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一審訊室內,鐘錶指針走到上午11點。
李曉玉默默坐在楊夜對面,一直低著頭。
片刻後,楊夜給她倒了一杯水過來。
李曉玉略顯侷促地看他一眼,又很快低頭打開筆記本,握住了筆。
但她沒有看楊夜,也沒有看筆記本,她拿起筆轉了轉,雙目呈放空狀態,就像是上課開小差的少女。
楊夜覺得她這舉動有些古怪。「你沒事兒吧?」
「沒事。」李曉玉坐直,「你想說啥就說吧,我聽。」
楊夜問她:「你認為誰是兇手?」
李曉玉把筆握緊了一些,咬著下嘴唇,過了一會兒說:「剛才在外面,我跟顧良聊了聊,我覺得他推理得挺對的。」
「哦?他怎麼說?」楊夜問。
李曉玉:「要不……我先不說他怎麼想的。你先說你的想法吧。我綜合來看看。我也確實還挺混亂的。你就當我什麼都不知道。」
「行。」楊夜道,「殺人閉環的事,你沒有異議吧?」
李曉玉:「沒有。A殺B,B殺C,C殺A,這個我理解。大家都被困住了。」
「那你認為,怎麼打破這個閉環?」楊夜問。
李曉玉想了想,說:「剛才顧良說,有兩個方法。」
楊夜握筆的姿勢一頓,眼睛眯了一下。「哦,哪兩個?」
「第一種,有人自殺;第二種,有人殺了兩個人。」
李曉玉說到這裡,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顧良說,他看到的關於巫術的線索,就是這樣的。所以……所以……」
不知道為什麼,李曉玉說到這裡,好像有點說不下去了。
楊夜接過她的話:「但是現在按屍體的死狀來看,不可能有人自殺。你認可嗎?」
李曉玉:「認可……」
楊夜道:「行。那麼第一種可能,我們就直接排除了。現在只剩下一種打破循環的可能——有人殺了兩個人。」
李曉玉:「嗯,我明白。」
「那現在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在這個設定里,屍體是不會消失的。你想想,如果你某一次路過小巷,發現了自己的屍體,一定會發現不對勁。又或者,你同時看到了兩個人,一個是他本人,另一個是他的屍體。慢慢地,你有可能通過推理,發現大家都捲入了一個死亡循環。這個時候,你會怎麼樣做?」
李曉玉道:「我會殺了那個殺我的人。這樣一來,我就不會被殺了。又或者,我隨機殺一個人,看是不是殺了他,循環可能就會破了。」
楊夜點頭:「對。就是這樣。那麼,我們可不可以認為,真兇實際上就是認識到這一點,於是殺了兩個人,從而打破循環。」
「嗯。」李曉玉點頭。
楊夜道:「也因此,顧良身上有巫術的線索,並不代表他就是兇手。」
「嗯……」李曉玉喝一小口水,再度差點把自己嗆到。
楊夜把紙巾遞給她,她趕緊擦了擦嘴。
「你也有點怪,真沒事兒?」楊夜問她。
李曉玉趕緊搖頭。「沒事。你分析得……挺好的。繼續。」
楊夜道:「所以,兇手之所以會成為兇手,得滿足兩個條件。第一,他意識到了這個循環;第二,他殺了兩個人。對麼?」
李曉玉:「對。」
