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不太符合邏輯 卻符合現實的忠誠

  第743章 不太符合邏輯 卻符合現實的忠誠

  「陛下,泗水侯斬首了兩名海防巡檢,其中有一名是海防千戶。」張居正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皇帝面前說起殷正茂緝毒手段過於狠辣的原因,他最主要考慮的還是大明在呂宋的穩定統治。

  殷正茂有點借著大明朝廷命令,刻意擴大敵對情緒,畢竟因為緝毒這麼一件小小的事兒,殷正茂就殺了近五千人,抓了三萬餘人,打了七萬人的鞭子;其次就是殷正茂這次處決名單上,還有一名海防千戶、一名海防巡檢。

  海防巡檢一般被看作是大明皇帝的爪牙,是皇帝在呂宋的觸角,而殷正茂處斬海防千戶,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不應該為難海防巡檢。

  但殷正茂這麼做了。

  大明對呂宋的絕對統治重要,還是緝毒重要,張居正認為對呂宋絕對統治重要,而皇帝則認為,緝毒更加重要一些。

  朱翊鈞的親家公殷正茂,悍然發動緝毒戰爭的原因,其實也是發現有海防巡檢種、制、販、吸食阿片。

  「這就是緝毒戰爭,一步不能退的原因,海防巡檢的水翼帆船才多重?海防巡檢每一次出海,都是巨大的冒險。」

  「能夠乘風破浪,能做海防巡檢的水上飛,哪個不是忠君體國之輩!這海防千戶李一正,有髮妻一人養育兒女三個,在呂宋有妾室二人,家財不敢說萬貫,但在呂宋是絕對的豪奢戶。」

  「是什麼把一個如此忠君體國,連自己的命都肯交給朕、交給朝廷、交給大明萬民的人,變成了一個毒販?」

  「自從李一正開始吸食阿片之後,其正妻多次與其爭吵,甚至屢次動手,好好的姑娘,跟著他李一正漂洋過海到呂宋,是要看著自己丈夫變成毒蟲嗎?顯然不是,但阻止不了。」

  「解刳院說阿片類的藥物用久了,就會產生一個心魔,這個心魔會逐漸取而代之,成為一些行為的主人,朕覺得大醫官們這個描述很正確,阿片的確能把人變得不人不鬼,人妖物怪!」

  「所以,就是要格外警惕。」

  朱翊鈞十分鄭重回答了張居正的疑惑,陛下對大明軍兵是真的很好,但這一次,陛下沒有偏袒精銳中的精銳,海防巡檢里的海防千戶,而是准了殷正茂上奏的斬立決。

  這就是教訓,深刻的教訓。

  李一正能爬到海防千戶的位置上,他為大明立過功,為大明流過血,為大明犧牲了很多,但當他開始販賣的時候,就背叛了大明萬民,背叛了朝廷,背叛了皇帝,同樣,也背叛了過去的自己。

  因為販賣是不可控的,一旦開始販賣,不是李一正下令不准賣到大明,就不賣的,那些個瘋狂的毒蟲,不會聽從他的命令,因為大明嚴格的緝毒政策,讓大明成為了阿片球的價格高地,一斤阿片球就高達三千兩銀子!

  毒蟲為了利益,什麼都做得出來。

  朱翊鈞繼續說道:「李一正是怎麼被發現的?」

  「以前李一正身高六尺(192CM),一百九十多斤的大塊頭,膀大腰圓,一個人就可以操作一台水翼帆船,力大無窮,他曾經操舟從達沃城趕到松江府,只用了六天時間,就順利抵達,時至今日,沒人破的了他創造的記錄。」

  「而石隆伯鄧子龍近來發現,李一正變瘦了,只有一百四十多斤,都瘦脫相了,而且兩腮無肉,眼睛空洞無神,連甲冑都穿不上了,稍微走些路,都氣喘吁吁,更別說操縱水翼帆船了,他三十歲的年紀,體力甚至還不如泗水侯。」

  「鄧子龍發現了李一正的異常,總督府開始調查。」

  「朕很痛心,但朕不得不殺了他。」

  朱翊鈞有點絮叨了,這些話他其實可以不跟張居正說,作為皇帝做出決策就是,但這些話朱翊鈞也沒人可以去說了,他硃批核准李一正斬首的時候,是非常不忍心,非常可惜看到一個英雄變成這種模樣。

