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盛夏的午後,炎熱難耐,連樹梢上的蟬鳴都叫的格外砸響亮,陽光從天際鋪灑子而下,整個天地悶熱到仿佛連空氣中一絲水珠都不剩。
周圍安靜的有些過分。
以至於葉颯被吻住時,整個人僵愣在原地,她甚至連眼睛都因過分震驚而瞪大,待眨眼時,極長的睫毛像是小刷子般在溫牧寒的眼瞼處來回摩挲。
溫牧寒微偏著頭,咬住她的唇時還嫌不夠,直接撬開唇瓣闖了進去,長驅直入。
這地方實在是太大膽了,就在主幹道上。
說不準馬上就會有一輛車經過,他們兩人就會被撞破,可越是這樣,反而越發有種隱秘的刺激,像是有一把火在心頭燒著,不僅沒澆滅反而越燒越旺。
甚至把心頭的理智都燒的消失殆盡。
畢竟這兩人之間但凡有個人還有點兒理智,就會推開對方。
葉颯仿佛也魔怔了般,慢慢閉上眼睛。
不過片刻的功夫,他攻城略地般地將她吻透了,幸虧兩人之間還隔著一道車門,要不然這把火非得將彼此燒得一乾二淨不可。
待溫牧寒微微鬆開她少許,葉颯也睜開眼睛望向他。
兩人眼睛都透著水光,看彼此的眼神都是不一樣的,一個透著淺笑,一個帶著迷茫。
終於片刻後,迷茫的這個眼底漸漸恢復了清明,一下子推開了面前的男人。
葉颯是真的用了力氣推的,溫牧寒一下撞到了自己椅背上,雖然頭撞到也不怎麼疼,只是剛才還溫柔繾綣,這會兒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只冷眼瞪他。
半晌,葉颯從嘴邊擠出兩個字:「流氓。」
說完,她轉身就走了。
溫牧寒沒太懂這姑娘的意思,哪有剛親完就不認帳的,他推開車門正準備下車去追。誰知手機正好響了,他一邊拿出來一邊下了車。
結果居然是團長打來的。
真是,早不來晚不來。
於是溫牧寒站在車邊接了這通電話,而葉颯早已經消失在道路盡頭,沒了蹤影,估計是回醫務室了。
葉颯一推開醫務室的大門,撲面而來的冷氣讓她仿佛一下從地獄回到了天堂。
外面的天氣本來就炎熱,葉颯又幾乎是一路小跑回來。
此時站在醫務室的空調下面,跟著體表溫度一塊下降的還有腦子裡的溫度,她肯定是燒壞腦子了。
她怎麼能那麼輕易就被誘惑了呢。
不是說好了,不能輕易饒了他的。
她在醫務室里來回走了好幾圈,心頭那團燒著的火都沒往下降,直到裡面的人掀開帘子出來,瞧見她這麼著急上火的模樣,有點兒驚訝道:「葉醫生,你怎麼了。」
葉颯明顯被嚇了一跳。
原來是醫務室里的另外一個衛生園袁浩,這邊醫務室沒有給醫生配護士,而是配的衛生員。而且衛生員也有講究,因為衛生員也是義務兵,只不過到了戰場上,他們得負責專門的醫療保障。
每年的軍區大考核的時候,衛生員也有專門的考核項目,要是不及格的話,也有得挨批。
「我沒事,」葉颯立即搖頭。
隨後她把手上的東西放了下來,她就是為了買這個杯子才跑出去,碰上溫牧寒的。
她覺得自己以後還是待在醫務室的好。
那就是個妖孽,她碰見就要被降服的。
——
接下來幾天,溫牧寒是真的挺忙,因為海岸線突擊大隊的招募已經開始,他雖然初步篩選了一部分人,但是還需要經過選拔。
光是這事兒就夠他忙的,況且他現在還是一營的營長,一營的訓練哪怕有鄭魯一幫他分擔著,也還是特別忙。
葉颯也有意躲著他,連食堂都不去吃了。
而且這一周都是賀瑞住在營區裡面值班,還沒輪到葉颯,所以她那個宿舍也暫時不用去住。
這不中午的時候,葉颯請衛生員幫忙帶了飯菜帶回來。
她正準備吃,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等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一下陷入了沉默。
媽媽兩個字,正在伴隨著好聽的音樂在屏幕上瘋狂跳躍。
終於她還是接通了電話,謝溫迪開口道:「醫院很忙嗎?」
