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颯本來想坐車回去的,不過溫牧寒不讓,他表示團部來的車子剛才就已經走了。她要是想走,等晚上他親自送她回去。
沒一會兒,溫牧寒領著葉颯去廚房裡面喝薑湯。
「雖然你是醫生,但是這裡是軍營,聽我的,」溫牧寒壓根不給她反駁的機會,直接將她拉著去了食堂。
沒想到顧明朗居然也坐在食堂里喝薑湯。
瞧見他們進來,顧明朗指了指身後,「我特地讓班長煮了一鍋薑湯,參加這次行動的戰士我也讓他們都喝了。」
接著他眼睛落在溫牧寒和葉颯拉著的手上。
雖說溫牧寒承認都承認了,但是親眼看見還是另外一回事。
還真挺衝擊的。
隨後顧明朗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樂呵呵招呼:「來,葉颯,坐顧叔叔這兒。」
這他媽就是純粹是在撩溫牧寒了。
果然,溫牧寒斜睨了他一眼,拉著葉颯在顧明朗對面坐下,待他眉梢輕挑,淡笑道:「誰?」
「麻煩,兩碗薑茶。」溫牧寒下巴朝後面抬了抬,示意道。
顧明朗指了指自己:「我?幫你們倒薑茶。」
他依舊坐在位置,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那裡是粘貼軍銜的地方。
「溫隊,咱們現在平級。」
之前顧明朗確實是比溫牧寒差一級,不過自從他調入這邊的直升機大隊之後,兩人就都是少校軍銜。
「這個星期軍區那邊有個作戰會議,是關於……」溫牧寒越說越慢,最後含笑看著顧明朗。
艹。
顧明朗就知道他總有辦法對付自己,他咬牙看著溫牧寒:「我說你這些手段都用在坑害兄弟上面,你好意思嗎?」
「剛才不是有人想當我叔叔來著?」溫牧寒淡道。
顧明朗:「……」
行吧,是他自己找抽,非要惹他。
於是顧明朗認命的站起來,直接到後面去盛薑湯了。
葉颯還挺好奇地問道:「什麼事情啊,你一說他就那麼害怕。」
「最近他家裡給他安排了相親,對方就在軍區上班,所以他要是過去……」溫牧寒呵笑了一聲。
顧明朗是真對那姑娘沒意思,看見都躲得遠遠的。
他在海岸基地這邊還好,眼不見心不煩,對方又不會跑到基地來。但要是他過去開會,就是狼入虎口。
說話間,顧明朗端著兩碗薑茶過來。
「喝點兒,暖暖胃,」顧明朗特地把薑茶放在葉颯面前,很誠懇的說:「特別是我們葉颯,這又是跳海又是爆炸的。肯定嚇壞了吧。」
溫牧寒瞥了他一眼,神色是冷的。
葉颯微微點頭,「謝謝。」
說起來,顧明朗也挺不好意思的,原本出任務這事兒輪不到葉颯。這不是趕鴨子上架了,正好就湊巧了。
當時他操控飛機壓根沒看見後面的情況,但剛才在食堂里聽到飛機上的絞車手把當時情況複述了一遍。
顧明朗這才知道,情況有多危險。
這人沒事兒,也是萬幸。要真出一丁點事情,不用謝時彥和溫牧寒說一個字,他大概都會被自己的內疚淹死。
「剛才我聽絞車手說了,我們颯颯真的是英姿颯爽……」
突然,對面的溫牧寒把碗放在桌子上,眉頭微蹙著,淡道:「你什麼時候跟辛奇學上的臭毛病?」
顧明朗一愣,不明白他這是發的哪門子暗火呢。
「辛奇什麼毛病?」他問道。
溫牧寒嘴角微抽了下,「誰、是、你、們、颯颯。」
這個黏糊糊的稱呼,他早就聽膩歪了。
以前他是沒理由讓他們閉嘴,現在他身份光明正大,一次都不想再聽。
顧明朗盯著他,「我說牧寒,你這個管的是不是太寬了,現在的姑娘可都不喜歡被管這麼多。」
溫牧寒轉頭看向葉颯。
雖沒說,深邃的眉眼上仿佛寫著兩個字,是嗎?
