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嘉嘉的事情並不可能瞞得了,光是陳醫生就不會替她隱瞞。雖然葉颯安撫住了孩子餓的家長,但是這件事並不可能簡單就遮掩。
果然第二天,葉颯回家休息之後,下午就接到科里肖副主任的電話。
他還挺客氣地說:「葉颯,沒打擾你休息吧。」
「沒有打擾,請問您有什麼事兒嗎?」葉颯從床上坐了起來,聲音清透地說道。
其實她也剛醒沒多久,這還沒下床呢,電話就打了過來。
雖然她嘴上這麼問著,但是葉颯知道肖副主任是為了什麼打電話過來,看來陳醫生已經將昨天值班時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科室里。
肖副主任說:「如果你待會沒事的話,就先回科里一趟,有些情況我們需要跟你了解一下。」
「是關於應嘉嘉的事情嗎?」葉颯直接問道。
肖副主任這人吧,一向謹慎,說不好聽就是說話總是喜歡說一半藏一半,況且他覺得這事兒事態嚴重,覺得手機里一時半會說不清除,才想讓她來醫院。
誰知葉颯會這麼直接問出口。
肖副主任說道:「這件事可不是咱們科室的事情了,現在院裡面也知道,要對這個問題進行調查,落實到責任人是要嚴懲的。」
葉颯伸手揉了下自己的眉心,本來她就有點兒起床氣,這會兒耳邊又聽著有人在她耳邊叨叨這些大道理。
她順勢點頭道:「我會儘快去醫院的。」
肖副主任這才笑道:「我也聽陳醫生說了,開錯藥這件事是你發現的,我們找你只是為了解情況。」
葉颯嗯了一聲,隨後掛了電話。
她進了洗手間洗漱之後,迅速找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換上,拿上鑰匙就往外走。
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一口。
到了醫院之後,她去了肖副主任的辦公室,陳醫生此時也在。
肖副主任看見她來了,立即說道:「是這樣,待會呢院裡會來人跟你們了解具體情況,你們只要把當時的事情如實說了就可以。」
二十分鐘之後。
葉颯被叫進了會議室里。
顯然醫院對這次的開錯藥事件很重視,雖然這沒有釀成重大的後果,卻也屬於醫療事故,要不是葉颯及時發現,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
在醫院裡,沒有僥倖這兩個字。
病人的一身安危,全系在醫生的專業知識和負責任的態度上。
來問話的人,對葉颯的態度倒是挺溫和,將當時問清楚之後,就先請她回去。
之後幾天,應嘉嘉一直都沒再來上班。
而醫院在經過研究之後,最後決定給予她開除的處分。
當消息在醫院內部網絡上披露的時候,整個醫院的人都挺震驚的。畢竟當初應嘉嘉來醫院實習的時候,還引起了不少關注。
本來大家以為她上了那個戀愛綜藝,有了知名度之後,會選擇當明星或者做網紅。
沒想到她還是願意繼續實習,就因為這事兒,當時她在網上就又圈了一波粉。
說她踏實不浮躁,不像其他女嘉賓那麼沒有自知之明,明明長相只是清秀而已,非要硬擠進娛樂圈。反而是她呢,紅了之後也能繼續來醫院實習。
也不知應嘉嘉是不是被這個新立的人設被攔住了,倒是真的在醫院老老實實地實習了幾個月。
只是最近她又開始營業起來了。
這回開除的莫名其妙,大家都不太懂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畢竟這種醫療事故關係到醫院的聲譽,哪怕是葉颯都幾次被告知,一定不可以透露給別人知道。
偏偏也不知是急診科的誰傳了閒話。
說應嘉嘉在被開除的最後一晚在醫院裡值班,結果有人聽到她和葉颯在洗手間裡吵了起來,雖然洗手間的門鎖了起來,但是兩人吵得特別凶。
能聽到裡頭不小的動靜。
再聯繫到之前謝時彥在網上自爆,葉颯是他的外甥女。
謝時彥是誰。
康豐集團的總經理,未來板上釘釘的繼承人。而葉颯的家世也一下被披露了出來,特別是她母親謝溫迪,去年剛入圍全球百大女性人物。
她如今在康豐集團擔任副董事長,還是集團的首席財務管。
掌管著整個集團的財政大權。
而謝溫迪的二婚丈夫乃是新加坡十大富豪之一,因此她一直被稱之為人生贏家。
