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最早是王教授發現顧良的。
王教授從睡袋裡爬出來後,忍不住罵罵咧咧:「太他媽冷了。我想上廁所,這怎麼搞?」
李科學說:「找個雪地挖坑,拉完用雪埋好。麻煩你這麼做的時候離我們帳篷遠一點,免得大家被臭死。」
「年紀輕輕說話這麼難聽。」
王教授翻了個白眼,拿出了自己的卡牌。「哎?我收到了新的劇情,啊……就是讓我去上廁所的。喲,不錯不錯,往山腳方向走五百米,有個臨時廁所。系統還算人性化。我去了。」
許醫生這會兒也醒了,從睡袋裡爬出來。「我看到有兩個小液化氣罐和脫水蔬菜,我去煮點湯,燒點熱水,老吃能量棒也不是個事。」
看見許醫生後,李科學的臉總算不那麼臭了:「我幫你。」
「誒?那個劉考察,昨晚守夜去了,還沒回來?」王教授最先走出帳篷,一眼看到倒在雪地里,臉都凍紅了的顧良,「我去!他不會是本案的死者吧!」
王教授這話一落,許醫生緊跟著跑了出來,李科學是最後出來的。
好在,幾人探了顧良的鼻息,發現他還活著,只是暈了過去。
系統大概也並不想要玩家凍死,防寒服足夠飽暖,顧良也並沒有被凍傷。
李科學雖然對誰都一副臭臭的臉色,尤其是似乎很不滿意顧良,但還是和王教授一起把他抬進了帳篷,把他放進了睡袋裡。
這之後,王教授去走他的時間線了——上廁所。
李科學則陪著許醫生在外面煮了蔬菜湯,燒了熱水。
許醫生聽見帳篷里有動靜,知道顧良醒了,就倒了碗熱水,再端進帳篷遞給他。
便是這會兒,王教授被鬼嚇了一跳,罵罵咧咧回來了。
此刻,四名玩家圍坐在一起喝蔬菜湯。
過程中顧良多留意了液化氣罐幾眼,上面寫著幾行說明。
「微小型液化氣罐,回龍雪山大本營提供;可供徒步登山的遊客攜帶,建議每次攜帶1-2罐,不夠時可返回大本營領取新的。」
一旁,王教授喝了一碗湯,整個人緩過來點勁兒了,忍不住問許醫生:「你剛才和李科學一直在這守著?那三具屍體,尤其是那個小草的,沒變化吧?沒詐屍吧?」
許醫生開口道:「沒有,那三具屍體一直都在,沒有任何變化。」
「所以,我就是撞鬼了。」
王教授語氣格外凝重,他想到什麼,又瞧向了顧良,「劉考察,你昨晚遇到什麼了?」
面對王教授的問題,顧良想了想,決定暫時不說實話,只搖了搖頭說:「我身體素質不太好。估計這裡海拔高,我那是缺氧導致的暈眩。沒什麼事。」
許醫生倒是再問王教授:「你剛才說,那個鬼問你什麼……信不信任他?」
王教授:「對啊。什麼你信他們,不信我,之類的。估計是跟劇本開頭講的鬼故事有關。你們也收到了那個故事吧?」
顧良等人依次點頭,王教授皺著眉說:「所以,這個劇本的設定里,是有鬼的了……目前我們只看到了小草的鬼。但屍體有三具。你們說……我們還會不會遇見其他兩隻鬼?就是那個小花,和抱著她的小東的。」
王教授顯然也是怕鬼的,臉都有點白了。
許醫生安慰般道:「沒事兒的王教授,你別怕,就算有鬼,那也是劇本設定。等劇本演繹結束,鬼就不存在了。我們終歸還是要找兇手的。」
「我這麼大歲數了,不經嚇啊!」王教授嘆口氣。
許醫生笑了:「應該說,您這個年紀,什麼都見過了,還怕鬼啊?」
王教授翻了個白眼。「各種陰險小人我確實見過不少。鬼麼,真沒見過。哎,算了算了。不說了。惹你們年輕人笑話……」
顧良端著蔬菜湯默默喝著,心裡想的是王教授剛才說的話。
顧良抓住了兩個關鍵點。
第一,他遇見了小草的魂魄;第二,魂魄問:「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這樣一來,除了時間地點不同外,王教授的經歷和自己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顧良很想知道,這個鬼不管遇見誰,都會這樣說,是無差別對待的,亦或者說,他的問話和反應是有差別的。
因此顧良剛才撒了個謊,並沒有把自己昨晚的時間線完整的說出來。
他決定再等等看,視情況再定。
許醫生喝完一碗蔬菜湯,又進了一趟帳篷。
再出來的時候,她手裡已經多了一盒藥。
她把這盒藥遞給顧良。「我這角色是醫生,我那兒有藥箱,這是紅景天,治療高原反應的。你吃一點,應該會好些。畢竟這裡太冷了,再在雪地里暈倒的話,那不是開玩笑的事。」
