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主線

  夜色深沉。

  臥室是關了窗戶的,以防蚊蟲進入。

  旁邊蚊香無聲散發出些許煙霧,滿室安靜,只有風扇轉動的聲音。

  顧良坐在了楊夜對面,雙手交握,似乎顯得有些不安。

  楊夜聽了他那句話,就知道小可憐顧涼涼又覺得自己不可饒恕了,他估計以為自己聽了他的故事,就能馬上停止愛他。

  但楊夜暫時什麼都沒說。

  他坐的位置離風扇過於近了,楊夜只起身幫他把風扇拿遠了一些,再把它的方向稍微轉了一下,免得一直對著顧良的背吹。

  做完這件事,楊夜重新坐回顧良對面,靜靜等著他開口。

  儘管楊夜沒有說話,但他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到底是把顧良安撫了。

  顧良手臂鬆弛下來,放在了扶手兩側,看向楊夜,低聲說起了自己的事情。

  顧良的母親在離婚之後,精神狀況一度不太好,血壓降不下去,加上熬夜、傷心過度導致了內分泌出現問題,體內各項激素出現異常,甲狀腺、乳腺都跟著出了問題,三天兩頭就會往醫院跑。

  高中的時候,顧良除了上學,就是照顧母親。

  後來慢慢地,母親身體好了很多,但病根還是落下了,免不了還是經常跑醫院。

  王青是顧良母親住院時候認識的病友,兩個人都是自己帶孩子,有很多共同語言,也就成了朋友。

  唯一不同的是,王青帶的不是兒子,是個女兒。

  王青經常跟顧良母親開玩笑,說顧良太優秀了,要不是她女兒出生晚、年紀太小,她就讓女兒嫁給顧良了。

  顧良大學畢業兩年,王青女兒七歲。

  也就是那一年,她出事了。

  某個周末王青加班去了。

  她女兒和小夥伴在家玩耍,玩的是捉迷藏。

  嬉笑打鬧間,她女兒試圖躲進衣櫃中,讓小夥伴來找自己。

  王青他們家裝的是一種上半部分是大衣櫃、下半部分是雙排小抽屜的衣櫃。

  小女孩拉開抽屜,用腳踩著往上爬,試圖爬進上面的大柜子的時候,衣櫃倒了下來,直接把她壓在了下面。

  女兒就這麼死了,王青一度陷入了崩潰之中。

  她家境並不富裕,這回家裡裝修、包括這個新裝的衣櫃,已經幾乎花光了她的積蓄。

  但她想起訴這家家具公司,只得求助顧良。

  其實這個案子並不是顧良的方向,再說,他所在的律所也不允許私自接案子。

  顧良是在母親的請求下同意幫助王青的,他只得跟領導申請。

  領導跟他一起看過這個案子,直接說打官司的意義並不大。

  家具公司的相關安全說明和警示,都標註得很清楚。

  這是一家大品牌,相關風險管理的流程已經做得相對成熟,家具的質量檢驗也符合標準。

  事故發生的原因,在於衣櫃沒有來得及固定。

  衣櫃是由品牌方負責送貨和安裝的,前兩天才剛送到,但用於固定衣櫃的零件在搬運過程中出了點問題,安裝的時候,安裝師傅才發現零件有所損壞,無法將衣櫃進行固定。

  安裝師傅只得跟王青叮囑道,新的零件要等總部工廠那邊重新發過來,等過兩天到貨後,他們會重新帶著零件上門安裝,這幾日請不要使用衣櫃,因為存在安全隱患。

  悲劇的發生,的確有品牌方的責任,但也有王青的責任。

  對於安裝師傅的話,王青沒有特別在意,她實在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悲劇,導致她一來沒有跟孩子教育囑咐到位,二來,加班的時候,沒有請人到家裡幫忙看著孩子。