  他也曾想過寬恕,但最終還是下旨處死。

  過去的李一正,或許真的會很討厭自己現在的樣子吧,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變成了現在,為了吸一口,能夠趴在地上搖尾乞的狗。

  被綁在床上的李一正,清醒的時候,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殺了我。

  文華殿的偏殿裡,皇帝和張居正都沉默了下來,很久之後,張居正才俯首說道:「陛下,臣以為該把李一正之事,寫在邸報里,讓人們知道其危害為宜。」

  「化名吧,就不要寫名字了。」朱翊鈞深吸了口氣,給了李一正最後的體面。

  張居正以為陛下會失望,對李一正背叛失望,這種失望的情緒,累積多了,就會變得奇怪起來,但是陛下的情緒很明確,是可惜,對李一正的可惜,而不是失望。

  陛下依舊非常清楚的知道,人心易變。

  朱翊鈞站在兩個巨大的屏風之前,這兩個屏風長高皆為一丈有餘,是兩幅堪輿圖,一副是堪輿萬國總圖,是世界地圖,另外一副是大明目前的堪輿圖。

  他看著面前的堪輿圖,這張地圖不是很精細,因為大明觀測手段有限,對於一些經緯度的觀測不是很準,再加上長途海上旅行,對方向、位置、距離判斷錯誤等等原因,這幅《堪輿萬國總圖》仍然存在著比例失衡、地名標註不夠準確等等缺點。

  但這幅地圖,已經是世界上最精準的地圖了。

  而另外一副是《大明堪輿總圖》,這幅圖就就非常非常精準了,是三角大地繪測法的精準繪圖,這幅圖如果從側面去看,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經緯線,網格繪圖,就是目前大明最準確的畫圖法,已經很接近真實比例,而且標註了幾乎所有的山川河流。

  這是堪輿總圖,大明還有各地的分圖,兩京一十六省四個總督府,每一張都非常的精細,因為是自己的地盤,可以光明正大的仔細測算。

  北起黑龍江,南至舊港宣慰司,東起長崎總督府,西到哈密國,全都是網格化繪圖。

  這幅大明堪輿總圖,是真正的大明最高機密之一,連大明皇帝尚節儉、有傲骨這些事兒,都不是機密,堪輿圖的很多地方,都讓大明的儒學士無法接受,比如大明其實並不是很大、大明也不在世界中央、大明甚至在某些地方比較落後,比如算學。

  大抵就是天朝上國的幻夢破滅。

  朱翊鈞點了點南北美洲新世界說道:「先生,我們從萬國圖來看,其實現在世界的格局非常簡單。」

  「泰西的西班牙、葡萄牙、英格蘭、尼德蘭地區的殖民者,用殘忍手段壓榨殖民地的人,讓他們成為奴隸,為他們生產商品、開採礦產,而後這些收穫,全都運回了泰西,這裡面有相當多的白銀。」

  「泰西因為大量白銀湧入,也出現了一些問題,過多的白銀,過少的貨物,讓人們生活非常的困難,因為各種物品的價格,太過於昂貴了。」

  朱翊鈞描述的是客觀事實,自十五世紀地理大發現,殖民開始之後,有1024萬兩的黃金、2.24億兩的白銀流入泰西,這僅僅是從殖民地獲得的財富,這還不算泰西本地採礦,泰西本身就有很多優質的銀礦。

  海量的白銀黃金就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掃過,這雙大手掠過的地方,都出現了一個共同現象。

  貨物價格迅速上漲、貨幣在快速貶值、出現各種假幣、投機現象十分活躍。

  隨著中世紀黑死病的結束,泰西的人口在快速恢復,最要命的事情終於來了,糧食價格開始瘋漲,別的東西漲也就罷了,大不了不用,但這糧食價格的飛漲,是人們無法接受的,紛爭就開始了。

  這段時間,後世的泰西人稱之為價格革命。

  朱翊鈞繼續說道:「隨著大明的開海,在四個大洋之間兜兜轉轉的海商們,終於找到了貨物的來源,無數的白銀、原料向著大明湧入,這些大帆船又從大明帶走了大量的貨物。」

  「而這些白銀在逐漸化解大明的錢荒,每年超過數十億的銅錢、數以千萬計的銀幣,讓大明變得勃勃生機。」

  「簡而言之,泰西的殖民者掠奪殖民地,而我們用商品掠奪泰西的殖民者,至少在他們看來是如此的。」

  站在大明的立場上,大明提供了物美價值的貨物,這些泰西人絕口不提,在他們看來,他們辛辛苦苦獲得的白銀,都被大明給拿走了,而且大明還十分古怪的不要黃金,致使很多囤積黃金的人,每天都在賠錢。

  如果站在泰西人的立場去看這個問題,也是正確的,因為大明也是要賺錢的,很多商品都是大明獨有的,而且溢價很高,大明覺得物美價廉,可泰西人覺得大明賺的太多。

  大明憑藉著強悍的實力商品生成能力,不斷地掠奪著他們好不容易得到的財富。

  自從大航海開始,都是泰西人搶別人,哪有自己被搶的?