這樣的出身,又嫁給了這樣富有的丈夫,況且她每次露面時,因為保養的過分美艷動人的臉時常會引起注意。
更別說她還經常會被雜誌評選為最會穿衣服的女人。
這樣的家世,自打謝時彥自爆之後,壓根都瞞不住。
醫院裡但凡看八卦的人,都知道。因此應嘉嘉這件事一出來,立即就有人說她跟葉颯的關係緊張,兩人早就撕破臉了。
這次應嘉嘉被開除,肯定是因為葉颯的關係。
本來只是捕風捉影的傳言而已,結果一來二去倒是被傳的格外有眉眼。
仿佛醫院就是因為葉颯討厭應嘉嘉,這才把她開除了的。
以至於司唯把這個傳言跟她說的時候,還特別興奮地問道:「真是你把她趕走的?說真的,這劇本拿的可太爽了。」
葉颯微掀眼皮睨了她一眼,淡淡道:「爽什麼,這幾天我們科室的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連徐雯跟她說話的時候,都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似乎生怕一句話不和,葉颯也會像趕走應嘉嘉那樣,把她也趕走。畢竟當初應嘉嘉在醫院的時候,可沒少和徐雯一起抱團孤立葉颯。
司唯笑道:「那不是正好,讓她們都小心點兒,別得罪了我們的颯颯。」
葉颯忍不住伸手扶了下額頭,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樣說,不覺得我拿的是惡毒女配的劇本。」
還一言不合就要開除人,那是不是她看誰不爽都能讓她滾出醫院。
估計院長都沒這麼大的權利。
真當醫院是她家開的,雖然她家也確實能開得起醫院。
「不過應嘉嘉到底為什麼被開除啊?」司唯腦袋微低,刻意湊近地問道。
葉颯搖頭。
她說:「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訴你。」
司唯:「……」
她用筷子使勁地戳了兩下碗裡的米飯,氣惱道:「你還不如直接跟我說,你不知道呢。」
葉颯抬頭看她,這次她態度格外誠懇道:「哦,那我不知道。」
「……」
這朋友怕是做不成了吧。
——
因為應嘉嘉被開除又沒補充新的人手,急診科值班的人少了一個,大家只能填補上她原來的位置。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天的關係,急診科這幾天光是送來的因為吃太多小龍蝦中毒的,就有五六個。
而且還不是一波人。
弄得急診科的幾位醫生都忍不住抱怨,這小龍蝦就算再好吃,你也不能一個人吃三四斤吧。簡直是愛吃不要命。
南江的夏天一向悶熱的厲害,哪怕是進入夜晚,外頭也猶如被扣住的蒸鍋般。
又悶又熱,沒有一絲風。
「受颱風『天鴿』外圍雲系和地面冷空氣影響,預計在今晚至明晨,我市將有局部強降雨……」
白日裡喧鬧又偌大的急診大廳,此時顯得有些空空蕩蕩。
電視裡主播端莊又悅耳的聲音不時帶來些許回音。
每年到這個季節,也是南江颱風的多發季節,畢竟臨海城市,避免不了的事情。不管是誰這會兒都希望趕緊來一場大雨,驅散已經悶熱至極的天氣。
直到一陣尖銳又響亮的急救車警笛聲響起,劃破剛剛沉下去的夜幕,將急診科剛恢復的寂靜再次撕裂。
葉颯原本倚靠著大樓外的牆壁,正準備把白大褂兜里的東西掏出來,她下意識抬頭看過去時,伴隨著的是戛然而止的輪胎摩擦聲。
她立即將東西扔回口袋,抬腳跑向急救車。
從急診大樓正門也衝出來一波人,推著急救床直奔而來,其中一個人看見葉颯,慶幸道:「葉醫生,我正要去找你。」
「什麼情況?」葉颯沒來得及回復護士長的話,直接問著從急救車上的跟隨醫生。
可是不等對方開口,葉颯看著從急救車上下來的病人,已經對方的情況。因為一塊玻璃就那麼插在他的腹部,他身上淺灰色t恤已經被染成一片鮮紅。
畫面格外猙獰。
葉颯跟著眾人一起將病人抬到急救床上,立即往急救室推。
護士長在一旁喊道:「快,傷患失血過多,已經導致休克,通知血庫準備。」
葉颯冷靜地看著面前的病人,絲毫沒有因為現在的情況情急而出現一絲情緒波動。
傷患躺在病床上,臉色早因為過度失血而失去了原有的血色。要不是還在微微起伏的胸口,仿佛看不出他的一點兒生機。
葉颯戴著醫療手套的手指沿著他的胸腹部一路緩緩下壓。
突然,她猛地轉頭,本來略有些清冷的聲音微微拔高:「傷患是張力性氣胸,準備排氣。」
