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發生的一瞬間,葉颯正站在甲板上吹風。
遊輪上大部分人都在船艙大廳里交際,每個人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與認識或者剛認識的人碰杯應酬。
葉颯和謝溫迪兩人之間的談話,可想而知,又是不歡而散。
她可以接受謝溫迪暫時不贊同她和溫牧寒談戀愛這件事,但是她沒辦法忍受謝溫迪明知道她有男朋友的情況下,居然還要故意介紹別的男人給她認識。
兩人哪怕找了安靜的地方,也沒能說服彼此。
於是葉颯乾脆沒回大廳,站在甲板上吹著海風。悠揚的音樂不時從船艙里飄出來,整個遊輪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猶如一個發光的寶石盒子。
熠熠發光,那樣耀眼。
直到『砰』的一聲劇烈炸響,就連這樣龐大的船體都跟著晃動了起來,周圍海水翻湧,原本平靜的海面,一下變得詭譎起來。
浪頭拍起,甲板上都被濺了不少海水。
站在甲板上的葉颯,要不是眼疾手快抓住了面前的圍欄扶手,差點摔掉海中。
原本明亮的遊輪上各處的燈光,閃了兩閃,隨即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一下,原本還因為巨響被嚇得在原地沒亂動的人群,登時陷入了慌亂中。
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吼聲,不管是剛才那一聲巨大爆響,還是突如其來的黑暗,都讓所有人明白,這艘船出事了。
原本光鮮華美的場景,像是被打破的月光寶盒。
本能的求生欲望使得原本聚集在大廳里的大部分人,瘋狂往甲板上沖,可是大廳里已經沒有燈光,哪怕有人被絆倒,也沒人顧得上,紛紛從她身上踩過去。
在這樣的絕望之下,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徹底被激發。
所有人都在瘋狂求生。
葉颯望著四處逃竄的人群,突然輕輕張嘴:「媽媽。」
謝溫迪還在裡面。
剛才她親眼看見謝溫迪進了船艙的。
於是她再不猶豫,逆著人流,瘋狂的往大廳里擠。可是人群一窩蜂往外跑,她被擠的丟了一隻鞋都來不及回去撿。
但一想到,謝溫迪還在船艙里,她毫不猶豫的回頭。
葉颯還站在船艙的出口處,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唯有她想進入。可不管她怎麼努力,卻始終擠不過往外涌的人群。
於是她決定放棄,站在門口等著謝溫迪。
以免她進入船艙之後,萬一謝溫迪出來,兩人錯開了。
好在在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船長迅速讓人啟動了備用電源,頭頂上的燈閃了兩下,終於徹底亮了起來。
重新再現的光明,讓驚慌失措的人群終於有了稍微鎮定。
「艹,這到底他媽怎麼回事,這船不會沉了吧。」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嗚嗚嗚,快打救援電話。」
「老婆,你在哪兒?」
大廳里還沒來得及出去的人,還在哭嚷著往外跑。此時冷靜下來的葉颯,也不再試著往裡面擠,大家都在往外跑,她媽聽到爆炸聲,肯定也會出來的。
可是她站在出口處,等著人群從最擁擠一直到慢慢變的稀疏,直到最後零星幾個跑的慢的人,出來。