葉颯看著他,隨後又轉頭望著對面的顧明朗,笑得眉眼略彎,「我聽我男朋友的。」
顧明朗怔了下,回過神的時候,差點兒把面前的碗都打翻了。
溫牧寒到底什麼好狗命,能找到這麼乖、這麼聽話的姑娘。
「閻王爺,我服了,」顧明朗衝著他一抱拳。
溫牧寒這活閻王的名聲,顧明朗他們時常拿出來說笑,不過這會兒他還真是服氣了。
顧明朗因為有事兒,沒坐多久就走了。
他走後,葉颯轉頭看著身邊的男人,慢悠悠的說:「我事先聲明,剛才那句話不代表以後我們的家庭地位。」
溫牧寒笑著扭頭瞥了她一眼,忽而往旁邊一湊,貼著她耳邊低聲,「家庭地位?」
這個詞當真是把他哄的服服帖帖。
他喜歡。
葉颯大方一笑,「對呀,以後在人前呢,我給你面子都聽你的。但是在家裡,你得聽我的。」
她這人一向大方,況且還事關地位這種大事。
可不能含糊。
終於溫牧寒轉頭瞧了她半晌,把葉颯都盯得有點兒心底發毛,他才幽幽開口。
「行,都聽我媳婦的。」
——
晚上,溫牧寒把葉颯送回去。只不過在車上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腦袋有點兒昏沉沉的,但她也沒說,不想讓溫牧寒太擔心。
估計還是因為今天在海水裡泡太久了。
十月底這樣的天氣,下海泡著,身體強壯的還能扛得住。
她這麼瘦的,不病倒才怪。
不過葉颯也沒當回事,她畢竟提前吃了藥,又喝了薑茶,回去睡一覺休息一晚應該就能恢復。
她沒讓溫牧寒送自己回軍營里,畢竟前陣子他剛被石團罰過,兩人在營地里最好還是低調。
沒想到的是,葉颯到了半夜是被難受醒的。
她幾乎都沒辦法睜開眼睛,只覺得身上一陣一陣的發虛汗,等她伸手拿床頭的手機,手掌摸了半天,『啪』的一聲脆響。
手機不小心被她的手掌推掉在了地上。
葉颯勉強睜開眼睛後,翻了個身,趴在床邊往前挪了挪,想把地上的手機拿了過來。結果她實在高估了自己現在的狀況,手掌撐在地上不過一秒,手臂就突然泄了勁兒。
她整個人往地上栽倒了下去。
葉颯連人帶被子摔在地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摔的半昏過去,當真有眼前一黑的感覺。雖然這會兒宿舍里沒亮燈,也確實夠黑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等她稍微恢復過來時,她終於拿到了手機。
電話撥通過去,耳邊是等待接通的盲音。
一下,一下。
等到第三聲響到一半,乍然被截斷,是對面接通了。
溫牧寒的聲音還帶著幾分睡意,「颯颯,怎麼了?」
葉颯不算矯情的人,可是一聽到他的聲音,又想到自己此刻躺在地上連爬回床上的力氣都沒有時,她張嘴時,喉嚨里的酸澀已經漫過了鼻腔。
她說:「我發了高燒,還不小心摔在地上。」
那邊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響,是他從床上猛地坐起來的動靜,隨後是開燈趴的聲音,以及他開始穿衣服的窸窸窣窣聲。
「颯颯,你先別動,我馬上去接你。」
葉颯沉沉的嗯了一聲。
隨後溫牧寒又問:「摔的嚴重嗎?」
本來葉颯知道自己應該說不嚴重的,可是她聽著他無比溫柔的聲音,心底的委屈像是漫過河堤的水流,洶湧而至。
怎麼都壓不下去。
「就是疼,」她小聲說,隨後她終於說:「我沒事的。」
「颯颯,乖,」溫牧寒那邊當真是戰鬥速度,這會兒已經穿好衣服,拿起手機準備出門了。
葉颯輕輕嗯了一聲。
其實她從來不是一個擅長釋放軟弱的人,相反,她總是用冷漠包裹著自己的。
讓別人別靠近自己,也讓自己不用去在乎別人。
或許是打小的生活環境問題吧,她也不記得自己更小時候的事情,只知道七八歲之後,謝溫迪變得異常忙碌,全國各地飛到全世界各地飛。