這一句話問出口,葉颯的心被吊到半空中。
不過她也不傻,知道自己的事情要是敗露了,謝溫迪絕對不會是打電話這麼簡單,她大概是會立即飛回來收拾自己。
雖然謝溫迪對她的事情一向都是由她自己高興就好。
但也有不可逾越的紅線。
現在葉颯可不單單是越過紅線這麼簡單,她簡直是在謝溫迪絕對不能忍受的禁區瘋狂作死,並且暫時還沒回頭的打算。
她冷靜道:「還行,急診科嘛,不就是一直都忙。」
果然謝溫迪並未起疑,畢竟她也不會想到一向不太行差踏錯的葉颯,居然會一次幹了一票大的。
謝溫迪沒拐彎抹角,直接說道:「你程伯父的兒子這個月已經到了中國,你和他周末吃個飯吧。」
「程伯父?」葉颯反問,因為她確實想不起來是哪位了。
謝溫迪說:「新加坡程家。」
這下葉颯倒是有印象了,畢竟她的繼父是新加坡人,並且是著名華人富豪家族孔家的一份子,這位程家是比孔家還要有權勢的家族。
曾經多年占據著新加坡首富家族的名號,當然至今仍還是。
葉颯沒想到謝溫迪居然給她挑了聯姻的對象,還是來頭這麼大的。
「媽,你以前從來沒有管過我讀書上學的事情,為什麼要在找男朋友這件事上插手呢,」葉颯試著語氣平和地說道。
謝溫迪淡淡道:「因為你讀書從來不需要我操心。」
葉颯直接說:「我不想見。」
「葉颯,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謝溫迪問道。
葉颯沉默了下來。
謝溫迪仿佛感覺到了她的情緒,她淡聲說:「葉颯,你剛才問我為什麼讀書時不管你,因為入錯行不可怕。我們家可以讓你有犯一百次錯誤的機會。但是愛錯人不可以。」
「你愛錯過人?」葉颯的聲音陡然拔高。
在她質問聲的這一瞬間,謝溫迪也陷入了沉默。
半世已過,錘心之痛,依舊刺骨,不是愛錯,而是緣淺。只是有時緣淺,比愛錯還要叫人無法放下。
因為體會過。
所以也害怕著,怕她也會步自己後塵。
「去見見吧,年輕時候就是應該多認識認識人,」謝溫迪語氣溫軟,像極了哄家中不聽話孩子的說辭。
葉颯依舊沉默。
半晌,她突然輕聲說:「您年輕的時候,認識的人還少嗎?」
為什麼還會選爸爸呢。
愛情不是就在人山人海之中,只挑中那一個人。
只願與他,共度一生。
這句話她亦沒敢問出口,當年不可一世的謝家大小姐,半生之痛,已附椎骨,哪怕是她也不敢提起這塊逆鱗。
謝溫迪掛了電話之後,坐在窗邊沉默了會兒。
沒多久,她又打了一個電話。
謝時彥接到她的電話,還挺驚訝:「姐姐。」
「周末帶葉颯去見個朋友,」謝溫迪用手指按了下自己的太陽穴,有些疲倦的聲音得到了些許舒緩。
與其說是帶,倒不如說是押送好了。
謝時彥無奈道:「她能聽我的?」
他這個小舅舅也許是太過年輕,就比葉颯大七歲,說是舅舅,倒更像是哥哥。反正是絲毫沒有長輩的威嚴,只剩下無底線的寵愛。
謝溫迪語氣溫和而又優雅,「你要是不帶她去,那你就自己去,我也可以立即幫你安排。」
死貧道還是死道友,總要挑一個。
謝時彥也是有些氣笑,不過語氣透著親昵:「您不能把颯颯不聽話的氣,撒在我頭上啊。」
「可是爸爸說想抱孫子了。」謝溫迪說。
謝時彥:「……」
他繼續說:「姐姐,強扭的瓜不甜,現在誰還願意搞家族聯姻那一套。」
「你以為我給她選的是家族聯姻的人?」謝溫迪皺眉,淡聲說。
謝時彥知道是勸不住,他說:「行吧,我約個時間。」
他太了解他姐姐的性格,是那種堅持的事情絕對不會改變的,當然上位者多多少少都是這個性格。
要是這次他不領著葉颯去,估計她會飛回國內,親自帶著颯颯跟人家見面。
——
謝時彥本來以為自己打電話給葉颯,這姑娘得怎麼發脾氣呢,結果她居然挺平和問了時間和地點,這意思看起來是要見面的。
於是謝時彥訂了地方和時間,又跟謝溫迪說了,算是交差。
不過交完差他自個也覺得挺過意不去的,總覺得是對不起葉颯。
於是他打電話叫人出來喝酒,他們幾個都忙,說起來現在是在一個城市,其實也沒多少見面時間。