葉颯還是沒看見謝溫迪。
就在葉颯準備進入船艙找人,跟從裡面出來的一個人正好撞了個滿懷。
她抬頭看見面前的人時,這才發現居然是韓書靈。
對方在看見她時,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隨後韓書靈迅速推開她,往外面跑了出去。
因為船上的賓客有兩百多人,葉颯壓根不可能誰都見到,所以一直不知道原來她也在這艘船上。
此時也顧不上想這個問題,葉颯進入船艙開始找人。
本來還熱鬧的船艙,這會兒靜悄悄的。
葉颯沿著船艙的走道一邊往裡走,一邊喊謝溫迪,可是除了安靜,竟是再無人影。
「媽媽,媽媽。」
她一路走,一路喊。
可是這個遊輪足足有上百個房間,還有酒吧、休息室這些,一個個找下來,沒有幾個小時都不行。
她把手包里的手機拿出來。
沒網。
剛才還有信號的,可是經過爆炸,不知道是不是破壞了船上的通信設備,她連電話都打不了。
直到她聞見一股嗆人的煙味。
著火了……
船艙外的甲板上,大部分人都聚集著,因為來了電,很多人雖然心下還是害怕,但已比一開始要好多了。
直到有眼尖的人望著船尾,突然喊道:「是不是著火了?」
甲板上的人群被這一聲喊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抬頭望過去。
船尾的夜空也被映照成一片橘紅色,因為遊輪中間部位的層高要高於兩邊,所以一開始站在甲板上的人並未注意到船尾的情況。
這下,赤紅色的火舌蔓延而上,瘋狂往上涌,火光沖天。
終於所有人都看清楚船尾真的著火了。
這下很多人也明白,剛才那一聲爆炸般的巨響究竟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人群再次沸騰。
「遊輪上的救生船呢,怎麼還不放下來?」還有點兒常識的人,知道遊輪上肯定有救生船,搶先喊了起來。
「你們藏著救生船,是不是想帶別人先跑?」
突然一個男人一把拽住了船上服務員的衣領,惡狠狠的問道。
旁邊的人群聽到他的話,也慌亂了起來。
「船呢,還有救生衣呢。」
「為什麼這些我們都沒有,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此刻沒人在顧忌自己所謂的身份,只差為了一件救生衣就開始大打出手。人群像是被極具壓縮在一起的炸藥桶,只要再往上面扔一丁點火星,就能徹底點燃。
直到天空傳來轟隆的聲音,是直升機螺旋槳發出的巨大聲音。
「有人來了,快看,快看天上。」
「是來救我們的人到了。」
「快看,大家快看呀。」
原本甲板上差點兒發生的衝突,卻在直升機的到來,陷入了巨大的狂喜,所有人仰頭望著天上的直升機,像是溺水的人看見從不遠處飄來的一根浮木。
得救了。
他們得救了!
這是所有人在心底都迴蕩著的一個念頭。
直升機迅速在遊輪甲板上空懸停,隨後上面的索降繩扔了下來。
一個。
兩個。
三個。
四個。
……
十二個。
一共來了三架直升機,上面一共索降了十二個人下來,每個人都穿著藍色制式迷彩服,各個身姿筆挺,眼神堅定。
「是海軍救援隊。」
「海軍來了。」
或許在每個中國人的心目中,軍人的形象從來都是頂天立地,戰時可維護祖國邊境安全,守護國家領土。而和平時,他們更是每個中國人的保護神,保護一方百姓平安。
溫牧寒在站在甲板上時,就已經察覺到現場的情況還沒到他們想像的那麼糟糕。
他戴著帽子,神色肅穆道:「方漢新。」
副隊長方漢新立即吼道:「到。」