「多謝。」顧良接過藥盒。
「不謝。捲入這個遊戲,又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大家互相幫忙,都是應該的。」
許醫生剛說完這話,李科學拿起正在震動的卡牌,立刻打斷她。「小婉,我剛收到看到了一條跟我倆有關的時間線,你來看看收到沒?」
小婉。
顧良猜測這是許醫生本人的小名。
畢竟她之前說過,他們三個在之前的劇本里見過,都彼此認識。
「嗯。我卡牌也震了,我看看……啊,是,是我們倆的時間線。那你等等我,我們一起去吧。」許醫生沖顧良歉意一笑,起身走了。
20分鐘後,許醫生和李科學離開。
顧良喝完蔬菜湯,吃了根能量棒,再去把鍋碗瓢盆清理乾淨,就算是運動過了。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帳篷後,坐到睡袋旁,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旁,王教授有些無聊,試圖跟他搭話。「那個,不知道你看沒看出來。這李科學對許醫生有意思。許醫生呢,估計對他沒意思,所以沒有回應過他。」
「現在咋呼的小丫頭太多了,許醫生這樣的小姑娘就很難得了,又溫柔又大方。她長得好,性格也好,但也因為這樣啊,一旦她和別的男的說話,李科學就擔心她被搶走,所以他對其他男的態度都不太好。他對你有敵意,就是因為這個,你呢,也別往心裡去啊。」
「不過話說回來,李科學這樣就有點幼稚了。我感覺你成熟點,和許醫生配一點。你說,在這個遊戲裡認識一場,也是緣分。萬一大家活著出去了,沒準能喜結良緣呢。你得聽聽這老人言,誒……等等,你結婚了嗎?」
王教授說出嘴的一筐筐話,就跟沉入大海的石頭,一點浪花都沒翻出來。
王教授有點不高興了。「你好歹也接個話啊。」
顧良回過神來,有點迷茫地看著他。「啊?」
「你結婚了嗎?」王教授問。
「沒結。」
「你覺得許醫生怎麼樣呀?」
「沒怎麼樣。」顧良如實答。
王教授:「……你這樣的性格,可找不到女朋友哦。」
——哎,跟他聊個天,可真是太難了。
可王教授還是想把天聊下去。
畢竟他實在是太無聊了。
天氣又這麼冷,找個人聊聊,還稍微能驅散點寒意呢。
這邊王教授還在拼命想嘮嗑的話題,那邊顧良已經鑽進睡袋閉上眼睛了。
王教授都有點驚了。「你這是又要睡覺?這不剛醒嗎?」
顧良打了個呵欠。「嗯,天寒地凍的,反正沒事。」
王教授:「……」
顧良閉眼繼續睡。
王教授仰天長嘆。「你也真不怕悶……比我這個老頭子還無聊。」
王教授干坐了一個小時,總算,李科學和許醫生兩個人回來了。
不過李科學是被許醫生攙扶著的。
等他們走進帳篷,王教授一看——嘖,了不得,李科學居然受傷了。他左邊額頭摔破了,滿腦袋都是血。
王教授趕緊問:「沒事兒吧?」
李科學搖頭:「沒事,外傷。」
「那還是得趕緊處理。」許醫生接過話,扶李科學坐下,去藥箱找來碘伏、紗布和膠布,過來幫李科學給傷口消了毒,再給他包紮好,問,「腿有事嗎?要不要看看?」
「沒事,問題不大,就是摔了一下,衣服厚,不要緊。」李科學道。
這個當頭,顧良也坐了起來,主動問了句:「你們遇到什麼了??」
「我們也遇到鬼了。就是那個小草的魂魄。」
許醫生轉頭看向顧良,「按劇本的時間線,那會兒李科學這個角色找我談些事情。然後就來了一個鬼,他襲擊了李科學。」
顧良眉頭淺淺一蹙,再問:「小草襲擊了你們?」
「如果要準確的說……不是『我們』,他只襲擊了李科學。」許醫生思考了一下,然後肯定道,「沒錯,他目標明確,就是李科學。」
顧良問:「他見到你們之後,有說什麼嗎?」
許醫生站定,剛才那驚險的一幕慢慢浮現在她腦海。
那會兒,李科學帶她走到離營地約300米處的地方,帶著她演繹劇本。
李科學:「有一件事你得幫我。」
許醫生問:「怎麼了?為什麼背著他倆?你總不會……是想獨占這回的考察成果吧?」
李科學:「不,與考察無關。是……跟那幾具屍體有關。你知道的,我有選修神秘學的。我對這裡流傳的鬼故事很感興趣。我覺得這幾個人死得很蹊蹺。但如果我們把他們直接交給警方,可能什麼都問不出來。」
