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

  第195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

  朱翊鈞對修皇宮沒什麼太大的興趣,皇宮被火燒了,朱翊鈞實現了他的政治目的,對西北族黨展開了一整輪的清洗,而後借著大火燒宮更進一步確立了振武的必要性,無論是戚虎、俞龍還是李成梁、殷正茂對皇帝清理西北族黨表達了十分明確的支持。

  俞龍戚虎親自前往,李成梁攻打彰武推進戰線,確保大寧衛的安全,殷正茂更是直接進京領了國姓,作為陛下的海外支持者。

  一定要確定的是,呂宋對於穩定大明經濟和東南海疆安全有著彌足珍貴的意義,殷正茂肯領國姓,那是要背負大量罵名的,但是殷正茂沒有計較個人的榮辱,他明確的支持大明皇帝。

  朱翊鈞的政治目的已經實現,對修皇宮更加沒有興趣了。

  他要住西苑,西苑好,四周都是水,安全的同時,西苑更加宜居,因為北衙乾燥,住在水邊並不會太過於潮濕,而且朱翊鈞的寶岐司是仿照全楚會館的格局建的,住起來是十分舒適的。

  張居正無論如何都不肯小皇帝住西苑的,你小皇帝小小年紀就一把年紀住進西苑,大明朝臣們被嘉靖皇帝的擺爛折磨出了心理陰影。

  最後矛盾相激也達到了沖和的狀態,小皇帝同意皇宮鼎建,但是得抹零。

  朱翊鈞抹零是逼著大司寇降低成本,而非讓他苛責工匠。

  隆慶年間的大風向是不能魚肉縉紳,而萬曆初年的大風向是不能苛責小民。

  小民已經不能苦一苦了,縉紳還是可以苦一苦的,這是有著一套完整而縝密的邏輯,是基於當下大明已經兼無可兼,並無可並的社會基礎下。

  小民已經窮到一家五口兩條褲子的地步,再榨,就是遍地民亂了。

  正是基於這種政治正確的情況,清丈、還田、六冊一帳等等新政,開始大規模執行。

  大司寇王崇古若是苛責小民工匠,被言官們抓住了,定要給王崇古彈劾舉辦了,讓王崇古見識下言官們的鋒利,畢竟王崇古仍然是戴罪之身。

  次日清晨朱翊鈞從午門入,進入了工地之中,對具體的皇宮復建提出了意見,詢問詳細。

  「大司寇,這個能不能少用一點鋼?鋼可是用來鑄炮的,這用到了連廊拱柱之上,是不是浪費了?能少用就少用一些吧。」朱翊鈞提出了自己切實的意見,減少鋼的運用。

  王崇古沉默了片刻說道:「陛下,咱大明鑄炮的鋼還是有的,這都是新設廠鼓鑄所用鋼料,陛下容稟,已經比用金絲楠木要便宜的多了。」

  金絲楠木即便是在當下,依舊是一種極其昂貴的木材,以乾清宮為例,一個金絲楠木的窗框就要五千兩銀子,除了皇帝住的那間,其他也不用,原皇宮最貴的就是三大殿兩宮的柱子,以往都是金絲楠木隼牟拼接而成。

  現在用鋼混,已經非常省錢了!

  「要不空心結構,中間填建築垃圾得了,反正鋼混堅固。」朱翊鈞提了另外一條省錢的好辦法!

  王崇古振聲說道:「陛下!」

  「陛下啊,無論是石灰廠、鋼料廠還是玻璃廠,那都是建的廠,經營好了,這筆錢還能賺回來的,陛下啊,這錢該花花,該省省,沒必要省了!」王崇古說的這幾樣,要打灰肯定要有石灰廠,要嵌鋼料,必然要鋼料廠,要鑲嵌玻璃,自然要玻璃廠。