「你立即接手船上的一切救援物資調度,儘快讓船員把所有救生衣都拿出來,給在場的人穿上。救援船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你讓船員先把遊輪上的救生艇放下去。」
溫牧寒幾句話,乾脆利索,迅速接手了船上的救援。
他掃了一眼周圍的人群,聲音透著格外冷靜,「救生艇放下之後,女人和兒童優先。違令者,一律按照妨礙軍務處理,嚴懲不貸。」
「是。」方漢新聽到這話,雙腿併攏,打了個筆直的敬禮。
很快,溫牧寒見到了遊輪的船長,這才知道是後面的倉庫先起火了,因為倉庫里儲藏著數量過多油料,引發了爆炸。
船長解釋說:「在爆炸之後,我們已經安排船員進行滅火。」
但是……收效甚微。
溫牧寒點頭,他說:「現在最大的任務,是確保船上每個人的安全。船艙內,所有人都撤出來了嗎?」
船長聽罷,有些不太明確的說:「應該都撤出來了吧,這麼大的爆炸聲,而且煙也起來了,直往船艙飄,嗆也該被嗆出來了。」
船艙哪怕有通風系統,在濃煙滾滾的情況下,尋常人也會受不了的。
誰還不會留在船艙里呢。
「不是應該,而是必須確保,」溫牧寒皺眉。
隨後他望向船里,迅速開始分派人手,目前滅火已經不是他們能完成的,這樣大的大火,除非是專門的消防救援車的高射水炮過來才能滅掉。
他們最大的任務就是,保障船上所有人員的安全。
「郎玄,張小滿,」溫牧寒立即點了幾個人的名字,讓他們進入船艙開始救人。
剩下的隊員則跟在方漢新的身邊,正在跟船員通力配合,將遊輪上的救生艇放下去。雖然這艘船的長度足夠,但是這樣的大火燒起來也是眨眼的事情。
一旦燒到甲板上,所有人只能跳進大海里求生。
「大家不要著急,天雅號著火的消息已經發布了出去,附近海域的船隻已經盡數趕過來參與救援,只有我們能有秩序的排隊上救生艇,所有人都會得救。」
方漢新眼看著後面的人群又開始騷動,忍不住大聲吼道。
還好,因為他們的維持秩序,目前甲板上還算有序。
而溫牧寒他們也在此刻進入船艙內,進行最後的確認清除,保證所有人都已經安全出現在甲板上,而沒有人被遺忘在船艙內。
可是在船艙的深處,葉颯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找過去,卻還是沒發現謝溫迪的蹤影。
她不敢回去甲板,怕謝溫迪真的被迫留在了船艙里。
「媽媽,媽媽。」葉颯一邊推門一邊喊道。
而從後面搜索過來的溫牧寒也發現了不對勁,因為他發現他所到的每個房間的門都是打開的,好像被人找過了一遍似得。
直到他隱約聽到一個女聲,拼命的在喊。
溫牧寒迅速往前跑,看見一個穿著白色輕紗晚禮服長裙的身影,正提著裙擺,赤著腳一路往前。
「葉颯。」溫牧寒在看見她居然還在船艙的時候,心像是漏了一拍。
這一瞬間,他甚至升起了一絲感謝自己的念頭。
幸虧他為了確保船艙里沒有人,親自進入確認,要不然她還留在船艙里……
葉颯聽到有人叫自己,回頭的時候看見的是溫牧寒,她下意識撲過來把他抱住。她就知道,他一定會來的。
從船上出事開始,她雖然也有一絲慌亂,卻從來沒覺得怕過。
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出現的。
溫牧寒把人抱住,感覺到她溫熱的體溫,一顆吊著的心總算是平穩的落在了胸腔內,還好,她什麼事兒都沒有。
「你怎麼還會留在船艙里,這時候所有人都在甲板上,」等鬆開她之後,溫牧寒忍不住吼道,他真是氣急了。
她怎麼敢,敢在這種時候還留在船艙內。
葉颯雙手抓住他的手臂,一開口,聲音帶著哭腔:「我找不到我媽媽了。」
她媽媽?