顧明朗的飛行大隊有事兒,肯定是出不來的。
最後只有辛奇一個人過去了。
這兩人倒是沒閒著,微信群聊裡面一條接一條的發著,似乎生怕其他兩人太閒似得。最後還是顧明朗打電話給溫牧寒。
「你沒看信息?」顧明朗聲音挺急的。
溫牧寒坐在辦公室裡面,外頭天際忽然划過一道閃電,緊著電閃雷鳴,天空仿佛都要被劈成兩半。
他回頭看了一眼,只聽噼里啪啦,一陣雨滴就砸在窗戶玻璃上。
南江靠海,每逢夏季時常會遭遇幾場颱風,下雨更是少不了,隔三差五就要來一場雨,明天倒是可以進行雨中訓練。
這幾天海岸線的訓練營房被批了下來,還有基本的裝備都到齊了。
就等著他的人員入隊。
「沒看,」溫牧寒低頭繼續看面前的資料,這是目前申請隊員的個人資料,還有他們平時訓練的各科目成績。
顧明朗:「葉颯去相親,你也不知道。」
啪,他的手裡文件夾猛地砸在桌子上,溫牧寒的眉頭蹙起,剛才還淡然平和的聲線陡然變得緊繃,「你說什麼?」
顧明朗一聽他這聲音,還真的不知道。
「別怪哥們沒提醒你啊,你跟葉颯那天在泳池裡……」顧明朗輕咳了一聲。
雖然他動作是沒溫牧寒快,但是溫牧寒去救人的時候,他也跟著沖了出去。小姑娘在水裡一把抱住溫牧寒,直接親上去的時候,顧明朗看的是清清楚楚。
後面來的謝時彥他們,還是顧明朗攔下來的呢。
要不然那天晚上估計就得鬧騰起來。
溫牧寒沒說話,只嗯了一聲。
顧明朗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要是對葉颯真沒意思,那你就趁早讓她死心……」
「來不及了。」溫牧寒打斷他的話,聲音透著一絲悵然。
不是最近剛來不及的,應該是早就來不及了,或許早到他剛回來那陣子,從他見到那個跪在地上救人的姑娘開始。
他輕笑了下:「現在是我對她不死心。」
也不打算死心了。
顧明朗雖然心底早有準備,不過聽到他親口承認,還是忍不住罵了一聲,隨後他笑著說:「說真的,你跟時彥以後這關係太複雜了,哥們先祝福你吧。」
溫牧寒豈能聽不出他幸災樂禍的聲音,薄唇輕啟,淡然吐出兩字:「滾吧。」
葉颯確實是約了人一起吃飯。
只不過她十分不客氣地放了鴿子,她這性格吧,一直都倔,越是強按著她做的事情,她越是不想做。
她知道放別人鴿子會顯得很沒教養,不過她也是為了徹底以絕後患。
她還為了防止謝時彥去家裡逮她,乾脆住在了營區宿舍裡面。
外頭下著雨,她坐在床上看著電腦裡面的資料,倒是也閒適。
直到電話響起,她看了一眼是沒儲存的電話號碼,不過哪怕這樣,她還是一眼認出這是溫牧寒的電話。
只不過上次她把手機號碼刪了,卻沒直接拉黑。
她接通後,正準備擺出冷漠姿態,對面卻特別急切地問:「葉颯,你在哪兒?」
在哪兒?她還能在哪兒,當然是宿舍。
不過葉颯注意到隔壁一直沒動靜,估計是他到現在還沒回來,所以也不知道她今晚在宿舍住下了。
外面的雨聲很大,還有手機里的背景音里也透著雨水落在地上的聲音。
很清晰。
就好像他此刻正在外面。
「溫營,我在哪兒應該不需要跟您報備吧,」葉颯語氣淡然。
她在這裡待了兩周,發現大家都是叫他溫營,顯得有種特別的味道。
結果電話里的人還急了,拔高聲音問:「你在哪兒?我現在來接你。」
這還急上了。
葉颯一怔,以為他真遇到什麼事兒了,倒也不跟他繼續擰巴了,說道:「我還能在哪兒,我就在宿舍呢。」
「宿舍,」溫牧寒徹底愣住。
好一會兒他才反問:「我隔壁的那個宿舍?」
要不然呢,她還能有幾個宿舍。
然後男人扔下一句等我,直接掛了電話。
葉颯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外面的雨聲比剛才更急,仿佛天空被鑿了大洞,大雨傾瀉而下,鋪天蓋地。
幾分鐘後,她的房門被敲響。
更準確點說,應該是被砸響了。
是那種拳頭砸在房門上,一下接著一下。
她心底大概猜到是誰,慢條斯理把電腦放在旁邊桌子上,從床上站了起來,然後趿著拖鞋走到門口。