忙的腳不沾地。
但是葉颯的生活一直無憂,甚至她周圍有保姆、司機還有專門的家教照顧她。
衣食住行,葉颯從來沒被虧待過。
只是,沒有父母的關心罷了。
謝溫迪像是把她們之間的那扇門關上了,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跟她躺在一張床上是什麼感覺,抱著她哭是什麼滋味。
她們之間仿佛一下成了最親密的陌生人。
以前是小女孩的倔強,覺得你不在乎我,那我也不要理你好了。她不接謝溫迪的電話,不要她出差時帶回來的禮物,甚至連她回家後都故意躲在自己的房間。
其實她當時只是在想,你過來,來哄一哄我呀。
可是沒人哄她。
那時候謝時彥也不過是個比她大七歲的小孩,他還住在離葉颯很遠的地方,家裡總是她一個人,哪怕周圍有很多照顧她的人,她也覺得這個家只有她。
時間長,她就真的學會了冷漠,不去在意別人的想法,也就不會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
他們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
她都不在乎。
她越長大就越學會了這套,將自己隔絕在這個世界之外。
哪怕後來對待家人也是,她看似乖巧聽話,可是心底卻都是淡淡的。頂多,也就是對謝時彥稍微好一點兒,因為她覺得小舅舅跟她一樣,都是一個沒媽喜歡的可憐人。
謝時彥很小就沒了親媽,而她,是被媽媽忽視的小孩。
高中那次發燒去醫院,老師帶她去了醫院,卻把她一個人留在醫院裡。葉颯都沒覺得太難過,因為她不覺得有什麼。
直到溫牧寒趕過來。
她抬頭看見他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他眼底的心疼。
當時她還覺得好笑,覺得那是同情,她才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可是那天他陪在她身邊,安靜地觀察著她的需求,話不多,卻特別照顧她。哪怕來給她換藥的小護士,盯著他看了好幾次,他的眼睛都始終落在她的身上。
喜歡上這個男人,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哪怕他們之間差著那麼大的年齡,哪怕初遇到他的時候,她不過才是十五歲的小孩。
她卻有種,她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別人的感覺。
或許每個人的年少時,都會有這樣的執著吧。只不過看似冷漠的她,卻有一顆比任何人都赤誠的心。
她的喜歡,真的會很久很久的。
葉颯此時撐著靠坐在床邊,明明腦袋像是要炸裂那樣疼,渾身哪怕她不伸手摸,也是那樣滾燙。
可她的思緒卻仿佛不會停止那樣。
要是放在以前,她在家裡發高燒,她第一時間一定是會打急救電話。
她會一個人撐到救護車過來,然後安靜躺上去,任由救護車將她帶到醫院去治療。但是這一次,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撥通她的電話。
因為難過的時候,不舒服的時候,人總是會想到自己最想依靠的那個人。
學會冷漠很快。
可是學會去依靠一個人卻很難。
因為她需要信任這個人,全身心的相信著她。
突然葉颯在這漆黑的宿舍里輕笑了下,真幸運啊,原來她十五歲就遇到了這個可以讓她全身心信任的男人。
她願意毫不猶豫去依靠的人。
——
「葉颯,葉颯,」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很大。