溫牧寒這才想起來,她是陪著謝溫迪一起來遊輪上參加活動的。
難怪她會一直留在這裡。
溫牧寒這會兒也顧不上錯怪她的自責,立即問道:「你媽去哪兒了?」
「我們吵了一架,然後我就和她分開了。發生爆炸的時候,我正在在甲板上吹風,我…我親眼看見她進了船艙的。剛才大家都往外面跑,可是我沒看見她出來。」
葉颯看著他著急的說:「她一定還在這裡面。」
「行,我一定會找到她的,你讓我來找。你先出去,先到甲板上等著。」
此時情況太緊急,溫牧寒不想讓她繼續留在船艙里,因為多留一分鐘就會多一分的危險。他可以為了救人,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但是他見不得她有危險。
特別是之前的海上救援中,他親眼看見她從船上跳下去。
那種心臟要爆炸的絕望,他不會再想要體會更多一次。
「不行,我得親自找到她,」葉颯搖頭。
這時候她不能丟下謝溫迪。
溫牧寒眼看著她一點兒都不想離開,也不想再耽誤下去,與其兩人在這裡爭執,倒不如先找到人。到時候大家一起撤出去。
於是他點頭,「行,我們一起找,一起把她帶出去。」
兩人又往裡面繼續找,直到他們想要打開一扇房門,卻發現壓根沒法打開。
「媽媽,媽媽。」葉颯立即拍著門,大聲喊道。
直到裡面也傳出拍門的聲音,還有謝溫迪的聲音,「葉颯,是你嗎?」
「是我,你別著急,我們現在就打開門。」
葉颯聽到她聲音的瞬間,聲音里的哭腔更濃,卻也徹底鬆了一口氣。
還好,她沒出事。
她的媽媽沒事兒。
因為房門是被反鎖的,這會兒也不可能找服務員拿鑰匙,溫牧寒讓謝溫迪往後退,別站在靠門的地方。
他直接拿腳剛開始踹門,他腳上穿著的軍靴一下又一下踹著房門。
葉颯甚至感覺到艙體都在跟著顫動,可是房門卻遲遲踹不開。
直到她轉頭看見不遠處的滅火器,立即跑過去,將滅火器拿了拿來,遞給溫牧寒:「用這個砸試試。」
溫牧寒接過,毫不猶豫的在房門上砸了下去。
一下。
兩下。
轟、轟、轟的悶響聲,砸在了房門裡和房門外三個人的耳朵里。
隨著裡面傳來的一聲又一聲的咳嗽,葉颯這才發現她自己的呼吸也有些不順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船艙里的煙越來越大,嗆人的厲害。
伴隨著又一聲巨大的砸門聲,終於門被砸開一個大洞。
溫牧寒毫不猶豫又踹了一腳,登時房門被打開了。
他們進去的時候,看見謝溫迪已經蜷縮在地上,她雙手捂著口鼻,整個人顯得特別虛弱。溫牧寒來不及多說,直接背上她就往外跑。
「葉颯,跟上。」他背著謝溫迪的時候,對旁邊的姑娘喊道。
葉颯點頭,因為她的鞋子在一開始擁擠時被擠掉了,這會兒赤著腳反而跑的更快。
艙內的濃煙越來越嗆人,嗆的他們仿佛隨時都會窒息暈倒。
好在他們一路往外跑,沒有遇到更大的問題。
到了外面甲板上,溫牧寒把人放下,葉颯這才檢查謝溫迪的情況,可是她並沒有外傷,只是看起來特別虛弱。
「媽媽,你沒事兒吧?」不管之前兩人如何爭執,這一刻葉颯只希望她平安就好。
謝溫迪搖搖頭。
待她抬頭望著身邊微蹲著的男人,一張臉被帽子半遮著,卻擋不住英俊深邃的模樣,她自然不會陌生。
因為哪怕是作為謝時彥的朋友,謝溫迪也見過溫牧寒幾次。
只是作為她女兒的男朋友,這卻是第一次見面。
「阿姨,您跟葉颯先在這裡等一會,遊輪上的救生艇已經開始放了,附近的救援船很快也會趕到。」溫牧寒冷靜安慰她。
謝溫迪沒有說話,卻安靜點點頭。
說話間,有兩艘救援船就趕到了附近,只是這會兒原本平靜的海面,起了海風。
赤紅色的火焰被風一刮,往甲板這邊的方向燒了過來。
甲板上又是一陣喧譁聲,不過經過最初的慌亂,再加上救援船已經趕赴到位,遊輪上又有海岸線大隊的人負責撤退,一切都算井然有序。
溫牧寒身上的對講機也在此刻響了起來,很快,郎玄的聲音傳了過來:「隊長,船尾發現一個被困在了火災現場,我請求立即進入救援。」
