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徐階威脅朕!
周仃芷惶恐不安,她在用儘自己渾身解數的討好面前的君王,即便是初經人事有些羞澀,但還是在盡力的討好,生怕面前的這位年輕帝王,稍有不順意,一句話,毀掉她的一切,包括希望。
人最絕望的就是獲得了希望,而後希望轟然崩塌。
她現在對自己日後的生活充滿了期望,希望著女兒能夠嫁一個好人家,希望自己日後衣食無憂,哪怕是人老珠黃不受寵了,也能安安靜靜的待著,一個漂亮到能遴選入宮的老姑娘,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了好幾年,她不想自己再經歷那些。
所以,她格外的討好面前的帝王,至少在女兒嫁到總督府之前,都不能觸怒面前的人。
朱翊鈞抱著懷裡的美人,多少可以理解周仃芷的想法,這是多年以來養成的本能,換位思考。
當自己想要理解對方的想法時,一定要設身處地的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思考所經歷的種種,大多數的皇帝都是抱著朕與凡殊,我不是凡人的想法,那就不會顧及任何人所思所想所圖,看別人,就如同看待…螻蟻。
大明為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嘉靖二十一年之後,被刺殺的道爺住進了西苑,大明中興之勢戛然而止,僅僅八年後,俺答汗就敲碎了燕山防線、從北古口南下劫掠京畿,天下震動。
馬放南山、興文匽武,大明向下滑落的速度比滾落懸崖的石塊的速度還要快,這是制度的原因,張居正不止一次提到過。
朱翊鈞能感受到周仃芷的惶恐,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娘子啊,日後叫夫君吧。」
「啊?」周仃芷的手指正在畫圈,她其實已經很累了,疲憊的身軀剛剛經歷了狂風暴雨處處酸痛,本來想要偃旗息鼓,休息算了,但是陛下一句話,一股暖流從尾椎骨升起,她連眼神都化了幾分,年輕的帝王,居然如此完全明白了她的不安,這是何等的溫柔與細膩?
周仃芷翻過身來,趴在朱翊鈞的身上,青絲滑落到了朱翊鈞的耳邊,周仃芷的眼神裡帶著許多的溫柔還有一些心疼,是什麼樣的環境,讓陛下這種天生貴人,有了如此細膩的心思?
「你不是沒力氣了嗎?」朱翊鈞一看周仃芷這個模樣,就暗道不好!這是要再次大戰三百回合的預兆!
明明是已經鳴金收兵,準備入睡了,怎麼周仃芷像是被施加了大恢復術一樣,如此生龍活虎!
周仃芷坐起身來,將頭髮盤了起來,她輕聲說道:「夫君,早上不是說好的嗎?要把夫君給淹了。」
「夫君累了,不要動,我來。」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早上的時候,朱翊鈞的生物鐘喚醒了他,他坐了起來,而後又躺下,停了一會兒,朱翊鈞又坐了起來,開始起床,他打著哈欠,看著熟睡中的周仃芷,笑了一聲說道:「不堪一擊,咱贏了!」
周仃芷很慵懶的伸了個懶腰,風情萬種的看了皇帝一眼,沒理會陛下那奇怪的勝負欲,翻了個身,又睡了。
今天的周仃芷和昨日的她,多了幾分從容。
朱翊鈞感覺沒錯,之前周仃芷的確是在刻意的討好自己,只不過,他讓周仃芷叫夫君之後,周仃芷更瘋狂了。
朱翊鈞有些奇怪,明明冊封的聖旨周仃芷已經拿到了,為何她還那麼不安和討好,只一句話,周仃芷反而安心了呢?
