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卷五 兄弟鬩牆,正統之爭

  龜茲王其實很清楚,長孫無忌會答應的,大唐也會答應的。

  他雖然不似長孫無忌那般奸猾似鬼,但唐明之間的局勢,他隱隱約約間還是有些瞭然。

  不管是大唐還是長孫無忌,需要的都不過是一個理由罷了,只要理由充分,吐谷渾的光復才是最符合他們需求的。

  當然,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他也怕出現什麼意外,畢竟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未來,是不確定的。

  「回去後,通知眾人,雖然大唐還沒有給出確實答覆,但在這期間,我們也不能鬆懈,此番本王的行蹤,可能很快就會傳到慕容順的耳朵里,想必,他定然會猜到本王此行的目的。

  這個時候,一定要提防一二。」

  說完,龜茲王也是長嘆了一口氣。

  能力不夠就是如此。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龜茲王都還沒從洮河郡回來,慕容順就收到了消息。

  他本身就是個陰謀家,雖然這半年,有很多人擁護,但他卻是很清醒,絲毫沒有飄飄然的意思。

  再說了,這些人擁護他是為啥?

  不就是為了隨著他一起歸附大明麼,他有什麼好飄飄然的?

  而且,到了這個時候,他突然也意識到了,意識到李承乾為什麼還把他留在今天了。

  感情只要他還活著,就是吐谷渾那些普通人的希望。

  倒不是說擁護他再復當年吐谷渾的榮光,而是李承乾都能容下他,那些和李承乾無冤無仇的普通百姓又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他仿佛就是李承乾活生生的一個招牌,在告訴吐谷渾的那些普通人,你們放心好了,本王連這個昔日的對頭都容得下,還容不下你們?

  這會兒,收到消息的慕容順卻是笑了笑,一臉譏諷地說道:「龜茲王這老匹夫,還說我要將吐谷渾最後的希望拱手送人,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個節骨眼兒上,龜茲王拜訪長孫無忌能有什麼目的?

  沒有大唐的支持,他憑什麼和自己斗?

  這般想著,慕容順說道:「來人,去通知万俟將軍,就說龜茲王已經投奔了大唐,問問万俟將軍,接下來我們該如何應對。」

  說完,他也有些無奈。

  吐谷渾到如今,就算是內亂,也只是別人的旗子罷了。

  很快,有人便去知會万俟璞,万俟璞倒是沒讓人帶話,而是自己來了。

  這會兒的万俟璞,一身戎甲在身,一眼就能看出他在不久之前廝殺過,不過這傢伙,卻是一臉的興奮,一進營帳,便爽朗地笑道:「之前沒看出來,那李君羨倒是有點兒本事,居然能和本將軍殺個有來有往。

  要不是占了個軍械之利,不是生死搏殺的話,本將軍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說完,將自己的佩刀隨意的往桌上一扔,便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他這個人倒是大氣,打得贏就是打得贏,打不贏他也不會遮遮掩掩。

  慕容順也是無語,不是,人家李君羨好歹是成名多年的大唐名將,貞觀初年的時候,途徑都打到涇陽城了,人家還能和尉遲敬德死守不退,你真當人家是軟柿子?

  自從李二讓李君羨自己找回場子後,李君羨也不遮掩了,直接帶著自己的親兵殺進了大趙王廷,就以万俟璞辱他為名,兩人在大趙王廷已經鬥了小半年了。

  對此,李元景也沒管,再說了,他也管不了。

  不過這兩人也都是聰明人,兩人雖然明爭暗鬥不斷,手底下也是各有死傷,但他們兩人卻是都沒下過死手。

  他們兩個真要死上一個,那麻煩可就大了。

  而且,万俟璞帶的也是自己的親兵,很默契的將這場紛爭定義在了私怨之上。

  「万俟將軍謙虛了。」慕容順笑道,「真要是手段齊出的話,那李君羨又怎是万俟將軍的一合之敵?」

  他這倒也不完全是恭維,的確,万俟璞和李君羨兩人打了小半年,可是一枚火藥彈都沒用過,真要把這個玩意兒丟出去,呵呵,結果如何,還真難說。

  万俟璞聽他這話,倒是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很快又搖頭道:「大寧王說笑了,本將軍從軍不過些許年月,真要說起來,哪裡是他們這些人的對手。

  只不過,縱使是面對號稱大唐戰神的李靖,本將軍也不會懼之一戰而已。」

  慕容順聞言,倒是沒說話了,万俟璞就是這樣的人,對自身的實力有個清晰的認識,但又不懼一戰。

  你厲害歸你厲害,但老子手上的刀,絕對不慫。

  至於說這個久違的稱呼,他也沒說什麼。

  如今,他若是沒有大寧王的這個名頭,又怎麼收回他老子的舊債?