  這官司的確很難打,可以說贏的可能很小。

  實在是因為安裝師傅那邊叮囑王青,這兩天不能使用衣櫃、因為還沒有固定的時候,居然是錄了音的。

  「官司沒有贏的可能,最多製造點不利於品牌方的輿論,要到足夠的賠償也就差不多了。這件事呢,你可以出於私人感情去幫忙,但這不是律所這邊想接的案子,我們畢竟不是慈善組織。因此,你幫忙可以,但不能耽誤我們正常工作和其他案子的進度。」

  「最後,你自己把握好分寸,不要出什麼問題後,影響咱們律所的聲譽。否則儘管我非常看重你……到時候,恐怕也不得不讓你走人。」

  「其實我真的不建議你管這件事。這種涉及人命的案子,弄不好,給自己惹一身腥。」

  這便是顧良從領導那邊聽到的建議和忠告。

  那個時候,顧良只是想幫幫母親的朋友,也不過把這件事當做工作的一部分,只不過無償而已。他沒想到這件事會給自己和母親帶來那麼大的影響。

  顧良非常認真地做調研,也擠出所有業務時間,非常認真地對待這個案子。

  對方安裝師傅當時錄了音,這是對王青非常不利的一點。

  顧良也只有找衣櫃安裝上本身的設計缺陷,和安裝流程上的漏洞。

  最後顧良找出了對方的兩個關鍵問題。

  第一便是設計缺陷。

  這種家具為了追求所謂的標新立異,連固定衣櫃的螺絲釘等零部件都十分特殊,以至於損毀之後,尋常五金店都沒法買到合適的,只能等他們總部從工廠重新將這部分零件送上門來,再進行安裝。

  他們在固定用的零件上做了本不必要的特殊設計,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安全隱患,這實際上也是一種設計缺陷。

  第二則是安裝問題。

  這種衣櫃需要在柜子的四個角進行固定,王青家那個衣櫃安裝的時候,只有一個櫃角的部件出現了問題,如果他們當時安裝了其餘三個角,其實衣櫃也能相對穩定,孩子不至於因之喪命。

  抓住這兩點缺陷,顧良幫助王青起訴,並與品牌方的律師聯繫上,開始進入漫長的談判。

  其實一開始顧良並沒有想打輿論戰。

  他和王青沒錢沒勢,在最初就激怒這樣一個大品牌,其實討不到好處,人家有專門的公關部門,如果要到買水軍、製造輿論的地步,其實反而會讓自己這方陷入被動。

  但王青的事情還是被體注意到了,有媒體採訪了王青,繼而在網上暴露了此事。

  這件事在微博的發酵尤其迅速。

  繼而後面發生的一切,都是顧良所不可控的。

  許多自媒體趁機造勢,大罵品牌方。

  品牌方律師原本還在和顧良這邊談判,這樣一來,品牌方也會認為顧良那邊的做法不合規矩,本來賠償什麼的都談得好好的,為什麼忽然玩輿論攻擊呢?

  品牌方的公關很快出動,安裝師傅的錄音、以及詳細的事情經過,都在網上予以了公布。

  與此同時,公司買了一批帶節奏的營銷號和水軍,反過來攻擊王青,說她利用女兒的死,是在趁機訛錢。

  明明安裝師傅都叮囑過她,衣櫃沒固定、存在隱患了,是她沒照顧好自己的孩子,怪不得人家品牌方。

  事情其實直到這個地步,也沒有說無法處理。

  顧良和對方律師的談判還算是順利的。

  人家家裡也有女兒,再說了,他說白了也就是這一回在為品牌方工作而已。

  做人的良知、加上人道主義,對方是有的,只是他畢竟拿了酬勞,還得做事,而他要做的便是維護品牌名譽,但他同時也傳達了品牌的意思,是願意賠償的。

  顧良也認為打官司其實是沒有必要的。

  一審、二審一拖好幾年不說,最後的結果其實和庭前和解並無不同。

  顧良主要在跟對方談的是賠償金額,以及道歉申明和風控流程優化的東西。

  品牌方其實也不是願意做這件事。

  誰都不希望悲劇會重演,他們也在優化相關的風控流程。

  但對方同步考慮的是,如果要官方刊登正式的申明,應該怎麼將此事對企業聲譽的損失降到最低。畢竟如果刊登道歉申明,其實也等於認錯了,如果對於後續的風險管控什麼的,他們沒有說明清楚,對企業的影響非常不好。

