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加冠大婚

  第213章 加冠大婚

  次日一大早,長安城南城門內,太祖劉邦的高廟。

  看著自家大哥身穿素袍,神情卻滿是輕鬆地盤腿坐在廟堂正中央的蒲團之上,特意前來探望的河間王劉德、臨江王劉淤兄弟倆,只默契的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由劉榮招呼著坐下身來,卻見臨江王劉淤滿是豪橫的從懷中,掏出足足八九張白面油餅,旋即便像是個暴發戶狗大戶般,一股腦塞到了劉榮手裡。

  「大哥別擔心!」

  「吃完了,寡人…呃,弟,弟再給大哥送來!」

  「父皇也真是的;」

  「說面壁思過,還真就把大哥給關來高廟了?」

  「意思意思得了唄~」

  見自家三弟這麼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劉榮也是難得露出一抹輕鬆愜意的笑容。

  含笑望向一旁的二弟劉德,卻見河間王殿下,面上盡也是一抹附和之色。

  「大哥太子監國,朝野內外上下,可都還指望著大哥掌事拿主意。」

  「便這般沒由來的思過三日,說長不長,說短,卻也絕算不上短。」

  「真要耽誤了什麼大事……?」

  聽出自家二弟語氣中,隱約帶上了些憂國憂民的意味,劉榮不由得又是欣慰一笑。

  幾年的諸侯藩王做下來,哪怕至今都還沒有就藩——還沒有見過自己的封國、王宮,以及治下子民,劉榮這兩個弟弟,也還是愈發有了些明君、賢王的模樣。

  老三劉淤稍次一些,畢竟血脈擺在那裡,能不走上歪路,劉榮已然是萬幸。

  老二劉德的成長,卻是愈發讓劉榮感到驚嘆,以至於某些夜深人靜的夜晚,劉榮都生出了一個怪異至極的想法。

  ——若是沒有我這個做大哥的在前面,老二劉德,未必就不是一塊做太子的料……

  「父皇還在呢~」

  「有父皇在,我漢家的天,便怎都塌不了。」

  一語雙關的輕喃,頓時惹得老二劉德面色一肅,只暗下稍一思慮,便沉沉點下了頭。

  過去這幾年,朝中大小事務,確實是都壓在了劉榮肩上;

  但這並不意味著沒了劉榮,漢家就要完蛋了、漢家的政府就無法運轉了。

  往上看,劉榮有皇帝老爹天子啟;

  沒個再三五年時間歷練,劉榮即便再怎般天資卓絕,也別想達到老爺子的段位!

  除了老爺子,東宮也還有一位瞎了眼的竇老太后。

  雖然眼睛全轄了,心也瞎了一小半,但真到了關乎宗廟、社稷的大事上,也大抵不會含糊,至少能臨時撐撐場面。

  往下看,劉榮確實還未誕下子嗣;

  但也就是這幾年了。

  不出意外的話,也就是未來這幾年的事了……

  「此番,梁王叔暴斃睢陽,雖事發突然,卻也算不上蹊蹺。」

  「皇祖母卻死咬著不放,更屢屢說出逆天之言~」

  「似是有些借題發揮之嫌?」

  便見老二劉德從思緒中回過神,借著劉榮吃餅的功夫,將心中所想如是道出。

  聞言,劉榮卻並沒有急於開口,而是極其自然的轉頭望向三弟劉淤。

  幾乎是在劉榮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剎那間,臨江王劉淤便當即反應過來:得,又要考試了;

  考得好雖然沒獎勵,但若是考不好,萬一再被二哥喪心病狂的鎖在書房裡……

  「是極是極!」

  「皇祖母此番,分明就是借題發揮嘛!」

  「——合著梁王叔受皇祖母寵愛,便還死不得了?」

  「要真有這麼便宜的事,那我早就去抱皇祖母的腿,打小就要做皇祖母最寵愛的孫兒了!」

  「要我說,皇祖母瞎掉的,又何指是眼睛?」

  故作不忿的給出自己的答卷,臨江王劉淤便賊溜溜轉著眼珠子,心虛的都不敢同兩個哥哥直視。

  也果然不出劉淤所料:幾乎是在劉淤話音未落之時,劉榮便似笑非笑的抬起手,在二弟劉德的後脖頸上輕捏了捏。

  「過去這幾年,孤忙著監國,倒是沒太顧得上老三。」

  「老二,怕也是懈怠了吧?」

  「瞧給老三慣得,都快把讀的書全吐出來了?」

  劉榮輕飄飄一番話,卻是惹得老二劉德當即低下頭,額角更是應聲冒出一層虛汗!