趴在床邊的葉颯昏昏沉沉的抬起頭,正想要起身去開門時,突然,門被一腳踹開,門口的人直接沖了進來。
溫牧寒在開燈看見坐在地上的葉颯時,心裡是真急了。
他這一路幾乎是飈車過來的,一想到她半夜給自己打電話,聲音里透著虛弱,他心底像是有根線,被不斷拉緊。
直到進門之後,他的心是真疼了。
「沒事了,我帶你去醫院,」溫牧寒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結果這一抱才發現,她怎麼輕成這樣,後背墊在他的手臂都能感覺到明顯的脊椎骨,是那種過分纖細才有的感覺。
溫牧寒低頭抱著人往外跑,這會兒隔壁幾個宿舍也被半夜這動靜給鬧騰醒了。
剛才那踹門的動靜實在太大,估計這個幹部宿舍樓,大半的人被吵醒了。
出來查看情況的人,就看見溫牧寒從葉颯房間裡直接將她抱了出去,一路特急的上了車。哪怕身後有人喊了一句問他什麼個情況,他都沒顧得上搭理別人。
「老鄭,這是怎麼了,大半夜的?」旁邊二營的教導員正好住鄭魯一旁邊,好奇問道。
鄭魯一挺不耐煩地回道:「我怎麼知道。」
此時另外一邊宿舍的人也過來,說道:「我看是葉醫生病了,溫營這是大半夜從基地那邊趕過來的。」
「他們兩個的事情是真的啊?」二營教導員好奇問道。
「估計是,我聽說之前溫營被罰,就是跟這個有關。」
鄭魯一大半夜的聽他們兩個在這兒胡咧咧,早就不耐煩了。
他沒好氣道:「人家男未婚女未嫁,還管人談戀愛幹嘛。」
「嘿,我們可沒反對啊,你要我問我,我舉雙手贊同。反對的是團長,要不你跟團長去說說。」旁邊的人衝著鄭魯一笑著說道。
鄭魯一懶得搭理他,「去睡覺了。」
說完,他轉身回了自己的宿舍。
不過回了宿舍之後,他還挺不放心的,又給溫牧寒打了個電話。只不過那邊沒接,鄭魯一嘆了一口氣,把手機放下。
估計還是得等明天才能知道。
只是他一想到,明天石團要是知道溫營大半夜來營區,還是當著大家的面兒把葉醫生抱走了,不知道又得發多大的火。
溫牧寒到九院的時候,急診室這個點挺安靜的。
今天應該是沒什麼出意外的病人。
他把車子挺好,直接抱著葉颯進去,看見一個小護士,立即問:「醫生呢?」
「我去叫,」小護士趕緊說道,只是她眼光一掃,看清楚他懷裡的人,突然驚呼道:「葉醫生。」
小護士真沒想到,半夜被送急診會是葉颯。
她趕緊去喊值班醫生,沒一會護士過來安排葉颯躺在病床上。值班醫生看見葉颯也是一愣,不過隨後立即問溫牧寒:「病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症狀的?」
「我不知道,但是她給打電話的時候,是凌晨兩點五分零七秒。」
醫生明顯被這個精確到秒的數字驚了下。
溫牧寒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人,低聲說:「但是她今天下午在海里泡了很久。」
隨後溫牧寒以簡短的語言描述了下午救援任務時的事情,一旁的小護士驚訝道:「原來下午被送來的那幫人,居然是葉醫生救的。」
「你先在旁邊等著吧,我要給葉醫生做一個全面的檢查。」
溫牧寒雖然心底擔心葉颯,卻也知道這時候應該把她交給醫生。他走到一旁站著,眼睛卻緊緊盯著這邊的病床。
沒一會兒護士推著病床,衝著這邊喊了下,「麻煩你過來陪著葉醫生一起去拍個片子吧。」
溫牧寒上前,跟著推著病床。
躺在床上的葉颯,不知是因為身體上的不舒服還是怎麼回事,眉頭緊蹙著,臉色是不正常的蠟白,甚至額頭上還冒著虛汗。
「葉醫生現在發燒到三十九度以上了,這屬於高熱,劉醫生讓我先帶她去拍個片子,」小護士解釋道,見溫牧寒神色嚴肅,她還特地安慰:「您也別太緊張,目前為止,只是發燒而已,估計還是葉醫生下午救人時候太累了,又在海水裡泡著,晚上症狀才會發出來的。」
