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朗一直待到傍晚時候才走，他下樓的時候，溫牧寒起身一副要跟著他一塊出去的樣子，他當即驚訝道：「你還要送我，咱們這關係，你跟我客氣什麼？」

  溫牧寒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我下去抽根煙。」

  得，顧明朗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指了指房間裡的洗手間：「那兒不能抽？幹嘛還非要下樓，你這身體也不是鐵打的。」

  溫牧寒下巴朝對面抬了下示意，顧明朗就瞧見雪白牆壁上貼著一張醒目的圖，禁止在病房裡抽菸，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包括洗手間範圍。

  顧明朗心底登時發笑，別看溫牧寒看起來挺不羈散漫的，其實骨子裡真是自律到極點。

  該守的規矩，他是真的會認認真真守著，不打一絲折扣。

  兩人乘了電梯下去，到樓下的時候，溫牧寒直接伸手衝著顧明朗，手指還勾了勾。

  「幹嘛？」顧明朗有點兒沒懂。

  「煙，」溫牧寒見他還站著不動，有些無奈道：「還不快拿來。」

  顧明朗一邊把煙掏出來，一邊問：「你自己的煙呢，你這是空手套白狼啊。」

  溫牧寒直接拿了過來。

  「你見過誰來探病送煙的？」

  溫牧寒站在原地，咬著煙，手掌微攏在打火機的上方，輕輕一扣，打火機的火苗竄了出來，他嘴巴往前湊了下，煙被吸燃。

  這會兒他吐了一口煙，瞥了身邊的人一眼：「還不走？」

  顧明朗知道這盒煙他是不會還給自己了，乾脆擺擺手：「那行，我先走了，有什麼事兒給我打電話。」

  不過臨走之前，顧明朗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他說：「對了，提前跟你說一聲，韓書靈前幾天跟我打聽你來著。」

  「誰？」溫牧寒第一反應。

  顧明朗：「……」

  他真無語了，有時候他都不知道溫牧寒這種無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好的地方自然是不給人家一丁點兒希望，不好的呢，肯定是傷了一姑娘的心。

  「我說韓書靈你都不記得了？咱們高中那會兒的校花，那姑娘嘴上不承認，可是喜歡你那可是大家都看得出來的。況且當時你們兩緋聞都傳了好久吧。我記得你在軍校的時候，她是不是還坐了十幾個小時火車去看你。」

  多麼感人的愛情故事。

  當然如果男主角不是那麼冷硬無情的話，必然是一段佳話。

  他都說到這程度，溫牧寒當然不可能想不起來，可哪怕是想起來了，也還是淡淡『哦』了一聲，沒太大感覺的樣子。

  「韓書靈現在挺紅的，她現在好像在做節目什麼的。之前辛奇給我發了截圖，說新聞上都說她是什麼最美製作人。」

  這年頭，美人易火。

  各行各業里但凡出個美人，總是引起關注，什麼『最美賣魚小妹』、『最帥外科醫生』等等，美色迅速成為了極易變現的東西。

  溫牧寒突然問：「你沒跟她說我的事情吧。」

  「那肯定沒有啊。」顧明朗斬釘截鐵道。

  溫牧寒輕嗤：「算你還記得保密守則的內容，要不然讓你抄一千遍。」

  顧明朗：「……」

  ——

  這兩天葉颯一直在準備手術的事情，從進入手術室開始的無菌準備，以及各個細節，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里重複。

  她智商確實是高，可是能在醫學院那樣牛人遍地的地方，她一直占據著第一的位置。

  自然不缺少努力。

  早上到了醫院，她換了白大褂之後，被叫過去開會。

  只是一進會議室，她看見站在科主任身邊的人，登時怔住。

  所有人到齊之後，主任環視了一圈，笑道：「今天叫大家來開會，主要是為了給你們介紹一下，我們急診室引進的新人才。」

  說到這裡時，大家目光都已經落在會議室里唯一的陌生男子身上。

  「薄湛醫生，是從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畢業的優秀醫學生，乃是專門學習急救醫學的博士……」接下來便是關於薄湛漂亮簡歷的介紹，倒也難為主任，就連薄湛發表過什麼論文，居然都還記得清楚。