「夫君。」周仃芷忽然翻過身,猛地睜開眼,叫住了要離開的皇帝。
朱翊鈞回頭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夫君晚上,要早些回來哦。」周仃芷嫵媚的笑了笑,咬著下嘴唇,陛下有正事要做,作為妃嬪自然不能咬著不放,但讓夫君早些回來,並不過分。
「好。」朱翊鈞的腿一軟,落荒而逃。
廷議之後,朱翊鈞罕見的停了講筵,讓馮保拉來了出行用的儀仗,一輛一個臥室大小的大駕玉輅,今天他要去看個熱鬧,而且不僅僅是自己看,還要帶上張居正、戚繼光一起去看。
今天,順天府衙門、錦衣衛北鎮撫司要去抓人,抓捕的對象不是別人,是徐階。
徐階非常聰明,他讓自己實際上的親生兒子,名義上的義子徐恆四處活動,自己似乎成為了一個閒雲野鶴、似乎什麼事都跟他沒關係的山人,從呂宋總督府送來的案犯,沒有證據指向徐階本人,可是從泉州趙氏抄家的證物中,找到了徐階直接參與其中的證物。
明面上,歸雁灣私市案犯,張居正非常重視,可實際上,泉州趙氏的抄家和審問,才是重中之重。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張居正這一手已經玩了不止一次,但人們的目光,還是被呂宋總督府送來的案犯給吸引到了,似乎只要解決了這些案犯,就無事發生,但泉州趙氏的案犯、物證、書證悄悄抵達了京師。
而王謙王收買仍在持續發力,在這些遮奢戶犯罪上,朱翊鈞發現,王收買的收買能力,極其好用,總是能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線索。
大明朝廷規矩多,即便是緹騎辦案,也是各種限制,申請經費需要那麼的手續,可是王謙不用手續,拿出京師第二闊少的風度,可勁兒的拿銀子砸就行了,如果事情擺不平,那是銀子砸的少了。
「先生,要為徐階求情嗎?」大駕玉輅內,只有朱翊鈞、馮保和張居正三人,車很穩當,朱翊鈞的聲音也不大,只要現在張居正說一句話,甚至不說話,朱翊鈞可以看在張居正的面子上,饒徐階一條狗命,讓他善終。
張居正在朱翊鈞這裡的面子,就是這麼大。
理由很多,皇帝可以私宥,也可以說徐階為前首輔勞苦功高,也可以說是朝廷優老之政,可以說是徐恆自作主張,名為家人實為家奴的徐恆胡作非為。
張居正只要肯庇佑一二,理由多的是,朱翊鈞都給張居正想好了。
徐階可以摘出來,只要有人想讓他摘出來。
「咎由自取,臣給過他很多機會了。」張居正十分清楚,他此時不說話,抓捕徐階,就會改為抄別人的家,西土城遮奢戶參與其中的,又不止徐階一家。
但張居正最後還是沒有為徐階求情,張居正要問自己,為什麼要救呢?
師生情誼,早就在善堂的衝突中,張居正、堂堂帝國首輔、宜城伯衝到徐階府上質問的時候,就斷了。
從一開始,張居正和徐階就不是一路人,一個當了十年攝政太傅的張居正,家裡餓死了十幾口,抄家折銀不過十萬兩,和一個當了四年首輔,就把自己當成了大明第一富戶的徐階,怎麼可能是一路人。
道不同,不相為謀。
「是呀,很多次機會,他自己不珍惜,先生,朕不解,朕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難看,可是先生的善意,他為什麼不珍惜呢?」朱翊鈞有些無法理解,徐階那麼大把年紀了,非要把自己給折進去不可?