等片子拍出來,值班醫生確認了她的症狀之後,趕緊開了藥,給她打了點滴。
葉颯躺在病床上,溫牧寒坐在一旁陪著。
小護士也不好打擾他們,特地指了指外面,表示要是有事,隨時叫她。
她還特地給葉颯找了個急診病房角落的地方,讓葉颯躺著比較安靜,這也算是給葉颯的特別照顧吧。
溫牧寒找了個椅子在她旁邊坐著。
她睡得並不踏實,眉頭總是緊閉著,像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溫牧寒伸手將她的手掌放在自己掌心,卻感覺到灼人的溫度,直到他將她的手掌貼著他的臉頰放著。
十月底的凌晨三點,寒氣附體,他臉頰上的肌膚有些冷。
可是這樣略冰涼的溫度,卻讓葉颯覺得很舒服,她原本蜷縮著的手指,慢慢張開,輕輕貼著他的臉頰。
他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盯著他。
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病床上的人像是做了什麼極可怕的夢一樣,原本緊抿著的嘴唇猛地張開深吸一口氣,而她的眼睛也在同一時間睜開。
「葉颯,」溫牧寒立即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葉颯看過來,可是她的眼睛在觸及到他身上的衣服時,猛地收縮了下,待她帶著哭腔的聲音,「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誰,」溫牧寒知道她做了噩夢,立即將她的手掌握在手心,親了兩下,柔聲撫慰她。
葉颯還在盯著他的衣服,這一身海軍藍作訓服,終於她小聲說:「我爸爸,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在夢裡,她又夢見了那一汪湛藍的海水。
那樣溫柔的顏色,卻在下一秒變成可怕的夢魘,吞噬著她的一切。
她拼命地給他做心臟復甦,可是他就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救不了他。
在夢裡,她也救不了他。
溫牧寒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終於露出震驚的表情,葉颯的父親……
可是他記得謝時彥提及過他的姐夫,他一直以為那就是葉颯的父親。謝時彥跟顧明朗他們還不一樣,謝時彥跟他們認識是因為他舅舅家當初住大院裡。
他家裡那邊情況,他也只說過他親生母親在他小時候就去世了。
況且男人在一塊,提到家人也是順嘴的事情。
他一直知道葉颯的母親很忙,而且常年不住在國內。謝時彥又提到過他姐夫,所以溫牧寒一直都沒想過,葉颯的父親居然早已經去世了。
他在這一瞬間,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到底經歷過什麼。
「葉颯,」他輕聲喊她的名字。
終於葉颯轉頭看向他,小聲說:「今天我不遲遲不跳船,不是因為我不聽你的話,是因為我害怕。」
大海曾經吞沒她的父親,她害怕。
她怕。
她真的好怕。
她沒自己想的那麼勇敢,或許她發燒也是因為被嚇的,她壓根克服不了那種恐懼,從脊椎骨冒出來的恐懼。
像是附骨之疽盤繞在她心頭。
溫牧寒低頭親她的眼皮,小聲說:「不怕,不怕,颯颯不害怕。我在你身邊呢。」
他的額頭抵著她滾燙的額頭,「我不是來救你了。」
「我還跟你發過誓,永遠都不會放棄你。」
溫牧寒的聲音像是一劑良藥,猛地灌注到了她的心頭,叫那些在夢境中帶出來的恐懼、擔憂、害怕、軟弱、無助,都一點點被驅散。
