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營，張小滿沒事兒吧？」鄭魯一把車停好之後，趕緊進來跟他匯合。

  溫牧寒望著對面病床上正在替張小滿檢查身體的姑娘，濃眉微壓著黑眸，此時那雙眼睛極沉，似是有海嘯狂風隨時都會在裡面聚集。

  葉颯手上戴著一次性醫療手套，正有條不紊地按壓著張小滿的腹部。

  當按著肚臍周圍時，她問：「這裡痛嗎？」

  張小滿搖頭。

  此時張小滿臉色蒼白，嘴唇的顏色更是不健康的那種慘白，額頭上的汗珠不停往下滾落，要不是極大的毅力堅持著，只怕他現在已經滿床打滾。

  直到葉颯將手掌按在他的右下腹時，她還沒問，張小滿已經忍不住發出痛呼。

  「疼，醫生太疼了。」張小滿咬著牙，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

  葉颯輕聲說：「沒事兒，如果你覺得疼，可以喊兩聲。」

  誰知看著年紀不大的小孩，倒是脾氣挺倔的，「我們隊長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我不喊，我能忍得住。」

  連一旁的護士聽了，都只咋舌，忍不住道：「你們這什麼隊長呀，疼怎麼就不能喊了。」

  葉颯冷漠地看了護士一眼。

  護士見狀趕緊閉嘴。

  葉颯差不多已經確診了他的病狀，她說：「你應該是急性闌尾炎，不過我們會幫你先拍個片子，如果確定的話，待會我會開藥讓你今晚先打點滴減輕疼痛症狀。」

  沒一會兒張小滿就被推去拍片子。

  他們站在外面看見這邊似乎結束診斷了，鄭魯一立即說：「醫生過來了。」

  只不過當葉颯摘下口罩的時候，鄭魯一眼睛都差點兒瞪直了。

  現在醫生的長相都能優越到這種程度了？

  這跟他說是哪個大明星在拍什麼醫療劇，只怕他都會相信的。

  葉颯走到溫牧寒面前，輕聲說道：「別擔心了，他的情況初步診斷應該是急性闌尾炎，待會如果拍片子確定的話，我會先給他掛點滴減輕炎症，讓他沒那麼疼。不過這種闌尾炎是會復發的，想要徹底根治的話，必須要做手術。」

  「好好好，」鄭魯一趕緊點頭，他說：「要是能手術的話，請您儘快安排。」

  如今再也不是以前那種有病靠扛的年代了，每一個戰士的生命都是最寶貴的，所以鄭魯一滿口答應了下來。

  葉颯點點頭。

  她轉身準備去看看情況時，一直沒說話的男人終於說：「颯颯，謝謝你。」

  本來已經轉身的葉颯，頓住腳步，嘴角已經揚起一抹笑意。

  這還是重逢以來，他第一次這麼叫她。

  葉颯好不容易克制住嘴角的笑意，才慢慢轉身，淡聲說：「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

  過了十二點的急診大廳，顯得格外安靜，只偶爾有醫護人員的腳步聲在走廊里響起。張小滿被確診是急性闌尾炎，這種手術並不算特別緊急，所以不會立即給他做。

  真的要做手術也需要排期。

  葉颯給他開了抗生素，打算先消除炎症，最起碼讓他沒這麼疼的厲害。

  掛上點滴之後，張小滿情況好多。

  溫牧寒和鄭魯一站在他病床邊，小伙子躺在床上特別不好意地低著頭：「營長，副營長，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臭小子，胡說八道什麼呢。」鄭魯一話多，為人也親和，跟底下的兵說話也很隨意。

  倒不是溫牧寒多麼高高在上，只是他話少為人又要求甚高，陸戰一營的兵都把他當成了神祗般，恨不得把他供起來仰望。

  溫牧寒看著張小滿：「你不是說要當最好的兵？」

  張小滿不解地看向他。

  溫牧寒：「最好的兵就得有最好的身體，這次你要聽醫生的話好好治病。」

  他說這些話已經算得上是溫和，張小滿這會兒哪還想得起疼，開心地恨不得蹦起來。

  沒一會兒張小滿也累了，閉著休息起來。

  溫牧寒看著鄭魯一說：「你先回去吧。」

  「還是您回去吧，我在這兒守著，」鄭魯一趕緊說道。

  溫牧寒揮揮手，一副懶得再跟他說話的樣子。鄭魯一原地嘆了一口氣，知道溫牧寒這人吧，看著是個狗脾氣，其實把這群兵都在放在心上呢。

  鄭魯一說：「那我打車回去，把車留給你啊。」

  他走之後，溫牧寒安靜坐在病床旁邊，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外面的動靜，好像是又人來看急診。