一開門,風夾著雨滴卷了起來。
而門口站著的男人,從頭到腳渾身濕透,一雙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葉颯一驚:「你怎麼渾身都濕了。」
話音剛落下,她的臉被溫牧寒的雙手捧了起來,在他的吻落下之前,她整個人已經被帶進門裡,房門關上,她被壓在門板上。
面前是他渾身濕透的衣服。
他看起來是從很遠的地方直接跑了過來的,這叫葉颯實在太過吃驚,畢竟溫牧寒的性子是那種內斂沉穩的。
大半夜淋雨實在是不太符合他的性子。
葉颯仰頭想要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溫牧寒的吻已經落在她的唇上,一切都來的太過迅速,以至於葉颯下意識的反應是閉上眼睛。
這個吻太過溫柔。
伴隨著外面潑天的大雨,掩蓋了這周圍所有的聲音,只有彼此之間的呼吸還是真實存在的。
他的呼吸很急,跟他冰冷的皮膚正相反。
葉颯被抵在門板上,進退不得,最後她的手掌壓在上面,在溫牧寒的吻落下時,她的手掌一點點地扒住門上的縫隙。
待溫牧寒稍停歇時,他低頭睨她。
小姑娘烏黑的長髮披散在白色睡衣上,睡衣的圓領口露出她細嫩的脖子,還有一點點鎖骨線條,那幾近透白的皮膚嫩的叫他忍不住想要貼過去咬一口。
他緩緩閉上眼睛,像是克制住一樣。
直到他輕聲開口說:「你上次生氣跟我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因為聽到我跟韓書靈說的前半句話。」
葉颯這會兒也從被吻的迷瞪勁兒之中緩和了過來。
待她薄怒地想要推開這男人,到底什麼毛病,大半夜跑過來,話也不說,直接就親他,上次也是。
還上癮了不成。
溫牧寒又提到上次在別墅的事情,她自然更加氣惱,只是再氣惱,她還是注意到他說的話了。
前半句話?
難不成還有後半句?
當她一雙烏黑透亮的瞳孔那麼直直望向他時,眼瞳里的水光幾乎將溫牧寒要淹沒,以至於他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低沉的有些過分柔軟。
「我和她是現在沒有關係,和你是沒關係。」
「不過以後我和她會有關係,因為她是我喜歡的人。」
這是他原原本本的話,本來應該對她說的表白,倒是叫另外不相干的人先聽了去。
房間內很安靜,是那種只迴蕩著輕微喘息的那種寂靜。
葉颯抬頭看著他,眼睛裡盡數是震驚。
是那種徹底的震驚。
「不信?」見她不說話,溫牧寒壓低聲音問道。
葉颯立即搖頭,她信,這男人太驕傲了,他不會胡說八道糊弄她的,是他說的他一定會承認,不是他說的他也不會胡亂編造。
哪怕她沒辦法跟韓書靈確認,但是她信他說的每一個字。
因為這是從溫牧寒親口說出來的。
只是,只是她沒想到本是讓她絕望到,想要徹底割捨掉這段感情的話,最後竟反轉到如此程度,最後她聽到的居然是會這麼兩句話。
居然是她誤會他了。
那個一想起來就會覺得隱隱作痛的傷疤,此刻仿佛一下消失不見。
原來她不是那個無關緊要的人。
原來她也不是一個只能跟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女人並列的人。
她是特別的,是他口中說著喜歡的姑娘。
葉颯又登時覺得有些難堪,因為她自己,她微咬著唇輕聲問:「你怎麼不立即跟我解釋?」
「我的小姑娘追我這麼久了,我是不是也應該再追回來?」
他口吻輕鬆。
葉颯猛地抬頭,竟是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實他早就猜測到她的誤會,偏偏他沒說透,只因他想把她曾經付出的那些,都盡數還給她。
他捨不得她吃一丁點兒虧。
哪怕是他自己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