不參與到私市這檔子事兒里,徐階死不了。
私市危害到了開海大業。
張居正思索了片刻說道:「他走了一輩子的路,順風順水的走了一輩子,會很習慣的那麼一直走下去。」
「狗改不了吃屎?」朱翊鈞總結了一下張居正的話。
「咳咳咳!」馮保直接笑岔氣兒了,陛下的總結一如既往的精煉和準確。
人生的路上有很多的選擇,沒人知道這些選擇的盡頭是什麼下場,但每一次的選擇都會產生慣性,而這些慣性的力量會催促著人繼續走下去,很難走出去,後世把這個叫做路徑依賴,大明把這個叫做:狗改不了吃屎。
朱翊鈞不由得想到了在清算名單上的兩家晉商,明明已經跟著皇帝發了財,還要省那一千五百兩的稅錢,慣性的力量,的確強大。
戚繼光為京營總兵,大明的大將軍,也是陛下的前驅,陛下的儀仗緩緩的向著西土城而去。
西土城很大很大,幾乎和巴以衝突的交戰區大小相同,馬蹄聲陣陣,西土城內,人人家門緊閉,這幾日西土城遮奢戶們終於想起了,他們是被遷徙來的,他們終於想起來了,大明皇帝是個暴君,這個動輒殺人的暴君,在大婚頭一天,還在城門樓子監刑殺的血流成河,七百二十兗州孔府嫡系人頭滾滾,通惠河上,旗杆上掛的是屍首。
大明皇帝遷徙富戶入京,把人拉到京師來,就是為了方便殺人的時候好動手。
徐階到底是前任首輔,他還有些門生故吏,要抓他的消息,還是比衙役、緹騎早到了一步,這些傳遞消息的人,不見得是想盼著徐階好,送來的消息,大意就是讓他自盡,少多少麻煩,這樣一來,大家都好。
「爹,爹,咱家的銀子在哪裡?!在哪裡,你告訴我,等我安頓了下來,一定為爹報仇!」徐恆跪在徐階的面前,臉上都是慌張,大明皇帝已經帶著緹騎來了,他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蠢得要死。」徐階靠在太師椅上,好像他還是那個叱吒風雲的首輔,頗為淡定,徐階看著徐恆的蠢樣,就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又想起自己的大兒子來了,徐璠。
徐璠,嘉靖年間督辦永壽宮,三個月完工,到現在大明中軸線燒了一遍又修好了,永壽宮屹立不倒,出使泰西三年,沒有讓大明蒙羞,到了哪裡,都是不卑不亢,盡顯天朝上國之風範,現在又去了泰西做特使。
徐璠為什麼回來了,又走了?徐階讓他替自己出去活動,徐璠不肯,還跟他大吵了一架,講什麼人地矛盾向外轉移,大明危如累卵,訴諸於海外這種屁話,最後徐璠帶著妻兒直接就走了,去了泰西。
徐恆急了,他猛地站了起來,憤怒的喊道:「爹,你說句話啊,咱家的銀子都藏在了哪兒?」
「走?哼。」徐階有些不屑,這個外室子是當年的錯誤,的確是個錯誤,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在外面做事,大火燒到了家裡來,連斷臂求生都做不到,朝廷那邊顯然找到了證據。
如果是徐璠做事,絕對找不到他們徐家。
跑?跑不掉的,張居正那個人,徐階太清楚了,只要出手,就是奔著趕盡殺絕去的,徐恆這個蠢貨,拿了銀子能跑到哪裡去?
「沒事的,穩當點,我還沒死呢,怕什麼。」徐階喝了口茶,氣定神閒的模樣,讓徐恆莫名升起了一股信心,他的慌張逐漸消失,是呀,徐老爺子還在,他怕什麼?
無所不能的父親,一定有脫身之法。
緹騎們到了,衙役將徐府圍的水泄不通,直到這個時候,徐府才亂了起來。
而在徐府不遠處,大駕玉輅穩穩的停下,大明皇帝和元輔太傅站在了徐府門前,馮保、張宏指揮著小黃門們搬來了茶几、太師椅、華蓋(遮陽)等物,燒了一壺熱水,開始沖茶,瓜子、花生、番薯條、果盤應有盡有。
「先生嘗嘗。」朱翊鈞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徐府已經圍上了,今天一個蚊子都別想飛出去,他笑著說道:「戚帥,坐坐坐,朕就不信徐老倌敢反抗,他敢,他的家丁敢?」
朱翊鈞看了一眼四架九斤火炮,底氣十足。
朱翊鈞愛看熱鬧,還有點火力不足恐懼症,這非常的合理,嘉靖二十九年、隆慶元年,大明京畿兩次被北虜攻破劫掠,缺少安全感的陛下,出門帶四架跑,帶百輛偏廂戰車,非常非常非常的合理。
「陛下,要不開始吧?」戚繼光看著陛下一副看戲的紈絝樣兒,笑了笑,沒有多說,他又不是文官,陛下失儀,不關他的事兒。
張居正更不會攔著陛下胡鬧了,他其實也喜歡看熱鬧。
海瑞、王崇古在等待著皇帝的命令。
「等會兒,還有客人沒到。」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都坐都坐,讓徐府先亂一會兒,緹騎抄家也省點勁兒,不用翻箱倒櫃了。」
高拱和王之誥來了,他們也是今天的觀眾,這二人顯然是朱翊鈞喊來一起看戲的,說是看戲,未嘗不是在殺雞儆猴。
高拱和王之誥的身後,還有一群人,這幫人是西土城遮奢戶各家各戶的話事人,他們被朱翊鈞請來一起看戲,戲台搭好了沒有觀眾,自然不行,殺雞儆猴,猴不在,怎麼嚇唬猴?
