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卷五 龍顏大悅的李二
褚遂良其實也為難。
他明白長孫無忌的意思,有些話的確不適合從他嘴中說出來。
可問題是,他褚遂良也是個要臉面的人啊!
不過看到長孫無忌微閉的雙眼,褚遂良很清楚,這是長孫無忌在等他開口。
若是開不了這個口,可能他也只能回長安了。
想到這裡,褚遂良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算是明白了,長孫無忌之所以舉薦他來,就是為了有人能幫他說出那些他不便說出口的話。
長孫無忌在等,而他,在掙扎!
不過長孫無忌很有信心,一個能在離去之後馬上又遞上拜帖的傢伙,絕對拎得清。
事實上也是如此,褚遂良並沒有讓長孫無忌等太久,就在心裡說服了自己,當即便說道:「卻有一法。」
他之所以有這麼快的變化,倒不是說他有多壞。
實際上,褚遂良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
評價一個政治家用好壞來說,並不貼切。
就像在原本的歷史中,褚遂良曾誣陷過當朝宰相劉洎(ji)致使劉洎被李二賜死。
雖然史書說是他與劉洎不合才誣陷於他,事實上是這樣麼?
其實不然,事實上是劉洎和他的政治主張不一樣,這才是他誣陷劉洎的真正原因。
否則,和他褚遂良不合的人多了,他還都能誣陷不成?
這會兒,他之所以最終還是開口了,無疑也是因為自己的政治主張罷了。
長孫無忌聞言,會心一笑,睜開眼,故作驚喜地問道:「計將安來?」
「下官剛剛說過。」既然決定了,褚遂良也就不再猶豫,當即就笑道,「大明王廷的貨物最大的特點就是實用,正是因為實用才暢銷。
但說起來,他們很多貨物尤其是日常生活類的,工藝並不複雜,我們完全可以在洮河郡復刻他們的工藝。
當然,僅僅只是這樣還不夠。
大明王廷畢竟才剛剛步入正軌,對這些工藝的保護還不到位,我們甚至可以派人去日月山許以重利,不管是工匠還是工藝,總會有些收穫的。
說到底,大明的那些工匠不管是他們自己培養的,還是大唐過去的,以前的日子肯定過得都不咋樣,尤其是大唐過去的。
真要在大唐過得不錯,誰又願意背井離鄉?
這種人,最好收買。」
長孫無忌聞言,搖了搖頭說道:「這樣做不合適吧?」
「郡守。」褚遂良當然知道長孫無忌的意思,當即就說道,「大明王廷雖然如今是殿下在執掌,可大明的朝堂中,異族實在是太多了,未來會如何可不好說啊。
若是讓那些異族掌握了這些工藝,到時候對我大唐而言,絕對不是好事兒。
我們這是在為殿下保住這些工藝,雖然手段不光明,但殿下哪怕知道了,也會理解的。
縱使未來殿下能帶著大明回大唐,那大明的不就是大唐的麼?可萬一呢?萬一帶不回去呢?難道讓殿下辛辛苦苦弄出來的一切,都便宜了那些異族?」
文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任何時候都能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
說難聽點兒,就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長孫無忌聽他這麼說,故作沉思了一番,這才說道:「還是登善考慮得周到,的確,異族不可信,我們得為殿下未雨綢繆才是。
這樣,此事兒就交由你去辦,剛好,老夫上任之前除了問陛下舉薦了你之外,還向陛下要了一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此人這會兒應該已經到日月山了,你拿著老夫印信馬上和他聯繫一下,讓他配合伱。
就說是老夫同意了的。」
很顯然,長孫無忌早就做了這方面的打算。
什麼藉助大明王廷的通商之利打造一座西北雄城?
那是李二的最低要求。
他作為李二肚子裡的蛔蟲,自然知道李二如今最想做的就是遏制李承乾的發展。
既然如此,他就想打擊大明王廷的商業,同時打造一座西北雄城!
這才是他這個大唐忠臣該做的事兒。
一旁,褚遂良也不意外,長孫無忌明顯早就有這個打算,不過是借他的口說出來罷了。
不過他還是有些好奇,長孫無忌還向李二要了誰,當即便問道:「郡守,此人是誰?」
「也是老熟人了。」說到此人,長孫無忌笑道,「許敬宗。」
「許敬宗?」褚遂良都愣住了,呆愣了片刻後,褚遂良才說道,「郡守,此人品行甚是不端啊!」
說實話,褚遂良是真沒想到長孫無忌會將許敬宗要來。
這傢伙的名聲,在長安能臭一條街!