楊夜:「那麼好,我們來用排除法。首先,我可以排除你。你不知道自己是被誰殺的,沒有反過去殺丁乞丐的殺機。再來,你兩次見到劉鄰居的屍體,也都是在被殺後。你也沒有同時見到他的屍體和他這個人的時機。你別的時間線,我基本了解,你應該沒有可能意識到循環的存在。」
李曉玉點頭。
楊夜再道:「現在,我們已經確定死者是丁乞丐。第二次殺丁乞丐的,跟第一次殺他的,一定不是同一個人,否則循環就不可能被打破了。所以,第二次殺他的,肯定不會再是李燒烤。我們可以把李燒烤也排除。對麼?」
「是。沒錯。」
「再來,你現在知道你為什麼會被丁乞丐所殺了嗎?」
「知道。顧良剛才告訴我了。是因為幻夢一場。」
「好,你第二次被殺,依然是10點左右路過小巷的時候。這個時候,丁乞丐毒發出現幻覺,才會去殺你。這表示,他中毒的時間依然是9點半,對嗎?」
「是的。沒錯。」
楊夜:「那這樣。我們就可以把顧良排除了。」
李曉玉:「……」
楊夜道:「昨天晚上,也即第二次循環的晚上,你的劇本角色,9點半前一直在棺材鋪後院盯著顧良,你發現他一直沒出棺材鋪,對麼?而事實上,你是在我家後院,我倆一起見證的。甚至是你走之後,我也清楚地看見,他一直待在棺材鋪里。所以他沒有再次去給丁乞丐下毒的機會。」
「對……可以排除顧良。」
李曉玉放下筆,雙手放到桌子下,在楊夜看不見的地方絞在了一起。
她的心裡有點波瀾壯闊,還對楊夜說得一切感到有點嘆為觀止,但她什麼也不敢說。
「那這樣排除完,就剩劉鄰居和查校長。」
楊夜繼續道,「我們現在來進一步分析一下。兩次殺丁乞丐的人,不是同一個人,但兩具丁乞丐的屍體一模一樣,這是為什麼?只能是因為,劉鄰居和查校長中,有一個人模仿作案。這樣,大家就會被誤導,以為丁乞丐兩次都是被李燒烤殺的。」
「模仿作案,是要滿足一個條件的,他知道【幻夢一場】這種毒。」
「這兩個人里,誰知道這種毒呢?」
李曉玉呼出一口氣,說:「查校長。他知道我用幻夢一場殺了劉鄰居。他幫我處理的屍體。」
「對。所以真兇只能是查校長。」
楊夜很肯定地說一句,補充道,「整個過程是應該這樣的,第二次循環的時候,查校長去幫你處理完屍體,偷偷從燒烤攤那裡取走了毒燒烤。後來等你從公寓樓離開去棺材鋪,他也離開公寓樓,先李燒烤一步,把燒烤給了丁乞丐。」
「這樣,即使丁乞丐後來依然去找李燒烤討飯,吃了李燒烤給的毒燒烤,但查校長餵他的毒,要提前一點,所以他先死於查校長之手。」
說完一大段話,楊夜略呼一口氣的同時,也在觀察李曉玉的反應。
他在等,等李曉玉是否還會提出什麼破綻。
在這個劇本里,楊夜已經感覺到劉然越來越精明了。
所以,如果這個謊言連李曉玉都不能說服,自然也不能說服劉然。
楊夜等待了一會兒,李曉玉總算開口,說:「對。我覺得沒問題。兇手就是查校長。」
不對啊。
按李曉玉風風火火的性格,就不說找到兇手了,發現什麼線索的時候,她都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這會兒她的反應怎麼這麼平靜呢?