  王崇古打算給大明皇帝來點小小的官廠震撼,燒玻璃這件事已經提上了日程,給皇宮換個玻璃窗,窗明几淨,就是王崇古的恭順之心。

  「這話是沒錯,皇宮鼎建大工,的確能夠促進產業的形成和技術的進步,甚至能安置一些流民,讓他們有一技之長用於謀生,這些都沒錯,但是大興土木就是大興土木。」朱翊鈞看著工地已經開始如期推進,感慨萬千的說道。

  「陛下,這是鋼混,不是土木。」王崇古糾正了皇帝的說法。

  讀書人,是十分擅長咬文嚼字的,連土木都沒有,應該說大興鋼混。

  朱翊鈞直接給氣笑了,搖頭說道:「大司寇談一談族黨吧。」

  這次處斬的案犯里有王崇古的堂弟王崇雅,確實是不折不扣的族黨,而主持監刑的就是王崇古,王崇古大義滅親。

  任何事情了結,就必須要有總結,總結經驗和教訓,防止重蹈覆轍,而朱翊鈞讓王崇古本人總結經驗教訓,可謂是找到了正主,王崇古深有體會。

  「宗族、科舉與政治。」王崇古見小皇帝終於問了出來,提綱挈領的講起了這三者的關係。

  「以血緣和地緣關係為紐帶的地方宗族,對於地域性商幫的勃興起著重要作用。宗族和商幫的高度捆綁,必然會造成士商融合,這不僅是在山西、陝西,在大明的南衙、浙江、福建、兩廣,表現的更加明顯,陛下,馬自強也是出自大商大賈之家。」

  「商人謀財好利,出於宗族生存發展的切實需要,在完成了士商融合之後,宗族巨商,都將科舉作為其子弟的首要選擇,科舉,可以將商人與掌握了權力的官僚結為一體,從而使宗族勢力滲入地方政權,甚至京堂、文華殿內。」

  「朝中先後有楊博、王崇古、張四維、馬自強等人,京堂更是遍布了同榜、同鄉、同師、姻親等等黨羽,進而直接影響到了朝廷的決策。」

  「士商融合,倚靠科舉之力,就更進一步,成為了官僚商賈這一集體,實現封建這一目標。」

  「在地方,在姑息之下,借著京堂的勢力,這一集體,早已經成了山大王的存在,這是封建藩鎮之虞;而因為權力掌握在官僚手中,權力就是連結地方權豪的樞紐,是姑息之弊的根源;而商賈往往掌握著絕大多數生產資料,為虎作倀。」

  「地方官吏和宗族沆瀣一氣,寧抗朝廷之明詔,而不敢掛流俗之謗議;寧壞公家之法紀,而不敢違私門之請託。」

  「自下而上,朝廷根本無計可施,這就是宗族、科舉與政治的關係。」

  王崇古本身就是族黨的一員,他非常清楚族黨的這個現象,它是一個權力和生產資料緊密結合在一起的集體,其根本目的就是封建,更加確切的說,就是藩鎮。

  「新鄭公在朝的時候,說要看當下,能必貴當、計必貴當、利必貴當、法必貴當,那麼是什麼造成了族黨形成呢,他的社會成因是什麼呢?」朱翊鈞繼續詢問,官吏和權豪勾結在一起形成的封建官僚資本,是現象,他想知道,造成這個現象的成因。

  封建官僚資本,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它是一張網,是在宗族的基礎上,建構起的地域性政商關係網,生產資料和權力琴瑟和鳴的網,足以對抗朝廷明旨的網。

  王崇古思慮了很久才回答道:「族黨的誕生,臣以為有兩方面的原因。」

  「商品交換愈加頻繁,過去的以家庭為單位、利用規模極小的生產資料、個體為根本,完全或主要依靠自己勞動,滿足自身生活所需為主的小規模的經濟、基於農業的商品交換的貿易,正在被以工場為單位、利用規模較大的生產資料,集體為根本的大規模僱傭勞動經濟、基於大量手工作坊生產商品用以交換的貿易所取代。」