  也因此,這件事拖了一段時間,進展並不是非常迅速。

  王青先是因為女兒的死,後是因為在網上被人罵沒照顧好孩子,被刺激得進了醫院搶救,差點沒醒過來。

  從重症監護室出來之後,各類帳單、加上房貸什麼的,也已經如雪花般朝王青砸去。

  顧良認為,王青是需要錢的。

  她沒了女兒,但她自己還有很長的人生。

  因此顧良也跟她談過,建議庭前和解,接受賠償。

  當然,是在對方刊登致歉說明、並進行風控優化,儘可能地保證避免再發生類似事件的情況下。

  其實如果打幾年官司,最後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這樣了。

  但在王青眼裡不是這樣的。

  她是老一輩的觀念,認為一旦庭前和解,就等於她承認這件事完全是自己和女兒的錯,而完全不是那品牌方的錯了。

  並且,她認為,這還意味著網上攻擊她的流言坐實了——好像她真的是拿女兒的死來訛錢的那種人。

  她堅持要打官司,並且還想贏。

  顧良跟她談的時候,她還在病床上。

  顧良以為,她不過一時是觀念上沒能接受。

  等她病好了,自己再慢慢跟她溝通清楚利弊就行了。

  但顧良忽略了輿論的力量。

  之前關注王青女兒喪命於衣櫃這件事的自媒體,還在跟進此事。

  他們甚至還跟蹤了顧良跟對方談判的事情。

  他們注意到,顧良的母親也在住院,並且家境也非常一般。

  最後,就是他們聽說了顧良在跟對方談庭前和解的事。

  於是他們主觀認為,顧良是收了品牌方的錢才這麼做的。

  輿論從罵品牌方、到罵王青,這個時候再度發生反轉,又開始攻擊品牌方,這回還帶上了王青的代理律師顧良。

  對方律師請顧良吃飯,商量賠償細則的照片,被他們放到了微博上,說是顧良接受了對方的「賄賂」。

  一時之間,顧良的所有信息都被人肉了出來,他的照片、學歷,全部曝露在世人眼前。

  甚至包括父親同性戀騙婚的事情,都成了大家攻擊他的地方。

  打開微博,都是對自己的攻擊謾罵,於是顧良卸載了微博。

  到公司,等待他的是工作的停止。

  因為他的其他客戶因此對他的人品、能力都產生了懷疑。

  再來是人事部門、領導與他的談話,以及部分不信任他的同事的竊竊私語和懷疑眼神。

  顧良不得不離職。

  事情到這一步都還沒結束。

  王青也信了採訪她的自媒體的說辭,以及網上的流言蜚語。

  顧良見過她,這個時候還是希望她能拿到賠償的。

  顧良試圖跟她分析,官司打贏的可能性很小,庭前和解這一步,他能爭取到的賠償,已經非常高,能解決她現在高昂住院費都快付不起的問題。

  而官司再拖個幾年,她可能最後得不到多少賠償不說,還把自己也給熬垮了。

  但顧良只要一提到庭前和解這幾個字,王青就已經聽不進去了,她懷疑顧良真的是背叛自己了。

  「和解」這兩個字的司法解釋,王青是不懂的。

  在她眼裡,「和解」就意味著她背叛女兒、原諒品牌方了。

  這個道理,已經也是顧良後來才想明白的。

  他當時只是以為王青是情緒不穩定,才聽不進自己的建議。

  顧良也沒想到,那個時候瀕臨崩潰的王青,已經徹底被輿論擊垮,顧良依然在提的「和解」,可能就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顧良收到她暗示要自殺的簡訊後,發了瘋地朝她家跑,他報警、問所有可能知道她去向的鄰居。最後是王青所住小區的看門大爺告訴他,她去的方向,可能是附近的一個公園。