  「確切地說,費利佩二世願意和大明保持良好的商貿關係,完全是因為他需要大明,需要大明吸取掉泰西不要的白銀,來抑制貨物價格上漲的危險,隨著大量白銀湧入大明,泰西貨物價格企穩,他們就該拒絕和大明商貿往來了。」朱翊鈞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白銀流入,關乎到大明從小農經濟到商品經濟的蛻變,這一進程被打斷,是朱翊鈞決計無法允許的。

  誰都不能阻攔大明再次偉大,包括大明本身。

  「陛下,要不大明嘗試接受黃金?」張居正試探性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他覺得這種牴觸情緒的蔓延,有一部分原因,是大明不接受黃金導致的,大明只要白銀,導致泰西很多囤積黃金的人,利益受損。

  或許接受黃金,也是個不錯的辦法。

  朱翊鈞搖頭說道:「黃金可以接受,但只能解一時之渴。」

  「而且戶部認為不應該大量接受白銀,大明本身已經是銅銀複本位制了,貨幣政策,如果再加入黃金,就會顯得更加凌亂不堪。」

  大明就是接受了黃金,泰西人就會維持和大明的友誼嗎?朱翊鈞認為不會。

  而且大明很難接受黃金,銅銀複本位,已經足夠複雜了,再加入黃金,會衝擊大明的貨幣政策。

  大明和泰西的貿易,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抽水泵一樣,不斷地從泰西、隸屬於泰西的殖民地,抽取大量的白銀,隨著大明全面開海,手工作坊的規模不斷擴大,這個泵越吸越厲害。

  僅僅以棉布,一年數百萬匹的棉布傾銷,就徹底壟斷了棉紡業,泰西的毛呢、紡織都遭受了致命打擊。

  大明的說法是大明要發展,而在泰西人看來,大明就像是個怪物一樣,在吸他們的血肉,破壞他們的生機,十四年了,大明的胃口越來越大,貿易的順差,讓泰西人恨的咬牙切齒,卻沒有太好的辦法。

  尼德蘭地區的手工作坊,因為大明的商品衝擊、戰爭的威脅、葡萄牙更加穩定的環境,已經倒閉了許多,向葡萄牙轉移,而本來蓬勃和昂揚的尼德蘭地區,甚至陷入了蕭條之中。

  工坊不斷地關門、保險商人在破產、船隻在港口靜靜的停泊、水手們無處可去,開始胡作非為,生活穩定的妻子,為了麵包只能出賣自己的身體。

  大明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生產國和消費國,殖民地承擔著原料國的生態位,而泰西則是消費國,原料國提供原料給大明,提供白銀給泰西,泰西消費大明商品,最後這些白銀全都流入了大明。

  「所以,我們需要殖民地,很多很多的殖民地。」朱翊鈞將手中的長杆點在了秘魯的位置上,他十分確定的說道:「新世界,又不是泰西人的自留地,泰西可以搶,大明也可以搶。」

  「大明的戰爭成本,正在隨著火器的大量普及,快速降低,遠洋部署正在成為可能。」

  朝鮮戰場,大明預計需要三千萬銀才能完成平倭大事,曠日持久的戰爭,總是如此的消耗巨大。

  但隨著戰爭的推進,大明發現,本來預計一年要上千萬銀的負擔,幾個月時間,只消耗了不到九十萬銀,而且按照戚繼光的戰略規劃,今年的總消耗,也不過只有兩百萬銀。

  三年平定朝鮮倭患,收復失地,只需要六百萬銀就夠了,給夠冗餘,一千萬銀,綽綽有餘,戰爭的消耗降低了整整數倍,這還是皇帝給了太多的火炮,給後勤造成了壓力和浪費的結果。