  「第二,則是白銀正在實質上取代銅錢、鹽引、寶鈔成為大明的主要貨幣,白銀因為它本身的稀少,物以稀為貴,它天生就是貨幣,那麼白銀的大規模流入,促進了商品交易的變得頻繁,而頻繁的商品交換貿易,又擴大了對白銀的需求。如此相輔相成,不斷互相促進。」

  「這是成因。」

  朱翊鈞不斷的點頭說道:「大司寇總結的非常到位。那麼踐履之實的說,我們越促進白銀的流入,越是平整路面,促進商品交換,就會越發促進這種封建官僚商賈集體的形成,那麼截斷白銀的流入,甚至是利用制度設計,比如戶籍路引,封閉各地的交流,似乎可以維護朕的皇位安穩?」

  小皇帝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陛下,道理上是說得通的,但實際上是本末倒置,因為怕噎死而不吃飯的行徑,是不符合大勢所趨的。」王崇古當然清楚,站在皇帝的立場上看,似乎阻斷商貿往來,降低商貨交換的頻率、減少白銀流入,可以穩定老朱家的統治。

  真的是這樣嗎?

  答案是否定的,大明已經實踐過了,孝宗皇帝就是這麼幹的,大明的復古風力輿論,也是基於這種想法。似乎只要把商賈從這個世界上除掉,一切的禮崩樂壞、一切社會矛盾、一切的不痛快,都會伴隨著商賈煙消雲散一樣。

  怕被噎死,就不吃飯了,的確,不會被噎死,但是一定會餓死,大明朝廷差點被窮死了,也就張居正不怕聚斂之臣的惡名,整天在朝中又是清丈,又是還田,給朝廷聚斂銀子,朝廷有了銀子怎麼花,又成了一個問題,總不能讓銀子堆在府庫里躺著發霉吧。

  朱翊鈞不斷的點頭說道:「嗯,族黨,的確在大明普遍存在;而族黨權豪如同一雙大手,伸向了大明的角落,甚至伸到了京堂、伸到了皇宮之中,影響朝廷決策,讓社會矛盾不斷的激化,爆發出激烈的衝突來,手伸的越廣,則會反哺族黨的壯大,這是相輔相成的。」

  「其成因是大明的商品交換在不斷的加速,白銀流入更進一步的促進了商品交換的速度。」

  「如何解決呢?」

  現象、問題、成因,都清楚了,那麼解決之道呢?

  王崇古自認為自己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

  王崇古的自我定位一向非常清楚,他絕對不會在領導糊塗的時候,自己聰明,張居正就是那種明知道坐在龍椅上的傢伙糊塗的很,根本不思進取,你張居正非要聰明,罵嘉靖、擋隆慶、教萬曆,這都是張居正干出來的蠢事。

  同樣王崇古這種真小人,在領導聰明的時候,也絕對不會藏著掖著,這就是王崇古這個小人見風使舵的本事。

  朱翊鈞卻不認為王崇古是單調的小人,單調的小人能給的大明止血、能給大明安土牧民、能為了國朝大計把官廠弄的有聲有色?能搞出大義滅親的壯舉來?這王崇古日後不上賢臣傳,誰人能上。

  雖然王崇古很大一部分是被迫的,被張居正摁著頭做好事,可好事就是好事,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對於王崇古,朱翊鈞向來辯證看待,王崇古自己看待自己,那就是認定了自己是小人。

  小人有小人的生存之道,皇帝聰明了起來,王崇古就表現出了自己的聰明來,他俯首說道:「如何解決呢?」

  「元輔先生的法子是破姑息,整飭吏治,這個法子好,法子妙,糊名草榜定名次,底冊填榜示公允,好得很!破了姑息整飭了吏治,就把族黨,這個封建官僚商賈中間核心的官僚,這個樞紐給破了。」

  「臣沒那麼大的智慧,臣以為也可以從生產資料下手,若是把這生產資料集中在了朝廷的手裡,也不用多,有個三成就足夠了,那這封建、官紳、商賈這個集體裡最薄弱的那一環,商賈這一片土壤就不攻自破了。」