高拱和王之誥見禮之後,心安理得的坐下,皇帝再凶,這倆人又沒有損害國朝利益,自然不怕皇帝的雷霆之怒。
君子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
高拱看著皇帝,面色十分複雜,陛下身上的君子味兒,越來越重,這皇帝是越成長越讓人心驚,難不成當年的他,真的看走眼了不成?當年連個四書五經都讀不通順的太子,現在真的是越發威嚴了起來。
高拱思前想後,只能說:張四維有功於社稷。
「馮大伴!開始吧。」朱翊鈞看觀眾們都到了,看著馮保,示意開始唱戲。
戲台子在徐府門前早已搭好了,是真的戲台子,戲也是唱的真戲,唱的是徐階的一生。
報幕的打著板,快聲快語的喊道:「忽聽得萬歲宣見聲,淨鞭三響繞掖廷,大臣雁行入金鑾,站立在金階用目睜,金殿坐的是兩班臣,左起坐的是徐階賊,他本是我朝清廉的臣,眾望所歸嚴嵩倒,未料到又是那烏雲,遮了天來蔽了日!」
「有人提起徐階賊的名和性,就是那孩童聞知,也要放悲聲!」
悲愴的二胡、三弦琴響起,一個九歲的孩子,爬出了戲台的帷幕,伸著手,一遍哭,一遍大聲的喊著:「娘!」
而另一邊則是短褐,上衣下褲的一對父母,他們掩著面,低聲啜泣,母親轉過身來,半彎著腰,開腔唱道:「風不調,雨不順,遭了旱災又見蝗,倭寇逞凶燒殺搶,天災又人禍,逼得人不能活…」
這一段,唱的是徐階的惠善堂,戲摺子是萬士和寫的,戲班子也是萬士和找人教的,陛下要看這個熱鬧,萬士和早就寫好了,就等著這一天,他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是他寫了,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也不怪陛下不顧師生情誼,徐階但凡是能真的和高拱一樣頤養天年,就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惠善堂、死嬰塔、人牙子、黑窯、閹奴、青樓,這一折惠善堂的戲,把為什麼孩子聽聞徐階的名字,會放悲聲說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本就是天災人禍,倭寇亡命橫行,人都不能活了,還做這孩子生意,當真是喪天良!
朱翊鈞拳頭都硬了,他每每想起惠善堂這一出,就是怒火中燒,徐階做孩子這生意,的確不違背大明律,甚至說,他這惠善堂不養那些孩子,那些健康的孩子,可能真的活不下去,這年頭,徐階這惠善堂的確是做善事,可他一個清流的黨魁,當國之後,非但沒有糾正過去的錯誤,反而是變本加厲。
這糟糕的世道,是在徐階手中,一步步的變得更加糟糕。
徐府的門忽然洞開,徐階披頭散髮的從裡面沖了出來,猛地推倒了鼓架,面色通紅,無比憤怒的咆哮著:「別唱了!別唱了!!」
穩如泰山,還讓徐恆不要慌的徐階,此時,破防了。
徐階是真的破防了,這個生意,真的不光彩,哪怕是惠善堂這個生意的盈餘,他能拿出三成來,惠善堂的孩子就能多活五成,但是徐階沒那麼做,光景不好的時候,孩子不值錢,要多少有多少。
徐階披頭散髮,指著海瑞,狀若瘋癲,大聲的說道:「海瑞!當初伱在松江府治水,讓我徐家認捐,我不肯受你朘剝,你懷恨在心!你挾私怨報復!明明都是我那逆子徐恆所為,非要牽連瓜蔓。」
「海瑞!你妄為骨鯁正臣!」