不止這會兒,她從頭到尾的反應都不是特別對勁。
楊夜想到什麼,眉毛一擰,站了起來,手掌往桌子上一拍,居高臨下看向李曉玉。「你真的認為沒毛病了?」
「沒……沒毛病。」
李曉玉被楊夜盯得有些發毛,整個人往後一仰,眼神亂飄,「你和荀楓聊的時候,顧……顧良剛才找我談過。他的推測跟你幾乎一模一樣。你們兩個大佬都這麼說,兇手就是查校長沒跑了。」
楊夜想起荀楓之前的那番分析,乾脆現學現用,當即橫眉冷對李曉玉。「你在撒謊。」
楊夜五官鋒利,板著臉不笑,再加上瞪著人的時候,簡直跟閻王修羅沒兩樣。
之前楊夜給人的印象一直是脾氣好、好說話的,李曉玉哪兒見過他這個樣子。
李曉玉被他一嚇,試圖站起來的時候,手一揮,再度把水潑翻。
「你的眼神一直在亂動,再來,剛才說那句話的時候,手指的方向和眼神不一致,你就是在說謊。為什麼?」
「我沒有動手指吧?」
李曉玉確實沒動手指。
但架不住楊夜要唬她詐她,當即兇悍道:「動了!」
李曉玉有點懵:「你……你胡說……」
楊夜:「為什麼說謊,難道你在替真兇隱瞞什麼?」
李曉玉:「我不是……我沒有……」
楊夜:「真的嗎?我怎麼感覺你在他的授意下撒謊?顧良說了什麼嗎?真兇到底讓你幫他幹什麼?」
李曉玉:「沒有,顧良沒做什麼,我幹嘛為他撒謊啊?我幫真兇幹嘛……」
楊夜:「真兇?真兇不是查校長嗎?為什麼提顧良?你說漏嘴了。」
「……我……我說漏嘴了嗎……不是,等會兒……」
李曉玉愣了十秒,呆呆地看著楊夜。「我沒說漏嘴。真兇、顧良,這些詞都是你說的。你……你套我話!你你你——!」
楊夜拍拍她的肩,放軟聲音。「沒事。坐吧。告訴我,顧良到底怎麼跟你說的。」
李曉玉被他給整得有點蒙了,一副生無可戀臉。「我懷疑你們在聯合起來搞我。」
約半個小時前。
顧良所在的休息室內。
李曉玉一邊道歉,一邊慌亂地拿抽紙把水清理乾淨。
然後她坐下,不確定地看向顧良。「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是兇手。」
顧良把巫術的內容給李曉玉解釋了一遍,「聽懂了嗎?」
半晌,李曉玉點點頭:「聽懂了。你一死,巫術就會起效,你是最早開啟循環的那個人。」
「對,我第一次死的時候,是8月7日晚上9點。我是開啟巫術的人,第一次死會立刻復活,我從壽衣店後院爬起來,回到了棺材鋪。我當時沒有反應過來我被殺了,我身上有些疼,只以為被劉鄰居揍了一頓。」
「巫術就是從這晚開始起效的,它會讓所有人變得暴躁弒殺。想到查校長害我的事,我心中煩悶,去街上散心。這個時候,我並沒有看見李燒烤毒殺丁乞丐的事情,因為那一晚,還沒有發生你毒殺劉鄰居等一系列謀殺事件。之後的一系列殺戮,都是在8月8日產生的。」
「這一晚出門散心,並沒有消除我心中的煩躁。受巫術影響,我最終決定殺了查校長。」
「第二天,8月8日早上,我去殺了查校長,慢慢地,你們也都開始殺人。」
「這天,平時膽小善良的風學姐,給劉鄰居用了毒,讓他在8點毒發身亡。」
「他的屍體被你們藏進棺材鋪。他人卻在家中復活。那個時候,他的記憶倒退了24小時,他在家擺好了酒和花生米,等我上門。他本就計劃想殺我,那會兒更是在巫術的作用下,催生出不得不趕緊殺了我的衝動,所以他還給我打了電話催我過去。」
「這個時候,我是感到奇怪的。因為他昨天約我談生意,卻把我打了一頓,扔到了院子裡,他為什麼又約我一次?」
「想著頭一晚的事,我很生氣,於是過去找他算帳。結果,我又一次死在他手上。」
「這是我第二次死亡。這一回,我跟你們一樣,喪失了24小時的記憶。而這個時候,偵探楊夜第一次走進這個劇本場地。」
「8月8日,這一晚10點半,我去小巷,看到了你和丁乞丐的屍體。」
「8月9日一早,我去殺了查校長第二次。」