  惡狠狠瞪了三弟劉淤一眼,正要拱手告罪,再說上一句『下去之後我會抓緊老三的課業』之類,卻見劉榮嘿笑著將手收回,旋即悄然將面色一素。

  「老二老三,該到了就藩的時候了。」

  「——學會的,沒學會的,都會在之後見真章。」

  「只三點,孤要把醜話說在前頭。」

  說著,劉榮緩緩抬起手,豎起食指;

  「其一:役使國人過律。」

  「——老二的河間國,每年可徵召力役二萬,為王勞作一個月;」

  「老三的臨江國稍小些,每年可召力役一萬五千,同樣是只能勞作一個月。」

  「孤這個做兄長的,替你二人做主,去了其中三成——河間可征勞一萬五,臨江一萬。」

  「各勞二十日。」

  不容置疑的強勢語氣,自是引得老二劉德當即躬身領命,卻也引得老三劉淤一陣垂頭喪氣,明顯是苦惱不已。

  劉榮卻是一點都不慣著,直接就把話給說開了。

  「各自記住自己能徵召的力役數目,以及期限。」

  「征勞超出一人、勞作超出一日——哪怕是只有一人,在某一年為我漢家的河間王、臨江王勞作了二十一日,孤這個做大哥的,那都是要大興牢獄的。」

  「真到了那一天,也別想著書信求情。」

  「——老老實實到長安,自己麻溜滾去詔獄住著,等廷尉的鴆酒便是。」

  對於劉榮如此強硬,甚至多少有些狠厲的話語,老二劉德並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

  老三劉淤,則是直到劉榮把話說的這麼難聽之後,才終於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這件事,自家二哥曾講過的。

  準確的說,這是漢家為宗親諸侯藩王,所畫的三條紅線之一。

  這三條紅線,無論哪一條,都是誰碰誰死!

  「其二、其三,不用多說,你二人心裡也明白。」

  「孤不相信一母同胞的弟弟,真的會做出舉兵謀逆,亦或是淫亂後宮,以至於顛覆人倫的蠢事。」

  「只心中時刻記著: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就算是做了不該做的事,也起碼要把握好度,別讓孤這個做大哥的太難堪,在長安有心轉圜,都沒臉去回護自己的兄弟手足。」

  簡介直白的一番話,兄弟二人自又是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漢家為宗親諸侯畫的三條紅線,一曰:亂x;

  二曰;謀逆;

  三曰:役使國人過律。

  三者的排列順序,一直都是如此。

  劉榮卻見原本最不重要的第三條,特意提前到第一條來說,無疑也是表明了自己對兩個弟弟的展望。

  ——謀逆、亂x,我不信你倆有那個膽子;

  就算你倆有,對孤而言,謀逆、亂x,都沒有『役使國人過律』——都沒有殘民、傷民來的更罪無可恕。

  耳朵揪過了,劉榮也沒忘記給兩個弟弟嘴裡各塞一顆甜棗——儘量別讓我難做,就算要做一些不好的事,也起碼把握個度。

  「弟等年將即冠,就藩封國,本是題中應有之理。」

  「卻是不巧,和梁王叔的事撞到了一起……」

  見二弟劉德滿臉疑慮,劉榮卻只微微一搖頭:「你二人就藩,是孤和父皇早就說好的事。」

  「之前,孤沒及冠,留你二人在長安幫襯著,沒人能挑出不對;」

  「隻眼下,都已經及了冠,更監國三年余,若是再以『留兄弟手足幫襯』的名義,將你二人強留在長安,卻是怎都說不過去的了。」

  「——明歲開春,孤將行冠禮。」

  「不出意外的話,加冠之後,便是大婚。」

  「吃過孤的喜酒,你二人,便該要各自就藩了。」

  ···

  一陣無話。

  劉榮如機器般,將二人未來的人生走向宣讀而出,二人點頭領命之後,一時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老三劉淤很單純,只想著到了明年這個時候,自己就已經在臨江國的王宮中,再也無法經常見到母親栗姬,以及兩個哥哥了。