  「這裡,是個不錯的地方,鵬舉港。」朱翊鈞點在了秘魯的上方。

  這裡有一座城池,是西班牙在嘉靖十四年建立,名字叫瓜亞基爾,城市的主要部分建立在聖安娜山和聖卡門山之間的山麓上,兩座山,就宛如一隻正在準備騰空、展翅高飛的鵬鳥。

  大明遠洋商隊劉吉率領船隊抵達的時候,默默地將此處標為了鵬舉港,劉吉之所以如此起名,一方面是形似,而另外一方面,鵬舉是岳飛的字,大明有著極為廣泛的岳王廟,這個年代的武聖,還不是關羽,而是岳飛。

  張居正明白了皇帝的打算,把泰西這個中間商去掉,大明直接從新世界獲得財富,不讓泰西人做這個二道販子,大明和新世界都有的賺,但泰西肯定會用力守住自己的錢袋子。

  「地方是好地方,但就是太遠了,出了什麼事兒,大明根本來不及動作,無法及時穿越大洋支援,而且這裡有座堅固的城堡,已經建成五十一年了。」張居正面色凝重的說道。

  太遠了,攻伐太難了。

  這就是張居正非常擔心的地方,從大明派遣水師前往,光是水程就需要四個月之久,這還是在沒有風暴的情況下,即便是順利抵達,想要從泰西人手中奪取城堡,也是極為困難。

  新世界的土著仍在抵抗,所以城堡修建的極為堅固,而且鵬舉港城,有大概一千名全副武裝、經驗豐富的紅毛番,大明需要攜帶重型火炮前往,並且,還要在周圍殖民者反應過來之前,快速修繕城堡,抵抗敵人的反撲,即便是艱難拿下,還需要承擔和泰西交惡的代價。

  目前大明和泰西的商貿往來極為平穩,白銀還在大量流入,大明沒有必要如此著急的布局新世界。

  新世界是費利佩的核心利益,決計不會像放棄菲律賓總督府那樣,輕易放棄。

  在張居正看來,這個冒險的舉動,有些得不償失。

  朱翊鈞從袖子裡拿出了一份塘報遞給了張居正說道:「今年的大帆船已經抵達了達沃城,根據海防巡檢的塘報來看,泰西大帆船攜帶白銀,從六百萬兩,降低到了二百萬兩,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船隊的規模從十艘五桅過洋船,降低到了五艘,攜帶貨物也相應減少。」

  「費利佩這種決定,朕可以理解,他基於本國利益做出的決定。」

  西班牙、葡萄牙被泰西人罵成了泰西的叛徒,是大明的朝貢國!

  葡萄牙倒是無所謂,安東尼奧是靠著大明皇帝的支持才坐穩了王位,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葡萄牙會糾正泰西的看法,葡萄牙分明是大明的藩屬國!

  藩屬國和那些跑來跑去的野狗,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但這種指責,對於西班牙而言,就非常致命了,葡萄牙有大明貨物可以集散,泰西人就是羨慕的流口水,嘴上叫的再大聲,身體還是要老老實實和葡萄牙人做生意,但是西班牙就沒有這種優勢了。

  這種指責,給西班牙收復尼德蘭地區造成了極大的阻力,讓西班牙這個泰西霸主的威望大跌,連奧斯曼的蘇丹都嘲諷費利佩這個日不落帝國的雄主,成了大明的走狗。

  除了外交之外,最大的原因,是西班牙不希望大明太多的貨物充斥泰西,這會讓他這個霸主利益受損,西班牙也受到了大明商品的衝擊,多餘的白銀已經擠掉了許多,物價已經企穩。

  簡而言之,大明和西班牙的蜜月期,持續了十四年後,終於結束了。

  朱翊鈞手中的長杆點了點西班牙的位置說道:「國與國之間只有利益,不可能永遠保持親密。」

  「即便是哪天安東尼奧搶劫了大明的遠洋商船,或者是不允許大明貨物進港,朕也不意外,一個國家的君王首先要考慮本國的利益,這是理所當然的,朕就是這樣的人。」

  沒有什麼牢不可破的聯盟,更沒有鐵一樣的國家關係,都是利益往來。

  「可是這鵬舉港,可不是那麼好打的。」張居正面色凝重的說道:「得從長計議,陛下,其實臣以為,可以和秘魯、智利、墨西哥總督府的總督們私下聊一聊,畢竟,總督府和費利佩二世的利益並不完全一致。」