「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幫我做個初步屍檢?你幫我解剖一下,看下他們的死因什麼的……」
許醫生:「這可不行。法醫這塊不是我的專業。而且……這是違規的事情。還是該交給警察。」
李科學:「小許,你幫幫我。你都答應嫁給我了,這點事還不肯幫我做?」
許醫生:「我真的不行。我畢竟不是法醫啊。不過……我閨蜜在市局做法醫。大不了……到時候等他們屍檢的時候,我讓她把結果偷偷告訴我。他們是專業的,總好過我胡來。」
許醫生剛說完這話,就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半透明的鬼飄了過來,他與小草長得一模一樣,應當是小草的魂魄。
許醫生驚恐地睜大瞳孔,但由於李科學是背對著鬼的,所以並沒有第一時間看到鬼,只是問道:「你怎麼了?」
「你後面……你後面……」許醫生揚手指向李科學的背後。
李科學還沒來得及回頭,忽然之間,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然後他的耳朵旁傳來一個低沉鬼魅的聲音。「為什麼你不相信我呢?你寧願相信他們,也不相信我嗎?」
李科學被嚇一大跳,一下子推開肩膀上的手,猛地轉身看向身後。
這個時候,前一刻還頗為溫柔的鬼忽然勃然大怒,抬起雙手,頃刻間飄到李科學跟前緊緊掐住他的脖子,再把他推倒在地。
許醫生怕得差點跌倒,她也顧不得有用沒用,抓起地上的雪就朝鬼砸過去。
即將到正午,太陽越來越明亮。
雪狠狠砸在鬼身上,鬼抬起頭對許醫生怒目而視,一片雪花飛起,折射出更加猛烈的日光,似乎到底晃到了鬼的瞳孔,他受不住這樣的陽光,鬆開李科學,飄走了。
當下,許醫生儘可能詳細地描述了剛才發生的一切,道:「鬼可能沒什麼力氣,李科學的脖子並沒有被掐得很厲害,我檢查過了,勒痕都沒有。他主要是被推倒在地摔的那一下,碰到了額頭。如果腿沒事——」
「我的腿沒事。」李科學接過話,問王教授,「你早上遇到他,他襲擊你了嗎?」
王教授搖頭。「沒有。但也可能是我跑太快的緣故。反正,他也問了我同樣的話,就是相不相信他什麼的。我聽完就跑了。他也許還沒來得及襲擊。」
許醫生想到什麼,問顧良:「這鬼今天應該是被正午的陽光嚇跑的。他既然怕光的話,應該晚上溜達得更勤。劉考察,昨晚你守夜的話,真的沒有遇到什麼?」
半晌,顧良仍然搖頭。
王教授撓了撓沒有多少根頭髮的頭,道:「那就奇怪了。這鬼晚上不溜達,反而大白天溜達。不過可能是因為我跑得快吧。不然我也被襲擊了。」
大家都遇到了小草的魂魄,但是只有李科學被襲擊。
這確實挺奇怪的。
但當著李科學的面,顧良暫沒有跟王教授說什麼。
顧良只思忖片刻,問許醫生:「你剛才說的就是全部了?」
「對。就是全部。我覺得我說得很詳細了。」許醫生道。
顧良再問:「所以,小草的魂魄出現,一開始只是問了李科學一個問題,緊接著就襲擊了他。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對你做什麼,也沒有對你說什麼?」
許醫生再把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回憶了一遍,生怕自己遺漏什麼。
片刻後,她很肯定地回答:「沒有。我確定沒有。他甚至都沒有看過我一眼。」
「行。明白了。」顧良道。
許醫生訝異道:「你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
顧良搖頭。「不是。我是說,對於你說的故事,我懂了。」
一旁李科學一聲嗤笑。「我就說……他怎麼可能就知道了……」
顧良沒多理會,坐在睡袋邊,開始閉目養神了。
中午,仍是由許醫生和李科學一起煮了蔬菜湯,四個人吃的是蔬菜湯加能量棒。
吃完飯,顧良主動去清洗鍋碗瓢盆與碗筷。
等顧良進屋的時候,王教授、李科學和許醫生三個人正圍坐在一起聊著什麼。
見顧良來了,許醫生主動問了句:「這裡有撲克,來不來四人鬥地主?」