  顧良跑到那個公園,一路跑到人工湖,就看到背著女兒書包、準備跳湖的王青。

  顧良奔向她的時候,她已經跳下去了。

  顧良跟著跳下去,嘗試救助她的過程中,自己也暈死過去。

  他得救了,但是王青還是死了。

  這之後,輿論繼續渲染。

  甚至品牌方那邊的公關為了轉移輿論對自己企業的傷害,也有意無意地推波助瀾,將悲劇的源頭都推給了顧良。

  顧良成了眾矢之的,成了不可被原諒的人物。

  那些所有攻擊顧良、包括他父親的話,顧良母親自然也看到了。

  她十分內疚,認為不該讓顧良接王青的案子。

  都是她的錯,才讓顧良無故受了這麼大的傷害。

  自責、內疚,看著網上那些扒顧良父親的帖子,顧良母親氣得心臟病犯了。

  好在顧良那會兒在她身邊,叫了救護車,還進行了急救,暫時保住了母親的性命。

  但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當你遇到一件壞事、好不容易熬過去的時候,你會發現無數的壞事還會接踵而至,仿佛老天就是要和你過不去。

  母親正在沙發上平躺休息的時候,顧良接到了救護車那邊打來的電話,說是因為下雨的緣故,高架橋上出了車禍,此時路況十分不理想,他們會想辦法調度別的救護車,但顧良那邊最好也能做第二手準備,比如打車讓司機去高架橋那邊接一下醫生護士,看是否可行。

  顧良是給母親服用過硝酸甘油的,當即求助鄰居幫忙看著母親、不要讓她移動後,就去小區門口攔車了。

  下雨天的車總是很難打的。

  好不容易攔到一輛車,顧良剛想對司機說明狀況,司機一刷手機,再看一眼顧良:「誒?你不是那個垃圾律師嗎?我才不讓你坐我的車!」

  司機一腳油門把車開走了。

  又過了整整十分鐘,顧良才攔到第二輛車。

  那會兒顧良母親的主要問題是血壓降不下來,事實上心臟問題也是因為高血壓引起的。

  延誤許久,到達醫院的時候,母親已經陷入昏迷了。

  高血壓引起的顱腦損傷,讓顧良母親昏迷了許久。

  後來她甦醒過來,沒活多久,也就去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事對心理醫生講過了,又或者因為受了一天可怕的懲罰,內心已經相對可以平靜的緣故,總之,說出這些事,並沒有顧良之前想像得那麼難。

  他只是覺得累。

  說出這些事,讓他有些筋疲力盡。

  借著訴說往事的功夫,回首前半生,顧良記不得其中的驚險、緊張、痛苦,又或者勞累。

  現在他覺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他甚至產生了一種,好像那些事其實都不是自己親生經歷過的感覺。

  恍若隔世,大概就是他現在的感受。

  而顧良的每一句話,都如同在楊夜心上割了一刀。

  他簡直心痛得說不出話。

  他曾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暗自感嘆過相逢不必恨晚,他以為,也許他和顧良相遇的時機是恰到好處的。

  但他現在覺得,何止相逢太晚,他們相逢得太晚太晚了。

  他多想穿越到很多年以前,告訴顧良,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

  他更想穿越得更早一點,讓顧良根本不要管這個案子。

  甚至他想去到顧良的高中時代,從那個時候就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照顧他,讓他不必承受所有這世界給他帶來的陰暗與苦難。

  他也想回到他問顧良是不是連微博都不用、居然不知道「涼涼」這種梗的時候,他很想給當時的自己一巴掌,免得讓自己問出那根本不該問的問題。

  顧良不是生來就是所謂的「老幹部」、「老古董」,他本也該和每個年輕人一樣會上網瀏覽帖子,會刷微博看好玩的段子。

  是因為被這些微博上的帖子、以及上面的人攻擊過、傷害過,他才不再使用這些軟體的。

  此時此刻。

  顧良抬起眼瞼看向楊夜,再道:「是我沒意識到王青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面對網上罵她訛錢,罵她女兒自己找死的惡毒言語,在加上女兒已經死亡的事實……她根本不在乎能拿到多少賠償,她認定女兒的死、公眾對她的辱罵,都是那家公司的錯。」