  「對了,聽說龜茲王投奔大唐了?」過了片刻,万俟璞問道。

  慕容順點了點頭,說道:「應該就在万俟將軍和李君羨大戰的時候,龜茲王便親自去了洮河郡見了長孫無忌,想必這個節骨眼兒上,除了投奔大唐,他也沒別的目的了吧?

  而且,要不是有大唐的支持,他也沒能力和我們斗。

  縱使他麾下還有不少人,那又豈是万俟將軍的對手?」

  「哈哈……」万俟璞聞言笑道,「那是,就那群手下敗將,真要敢來,一戰可滅!」

  在這點兒上,他倒是相當自信。

  慕容順倒也不懷疑,問道:「只是此番要是有了大唐插手的話,不知道我們該如何應對?」

  「大唐即便插手,也不會出兵。」万俟璞說道,「不說我唐明之間的關係,單就高句麗那邊,大唐都還沒徹底拿下來,這個時候,他們也不會兩頭作戰。

  而龜茲王如果敢興兵來犯,本將軍自會將其擊潰。

  至於其他的,還得大寧王自己做主了,畢竟這大趙王廷欠的是大寧王的,並不是我大明的。

  本將軍只能保證大寧王的安全,其他的……」說到這裡,万俟璞也不裝了,直接說道,「哎,其他的本將軍也不會,更不懂,彎彎繞的東西能煩死個人。

  這樣,大寧王若是要用兵的時候,吩咐一聲就是。」

  隱瞞啊,詭計啊什麼的,万俟璞是一點兒不感興趣。

  慕容順聞言,並不意外,但還是問道:「那明王那邊……」

  「殿下早就交代過了。」慕容順話都沒說完,万俟璞便擺了擺手說道,「而且,如今事態還在可控制的範圍之內,真要到了不可控的時候,本將軍自會稟告殿下。」

  有意思。

  慕容順笑了笑,倒也沒說話了。

  他其實知道,万俟璞這人,看著沒什麼腦子,只會打打殺殺的,其實人家真有腦子的。

  就剛剛這話,那就不是沒腦子的人能說出來的。

  不過他卻在心裡感慨,感慨李承乾好命。

  「那就這樣。」見慕容順沒話,万俟璞便起身說道,「這幾天和李君羨廝殺了好幾場,好些兄弟都受傷了,我也得去看看他們。」

  說罷,万俟璞拱了拱手,便起身告辭了。

  而他走後,慕容順卻是笑了。

  仰著腦袋陷入了沉思。

  「這是試探麼?」他呢喃自語道,「他就真不怕我借著這個機會,東山再起麼?」

  說罷,他又搖了搖頭,是了,人家好像真不怕。

  可能,這就是人家的自信吧。

  長嘆了一口氣,慕容順又道:「來人,送本王拜帖,本王要親自拜訪趙王。聲勢弄大些,本王要整個大趙王廷的人都知道,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這一刻,慕容順的神情一變,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執掌赤水源的時候了。

  至於對龜茲王動手,呵呵,沒意義,兩個旗子,旗子又何苦為難旗子……

  「對了,那個東西明日也帶上。」就在來人準備退下的時候,慕容順又說了一句。

  而在當日晚間,龜茲王便收到了這個消息。

  他還有些意外,慕容順這是要幹嘛?

  按理說,這會兒慕容順應該收到他的消息了啊,不針對他,反而正式拜訪李元景?