「殺完他回來之後,我遇見了來買棺材的你,這是我第一次察覺到情況不對勁。」
「我昨晚遇到你的屍體,你怎麼又能活著來買棺材?」
「這其實是這個本子裡一個非常關鍵的點。遇見你的屍體,遇見你活著來找我,這兩件事發生的中間,我沒被殺過,因此沒失憶過。我相當於同時見了一個死去的你,一個活著的你,所以我才能發現問題的不對。」
「同理。這天下午,我遇到了從城外回來的丁乞丐,我昨晚明明也看到了他的屍體,可他為什麼會從城外回來?」
「事情接二連三出現不對勁起來。這個時候,我就想起父親留給我的信,以及他對我說過的話了。我反應過來,8月7日,我不是被劉鄰居揍了一頓,而是被他殺了,從而我開啟了循環。」
「按道理,我應該殺劉鄰居的。可是,巫術說,得讓人自殺才行。我想不到讓劉鄰居這種人自殺的辦法。正好碰到丁乞丐找上門,我就說試試,能不能忽悠他兩句……讓他心甘情願自殺。」
李曉玉消化了很久,總算消化過來了。
她問顧良:「你是怎麼讓他自殺的?」
顧良視線轉過來,淡淡看向了李曉玉:「我現在其實也不知道。因為我卡牌上的劇情沒了。而我日記沒有就此記得特別詳細。」
「那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
「結合日記,以及自由探案的時候,我和荀楓詳細對的時間線,我推測出來的。」
「那對於丁乞丐自殺,你有什麼推測?」風學姐問。
半晌,顧良回答:「我推測……我利用了你。」
「我?」李曉玉詫異。
「對。楊夜那天說,我把丁乞丐拉進棺材鋪,說了很久的話。我想,我是告訴了他循環存在的事情。」
顧良仰頭靠在沙發上,雙目盯著虛空之中的浮塵。
「孟老闆,你能給我一點錢嗎?我馬上就能湊夠給風學姐買吉他的錢了——丁乞丐大概是對我說了這樣的話,跟他向李燒烤討飯時差不多。」
「然後我告訴他,你湊到錢買了吉他,有什麼用呢?你的風學姐被困住了。你如果不救她,她就會不斷地死去活來,永遠得不到解脫。她根本沒辦法彈奏你送的吉他。」
「丁乞丐一定會問我,那他該怎麼辦才好。」
「我說,必須要有人自殺才行。可沒辦法,誰會自殺呢?我是不可能的。其他人也不可能的,沒人救得了他的風學姐。就連他丁乞丐,怕是也沒有辦法的。他被李燒烤用毒燒烤殺過,他也陷在巫術之中。」
李曉玉聽了這個故事,有點悲傷。「我明白了。丁乞丐為了救風學姐脫離死亡循環,選擇了自殺。你告訴他,他晚上吃的燒烤會有毒。但他還是去吃了。第一次他吃燒烤中毒,是無意識的。第二次,他是明知有毒還要吃,這是自殺。但他是被你忽悠自殺的……如果最後要找一個害他的真兇,那個真兇就是你。」
「對。丁乞丐心甘情願赴死,不再受『不死術』的庇佑。」
「我想……他第一次死的時候,死不瞑目,是死前迴光返照,發現自己殺了你。」
「第二次不同,他最後死不瞑目,大概是因為,到頭來他還是沒能湊夠錢給風學姐買到吉他,沒有辦法聽風學姐演奏吉他吧。」
「但無論如何,他是為了他心愛的姑娘死的。他是個英雄。」
李曉玉眉頭都要皺到一起了。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問了:「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需要贏得金幣。金幣可能可以抵消年限。你不是還要回去考試嗎?ACCA,對吧?」
顧良淡淡道,「祝你早日通過,成為優秀的會計師。」
李曉玉忍不住再問:「不是……你……我……我知道了,你是自認兇手,是不想害偵探,對嗎?那你為什麼不直接跟楊夜說?讓他給我們宣布就好?」
「因為他想幫我。他不會同意直接給我投票的。」
顧良道,「但是,我並不想讓他這麼做。」