  朱翊鈞看著王崇古,王崇古看著張居正,張居正看著小皇帝,三個人面面相覷,王崇古此言一出,立刻讓大家都沉思了起來。

  破姑息整飭吏治,不只是從吏治上出手,還要從生產資料上入手,這就是王崇古所言的核心邏輯。

  張居正沉默了許久說道:「陛下,這大司寇還是早入閣為妙,臣覺得此言甚妙,若是能做好了,佐以考成法,更能長治久安。」

  王崇古說的生產資料讓當然包括了土地、礦產、牧場、水草等等,也包括了大明最近在搞的官廠,這都是生產資料。

  「朕早就准了,大司寇一直不肯入閣辦事,怪朕了?」朱翊鈞兩手一攤說道。

  去年族黨的黨羽鼓譟著讓張四維入閣辦事,朱翊鈞就已經說了讓王崇古入閣辦事,舅舅外甥都一樣,過年的時候,朱翊鈞還專門賜了鶴氅和太子少保,就是為了王崇古入閣打個提前量。

  但王崇古那是反覆的推脫,一會兒說自己年老體衰,一會兒說自己無德不仁,一會兒說自己寸功未立,最近的說辭是毛呢官廠未能大成、皇宮還在營建之中,實在是有心無力。

  王崇古趕忙說道:「陛下,臣這不是鼎建大工復建皇宮嗎?這個皇宮復建之後吧。」

  朱翊鈞同意了王崇古的推脫,事主不樂意,強行讓王崇古入了閣,那王崇古也只會以生病為理由,不入閣辦事。

  入了閣還能不入閣辦事?

  還真的可以。

  徐階倒了之後,李春芳當了幾年首輔,李春芳今天生病、明天乞休,反正就是不辦差,高拱和張居正在朝里鬥法,李春芳左右都惹不起,只能避開了。

  朱翊鈞在工地呆了很久,他的所有提議,都被王崇古給否決了,小皇帝的提議,每一項都是殺頭的罪名,比如廊柱空心、比如減少加密箍、比如土建垃圾填充、比如廊柱減少鋼料、比如土料回填,這全都是偷工減料的標準做法。

  王崇古那是一萬個不同意!

  就這個土料回填,就讓王崇古冷汗直流,說的是挖開地基後,埋好了柱子,土料回填,按照設計,應該是三七灰土夯實,一層灰一層土,層層夯實,保證不會因為下雨之類的塌掉。

  皇帝說直接土料一堆,省時省力。

  王崇古聽完那叫一個嘆為觀止啊,按小皇帝的做法,這三百萬的工程,怕是幾十萬就能搞定!

  別人是雁過拔毛,小皇帝這乾脆是雁過留毛,把大雁給拿走了!

  王崇古也有陰結虜人的罪名,但那都是張居正當國之前的事兒,張居正當國以後,王崇古就入了京協理京營戎政,結果挨了一頓暴揍之後,王崇古這陰結虜人的買賣就停了,王崇古怕死,錢哪裡都能賺,命只有一條。

  按照皇帝登基的特赦法,王崇古在隆慶六年六月之前犯的錯,就既往不咎了,畢竟皇帝登基,大赦天下了。

  朱翊鈞哼著小曲離開了鼎建工地,回文華殿偏殿去了,他最近在看小說,章回體小說,一共就一百章,說的內容是唐三藏取經。

  南衙兵備太監張進賣書賺的盆滿缽滿,就四處留意未曾刊行的好書,他收到了一本書,華陽洞天主人寫的《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遊記》,就急忙呈送御前了。

  西遊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本長篇神魔小說,和後世認定了西遊記作者是吳承恩不同,在大明,這本書的作者仍然是華陽洞天主人。

  西遊記,朱翊鈞愛看,他越看越覺得奇妙,越看越覺得古怪,這哪裡是一本神魔小說,分明就是一本政治小說罷了。

  借著神魔世界觀,反映和揭露大明的種種黑暗和腐朽,歌頌向封建與腐朽挑戰的叛逆精神和英雄行為,但是這本書是結結實實的悲劇,勇於鬥爭和反抗的孫悟空,最後成為和漫天神佛沒什麼區別的佛,修成了正果,何嘗不是一種泯然眾人矣的妥協和同流合污呢?