果然,還是有人被困在了起火處。
溫牧寒皺眉,毫不猶豫命令:「原地待命,等我。」
一句話,擲地有聲。
他從來都是這樣,什麼危險的事情都是他沖在最前面,替手底下的隊員扛著。
他放下對講機看著身邊的葉颯,伸手摸了下她的頭髮,輕聲說:「你先帶著阿姨去排隊上救生艇。」
葉颯擔憂道:「那你呢?」
她也聽到了對講機里的話,知道他會親自過去救人。
溫牧寒的手掌在她的臉頰上輕摩挲了下,低聲說:「沒事,我會回來的。」
一旁的謝溫迪聽著他說的話,突然抬頭看了過來。
但是溫牧寒在說完後,已經轉身離開。
葉颯望著他的背影,許久,才轉身拉著謝溫迪想要離開。但是謝溫迪反而沒立即走,望著溫牧寒的背影,低聲說:「葉颯,你明白你選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嗎?」
葉颯望著她,很堅定的說:「我明白。」
謝溫迪沒有在說話。
葉颯望著他離開的方向,那是去往火焰燃燒的地方,此時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可是她的心卻那樣堅定的。
這就是溫牧寒。
與絕境中逆行的男人。
他始終謹記著曾經發過的誓言,忠於祖國,忠於信仰,忠於人民。
只要穿著他身上的那身軍裝。
哪怕不惜以犧牲自己為代價,也會拯救絕境中的人民。
他們是海岸線,是在大海之中陷入絕境人們的希望,是一堵堵血肉之軀成就的生命線。
葉颯拉著謝溫迪排隊登上救生艇,結果就在她們即將上船的時候,船尾一直燒著的東西終於支撐不住,掉落大海。
海面上漂浮著船體殘骸,火焰依舊不滅。
海水和火焰,卻在這一刻彼此相融。
原本還算有秩序的隊伍,突然又慌亂了起來。突然有個人慘叫了起來,哭喊著:「有沒有醫生,有沒有。」
葉颯望過去,有個男人躺倒在甲板上,而他身邊的女人哭嚷著哀求問道。
謝溫迪還沒來得及拉住她的手,葉颯已經沖了過去。
葉颯跑到男人身邊,安慰對方的妻子:「我是醫生,別擔心,別擔心。」
原來男人是因為過分緊張,突然暈倒的。
葉颯初步檢查之後,立即找到旁邊的方漢新,讓對方安排直升機救人,其他人可以等著上救生艇,但是這個男人有哮喘,必須立即送醫。
方漢新立即拿起對講機跟空中的直升機進行聯繫,很快,有一架飛機迅速降低高度,懸停在遊輪上方。
在方漢新準備給男人穿上裝備,再讓飛機上的絞車手把人拉上去。
旁邊還沒登上救生艇的人立即不滿了起來。
有個男人急吼吼道:「憑什麼他能坐直升機,我們也得坐。」
「就是,我們好好排隊,憑什麼他們就能坐直升機。」
方漢新吼道:「這位先生是病人,必須由直升機緊急送往醫院。」
最先攔著的男人翻了個白眼,「誰知道他是不是裝的啊。」
「對啊,那我病了,我也要直升機送。」
這一刻,人性自私醜陋的一面,徹底暴露出來。
原本方漢新強壓著登船的人,就引起一些人的不滿,如今因為直升機救援,這些人更是挑出個各種毛病。
葉颯站在一旁望著這些人,皺著眉,那樣難受。
她見過這世間最赤誠的靈魂。
如今也見到這些醜陋的靈魂。
就在葉颯上前準備替方漢新解圍的時候,突然旁邊傳來一聲轟然聲,是那種火光沖天帶來的強烈氣浪,當她扭頭看過去時,就看見一個身影飛身從船上飛了出去。
就像是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划過的痕跡。
尖叫聲,人群再次四竄的動靜,還有伴隨在耳邊巨大的咆哮聲。
「隊長。」
葉颯眨了眨眼睛,直到她伸手攀住甲板上的圍欄,縱身想要跳下去的時候,被身後的謝溫迪一把抱住她的腰身。
哪怕是一向雍容淡雅的謝溫迪,都在這一瞬間衝著她大喊道:「葉颯,你想幹嘛。」
「媽,你聽到他們喊什麼了嗎?」
他們喊的是隊長。
她的眼睛拼命望著旁邊的海面,企望從漆黑的海面里突然竄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在哪兒?
