉凡昂首,「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的我,早已在風暴中心……明里暗裡,不知道有多少目光視線盯著。」
「既然如此,那就成為大唐神朝明面上的吉祥物領袖好了!」
「誰能想到呢?」
「一代邪主,竟然臥底成了當世人皇?!」
「哈……哈哈哈!」
葉凡仰天大笑出門去,只留下六道輪迴仙王看著他的背影,臉色古怪極了。
『誰能想到?』
『不……是誰不知道啊?!』
『孩子……』
『那前面,是……深淵啊!』
……
「你來了?」
「我來了!」
「你來的……或許不是時候。」
「不,我覺得正是時候!」
「你確定嗎?這裡面的水很深,我覺得你把握不住,會淹死你的。」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逃避了……神朝成就我,培養我,關鍵時候我又怎麼能棄之不顧?」
葉凡肅穆開口,話音鏗鏘有力,對著面前虛弱依靠在床榻上的人皇說道。
幾尊天帝常駐殿堂,為姜人皇續命,同時見證著這一幕。
他們的表情僵硬,像是虧了幾百億,又像是不如此不能克制住爆笑的衝動。
「你不懂的……」姜人皇嘆息,臉色悲傷,「神朝如今的爛攤子,太大了!」
「這是邪主破壞、劫掠財物的總體數額,你且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