當初為了錢財,將其女兒嫁給了能給他當爹的錢九隴也就算了。
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作為父親,倒也有權利這麼做。
可其父許善心被與文化及所殺之時,他手舞足蹈以求存,實在是父慈子孝的楷模了。
褚遂良是真不願與此等貪生怕死之輩為伍!
「許敬宗確實有諸多不堪之處。」長孫無忌笑道,「說他是個小人也不為過,但此人能力還是有的。
而且,很多事情,確實需要他這樣的小人去做。
就比如此事,他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說句你不愛聽的,做這種事兒,你不及他。」
「最好不及!」褚遂良聞言,一點兒不生氣,於他而言,這話完全可以當做稱讚來聽。
不過仔細一想,褚遂良又懂了,長孫無忌之所以要用許敬宗,不就是看重了他完全不要臉的優良品質麼?
這麼一想的話,他又能接受了。
為官者,尤其是為相者,得有包容一切的心胸。
念及此,褚遂良躬身道:「下官受教了。」
對於褚遂良的反應,長孫無忌還是很滿意的。
為官者用人,不一定非要用君子,君子有君子的用處,小人有小人的優勢,只要能做事就行。
「你去知會一聲,今日老夫不見客。」長孫無忌又說道。
對於兩州的官員,他並不著急見。
「這會不會……」褚遂良剛開口,長孫無忌就擺了擺手,道,「無妨,總有那麼一些尸位素餐之輩,事兒不好好做,一心蠅營狗苟,如此官員,不見也罷。」
聽他這麼說,褚遂良也不便多言,躬身領命後,當即就轉身離去。
當兩州官員聽聞長孫無忌今日不適,暫不見客的時候,一個二個都有些意外。
這架子未免太大了一些吧?
有些官員氣不過,袖子一甩就走了。
長孫無忌又如何?老子還就不伺候了。
比如崔明遠。
有些官員戰戰兢兢的,最終搖了搖頭,還是決定再等等。
只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一等就是數天的時間,直到許敬宗收到了褚遂良的信函,長孫無忌還沒現身。
日月山,一家長安商賈開的客棧中,許敬宗正和自己的親信看著褚遂良送來的信。
看完信,許敬宗都笑了。
「這些傢伙,一直以君子自居,到頭來和老夫又有何異?」
對於自己在長安的名聲,許敬宗很清楚,但他不在乎。
用他的話來說,既然做了,就不怕被人說。
要是自己還藏著掖著的,那不成偽君子了。
做不了君子,那做個真小人也是不錯的。
「郎君若是不願意,不理他就是。」親信聞言,一臉憨笑道。
「那倒不至於。」許敬宗捋了捋鬍鬚說道,「畢竟是郡守的意思,而且在來日月山之前,郡守就已經暗示過老夫了。
要不然,你以為老夫為何會來這日月山?
甚至來了之後,還得躲在這小客棧之中?不就是為了此事麼。」
「可郎君和齊國公不是一向不合麼?」親信有些疑惑,「此番,郎君為什麼會答應隨齊國公遠赴這西北不毛之地?」
許敬宗不是和長孫無忌不合,他是和長安絕大多數的勛貴都不合。
說不合都不對,應該是長安絕大多數的勛貴都看他不起!
說起來,他許敬宗也是昔日秦王府的十八學士之一。
可杜如晦、房玄齡這些人都官至宰輔了,他呢?還一事無成!
當然,這個一事無成只針對他而言。
所以,當長孫無忌向他拋出橄欖枝的時候,他當然得抓緊了。
這對他來說,就是一個機會。
像他這樣做夢都想往上爬的傢伙,斷然是不會放棄這種機會的。
「你覺得是長孫無忌和陛下親近一些,還是老夫和陛下親近一些?」許敬宗笑而不語。
親信也沒多想,當即就說道:「自然是齊國公。」
「這不就結了。」許敬宗道,「陛下既然讓長孫無忌出任洮河郡郡守,自然是有天大的好處。
否則以長孫無忌的身份,外放郡守,那是貶官。」
說著,許敬宗拿起自己桌上的那封信,「一開始,老夫也不知道長孫無忌出任洮河郡有何目的,不過現在看來,老夫知道了。
還別說,長孫無忌倒是真敢想!」
這要讓李承乾知道了,別說親舅舅,親爹都跟你沒完!