這種外傷引起氣胸並不罕見,況且患者被玻璃正好刺傷了肺葉。
葉颯伸手讓身邊的護士拿東西過來,誰知護士站在愣了下,她立即道:「這時候還發什麼呆呢。」
小護士被她嚇了一跳,趕緊轉身去拿東西。
旁邊另外一個護士問道:「葉醫生,韓醫生在處理另外一個病人,不能過來。」
韓醫生是急診室的值班醫生。
這起車禍送了兩個傷患過來,這個看起來傷勢嚴重,可其實還不如另外一個嚴重。因此韓醫生先著手處理另外一個。
葉颯淡然道:「告訴韓醫生,我可以完成。」
護士把東西拿過來時,看了一眼葉颯,只見這位一向清冷的實習醫生,此刻一如往昔般鎮定自若。
當葉颯將針刺入傷患第二肋骨處,明顯的氣體排出時,患者的呼吸似乎一下順暢了起來。
雖然這種氣胸穿刺並不複雜,可是這次來醫院裡的實習醫生里,只有葉颯能獨立完成。
這樣的情況在急診並不算特別。
畢竟每天意外那麼多,而急診科只怕是這個世界上,能看到最多意外傷勢的地方。
這一夜算是沒怎麼合眼,就這麼硬生生熬了下來。
下班之後,葉颯換了衣服,誰知走到半道的時候,又想起來自己有本書落在休息室的衣櫃裡,她折回去拿書。
可剛要推開休息室的門,就意外聽到自己的名字。
「我覺得葉醫生也不是故意的吧,可能當時忙著搶救病人,」說話的聲音是個小護士,葉颯倒是記得她的名字叫羅霞。
「什麼不是故意的,我覺得她就是衝著我的,你說應醫生多好一個人吶,對我們護士也客客氣氣的,從來沒沖我發過火。她憑什麼呀,真當醫院是她開的,自己是個公主啊。既然家裡那麼有錢,自己開個醫院豈不是更好。幹嘛非要在我們醫院。」
這個說話的聲音也耳熟,葉颯略想了下,記起來了,這個護士叫楊琳。
跟應嘉嘉關係確實好,應嘉嘉在的時候,她也沒少捧著應嘉嘉。算是那個小團伙裡面的中堅力量之一。
只是她這麼說,葉颯倒是真沒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沖她發火了。
直到楊琳繼續說:「她昨晚當著那麼多人沖我喊,說我發呆,你都不知道之後護士長就找我聊了,說我工作的時候怎麼那麼不集中。你還說她不是故意的,她不就是在針對我。」
這會兒楊琳被害妄想症上身。
羅霞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說道:「當時那個病人情況真的挺急的,葉醫生吧,雖然平時不怎麼愛笑,話也少,不過她從來不為難我們護士的。你別太擔心了。」
「我怎麼能不擔心,她都已經把應嘉嘉趕走,我看吶,她下一個就是想把我趕走……」
只是下一秒,聲音陡然暫停。楊琳從更衣櫃的走道走了出來,正要繼續發狠,整個人猶如被雷擊般,瞪大了眼睛嘴巴哪怕張著都發不出一絲聲音。
門口的葉颯突然歪頭盯著她看了起來,半晌,臉上泛起懶散的笑意:「抱歉,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聊的太開心,我不好打斷。」
此時跟著從更衣櫃走出來的羅霞,聽到這聲音再看著門口的人,嚇得僵立在原地。
葉颯烏黑眼眸並未有一絲情緒,依舊那樣平靜淡然,只是在她眼瞼微抬,抬眸再次看過來時,說道:「你這麼擔心,以後我會跟護士長說,讓你離我遠點兒。」
從來只有護士配合醫生工作的。
當下楊琳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可是葉颯眼睛從她的臉上平靜掃過後,轉身離開。
……
葉颯上車之後,本來應該開車回家的,結果等她一腳油門踩下去之後。
沒多久居然直接開到了溫牧寒的軍營。
其實自從她和溫牧寒重逢以來,她還真的沒再跟他進過一次軍營,只是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哪兒。
她倒也不是因為小護士的幾句閒話就生氣。
至於對方說的什麼報復,她還真沒那個心思。昨天病人情況緊急,她也不過是在催促間拔高聲音說了一句話而已。
說實話,醫院那麼多護士,她除了記住每個人的臉和名字之外,保持著不叫錯對方名字的基本禮貌之外,真的生不起一絲心思。
畢竟她本來也不是個情感豐富的人,她不喜歡討論別人,也不關心她們議論什麼,倒也不是故作淡然,是真的全然不在乎。
她就是覺得有點兒累,在醫院那樣複雜的地方,治病救人之外,還有這麼複雜的人際關係。