  看書就像是照鏡子,這西遊記很像是萬曆皇帝,也像是嘉靖皇帝,尤其是嘉靖皇帝,旁支入大宗,大鬧朝堂,革故鼎新,走到了一半,就被五指山鎮壓了,最後成為不視事兒、冷眼旁觀看世人的君主了。

  也有點像萬曆皇帝,萬曆皇帝師從張居正,練了一身的本事,手握張居正練出的強兵,戚繼光那就是張居正留給萬曆皇帝的如意金箍棒,結果萬曆皇帝自己戴上了緊箍咒,最後躲在了皇宮裡,也成了冷眼旁觀看世人的聖人來。

  「讓先生看看,把到底是誰寫的,給朕找出來,敢陰陽怪氣朕的爺爺是吧!還有沒有王法了!」朱翊鈞敲著桌子對著馮保說道:「把這書原封不動的宮刻,讓朕提上一兩句,就沒人敢仿刻了。」

  「這書寫得好,賺錢也是極為要緊的。」

  馮保俯首領命,略微有些悵然,皇帝修省尚節儉是好事,但是,這摳門到了皇宮鼎建還要抹零的地步,這尚節儉完全是過了頭,都怪張居正,天天念叨著尚節儉,小皇帝那麼勤奮好學,這已經不是節儉,是摳門了!

  這一本很明顯陰陽怪氣隱喻朝政的小說,皇帝要知道在陰陽怪氣誰,但還要賺這個錢!

  皇帝為何要節儉?朝中為何形成了苛責魚肉權豪,而善待小民的政治正確?這一切都要從張居正的陳六事疏說起。

  在陳六事疏的固邦本一節中,張居正說:【臣聞帝王之治,欲攘外者,必先安內。《書》曰:民為邦本,本固邦寧。自古雖極治之時,不能無夷狄、盜賊之患。唯百姓安樂,家給人足,則雖有外患,而邦本深固,自可無虞。】

  唯是百姓愁苦思亂,民不聊生,然後夷狄、盜賊乘之而起。

  攘外必先安內,安內的意思是,百姓是國朝的根本,百姓安居樂業了,國朝就穩固了,這夷狄也好,盜賊也罷,都會隨著百姓安居樂業,變得不是問題,這就是安民可與行義,而危民易與為非的道理。

  百姓安頓可以行大義,而百姓為難,做什麼都不對。

  困於兼併的小民需要安撫,而執著於兼併的權豪,必須要威罰,這就是張居正當國的核心理念,他的一切政令,都是從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的角度出發的。

  緊接著,張居正又直言不諱的說:【然臣竊以為矯枉者必過其正,當民窮財盡之時,若不痛加省節,恐不能救也。伏望皇上軫念民窮,加惠邦本,於凡不急工程,無益征辦,一切停免,敦尚儉素,以為天下先。】

  這句話直接就炮轟生活奢侈沉迷於享樂的隆慶皇帝,矯枉必須過正,百姓窮得一家人兩條褲子,早已經財盡了,還不好好修省節儉,天下這危如累卵的局勢,也不要救了,亡了罷了。

  不要大興土木,不要隨意征辦,尚節儉樸素,為天下權豪的榜樣,為天下先。

  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的權豪頭子,讓皇帝節儉,那整飭權豪們奢靡就有了基礎,皇帝都這麼簡樸了,權豪們為了自己享樂,還要魚肉小民,那朝廷威罰就有了底氣,這也是張居正一直念叨:皇帝要修省、尚節儉樸素的根源。

  張居正這麼說,也這麼做。隆慶皇帝剛登基就要修翔鳳樓,直接被張居正、李春芳給堵了回去了。

  張居正看得很清楚,但是隆慶皇帝本身就是一個很喜歡享樂的人,大明春晚,一次賞賜就是十幾萬兩,隆慶朝不是張居正的版本,萬曆初年,才是張居正的大版本,得益於高拱自己犯蠢,高儀病逝,張居正獨攬朝綱之後,開始了他的新政。

  平日裡張居正教導小皇帝要尚節儉樸素,結果現在,反噬了!