  他有些看不懂了,是真的看不懂了。

  ……

  次日,大趙王宮。

  李元景還是那麼悠閒,不過王宮裡的其他人,卻是異常的忙碌,這使得李元景出現在這幅畫面中,多多少少有些格格不入。

  無他,慕容順的一張拜帖,顧建章等人也得重視起來。

  至少,禮不能失。

  「殿下,大寧王還有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顧建章躬身說道。

  李元景聞言,這才站了起來,說道:「哎,這場大戲,終究還是離不開本王啊。對了,龜茲王今日可來了?」

  「來了,就在宮門外候著,還帶了不少人。」顧建章立馬說道。

  「不少人?怎麼,他打算動武了?」李元景一臉戲謔地說道。

  顧建章卻是搖了搖頭,道:「倒也不是,都沒帶武器,應該都是一心想光復吐谷渾的一些傢伙罷了。

  估摸著,他們也想借著今日的機會,向殿下……」

  他話都沒說完,李元景便擺了擺手,道:「無妨,來了也好,剛好一次給解決了,省得老來煩本王。

  走吧,去迎迎這位大寧王,今日,這面子本王可是給足了啊。」

  說罷,他便抬腿朝著外面走去。

  當然,你別指望他走出宮門外恭迎,那不現實,能做個樣子,就算抬舉慕容順了。

  不多時,慕容順便在眾星拱月之下走了進來,當然,万俟璞也在。

  「大寧王能來,著實是讓本王沒想到啊。」李元景當即就是一臉憨厚的笑道。

  慕容順也不含糊:「趙王出現在這裡,本王也著實沒想到。」

  他們兩個說起來,還真就同是天涯淪落人。

  寒暄了一番後,眾人便來到了一座宮殿之中。

  一起進來的,還有龜茲王。

  慕容順看到了龜茲王,倒也沒有多言。

  落座後,剛好,龜茲王和慕容順兩人對立而坐,坐在上首的李元景看到這一幕,也是難得地笑出了聲。

  心道,得,你們斗吧,本王今日看看戲得了。

  而慕容順也不遲疑,當即就拱手道:「趙王,今日本王造訪,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李元景笑道:「大寧王有話直說便是。」

  說罷,他還看了看龜茲王。

  龜茲王這會兒卻是盯著慕容順,他知道,正題開始了。

  「昔年,父汗曾將清水川暫借給趙王立足,說起來,這也沒多少年,本王不應該說這事兒,可趙王也知道,如今吐谷渾覆滅,父汗也戰死了,無數吐谷渾的百姓無立錐之地,今日,就是特意來找趙王商議一番,何時能將這片土地歸還給我吐谷渾。」

  慕容順是一點兒不帶遮掩的,直接就將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甚至都沒有怎麼鋪墊一下。

  而李元景也不意外,只是沒說話,而是看向了龜茲王,心道,快上啊,你再不上,本王就真的還給他了啊。

  龜茲王雖然沒看李元景這邊,但慕容順話音剛落他就站了起來,一臉譏諷地說道:「你一個吐谷渾的叛逆,有什麼資格代表吐谷渾?」

  說罷,他看向了上首的李元景,躬身道,「趙王殿下,本王今日前來,也是為了此事。

  當年,可汗將本王派至大趙王廷,就是希望為我吐谷渾留下一道火種,可以傳承下去,原本,我們也沒打算找殿下收回這片土地,可慕容順這逆賊,卻想著將我吐谷渾最後的立錐之地都拱手送人,本王實在無法,只得站了出來,還請趙王理解。」

  李元景點了點頭,終於開始了,這才有點兒看頭嘛。

  「哼。」另一邊,慕容順一聲冷哼,「龜茲王,你不過是我吐谷渾的一介臣子罷了,本王乃父汗嫡長子,你左一個逆賊,右一個逆賊,豈有上下尊卑之分?

  再說了,你不過一介臣子,有什麼資格代表吐谷渾來索取這片土地?

  莫不是你想取而代之?」

  「你……」龜茲王聞言頓時大怒,不過他還是很快就壓住了自己的火氣,不屑地說道,「誰說是本王要索取這片土地?」

  當下,龜茲王拍了拍手,很快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便走了進來,龜茲王當即便對其躬身道,「參見殿下。」

  眾人一愣,這他媽什麼鬼?

  哪兒來的殿下?