「你們三來吧。我休息會兒。」顧良沒有猶豫就拒絕了,轉而鑽進睡袋躺下。
王教授看得直擺頭。「你白天睡這麼多,晚上睡得著嗎?」
顧良:「我可以。」
王教授:「……」
三人打了一個小時撲克,聊了會兒案情,聊不出什麼來,就開始瞎扯淡。
顧良在各種雜音中睡睡醒醒,不過還算休息得不錯。
直到晚上5點,四個人的卡牌幾乎同時震動,看來是都收到了新的劇情。
顧良睜開眼,慢慢從睡袋裡爬出來,摸出卡牌查看,上面寫著:「5點10分,你尿急,去臨時廁所上廁所。」
顧良:「……」
——這時間線可真是太簡單了。
四個人差不多是同時放下卡牌的。
大家面面相覷片刻,顧良是最先行動的。
他剛走到帳篷口,發現王教授也跟了過來。
顧良沒吭聲,掀開門帘往前走了幾步,冷不丁回頭,發現王教授依然跟著自己。
停頓片刻,顧良問他:「你也上廁所?」
王教授笑了:「對啊。這不巧了麼。」
顧良回看了一眼還在帳篷里的許醫生和李科學,暫時沒說什麼,只點點頭:「走吧。」
此刻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溫度可見地散去,天氣愈發寒冷,顧良緊緊裹著衝鋒衣,徑直走向臨時廁所。
臨時廁所是由雪山大本營的人搭建的,位於山腳的方向。
因此,營地到廁所的方向,與到藏有三具屍體的山洞的方向,正好相反。
下行五百米後,顧良和王教授到達廁所。
顧良也確實上了個廁所。
完事後王教授眼見著他把背上的暖水壺取了下來。
王教授以為他要喝水,沒想到他取下厚手套,那水壺裡的水洗了個手。
王教授忍不住道:「你可真是太講究了。」
「再難再險,也要講究個人衛生。」顧良說完這話,把水壺蓋好,重新背到背上,腳剛踏出廁所一步,只感覺又一股寒風撲面而來。
之後,他整個人都被困意籠罩,不知不覺就倒地睡了過去。
顧良再醒來的時候,是被一聲巨響驚醒的,緊接著一股濃烈的焦味傳進口鼻。
顧良趴在雪地里,勉強坐起來,朝火光映來的方向看去,發現營地著火了,應該是剛才的爆炸引起的。
王教授就倒在顧良旁邊,此刻也被爆炸聲驚醒了。
他爬起來,驚恐地轉身,想朝山腳的方向跑去。
顧良叫住他:「你跑什麼?」
王教授停下來,看向顧良道:「你有沒有常識!我們得儘快離開這裡,先往山下跑吧!那爆炸聲不小,不知道會不會引發雪崩!你還愣著幹什麼?」
「不用怕。」顧良緩緩道。
王教授翻了個白眼。「反正天塌下來你都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我看你連求生欲都沒有。你當然不怕雪崩。但我怕!我得走了!」
顧良道:「建議你不要繼續往前。你仔細看,廁所再往前一百米,有霧氣。」
「霧……霧氣……」王教授反應過來什麼,「你是說……劇本邊界的那個霧氣……」
顧良道:「沒錯。不會有雪崩。你繼續往前跑,反而會死。。」
王教授:「不能往前跑,我明白。可為什麼不會有雪崩?你怎麼能肯定?」
顧良語氣平靜,往山頂方向望了一眼,「系統準備的食物,差不多就夠一天。這劇本地圖雖然在戶外,但其實不大。綜合來看,劇本馬上要結束了。系統又不是要殺我們,所以,不會有雪崩。你往山腳走,反而送死。」
「這樣……這樣嗎?我明白了……」
王教授撓撓頭,晃晃悠悠走到顧良身邊坐下,「你平時雖然話少,但原來還挺靠譜的哈!」
顧良沒理會他的恭維,只是繼續朝營地的方向看了去。
見火光直奔天際而去,色彩更亮過了天邊的夕陽。
天上的光,地上的火,似乎將這個雪原都染紅了。
緊接著,火光之中,一個人朝著山腳的方向滾來,顧良反應過來什麼,趕緊上前扶住她。
是許醫生。
「臥槽,她不會被詐死了吧?」王教授忍不住問。
顧良穩住許醫生的身形後,探向她的許醫生脈搏,「沒事兒,還活著,只是昏了。」
顧良剛說完這話不久,許醫生也睜開眼了。
她額頭磕破了,覺得疼,下意識捂住頭,要坐起來。
王教授趕緊勸道:「別急,慢慢坐,頭受傷了,你估計會覺得暈。」
夕陽徹底隱沒。時間走到晚上7點整。
系統廣播響起:「劇本演繹到此結束,破案環節開始。」
三名玩家面面相覷,第一反應都是——李科學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