  主任說的時候，底下還一片安靜。

  等主任說完，薄湛站起來打招呼道：「大家好，我是薄湛，以後我會成為九院急診科的一名醫生，跟大家一起共同維護我們九院的招牌科室。」

  九院的急診科確實是重點科室之一，不過要說起照片，那必然是外科以及腫瘤科。

  偏偏薄湛長相實在太過清雅，說出的話只讓人覺得他這人溫文爾雅，而不會有諂媚之嫌。所以此時連主任都微笑著點頭，一副『對，我們確實是招牌科室』的馬屁被拍舒服的滿足感。

  葉颯並不奇怪。

  薄湛從小到大都是這種惹人喜歡的存在，上學時候，他是學生會主席，是所有老師喜歡的學生，也是同學之中的楷模。

  妥妥的隔壁家孩子。

  此時會議室里已經出現嗡嗡的討論聲。

  實習醫生都坐在一塊，在會議室後門的角落上，這會兒徐雯和應嘉嘉已經討論上了。

  「薄湛，這個名字都挺好的。」應嘉嘉手掌托著下巴，挺感興趣的望著前面的人。

  徐雯想了下，還是說：「跟咱們薄院長是一個姓氏。」

  應嘉嘉想了下，登時驚呼：「真的哎，好巧。」

  葉颯看到徐雯的眼睛很迅速地翻了一下，大概是實在受不了應嘉嘉這個腦子，她的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

  薄這個姓氏，可不是什麼隨處可見的大姓。

  況且薄院長家庭情況，醫院裡一直都有傳聞，連徐雯都聽說過，薄院長的兒子在美國學醫，聽說還挺厲害的。

  徐雯從剛才聽到他名字的時候，就一下想到薄院長。

  只是應嘉嘉還沉醉在薄湛的長相上：「我上次參加那個節目，裡面也有個醫生，不過顏值連薄醫生一半都趕不上，微博上也有幾百萬粉絲呢。你說薄醫生要是上節目的話，肯定有一堆女粉。」

  徐雯徹底無語了。

  葉颯在旁邊聽著應嘉嘉的蓮言蓮語，也忍不住低頭笑了一聲。

  會議結束之後，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實習醫生也跟著準備查房。大家等著的時候，薄湛走了過來。

  「你們好，」薄湛衝著眾人微微點頭，目光落在葉颯身上的時候，也是一掃而過。

  應嘉嘉搶先開口：「薄醫生，你好，我叫應嘉嘉。是急診科的實習醫生，以後就麻煩您照顧咯。」

  她說完，周圍站著的幾個男實習醫生都忍不住抖了下肩膀。

  這聲音實在是太嗲了，雖然平時應嘉嘉說話已經夠軟綿綿的，這會兒簡直是又往聲線里加了三斤糖，膩的叫人發慌。

  薄湛仿佛沒瞧見她發嗲的模樣，微微笑著點頭：「都是同事，精誠合作，沒有什麼照顧不照顧。要說照顧，你們比我還先來醫院。」

  這話說的既客氣又不倨傲，叫人對他登時心生好感。

  葉颯始終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直到查房結束，眾人散開，薄湛終於抓住機會，走到葉颯身邊，小聲說：「颯颯。」