「可你這樣跟尋死有什麼差別?」李曉玉問,「你……你是不是不想活啊?」
「不是這樣的。死亡一點都不可怕。卑微地踩著別人的性命活,才最可怕,最懦弱。」
顧良目光上移,看向漆黑的天花板,「我十幾二十歲的時候,也挺有赤子之心的。但到了後來,年紀越大,我反而越在苟活。帶著殘缺的靈魂走在世上,那不叫活著,那叫苟且偷生。」
「我不想再背負一條人命。我不需要別人豁出命來救我。我想做一回,救人的那個人,就像丁乞丐那樣。」
顧良說到這裡笑了笑,「在現實里我失敗了,但在遊戲裡,我起碼還能任性一次。」
李曉玉眼淚掉了,也不知道是因為故事裡的丁乞丐,還是因為眼前的顧良。
顧良看她半晌,幫她抽來紙巾,然後說:「不用擔心。我不一定會死。」
「為……為什麼?」李曉玉不太理解。
顧良笑了。「因為我給黑衣人準備了一些驚喜。」
李曉玉:「誒……誒??!」
顧良淡淡道:「當然了。向系統挑戰,多少會有一點冒險。我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成功。但這個險,只能我自己來應對,而不是讓楊夜承擔。」
耐心等李曉玉擦乾眼淚,顧良道:「好了。之前在逍遙派,最後投票前,你跟我們一起騙大師兄的時候,表現得挺好的。所以我很信任你的演技。麻煩你繼續發揮,幫我騙過楊夜。」
李曉玉:「我……我怎麼騙?」
顧良:「你就跟他說,我說服了你,讓你投查校長是兇手。」
此時此刻,在楊夜的威逼利誘下,李曉玉只有全交代了。
想起顧良那句「我很信任你的演技」,李曉玉覺得十分愧疚。
楊夜聽完之後,一度啞然,竟說不出上來自己到底什麼心情。
現在他什麼都明白了。
楊夜回憶起來,探查剛開始後不久,顧良在棺材鋪後門那裡說了很多刻薄的話,他不斷強調人都是利己的。
再來,是在地窖的時候,顧良故意用挑釁地目光看著自己,說他會證明他不是真兇。
最後,是現在他告訴李曉玉和劉然,他就是真兇,但他又讓這兩個人和他一起騙自己,讓自己以為,他就是站在我楊夜的對立面,他想置我於死地。
為什麼呢?他在告訴我楊夜,他顧良是個糟糕自私的人。
他想讓我以為,他為了自保,是不會顧及我的死活的。
這樣一來,自己在對他大失所望之後,會放棄幫助他。
自己真的會去告訴其他人,顧良才是真兇,讓他們給顧良投票。
——這就是顧良你的計劃麼?
楊夜有些心疼、有些無奈,再之後,又有點沮喪和失落。
到了最後,他心裡只剩滿滿的無奈。
李曉玉也十分無奈。
她對楊夜道:「總之,現在就是,他不想你死,你不想他死。我總結得對吧?你們不會打算互相騙來騙去吧?還有4個小時才到投票時間。我夾在你們中間,我咋辦啊?」
楊夜收拾好情緒,看向她:「那就順著顧良導演的劇本來吧。你就讓他以為,我對他大失所望,讓你們給他投票。我信任你的演技。」
李曉玉:「……」
楊夜道:「但最後,麻煩你不要給他投票,你得投查校長。查校長本來就是個人渣死刑犯,這是我編故事,把兇手編成了他的原因。你放心,因為投票錯誤失去的那枚金幣,我會補給你。」
李曉玉:「我倒是不在意金幣。我只是……」
「麻煩你了。」
楊夜認真地看著她,「我和他都不會死的。你不要投他,我們都能好好活下去。」
「我……我儘量。」李曉玉道。
楊夜點頭:「行。你出去吧。接下來……幫我把顧良叫進來。」
5分鐘後。
顧良走進一對一審訊室。
顧良第一眼看見的,是楊夜低頭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的模樣。
他略蹙著眉,看上去有些疲憊。
他的嘴唇有些發乾,很明顯,是因為一直在說話的緣故。
顧良的腳步頓了頓,去飲水機那裡用一次性水杯接了水。
重新走回楊夜跟前,顧良把水杯放下、遞給他,再坐到他對面,開口問:「商量得怎麼樣了?」