  皇宮都燒了,皇帝嫌貴,不肯修,不停的砍預算,批的時候還順手抹了個零,可是讓張居正見識到了迴旋鏢的厲害。

  「元輔真的是壞事做盡!」馮保把一百回的章回體神魔小說西遊記拿到了文淵閣後,痛心疾首的說道:「元輔貴為帝師,請陛下崇尚節儉那是很有必要的,但是沒必要矯枉過正,你看看這給鬧的!陛下幼沖,用鋼混不用金絲楠木已經很節儉了,陛下還親自帶頭偷工減料!」

  「我大明國朝顏面何在啊!」

  張居正沉默,這的確是他教的,他也說了矯枉必過正,確實是過正的有點過頭了。

  三大殿的確是陛下私宅,但那也是大朝會的地方!是公器,是朝廷威嚴,是神器所在。

  「別說了,別說了,回頭,我好好勸勸陛下。」張居正連連擺手,天下能為難他的也只有陛下了,那兩片烏雲,一片是小皇帝讀書太好,一片是小皇帝愛好太多,這兩片烏雲,已經越來越大了。

  「也不怪先生。」馮保知道自己有些情緒失控,滿是憂愁的說道:「也是朝廷的問題,陛下也是窮怕了。」

  馮保很能理解皇帝為何如此尚節儉,窮鬧的,剛登基,朝廷山窮水盡,現在闊了,反而是不敢花了,也不能全怪張居正。

  馮保拍著那本章回體小說說道:「先生,陛下想知道這個華陽洞天主人,究竟是誰。」

  張居正稍微翻看了下,就知道是誰寫的了,他頗為確定的說道:「李春芳,就是他了。」

  這西遊記太過宮裡的場面了,這年代,不是居內閣,哪裡知道那麼多宮裡的排場來?

  馮保點頭說道:「那就不用給李春芳分帳了吧,他致仕的時候,先帝可是特別恩賞了一番,有司歲給輿隸八人,月饋官廩六石,免正賦萬畝田,還遣了中官隨行,既然是朝廷大臣寫的,那陛下拿來用,就不給他錢了。」

  「應該要分帳吧,憑白拿了人家寫的書,就這麼白拿嗎?」張居正試探的說道。

  「也行,陛下給他錢,他敢要就行,他在書里陰陽怪氣陛下,陛下還沒找他算帳呢。」馮保一聽,選擇了從善如流,既然李春芳要這個錢,那就來算算陰陽怪氣陛下的帳了。

  張居正十分肯定的說道:「李春芳也沒有指桑罵槐,指斥乘輿吧,這說的不是大多數人嗎?甚至是李春芳自己,年少時,覺得自己是那個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的英雄人物,這走著走著,身上的鋒芒就開始收斂,最後變成了圓滑之人,這孫悟空怕是很多人的剪影,不是隱喻。」

  「陛下說他是隱喻。」馮保直接了當的說道:「不要分成,就當不知道何人所寫。」

  「陛下聖明。」張居正終於知道馮保為什麼一進門,就要說張居正提倡尚節儉出了問題。

  皇帝根本不打算知道這本神魔小說到底是誰寫的,只想賴帳不給分成來賺錢,張居正有什麼辦法,小皇帝為了賺錢打出了無理取鬧這張牌來。

  馮保拿出了另外一本敕諭說道:「陛下要鼎建,給聖母修個佛塔,讓天下能人異士們都上圖來看。」

  西遊記的作者在明清的時候是華陽洞天主人,經過胡適魯迅的考證,是吳承恩,也有人說是李春芳,作者採信了後者。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