跟著徐階一起衝出來的徐恆,聽聞徐階這麼說,腳下一軟,趴在了地上,目瞪口呆的看著徐階,原來,這就是徐階的辦法,把他拋出去當替罪羊。
海瑞慢悠悠的將茶盞放下,整理了衣服站了起來,看著徐階,平靜的說道:「我海瑞一生做事,只求頂天立地,問心無愧。」
松江府之所以成為膏腴之地,和海瑞治水有極大的關係,海瑞從來不只是一個清流,他也是個循吏,就是一往無前的時候,背後的敵人太多。
徐階指責海瑞誣陷、誣陷、挾私怨報復,可笑至極。
這是徐階的脫身之法,拋出徐恆當替罪羔羊。
海瑞的臉色突然變得很複雜,他對王謙所作所為是非常清楚的,王謙大聲密謀就在他眼前,海瑞本來對這種事是比較牴觸的,但是忽然之間,海瑞的表情放鬆了下來,王謙做的確不對,但是也沒錯。
惡人仍需惡人磨。
「帶上來。」海瑞平靜的下令。
一個丫鬟怯生生的出現在了戲台之下,這個丫鬟是徐階的暖腳丫鬟,人老了,血液流通不暢,腳冷就會有這個暖腳丫鬟,一共有七個,而這個丫鬟,被王謙給收買了,這個過程相當的漫長,長達一年之久,才最終得到了人證、物證和書證。
徐階在裝瘋賣傻,從一開始他就在裝瘋賣傻,他想要壯士斷腕,結果海瑞一劍就頂到了他的脖頸處,這個暖腳丫鬟,知道很多很多的事兒,而且還有一些個文書是這個丫鬟處理的,徐階嘴角抽動了下,這個海瑞,居然知道變通之道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徐階往前走了兩步,指著那丫鬟說道:「海瑞,你為了定我的罪,真的是煞費苦心,不惜毀自己清譽,我徐階,謝謝你了!」
海瑞也不反駁,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徐階,直到把徐階看的心裡發毛,就這話,糊弄鬼,鬼都得啐兩口。
海瑞露出個輕鬆的笑容說道:「徐老倌啊徐老倌,你以為這次還會像當初南衙時候,一樣脫身嗎?書證、物證付之一炬,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人證,不從者妄死。」
「嘿,這次,你逃不了咯。」
隆慶皇帝不管事,充耳不聞一心做垂拱天子,在宮裡和美人逍遙快活,陛下可不是這樣,陛下為了今天這齣戲,還專門擺駕過來,從瓜子、花生、薯條來看,陛下說自己愛看熱鬧,果然不假。
「進去拿人。」朱翊鈞對著緹帥趙夢祐開口說道。
抄家這事兒,還是得緹騎來,衙役們主要負責治安,徐階這麼大的因果,可不是衙役們能背得起的,這份因果,只能皇帝來抗,朱翊鈞直接當面下旨抄家。
趙夢祐看熱鬧看的起勁兒,一聽抄家,就…更來勁兒了!
「幹活!」趙夢祐晃動了下腦袋,帶著緹騎們就走進了徐府,抄家開始了,徐府內早就亂成了一團,四處都是逃跑的傭人,他們走的時候也不忘記捎帶著細軟,的確不用緹騎們翻箱倒櫃了。
「張居正!戚繼光!」徐階看緹騎們行動,知道再不做點什麼,待會他就得帶上枷鎖,被送進天牢里了。
他的矛頭直接對準了張居正,對準張居正不奇怪,徐階算是張居正的老師,但對準戚繼光,讓戚繼光也是一愣,難不成徐階知道西土城城內外,有一個李如松率領的步營鎮守?
自西山襲殺案後,戚繼光對皇帝出行異常謹慎,除了三千緹騎之外,還有三千京營銳卒隨行,以緹騎和銳卒們的軍事素養和軍事裝備而言,西土城遮奢戶們就是能拿出十萬死士來,也保不住徐階。
今天這徐階,皇帝說帶走,誰都攔不住!