楊夜放下筆,抬頭看他一眼,端起他遞來的水,仰頭喝下幾大口。「多謝。確實是渴了。」
顧良略點點頭,雙手放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捏著鋁製把手,沒有吭聲。
楊夜仰頭喝完一杯水,把水杯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再說:「跟他們連續聊了一個小時,有點累了。不如咱們去休息室聊。那裡有啤酒什麼的,我想喝點。反正我們兩個之間,也不需要太正式拘束。」
顧良微怔了一下,點頭,問:「去你的休息室還是我的?」
楊夜不知想到什麼,嘴角彎了彎。「上我那兒吧。」
「嗯。」顧良沒有異議,站起身往外走去。
楊夜打量他的背影片刻,跟了上去。
片刻後,偵探休息室內,楊夜拉開易拉罐,推給顧良。「還是不喝啤酒?」
「不喝了。」顧良說。
「這黑啤味道還不錯。」
楊夜兀自喝一口麥香味濃郁、微微泛苦的啤酒,瞥向顧良空空如也的雙手,「你連筆和本子都沒帶?」
顧良鎮定道:「我還需要分析什麼嗎?」
「在地窖的時候,你不是聲稱,要說服大家別投你麼?那你的策略是什麼?在外面的時候,你怎麼跟其他人聊的?」楊夜問。
「當然是把事情推給其他人。扮演查校長的人不正好是人渣麼。所以我污了他一把。」顧良說。
行吧。顧良開始表演了。
楊夜好氣啊,但還得保持微笑。
「是麼?你怎麼污查校長的?」
「就說殺兩個人才能打破死亡循環。死者是丁乞丐。他第一次被毒,兇手是李燒烤。但他第二次被毒,兇手是查校長。」
「李曉玉不是剛從你這兒出來麼。她應該把我的推理告訴你了。她會投查校長的。」
「荀楓不用說服,他不會投我。」
「至於劉然,我也會說服了他投查校長的。」
顧良打開一瓶可樂抿了一小口,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隨後他放下可樂,望著楊夜說:「楊夜,你輸了。我早說過,你把別人當戰友,別人不一定為你考慮。」
「是麼……」楊夜端起啤酒再喝了一口,實在是又心酸又生氣。
他簡直覺得自己這會兒真想好好教訓顧良一頓。
他想打碎他所有的冷漠、疏離,更想打碎他樹立在自己和別人之間的一層厚重的、擋住了所有外人好意的圍牆。
片刻後,楊夜把啤酒吞下去,就像是藉此吞下所有燥意。
這樣以後,他才能把這戲演下去,儘可能平靜地說道:「我看不一定。我找到了破綻。」
「是麼。我編的故事哪裡有破綻?」顧良問。
楊夜問:「查校長的確對幻夢一場這個毒有了解。但他怎麼知道,丁乞丐是死於這種毒的?你怎麼說服大家這點呢?」
顧良想了想,道:「其餘人的屍體,或被藏在沙坑裡,或被藏在棺材鋪、後院,只有丁乞丐的屍體就在小巷裡放著。所以查校長可能看到了他的屍體。」
「那晚他和風學姐藏完屍後,一起走到公寓樓,再各自回家。後來,風學姐出門去了棺材鋪。查校長也有可能再度出了門。這個時候,他路過小巷,當然可能走進去,看到了丁乞丐的屍體。」
「那會兒正好是9點半左右。他再往前走幾步,看見了李燒烤在給丁乞丐施捨食物。他撞見了兩個丁乞丐,一個死一個活。所以那個時候,他不僅察覺了死亡循環,還知道李燒烤將計就計毒丁乞丐的事。」
「你說的事,沒人能證明,他第二次出門的動機是什麼?」楊夜問。
顧良:「風學姐會去棺材鋪盯梢,他就不能去盯梢嗎?只不過他發現了丁乞丐的事,所以耽擱了。再說,也沒人能證明,他沒有再度出過門啊。風學姐那會兒躲在棺材鋪後門,查校長在外面的長街上走的話,風學姐是遇不見他的。」
對。很好。
楊夜心說,之前他跟荀楓對這個問題,編造的說辭是——李燒烤是去威脅查校長的時候,他自己說漏嘴,說他毒了丁乞丐。