  葉颯依舊低頭看著手裡的資料，淡淡說：「既然要裝不認識，就該裝的徹底點兒。」

  「我沒想跟你跟裝不認識。」薄湛一下站在她面前，攔住她的去路。

  葉颯抬頭，眼神挺平靜，說實話她並不討厭薄湛，因為薄湛從來不是一個讓她討厭的人。

  她說：「那我希望你能裝作不認識我。」

  說完，她繞開薄湛，徑直走開。

  ——

  中午的時候，葉颯又去了一趟溫牧寒的病房。

  她一進去就盯著他臉上看了會兒，笑眯眯道：「你刮鬍子了。」

  刮鬍刀是她親自去買回來的，她不太懂這些，也從來沒給男生買過這種東西，問了店員之後不太放心，又上網查了好久才確定下來。

  這會兒望著男人光滑的臉頰，又想起他之前下巴上青茬微冒的樣子。

  溫牧寒就奇怪了，他說：「你中午都不吃飯？」

  他知道她是十一點半下班，這兩天這姑娘幾乎是準點過來，他不禁懷疑她是不是都不用吃飯。

  葉颯微微聳肩：「不想吃。」

  溫牧寒本來不想搭理她的，只是忍了一秒後，還是開口教訓：「虧你自己還是做醫生的，難道沒聽說過飲食要有規律，要不然你那個胃是鐵打的也扛不住啊。」

  他說完朝小姑娘睨了一眼，本以為她會臭不要臉地笑眯眯問她，是不是擔心她啊。

  結果葉颯站在那邊，就是不說話。

  終於溫牧寒問她：「怎麼了？」

  「沒什麼，」葉颯搖頭，可是看著他的臉時，突然她有種莫名的感覺，就是想要告訴他，哪怕是她最不想讓人看見的一面。

  因為她知道，這個男人永遠都不會嘲笑她。

  不會。

  到底她還是小聲說：「有點兒緊張。」

  溫牧寒看著她，臉上並未出現他習慣性的似笑非笑表情，反而很平靜地問：「緊張什麼？」

  「下午有台手術，」葉颯忍不住咬了下嘴唇，輕聲說：「是我第一次進手術室。」

  當然除了以前觀摩過的手術除外，這是她第一次以醫生的身份站在手術室裡面。

  溫牧寒微掀眼瞼，漆黑的瞳仁那麼認真望向她，語氣是一反常態的認真：「我第一次帶隊執行任務的時候，差點兒連夜視儀都忘記帶。」

  所以……葉颯認真的等著他的下文。

  「哪怕是我都會有這種時候，這是你第一次手術，緊張並不奇怪。」

  葉颯：「……」

  所以他是在安慰她嗎？

  哪有這麼臭屁的安慰！！！哪有這麼自大的安慰！！！

  可是當她氣笑的同時，心底那塊一直壓得死死的大石頭，仿佛被悄悄往旁邊挪了挪，似乎一下輕鬆了許多。

  這個老男人安慰人的方法，還真夠騷的。

  ……

  下午葉颯進了手術室，當她反覆洗刷自己手掌的時候，水龍頭裡嘩嘩的水聲，仿佛要一併衝散她腦海中的各種雜亂念頭。

  等沖完之後，她深吸一口氣，高高舉起雙手。

  很快，手術開始了。

  主刀的陳教授倒是很輕鬆，手術開始沒多久，就開始跟對面的另外一位江醫生聊家常，整個手術室里的氣氛也並不僵硬。

  只是葉颯一直沒說話，安靜站在一旁，在自己能幫忙的時候，儘量做好。

  直到陳教授笑著說：「小葉醫生這是第一次進手術室對吧。」

  葉颯抬頭，此刻陳教授正低頭用鉗子撥開病人的軟組織，她開口說：「對，是第一次。」

  「別緊張，你們現在條件可比我們那會兒好多了，什麼醫學視頻，還有這些觀摩室，我們那會兒哪有啊，我第一回進手術室的時候，光是無菌清潔就反覆做了三遍。」

  江醫生年紀要更小點兒，點頭說：「我們不也是一樣。」

  兩位前輩說說笑笑間，連葉颯都覺得牆壁上掛著的那個手術時間似乎走的格外飛快，快到當陳教授說結束時，她還微微愣神。

  「小葉醫生，第一次手術表現不錯。」陳教授是溫和的性子，知道他們年輕人第一次做手術挺緊張，臨走時候還特地誇獎了她幾句。

  葉颯留下來做最後的縫合手術，這個倒是她擅長的。

  等她走出手術室時，她忍不住靠在牆壁上長吐了一口氣。

  只是腦海里又想起溫牧寒的話，不由笑了起來。

  等她換好衣服出來，回了急診室，一路上看見她的護士和還是醫生都特別開心的跟她打招呼。

  葉颯因為心思還在剛才的手術上，沒怎麼在意。

  直到她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走近自己的桌子一下看見上面擺著的巨大盒子。她微怔了下，往周圍看了看。

  只是這會兒大家都在忙，辦公室里沒什麼別人。

  正巧這會兒也快到了下班時間，外面傳來腳步聲，竟是大家回辦公室了。

  何源率先看見她的時候，笑道：「葉颯，謝謝你的飲料和甜點。」

  「什麼？」葉颯一頭霧水。

  何源見她這幅表情，還以為她不知道，笑著說：「下午有人過來咱們科室所有人送了飲料和甜點，這會兒護士台那邊還有呢。」

  「這個盒子是人家特地叮囑需要葉颯醫生親自拆開的，快看看是什麼。」

  葉颯還有點兒愣。

  直到她解開盒子上精美又繁瑣的蝴蝶結，慢慢將盒子打開，這才發現，居然是一個翻糖蛋糕。

  蛋糕上面的小人兒穿著白大褂，長髮披肩，格外秀美精緻。

  就連何源都被吸引了過來，盯著看了半天感慨說：「別說，還挺像你的。」

  其他幾個男生也被吸引過來，一個個打量著。

  直到旁邊一個男生笑道：「我就說嘛，肯定是葉颯的追求者搞的。你看這邊還有字呢。」

  葉颯將目光落在蛋糕上的金色小字。

  「恭喜葉颯手術成功。」

  其他人還在討論時，葉颯迅速拍了照片發進群里。

  【說吧，你們誰送的？】

  在她認識的人裡面，喜歡這種浮誇風格的，除了這兩女人之外，還真找不到其他人。

  阮冬至倒是回復的挺快，【舉手表示，不是我。幫你@唯唯是不吃飯的小仙女】

  過了好一會兒，司唯才總算回復。

  【我好像，知道是怎麼回事。】

  ——

  電話被接通時，葉颯微抿嘴，正要開口時，對面已經傳來清冷的男聲：「你別誤會，我就是出於長輩的關心，不想看你被人欺負。」

  葉颯一下挑眉笑了起來。

  她慢悠悠地問：「溫叔叔，我誤會什麼了？」

  溫牧寒心頭仿佛被猛地磕了一下，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叫他叔叔。

  輕軟的語調里透著無盡的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