她挺煩處理這些。
哪怕無心說的一句話,都要被當成是報復的理由。
葉颯把車子停在了稍遠的地方,不屬於軍事禁區範圍,她降下車窗,哪怕是清晨,外面依舊悶熱的厲害。
可是她一抬頭就看見站在門口崗位哨上,身姿筆挺的士兵。
一絲不苟的軍裝,整個人當真猶如小白楊般。
營區的大門建造的很硬朗恢宏,而最上方的正中間是威嚴莊重的八一軍徽,巨大的紅色五角星的中間寫著八一兩字。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來這兒,或許在複雜的人間生活,總想看看這世間最純粹的地方。
用軍魂和熱血鑄就的地方。
純粹又沒那麼複雜。
她,竟有些羨慕溫牧寒了。
突然從裡面列隊跑出兩排兵,崗哨站著的戰士立即衝著最前面的人敬禮。
穿著一身作訓服的溫牧寒回禮的時候,朝停在林蔭道旁的車子看了一眼,問道:「那輛車怎麼回事?」
「報告溫營長,那車剛才來的,但是因為沒有停在我們的警戒範圍內。」
小戰士頓了下說道:「營長,需要我讓她開車嗎?是個女司機。」
溫牧寒笑了聲,這小子眼睛倒是挺尖的。
他本來是準備帶隊出去訓練的,又轉頭看了一眼車子,這下有點兒愣住,因為剛才隨便掃了一眼,確實沒注意。
這會兒才發現,這車跟葉颯的車挺像的。
畢竟大g可不是街上隨便就能看見的。
待他定睛看著車牌,雖然離的挺遠,但是實在架不住他眼睛也挺尖。
於是他讓別人帶著繼續,自己走到車邊。
結果走過去時,看見車窗是開著的,而坐在駕駛座上的人緊緊閉著眼睛,一時,他心臟仿佛猛地暫停了一下,有種從腳後跟升起的涼氣迅速地衝進他的腦子裡。
直到他輕聲喊道:「葉颯。」
可是小姑娘的眼睛依舊緊閉著,卷翹的長睫那麼安靜地搭在眼皮上,在下眼瞼上投下一片小小的剪影。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原本粉嫩的唇色更是有些蒼白。
溫牧寒心跳竟是像敲鼓般漸漸劇烈起來,這下他再也不猶豫,伸手拉開車門。
等他解開她身上的安全帶時,突然輕輕靠近她的鼻息,在這一刻,他甚至都否認不了他心底巨大的害怕。
直到他聽到那一聲微綿軟的呼吸聲。
他像是劫後餘生般深吐了一口氣,直接伸手將她抱在懷裡,立即沖回營區。
本來站在崗哨上看著溫牧寒走過去的小戰士,這會兒眼睜睜地看著溫營長就這麼直接彎腰把人抱著衝進營區,都差點兒忘記崗哨的職責,脖子竟是忍不住跟著轉了過去。
直到溫牧寒的身影徹底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
當葉颯緩緩睜開時,映入眼帘的是軍綠色和雪白相襯托的房間,直到她的眼睛落在對面柜子上方的八一標誌,她眨了眨眼睛。
外面的陽光已格外充足,哪怕房間裡開著足夠的冷氣,都能感受到那陽光的灼熱。
直到她望向旁邊,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突然一愣。
溫牧寒這時也發現她醒了,起身走了過來,他身上還是穿著早上的作訓服,藍色調的作訓服意外地透著一股溫柔。
偏偏他整個人又過分硬朗,而且腰間扎著的腰帶,勒著他顯得窄緊的腰身。
葉颯的眼睛有點兒盯直了。
只是等溫牧寒走過來的時候,葉颯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是躺在一個醫務室裡面,她微皺眉,竟是有點兒不太記得早上發生的事情。
她把車開到軍營門口,然後她就坐在車裡,接下來她竟是什麼印象都沒有。
身為醫生的職業本能,讓她一下皺起眉,無緣無故的暈倒可不是什麼好事兒,難道是連續的熬夜值班造成的,一時間她心頭百轉千折。
待她深吸一口氣問道:「我怎麼了?」
站在床邊的溫牧寒,低頭望著她,卻是沉默的。葉颯感受這異常沉默的氛圍,秀眉微蹙,也跟著越發凝重起來。
直到溫牧寒彎腰低頭,臉頰靠她越來越近,近到他的鼻尖快要觸到她的鼻尖時,他臉頰突然微微一側,嘴巴貼著她的耳朵。
還沒開口時,男人溫熱的氣息已經撲面而來。
葉颯心頭突然滑過一個念頭,這什麼?最後的溫柔嗎?
「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