但現在看來,顧良這個理由顯然更合理一點。
楊夜趕緊那筆記在了本子上。
免得一會兒他忽悠劉然查校長就是兇手時,劉然會問這個問題。
顧良肯定會告訴劉然,他自己是兇手。
但楊夜一定會搶先讓劉然相信,查校長才是兇手。
表面上,楊夜故作嚴肅深沉。「不得不承認,你這個理由找得很好,我很難反駁。」
「嗯。還有什麼破綻?」顧良問。
楊夜道:「查校長殺了兩個人,破壞了循環。他殺的兩個人,一個是李燒烤,一個是丁乞丐。為什麼死者是丁乞丐,而不是李燒烤?」
顧良道:「簡單,丁乞丐死在李燒烤後面。所以他才是『第二個』被查校長殺死的人,也就自然成為了打破循環的人。」
楊夜搖頭:「第一次死亡循環里,丁乞丐是9點半中的毒。第二次循環,如果他是死於查校長之手,而不是李燒烤,那麼他中毒的時間一定早於10點半。這樣,丁乞丐會在10點半之前死去。而李燒烤是10點暈倒的,煤氣能在30分鐘內把他殺死麼?通常來講,不會這麼快。他應該死在丁乞丐後面。」
顧良道:「這個不一定。當時煤氣的濃度,我們無法判斷。再說,李燒烤喝的酒裡面不是加了藥,藥物可能加速反應。」
楊夜面露凝重:「嘖,這麼看來……你編的故事真的很周全。大家都會被你騙。」
顧良淡淡道:「抱歉了。」
楊夜挑眉看著顧良:「還有4個小時不到。聽上去,我得爭分奪秒,再找找看你哪裡還有致命破綻了。」
「正是。」顧良點頭,「我說了,我跟你坦誠一切,並不是我想輸,更不是尋死。我將底牌都亮出來,依然可以贏。因為那張底牌他們沒親眼看見,所以我有轉圜的餘地。」
楊夜低下頭,重重嘆口氣,面露幾分頹喪。「我沒想到,我們之間會走到這個地步。」
顧良平靜地說:「早晚有這樣一天。」
楊夜跟顧良演著演著,終究被他這句話給氣笑了。
為了掩飾情緒,他端起啤酒喝了幾大口,借著酒意深深望著顧良:「所以,也許這是我們相處的最後4個小時。除了案情,你還有沒有什麼話……是想對我說的?」
顧良道:「如果你死了,我還活著,並且僥倖能從這遊戲出去、回到正常的生活里,我會給你燒紙錢的。反之亦然。如果你贏了,給我燒點紙錢。」
楊夜莫名嘴裡的酒變得苦澀起來。
面上他卻帶笑看著顧良,調侃道:「你還挺迷信的。」
顧良說:「還好吧。燒紙錢什麼的,也就是一個念想。當然,前提是如果你還願意替我燒。畢竟這次過後……」
顧良心說——畢竟,這次的事件過後,在你心裡,我成了你想害你的敵人,也許我們再也無法成為朋友。
這話顧良沒有說出口,但楊夜聽得明白。
於是楊夜心裡的煩悶更甚——顧良是真的絲毫不信任自己。
哪怕跟情愛無關,他以為,自己這個偵探會什麼都不顧,真要親手送他去死麼?
「好了,時間緊張,你我各自為戰。」顧良捧著可樂站起身,離開了。
集中討論室內。
劉然皺眉坐著,神情似乎有些焦慮。
這會兒,荀楓和李曉玉好像在商量什麼事兒,兩個人一起去了休息室。
至於顧良,他剛從楊夜休息室出來,轉而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劉然想了想,站了起來,決定去找楊夜聊一聊。
這個時候,他注意到旁邊位置上傳來了動靜。
他側頭一看,動靜是被綁起來的查校長那裡傳來的。
查校長嘴裡被塞了東西,說不出話。
他的雙手則反綁在椅背後了。
但他的手指還能動。
這個時候,劉然看見查校長給自己比了個數字——「2」。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案情方面,應該差不多全部交代完了,我後面的案情還原就基本可以不寫了,或者寫簡單點。
接下來,就是互相飈演技的時候了。
劉然也會表演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