西土城遮奢戶里,不少人都在看熱鬧,這些人,一心撲在燕興樓交易行,跟晉黨真金白銀的搶船舶票證。
沒有任何一個集體可以鐵板一塊,西土城這些遮奢戶們,也不都是要跟朝廷作對,若是皇帝吃獨食也就罷了,皇帝還肯分紅,躺著賺錢,是一件求之不得的美事。
徐階看著張居正,歇斯底里的喊道:「張居正,當初你舉薦戚繼光時,嚴嵩隻手遮天!是我極力推薦,戚繼光才能走馬上任,戚繼光剛上任,三戰連敗,嚴黨要嚴懲,還是我在嚴嵩面前保住了你們!」
「今天無敵於天下的戚繼光,不是我,早就死了!」
戚繼光不是無敵的,剛上任時候也三戰皆敗,即便是朱翊鈞認為是豬隊友導致,可戚繼光則認為是自己能力不足,一個合格的軍神,就要要隊友豬狗不如的時候,也要戰勝敵人。
軍事天賦為零的朱翊鈞,對戚繼光的這個說法極其羨慕。
「你仗著戚繼光屢戰屢勝,越爬越高!今日我徐府轟然倒塌!你張居正、戚繼光即便是不肯施以援手,何必如此落井下石,來看我徐階的笑話!」徐階往前再走兩步,大聲的質問著。
朱翊鈞嗑著瓜子,看著徐階,這完全就是道德綁架!
這裡面的事兒並不複雜,抗倭是嚴黨的基本盤,徐階想往裡面摻沙子罷了。
徐階的話針對張居正和戚繼光,因為他知道,這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若是沒有這文張武戚在側,大明皇帝連皇宮都出不了!
「啪啪啪!」朱翊鈞站了起來,不斷的拍著手,笑著說道:「精彩,徐階你這詭辯功力,朕真的是佩服,到了這個地步,還在詭辯。」
「徐階,先生保了你一次?兩次?這邊這位,高拱高元輔,當初要搞你,你以為沒有先生作保,你能活到現在?海總憲回朝要搞你,先生又保了一次,你這話說的,就跟拿著一個窩窩頭,讓先生報答你一個金山銀山一樣的可笑。」
「你當時可以不舉薦啊,可以不保,嚴嵩、嚴世藩,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當時是黨爭,是傾軋,是你死我活,徐階,你這話說的,拋開事情發生的大環境、大背景不談,就跟拋開事實不談一樣的可笑。」
「人,不能這麼貪心。」
徐階在詭辯,朱翊鈞非要戳穿他,當時那個環境,張居正是清流陣營,徐階就得做這些事兒,就跟朱翊鈞得御門聽政、北大營操閱軍馬一樣,是權利和責任,徐階的話,連小孩都糊弄不了。
朱翊鈞十七歲,還是個孩子。
徐階看皇帝站了起來,沒有任何猶豫,忽然跪在地上,膝行到了戲台邊緣,不停地磕頭,大聲的說道:「陛下,饒臣一命,看在臣為國朝效力多年,為國朝奔波日久,沒有功勞還有苦勞的份兒上,饒罪臣一命吧,世宗皇帝和先帝都饒了臣,還請陛下開恩。」
求饒,非常果斷的求饒,徐階大風大浪見的多了,見到皇帝滑跪是他的基本素養,他噴海瑞、張居正、戚繼光,其實都是為了這一跪,為了爭取到陛下的寬宥。
徐階非常的奸詐,故意提起過往,就是讓皇帝忌憚張居正和戚繼光之前的關係。
「你威脅朕!」朱翊鈞面色一變,手握在腰刀的刀柄上,厲聲說道,這姿勢一看就是要動手!
徐階人都傻了,一切的一切都按著他設想的劇情在發展,他在求饒,陛下是怎麼聽出他在威脅的?張居正和戚繼光面面相覷,陛下這話,從何說起?
「先生,徐階他抬出爺爺和爹來壓朕,他就是在威脅朕!」朱翊鈞十分肯定的說道:「徐階威脅朕!該死!」
徐階如遭雷擊,直接宕機,這皇帝詭辯的功夫,居然在他之上?!
這一拳,名曰:蠻不講理皇恩碎地拳!
撒潑?玩滾刀肉?你徐階會,朕不會一樣!
馮保嘆為觀止,陛下這《氣人經》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之術,當真是大圓滿境界,已至化境。
寫到惠善堂的時候,忽然想起了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蘿莉島新聞,一時間有些五味成雜。魏徵說夷狄狼面獸心,一千多年了,似乎還是對的。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