他去哪兒了,他是不是真的掉下去了。
「溫牧寒,」葉颯掙扎的想要往下跳,她要去救他。
就像他曾經毫不猶豫跳下去救她那樣。
可是她沒能成功跳下去,因為一個穿著海軍制服的人,直接將她拖了過來,她再想要撲過去的時候,耳邊一陣風,『啪』的一聲響。
她的臉被打的偏向一邊。
是謝溫迪打的。
謝溫迪的聲音那樣冷漠:「如果你想看見我陪著你一起跳下去,你就儘管去跳下去陪他。」
你去陪他。
那我陪著你。
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直接把葉颯打懵了,她頹然的站在原地,半天都沒動彈。
耳邊是一陣又一陣的吼聲。
有人跳下去救他了。
人還沒找到。
……
葉颯一直到上船,整個人都像被那一巴掌打的失去了靈魂,她任由別人拽著她上了救生艇,眼看著救生艇飛馳在海面之上,離那艘著火的遊輪越來越遠。
直到她眼前漸漸模糊,待水珠滾落到嘴邊,融進口中。
有點兒咸。
可她已經分不清這是飛濺到她臉上的海水,還是她流下的眼淚。
……
三天過去了。
這個遊輪失火的驚天大事故,在各路救援的通力合作之下,除了一人重傷,三人輕傷之外,沒有人員死亡。
當晚的微博幾乎都是癱瘓的。
所有人都在討論著這個罕見的遊輪失火,可是卻沒人知道,葉颯這三天是怎麼過來的。
溫牧寒最終還是被郎玄和張小滿拼死救了上來。
但是他受傷太嚴重,轟然的氣浪直接將他掀飛出了船外,又從十幾米高的船上掉下去,整個人幾乎重傷垂死。
哪怕到今天,他還是沒醒過來。
他的臟器受損嚴重,哪怕經過手術,也還是沒有醒過來。
葉颯每天都過來陪著他,醫院裡的醫生護士都知道他們的關係,也沒攔著她。
只是重症病房她也不能一直待著,她剛從裡面出來,就看見攜手而來的謝溫迪和謝時彥。
謝時彥看見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率先開口說道:「葉颯,你昨天不是答應的好好的,今天不來醫院,要去學校的。」
今天是她的畢業典禮,本來她應該穿著博士服,帶著方帽,跟家人朋友們拍照。
慶祝她終於從漫長的學業中畢業。
可是這一切仿佛都沒了意義。
葉颯抬頭,微微皺眉,低聲歉意道:「抱歉,我忘了。」
「沒事兒,這個點應該還來得及,」謝時彥說道。
那天一接到遊輪出事的消息,他險些嚇得腿軟。後來聽說整艘船的人都安全獲救,他才放下心來,結果後來趕來醫院,看見葉颯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才知道溫牧寒出事了。
這幾天他知道葉颯心底難受,所以哪怕她連畢業典禮都不去,他嘴上教訓她,也是防止謝溫迪說出什麼嚴厲的話。
「走吧,」謝時彥過來攬著她的肩膀,準備把人往外帶。
可是他剛攬著葉颯走到謝溫迪面前時,一直沒說話的謝溫迪開口說:「葉颯,你跟我去美國吧。」
葉颯抬頭,連謝時彥都不解的望向她。
突然,葉颯輕笑了下,抑制不住的想要發笑,她望向謝溫迪。
一直以來,所有見過她們的人,都說葉颯像她。就連葉颯自己都覺得,她們是真的像。可是這一刻,她又覺得她們真不像,一點兒都不像。
因為她沒有謝溫迪那麼冷血。
她做不到這樣。
她望著謝溫迪說:「你知道他為什麼會躺著,你是親眼看見他都做了什麼的,所以這時候你還要我跟他分手嗎?你還能說出這種話嗎?」
他是為了救人才會受傷的。
她怎麼還能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