  而老二劉德,卻是在極其漫長的思慮之後,終還是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大哥那雲淡風輕的自信面容。

  劉德什麼也沒說;

  卻也分明在用眼神問劉榮:大哥加冠、大婚在即,恰逢梁王叔薨故;

  皇祖母這時候借題發揮……

  「定下了的。」

  「——平陽侯家的幼女,喚個曹淑。」

  「孤也見過了,人如其名——賢良溫淑,可堪椒房。」

  直到劉榮這句話說出口,老二劉德才終於鬆開緊緊鎖起的眉頭,對自家大哥的擔憂,也是立時去了大半。

  ——如果說早些年,館陶公主劉嫖有意嫁女於鳳凰殿,有意要讓女兒做太子妃,還是朝野內外心照不宣的事,那最近這兩年,這卻幾乎是長安婦孺皆知的常識了。

  也不能怪長安百姓八卦,實在是這位館陶公主,根本不知道『低調二字』怎麼寫。

  一開始,對劉榮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威逼利誘,也非要把女兒塞進劉榮的太子宮裡。

  劉榮怕遭天譴,不敢把小小年紀的阿嬌表妹接近太子宮,也不願意把姑母劉嫖的女兒接近太子宮,讓劉嫖成為自己的姑母兼岳母,換做常人,也總該是死心了。

  但劉嫖不!

  劉嫖非但不死心,反而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遠,甚至都已經有了一屁崩上天,和太陽肩並肩的徵兆了……

  「前些時日,宮裡傳出話來,說是館陶姑母前去綺蘭殿,與王夫人商談姻親之事。」

  「王夫人有所疑慮,館陶姑母愣是也不避人,直接就來了一句:太子至今無子,誰知道是不是身有隱疾、不能生育?」

  「據說就連皇祖母,在聽說這個說法之後,都憂心忡忡的找太醫令問了問……」

  老二劉德如釋重負的牢騷,卻引得劉榮恍然大悟的將上半身一仰。

  「嘿!」

  「我說呢;」

  「老師在尚冠里病著,父皇在宣室養著,我說太醫令那老頑童,怎淨往孤的太子宮跑。」

  「合著,又是拜館陶姑母所賜?」

  劉榮說得輕鬆,老二劉德卻滿是嚴肅的搖了搖頭。

  「大哥;」

  「館陶姑母這話,雖然不該當著旁人——尤其是王夫人的面說,但這個道理,本身是沒錯的。」

  「——大哥今年已經及冠,明年開春加了冠,都要二十一了;」

  「父皇可才三十八;」

  『有大哥的時候,父皇才十八。』

  「先帝有父皇的時候,更是只有十五……」

  關乎劉榮的清譽,作為弟弟,劉德自然也不敢把話說的太直白。

  但劉榮聽懂了。

  ——劉嫖那句『太子無後,將來也未必有子,國朝無後,當立者非膠東而何?』,確實是為近乎完美的劉榮,貼上了一個極其銳利的負面標籤。

  生育能力;

  很少有人會注意到生育能力,也是封建帝王的評判標準之一,而且是最為重要的評判標準之一。

  之所以沒人會注意到,僅僅只是因為那些沒有生育能力的,要麼在自己這一代讓皇家傳承換了一脈,要麼,直接就是亡了國家。

  三年前,吳楚之亂才剛結束,天子啟也才剛即立四年不到,朝野內外為何要急著讓天子啟冊立太子儲君?

  梁王劉武的『皇太弟』一事,或許是原因之一,但絕不是主要原因。

  真正逼得天子啟,在登基僅僅三年之後,便著急忙慌冊立太子儲君的核心原因,是『國朝有後,天下得安』四個大字。

  ——有了太子,那就有了指望啊!

  說到眼下的劉榮,也是一樣的道理。

  在這個時代,二十多歲的男子——尤其還是不缺女人、不愁婚娶的貴族男子,居然連一兒半女都還沒有,這多半就已經能確診了。

  若非劉榮有整個太醫屬衙為自己作證,只怕眼下,劉榮已經要被貼上『不孕不育』的標籤……

  「放心吧。」

  「也是未來幾年的事。」

  「不出意外的話,也就是明、後兩年了……」

  同樣一句話,被劉榮第二次說出口。

  卻是沒人知道:劉榮為何要多加上一句『不出意外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