  外面護士的聲音，偶爾還夾雜家屬著急的嚷嚷聲。

  溫牧寒站起來走到門口，看見葉颯站在一個男醫生的旁邊，兩人正在低聲交流，看起來是在討論病人的情況。

  於是他乾脆倚在門框上看著那邊，微側著身的姑娘長發紮成利落的馬尾，露出筆直挺翹的鼻樑骨，顯得整個側臉格外精緻立體。

  她手裡戴上一次性手套，拿出聽診器放置在病人的心臟處。

  就在她俯身要問病人話的時候，病人的眼皮努力睜開，卻仿佛怎麼也睜開似得。

  突然放在旁邊連接在病人身上的心跳檢測儀，曲線猛地變得被拉高，隨後降低，曲線如同過山車般，旁邊的男醫生著急喊了一句，隨後護士立即跑了過來。

  直到儀器上那條本來上下起伏著的曲線，在下一秒陡然拉出一條直線。

  滴滴滴，刺耳的警報聲劃破急診室的寧靜，刺激著在場每個人的情緒。

  家屬失控的狂喊。

  溫牧寒也猛地站直身體，看著不遠處忙碌著的工作人員，而穿著白大褂的葉颯，始終在拿到護士遞過來的除顫儀之後，低頭看著病床上心跳驟停的患者。

  「雙相，200焦，第一次。」

  在冷靜等待充電完畢後，葉颯將手中的電極板緊緊地壓在患者的裸露著的胸口。

  明明是沒有聲音的，可下一秒病人的身體在電擊的刺激下，猛然被彈起。

  砰。

  一聲悶響。

  是病人身體砸落回雪白病床的聲音。

  一下又一下，溫牧寒聽著葉颯冷靜的聲音迴蕩在整個急診室。

  直到心跳檢測儀上那個刺耳的聲音突然消失，本來水平線的心跳陡然有了起伏，急診室里的那透著絕望的氣氛猛然被驅散。

  「有了，有心跳了。」

  「真是太好了，心電恢復。」

  伴隨著家屬嗚咽的哭聲，溫牧寒的眼睛依舊盯著還在忙碌的人。

  從頭至尾，她始終冷靜又堅定。

  真不一樣了，忽然他心頭跳出一個念頭。

  這一次，那個曾經在他心底軟乎乎的小丫頭，徹底長大了，變成了一個有能力處理一切情況的大人了。

  溫牧寒認真望著遠處還在忙碌的姑娘。

  ……

  葉颯洗完手出來時，扭了扭身體，雖然她剛才救人時候表面看著極沉穩冷靜，可其實還是出了一身的汗。

  急診室夜晚值班就是這樣，需要應對各種緊急狀況。

  她剛出來，突然護士黃蔓喊住她：「葉醫生。」

  葉颯停住腳步看著她。

  黃蔓將一個塑膠袋子拿了出來，神神秘秘說道：「這是有人托我給你的。」

  葉颯微怔。

  黃蔓將手搭在嘴邊，輕聲說：「就是十二點來的那個大帥哥。」

  葉颯不再猶豫，伸手將袋子接了過來，低頭看了一眼，裡面有一杯玻璃瓶裝的咖啡，還有一個剛加熱過的飯糰，還透著熱乎氣兒。

  一看就是醫院對面那個全家便利店買的。

  沒一會兒，溫牧寒的手機震了下。

  他拿出來發現是一張照片，拍著的正是他買的東西，只不過還附帶著一句話。

  磨人精：【這是你給我的獎勵？】

  溫牧寒哼了一聲，本來沒打算搭理她的，結果小姑娘壓根沒打算輕易放過他。

  磨人精：【下次記得直接給我，要不然護士小姑娘會以為你暗戀我的，雖然我挺希望這是真的。】

  還下次？

  溫牧寒覺得他這一次都是多餘的。

  只是他眼睛在暗戀兩個字滑過時，冷哼一聲。

  暗戀個屁。

  ——

  張小滿第二天就被轉到其他科室了，他是現役軍人，所以醫院挺重視的，儘量快的給他給他安排開刀。

  葉颯倒是想接著收到某人深夜的安慰，只可惜之後她連他一根頭髮絲都沒看見。

  而且上次發的信息，好像把他得罪的不輕。

  他不太搭理自己了。

  葉颯沒打算一下子就把人嚇跑了，所以這兩天也安分了點兒。

  不巧晚上來了個病人，是車禍的，搶救時候不小心血跡噴了葉颯半邊臉。搶救的時候還不覺得，等病人情況穩定下來，她覺得身上都是血腥味。

  所以沒人她準備回更衣室換衣服。

  誰知剛走出去沒多久，突然遇見一個媽媽帶著小女孩，梳著兩個小辮子長得白白嫩嫩的。只不過小姑娘在看見她衣服上大片血跡時，被嚇得立即躲在媽媽腿後，死活不往前走。

  葉颯安靜地望著她，突然伸手從白大褂口袋裡掏出一顆水果糖。

  她將糖微微往前一遞，可是小女孩眼巴巴望著，又想要又不敢上前。哪怕她媽媽鼓勵她，小女孩始終還是躲著看向她。

  到最後葉颯也沒出聲，只是輕輕將糖果擺在旁邊的椅子上，慢慢起身離開。

  只是她轉身就看見站在身後的溫牧寒。

  他穿著一身淺灰色襯衣，配色黑色長褲，本來個子就高，此刻襯衫下擺塞子褲子裡，一下有種脖子以下都是腿的感覺。

  這人身材比例也太好了吧，他腿長得多少啊？

  葉颯微眯著眼睛打量，心裡這麼想著：有機會一定量量。

  用、手、量。

  可是下一秒，她想起來了，這會兒她臉上的血跡還沒來得及擦乾，頭髮和衣服上也都是血。葉颯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沒辦法拯救了之後，終於認命了。

  葉颯走到溫牧寒面前，看著他說：「忘記我現在這個樣子，平時我沒這麼丑的。」

  她還沒敢靠近，怕自己身上有血腥味。

  溫牧寒並沒有說話，而是將手從兜里拿了出來，下一刻他往前跨了一步，整個人幾乎是貼到了葉颯的面前。

  當他用手指指腹將她眼角還沒徹底乾涸的血跡輕輕擦掉時，低沉的聲音恰時響起。

  「不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