「這樣,老夫今晚動身,這就去草原六城,日月山這邊你負責。」許敬宗說道,「老夫不適合在這邊露面。」
要不怎麼說許敬宗是小人呢。
他也怕被李承乾惦記,畢竟這事兒確實得罪人。
而且草原六城那邊也有不少工坊,做的就是日常生活一類的東西,他更有把握一些。
……
當許敬宗在大明王廷搞風搞雨的時候,長安城卻是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風暴。
風暴的核心就是段綸破家從日月山採買了兩百副曲轅犁。
這個消息一出,整個長安都炸了!
兩萬貫啊!
單副曲轅犁價值百貫!
這讓長安的老百姓一個比一個震驚。
「這紀國公腦子是被門夾了吧?一百貫一副的曲轅犁?這得種多少年的地才能回本?」
市井中,老百姓都當一個笑話在聽。
這可比金扁擔有意思多了!
「誰說不是呢?」又有人笑道,「就算那曲轅犁比現有的犁頭好用一百倍,但我們這些農戶誰用得起那玩意兒?
用得起那玩意兒,老漢還種個卵的地啊。」
「也不能這麼說,紀國公又沒種過地,哪兒知道這些。不過我倒是想看看,到底什麼犁頭能值得一百貫。」
「這倒是的,老頭子一把年紀,還沒見過一百貫一副的犁頭。」
對於老百姓而言,當官的幹了件糊塗事兒,夠他們笑好久的了。
恰巧聽到這番話的房玄齡,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也沒想到,段綸出使一次大明王廷,居然破家了!
說實話,他也想見識見識,價值一百貫的曲轅犁,究竟有何神奇之處。
「房僕射這是要進宮?」正好奇著,魏徵和孔穎達一道走了過來。
見到兩人,房玄齡嘆了口氣,道:「估摸著你們也聽說了,紀國公這事兒鬧得,都快成長安城裡的笑話了。」
說著,房玄齡突然問道,「你們說,紀國公為何會破家去買這兩百副曲轅犁?就算他家要用,也用不了這麼多吧?」
魏徵何等聰明的人,當即笑道:「房僕射心中怕是早就有答案了吧?」
「老夫就怕猜中……」房玄齡一臉憂心忡忡地說道。
他心中確實有答案,但這個答案,卻是他最不想見的。
「兩位也進宮麼?」房玄齡說道,「一起吧,估摸著就算我們不進宮,陛下也該宣召了才是。」
長安發生的任何事兒,幾乎都瞞不住李二,只要他想知道。
魏徵和孔穎達當下也沒說話,一道朝著宮門走去。
一路上,又遇到了戴冑、李孝恭、侯君集等人。
眾人的臉色顯然都不好看。
尤其是戴冑,一臉的肝兒疼!
兩萬貫啊!
段綸是真下了血本了,可以他們對李二的了解,對段綸的認識,這兩萬貫怕是有文章啊。
作為戶部尚書,戴冑壓力很大。
正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愁,他們一個個臉色不好看,但此時兩儀殿中的李二卻是龍顏大悅!
「好!」李二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之上,大喝道,「段綸,好膽魄,好臣子,好一個紀國公!
若是我大唐多一些紀國公這樣的股肱之臣,何愁大唐不興!
來人,宣房玄齡等人進宮。」
他是真的高興,段綸的奏章他看完了。
說實話,就連他都挑不出毛病。
如果兩萬貫就能買回曲轅犁的技術,這買賣,縱然是他都願意干!
划算啊!
這是從源頭上制止了被大明遏制住大唐脖子的機會。
難道真想長此以往的向大明進口不成?
技術,才是核心!
「回陛下,房僕射等人已經到宮外了。」不多時,一內侍入殿說道。
李二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些傢伙既然已經來了,那說明接下來可能又是一場惡戰。
不過他卻是絲毫不懼。
李二嘛,天性就是好鬥,他怕個屁!
今日,就算吵個天翻地覆,他也要個結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