  就連慕容順也是微微皺眉。

  而上首,李元景卻是一臉笑意地看著這一幕,他猜到這人是誰了。

  名字不知道,但身份,他猜到了。

  見眾人疑惑,龜茲王便對著眾人解釋道:「殿下名諱,慕容戈,乃步薩缽可汗幼子,可有資格?」

  「你說是就是?誰知道是不是你從哪裡隨便找來的?就他這年紀,怎麼,你想行那曹孟德之事?」慕容順其實也猜到了,這傢伙可能真是自己兄弟,畢竟,龜茲王既然能被派到李元景的地盤上來,肯定是為了保護一些人。

  要說保護自己這個便宜弟弟,倒是說得通。

  不過這會兒,他卻是不會承認。

  畢竟,這慕容戈他都沒聽說過,想必當初自己那父汗也是將其藏得極好,估計就是怕亡國之後,血脈斷了。

  想到這裡,慕容順也是心中失落。

  果然啊,在父汗眼中,自己什麼也不是。

  龜茲王倒也不生氣,當下又朝著慕容戈行了一禮,這才說道:「殿下,還請將當日可汗與趙王簽訂的協議拿出來。」

  慕容戈還是有些緊張的,他雖然是慕容伏允的兒子,但一直都被藏得極好。也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這會兒小手都在顫抖。

  可聽龜茲王這麼說,還是鼓足了勇氣從胸口中,將當初李元景和慕容伏允簽訂的那份協議拿了出來,交給了龜茲王。

  龜茲王接過後,立即說道:「趙王殿下應該還記得這個吧?這便是當初步薩缽可汗與殿下簽訂的協議,還請殿下檢驗。」

  李元景點了點頭,當即就有人將這份協議給他送了過去。

  只是瞟了一眼,李元景便知道,這玩意兒是真的,也沒隱瞞,直接說道:「這的確是本王當初和步薩缽可汗簽訂的協議,這一點兒,本王可以作證。」

  見李元景沒有否認,龜茲王也是鬆了口氣,他就怕李元景不承認,那就麻煩了。

  當初,慕容伏允為了留條後路,這協議簽訂之後,就交給了龜茲王,至於慕容戈,呵呵,這樣的兒子,他可不止一個。

  基本上都是他在外面生的,有些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慕容戈就屬於這種。

  畢竟慕容伏允這輩子,乾的最多的就是逃命了。

  逃命的時候,沾染點兒露水姻緣,倒是不奇怪。

  還有些嘛,就不好說了,因為他整個人,嗯,有些特殊愛好……

  「這能說明什麼問題?」慕容順見狀,冷笑道,「這能證明他正統的身份?一份協議罷了,唯一能證明的,不過是這件事兒確實存在,還能說明什麼?

  你問問我吐谷渾的子民,有幾個人知道他的?

  龜茲王,何必呢?

  都是聰明人,何必玩這種小把戲呢?」

  「哼,至少殿下還有這份協議在身,當年可汗能將這份協議交給殿下,就已經說明了問題。」龜茲王倒是不生氣。

  他知道,這是慕容順無能的憤怒,他氣什麼。

  可慕容順卻是笑道:「這麼說的話,本王也有個東西要給你看看。」

  說罷,慕容順一抬手,身後一人當即就拿著一個竹筒走了出來,將其遞給了慕容順。

  龜茲王也是一愣,這是什麼?

  想了想,他突然臉色一變,好似想到了什麼。

  而就在李元景也一臉疑惑的時候,慕容順直接將竹筒打開,從裡面取出了一個捲軸,緩緩將其展開,笑道:「此乃我吐谷渾的山河圖,乃歷代可汗之信物,貞觀四年的時候,父汗親自將其交付與本王。

  歷代以來,只有吐谷渾的可汗,才能持有此山河圖!這,足夠了麼?」

  龜茲王聞言,是真的愣住了,心中狂怒。

  這山河圖怎麼會在他手上?

  所謂山河圖,其實和堪輿圖一樣,但意義卻是截然不同。

  它,是吐谷渾歷代可汗的信物!

  PS:山河圖是瞎編的,但吐谷渾肯定有個信物,只是我找資料沒找著,就用山河圖代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