  張居正不喜歡戰爭,他提出了另外一個辦法,甩開西班牙本土,大明和幾個總督府建立貿易關係。

  這樣一來,既可以避免戰爭、徹底交惡,又可以維持穩定的白銀流入,大明和西班牙目前都差不多,沒有太強悍的遠洋部署能力,現在的殖民,主要是從土著手裡搶地盤,搶到是誰的,就是誰的。

  港口城市在大航海時代,是最容易發展起來的,只要搶下了地盤,營造城堡,自然而然的就會聚集人氣,最終成為一顆扎在殖民地的釘子,十分難以拔掉的釘子。

  土著很容易打,很多土著都處於青銅器時代,甚至是石器時代,面對火器,這些土著毫無還手之力,但大明要跟一個同樣擁有遠洋能力的國家貿然開戰,不是太明智的做法。

  「遠洋番都指揮劉吉,也跟他們接觸過,但他們表現出了對費利佩二世的忠誠。」朱翊鈞十分明確的說道:「這些總督府需要西班牙的支持,來維繫總督府的存在,火器、火藥、貿易、信仰等等。」

  「甚至沒有討價還價的環節,只是禮貌的接觸。」

  「朕也不喜歡戰爭,但有的時候,為了大明的利益不得不為。」

  這些總督表現出了不太符合邏輯、卻符合現實的忠誠,這些總督沒有以關稅、貨物數量,來跟大明番都指揮劉吉討價還價,對這個問題,都是直接了當的拒絕。

  的確,總督府和本土當然有各種各樣的矛盾,但殖民者在新世界也是絕對的少數,背棄本土的代價更加昂貴,而不法商人能夠提供的白銀,極為有限。

  這就是大明開海遇到的困局,擁有先發優勢的西班牙,正在調整自己的政策,讓自己的優勢能夠持續。

  菲律賓總督府,不是西班牙的核心利益,這裡離大明實在是太近了,只要大明想要,菲律賓總督府根本無法抵抗。

  「這怎麼打?」張居正看著堪輿圖,嘆了口氣,搖頭說道。

  朱翊鈞笑著說道:「偷襲,不擇手段的偷襲,裡應外合的偷襲,戰爭不都這樣嗎?當然,朕會給費利佩二世國書,指責他破壞了自由貿易,要求他每年仍然照舊提供足量的白銀,這樣一來,他不肯給,咱們只好自己拿了。」

  「而且攻取鵬舉城,也需要極長的準備時間。」

  該走的流程一定要走,該有的大義名分不能丟,自由貿易是一桿大旗,大明具有絕對的商品優勢時,就必須扛起這杆大旗。

  「臣遵旨。」張居正思索了片刻,俯首領命。

  陛下和他一樣,都不想發動戰爭,但開海是大明再次偉大的一駕馬車,而且是最強壯的那匹馬,在不得不動手的時候,為了發展,就必須動手,這和道德無關,只和發展有關。

  大明需要維持自己天朝上國的地位,大明萬民才是天朝上國的子民,才能獲得更加穩定的生活環境。

  鵬舉港城依山傍水,背靠大山,緊鄰大洋,除此之外,讓攻伐變得更加艱難的是,就是這座港口的海面上,還有一個普納島作為天然屏障,殖民者在普納島上修建了小型的城堡和軍港,海面上的敵人,需要攻克這座普納島,才能繼續進攻。

  普納島的城堡本身就很難攻打,同時,鵬舉港城的殖民者一定會發覺。

  即便是偷襲,也很難達成目標,而泰西在新世界多數的港口,都是類似的情況,易守難攻。

  大明和國阿總督府,整整打了兩年半的時間,一個馬六甲城城堡,就打了一年多,而且大明還占據了海船優勢、補給優勢,但如果不是馬六甲城內的統治們內訌,至少還需要半年多的時間,把那些城池外一座座零星營堡,挨個拔除。

  拔除的辦法只有一種,用重炮轟爛。

  登陸作戰本身就非常困難,更不用說是數萬里之外的鵬舉港城了。

  通和宮御書房內,朱翊鈞拿著一本奏疏,眉頭緊蹙的說道:「哈密衛都督同知米爾·馬黑麻,希望大明幫他復國,希望大明給他足夠的支持,幫他拿回屬於自己的地盤,希望大明把棉布銷售的權力給他,讓他賺更多的錢。」

  「在米爾眼裡,咱大明朝廷,就是冤大頭嗎?」

  「陛下,以前的確是這樣的。」馮保俯首說道。

  以前大明外交政策是柔遠人,簡單來說,就是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