  「她絕對不會接受『和解』這兩個字。」

  「『和解』,在平時是指兩個人平息紛爭,重歸於好;但在法律上,是指訴訟當事人之間為處理和結束訴訟,而達成的解決爭議問題的協議,它僅僅只是指不通過法院判決,而是當事人之間經過協商一致,自行解決爭議的一種方式。」

  「怪我沒跟王青解釋清楚。這才……」

  說完故事,回憶完畢,看著楊夜的時候,顧良也會覺得有些不安。

  理智上他知道楊夜肯定會相信自己的。

  可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罵他、詛咒他。

  甚至是一個跟他同一所大學的、他頗為尊敬和信任的師兄,也曾問過他,是不是真的收了那家公司的錢。

  良久,顧良開口:「你……怎麼不說話?」

  問完這話後,顧良就把眼瞼垂下去了,沒再看楊夜的眼睛。

  與此同時他的雙手重新交握在一起,手腕那根紅繩亮得晃眼。

  過了一會兒,楊夜沉沉的聲音響起。「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罵人,讓你聽到我能罵出多髒的髒話。」

  「顧良,你已經做得特別特別好了。」

  「換做是我,一定會報復的。傻逼鍵盤俠,還有那些只知道製造話題引來流量、而不管事實與真相的無良媒體……顧良,有罪的是他們,不是你。從來都不是你。」

  那一瞬,顧良的眼睛都濕了。

  事情發生之後,他是不敢覺得自己委屈的。

  因為他認為那就是他的失誤。

  他身上背了兩條人命,他母親的、還有王青的,他哪裡敢覺得委屈。

  楊夜說的這些道理,他何嘗不知道。

  可是他不想給自己找藉口。

  那些造謠的媒體和網上跟風罵他的人固然有錯,但他認為自己也有非常大的責任。

  終究是他沒有面面俱到,他思考問題的方式太過理智,沒有注意到當事人心理上存在的問題。是他不夠細緻,沒想到她會誤會,因為她不了解法律、也不了解這些法律術語。這種情況下,她考慮問題的方式是和自己有差異的……

  終究還是自己把事情處理得不夠妥當。

  顧良早就認了。

  這種情況下,面對流言、人肉和惡意攻擊,他不能覺得委屈,也說服自己沒有什麼好埋怨的。

  他有健康的身體和頭腦,可以學習、工作掙錢想活自己。

  他可以慢慢讓一切都變得好起來,他後來也做到了。

  他治療、吃藥、重新開始工作,升職加薪,直到現在。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談了戀愛,容易心軟矯情,時隔多年,此時面對著楊夜說起這些的時候,顧良竟然還真感覺到了那麼一點點委屈。

  然後顧良發現自己被楊夜拉起來、抱住了。

  再過了一會兒,楊夜捧住他的臉,吻住他的眼淚。

  「顧良,你這麼好,我不信老天那麼不開眼,它一定只是……只是把所有一個人要經歷的苦難,提前都給你了。你已經邁過了這道坎,以後等著你的,都會是好日子。你一定會特別特別幸福。而我也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潮濕悶熱的天氣,昭示著驟雨將至。

  這一刻,一道閃電滑落,天便落起了雨。

  顧良抬起手臂,紗布下細密傷口的疼痛,他好似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一下的下巴,就像是在確認楊夜真的在一樣。

  顧良的眼睛那一瞬有些迷離。「服用鎮定劑、又或者別的治療抑鬱的藥物之後,有時候會出現幻想,很美好的、讓人心情平靜的幻想。」

  「楊夜,會不會你其實是我夢裡的人——」

  楊夜低聲問他:「那你要不要想辦法確認一下?」

  「嗯……要的。」

  顧良笑了,雙手捧著楊夜的臉,對著他的唇,輕輕地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