就像突然升起的太陽驅散迷霧那樣。
在他小聲又堅定的保證下,病床的人再次安靜睡下。
早上七點多,葉颯的點滴才掛完。醫生過來表示她的身體狀況還是應該暫時住在醫院觀察兩天。
於是溫牧寒給她辦了手續。
他還特地給她訂了醫院的單間病房。
等他安排好葉颯,又找了個護工幫忙看著她,這才返回營區。葉颯昨晚的狀況,誰都不知道,他得回去幫她請假。
還有海岸線那邊也是的,他最起碼得請假一天。
溫牧寒知道海岸線的訓練很重要,可是他真的想陪著她一天,就一天而已。
所以他開車回營區的時候,直奔團長辦公室。
結果正好在門口遇見石向榮了。
石向榮看了他一眼,冷冷問道:「葉醫生的病怎麼樣?」
「你知道了?」溫牧寒有些吃驚。
石向榮冷哼了一聲,他說:「你昨晚弄那麼大動靜,整棟樓都被你吵醒了,誰還不知道你把葉颯抱著出了營區。」
「我看你真是造反了。」石向榮雖然知道情有可原,也還是對他沒好氣。
溫牧寒低聲說:「葉颯還需要再住院兩天,所以我過來幫她請假。」
隨後他頓了下,特別小聲說:「還有海岸線那邊,我也想請假。」
石向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溫牧寒這會兒垂著個腦袋,跟做了多大的虧心事似得。軍人一向是輕易不請假,特別是什麼家裡老婆孩子生病了,也沒幾個好意思請假。
溫牧寒知道,也懂,但他就是想陪她一天。
「行了,別他媽擺出這幅樣子,我准你兩天假,」石向榮怒罵道,隨後他哼了聲,「這可不是因為你小子,要不是看在小葉醫生是……」
突然,他說到這裡,話頭斷了。
溫牧寒卻警覺的抬頭看向石向榮,自從夜裡葉颯從那個噩夢醒來說的那番話,溫牧寒現在對關於她的事情都特別敏感。
「她是什麼?」溫牧寒追問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他這麼一說,反而輪到石向榮奇怪了,他滿臉狐疑地看著面前的人,半晌,才問道:「你真不知道?」
果然,石向榮真的知道內幕。
溫牧寒著急說,「石團,算我求您了,您知道什麼,就告訴我吧。」
石向榮可被他這句話徹底驚住了,這小子嘴多硬,當初經歷特種部隊反間諜訓練的時候,他都是表現最好的那個。
這麼久他就沒見過溫牧寒說過求這個字。
況且看他的表情,陰沉的可怕,仿佛隨時都要爆發。
終於,石向榮也不藏著掖著了,他說:「她爸是咱們海軍烈士這事兒,你真的不知嗎?」
溫牧寒望向他,一張臉刷的就白了。
很久,他慢慢搖頭。
石向榮皺眉:「那不然你以為軍區那邊能隨便同意一個沒有軍籍的醫生到咱們部隊上實習嗎?」
「她爸爸在她七歲時候就犧牲了,據說當時是為了在海上救群眾。」
石向榮說完,才發現不對勁。
對面的人跟掉了魂似得,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他不由斥了一聲:「你是怎麼當人男朋友的,連這麼大個事情都不知道?」
溫牧寒對他的責罵絲毫沒有反應,整個人就站在原地,臉上沒什麼表情。
這下石向榮是真的有點兒怕了。
伸手正要去拽他,突然溫牧寒的眼神恢復了點兒神采,那樣烏黑如墨般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他。
「她好小。」他的表情是太淡了,只是他的聲音像是被碾過。
低沉的可怕。
七歲,她失去她爸爸時才七歲,那么小。
在這一瞬,他終於知道,他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遭遇過什麼苦難。
而他的心也真他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