哪怕是這樣的念頭,那也是罪惡的。
「你怎麼能冷血到這種地步呢?」
葉颯不由想起了那天在遊輪上的那些人,只是因為一個病人需要用直升機前往醫院,他們一個個就口出惡言。
可是那些人的冷漠和自私,葉颯都可以不在乎。
因為他們都無法傷害到溫牧寒,他不會在意的,他擁有那樣強大的一顆心。
葉颯甚至能想到,他會怎麼跟自己說,他會告訴她,社會上總有那麼一小撮自私自利的人。他可能還會舉例老百姓對軍人好的那些事兒,什麼給他們塞吃的,隔著大馬路喊他們解放軍叔叔。
可是謝溫迪不一樣,她是她的親人,她的冷漠會傷害到他的。
所以,她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還能這樣傷害他。
謝溫迪對於她的質疑,絲毫不在意的模樣,她只輕聲說:「我那天在船上問你,你明白自己選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嗎?」
「我明白,我明白,」葉颯不管不顧的打斷她的話,她望著謝溫迪的眼睛,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話都刻在她的心底那樣,「我愛的男人,擁有這個世界上最赤誠的靈魂。我明白我愛上一個什麼人。」
「哪怕他犧牲,你也能接受?」
葉颯在頓了一秒後,堅定道:「我能。」
可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渾身都是在顫抖的。
她能嗎?
她真的能接受嗎?
謝溫迪像是看清她內心最真實的恐懼,輕笑了下,突然她說:「你那時候年紀還小,應該已經不記得。」
「你知道葉錚最後跟我的說一句話是什麼嗎?」
在聽到葉錚這個名字時,葉颯再也止不住身體上的顫抖。
謝溫迪淡淡說:「他說,沒事,我會回來的。就像溫牧寒跟你說的那句話,一模一樣。」
終於,葉颯再也受不了了。
她伸手用力抹了下眼角,掌心瞬間濕透了,她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自己在謝溫迪面前哭的樣子了,哭好像也是撒嬌的權利,她一直覺得她沒有這樣的資格。可是她想不到,為什麼這時候謝溫迪還要提爸爸來傷害她。
終於她咬著牙說:「你已經把他忘了,你不配提他。所以你也別再利用他。」
別利用他的犧牲來告誡她,她不需要,不需要。
可是謝溫迪卻依舊繼續說了下去,「可是我再也沒等到他回來,十七年過去了,他只給我留下了這一句話。你是不是以為犧牲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突然她淒楚一笑,「我曾經也是這麼天真的以為。」
「夠了,姐,」一旁的謝時彥都聽不下去了。
葉颯像是終於下定決心,她冷眼望著謝溫迪:「你說完了嗎?如果說完,那我只有一句話告訴你,想讓我和他分手,這輩子,您死了這條心吧。」
「哪怕你這輩子都不諒解我,我也不會在乎的。」
「我愛他,就像他忠於他身上的那身軍裝一樣,我也會始終忠於他的。」
這一世,都不會放棄。
話已至此,似是說到了盡頭。
葉颯轉身準備離開。
葉颯腳步微抬,越過謝溫迪的瞬間,她轉頭看了過來,眼神里像是悲憫到了極致,終於她輕聲開口說:「葉颯,我得了癌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