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常在主僕滅了燈盞，一路小心翼翼的跟在前方兩人身後，走了近一炷香功夫，才終於腳步暫緩。
只是這一路走來，茗煙幾次三番勸導，都不能讓岑常在改了心意。
此刻見前面的人終於停下來，茗煙忙又開口大「小主，這裡好黑，咱們不如先回去，讓旁人來看看吧？」
「嘖，你何時這般的膽小了，這是在園子裡，就算被她們發現了又如何？害怕的該是她們！」
「快別說話了，她們進去了！」
岑常在悶聲低喝一句，拉著茗煙藏到一棵樹後，目光卻死死盯著前方不遠處一道院門。
待瞧見進去一人，還有一人守在外頭時，頓時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怎的不是他們兩人私會嗎？怎麼還留了一人在外頭？」
這話茗煙自然是回不了的。
只得搖了搖頭，不曾開口。
但不管主僕二人如何心中疑惑，裡頭的人，卻已經見上了面。
身上黑色長袍掀開，隆科多看著眼前坐著的太后，一時沒有開口說話。
倒是太后，抬頭看了對方一眼「你來了。」
隆科多嘴巴動了動，終究是躬身一禮「微臣給太后請安。」
「罷了，今日這房中只有你我，你又何必如此客氣？」
太后此話出口，隆科多滿面的恭謹之色漸漸散去，但到底還是謹守著規矩「太后寬和，微臣卻不敢造次。」
太后聞言嘴角扯起一抹勉強的笑意，跟著搖了搖頭「你坐吧。」
「謝太后。」
隆科多復又行了個禮，才依言坐下。
瞧著對方畢恭畢敬的模樣，太后心中泛起一絲苦澀。
多少年了，自己幾乎已經記不清楚了。
好似是入宮之前，對方在自己面前，才有幾分意氣風發的模樣。
後宮庭院深深，自從入了宮，得了先帝的寵幸，自己再見對方的機會，便少之又少。
如今少年郎已經發須皆白，再回想起來，倒是覺得曾經的所謂『情誼』，想起來真是惹人發笑。
念及此處，太后面上浮現一抹嘲諷笑意，但手上動作卻不慢。
親手打開一邊放著的食盒，端出裡頭還有些冒著熱氣的菜，便道「今日你來，哀家親手準備了幾樣你從前愛吃的吃食，你不妨試試，可還是從前的味道？」
「微臣惶恐，怎敢勞動太后親自動手。」
隆科多的神色不見半分感動，太后在旁冷眼瞧著，倒是看出來幾分心灰意冷之意。
心中的不滿悄然升騰，太后手中遞了雙筷子放到隆科多跟前，發出一聲低低的脆響「是啊，哀家是太后，你是臣子，你是該惶恐的。」
「只是今日乃是哀家傳你前來，這些菜…也是哀家自己要做的，你若是不用，才是辜負了哀家的一片心意。」
隆科多苦笑一聲「太后言重了，微臣自知時日不久，也知道皇上自年羹堯之後，對微臣不滿已久，太后今日突然傳召，若是被皇上知道，怕是不好，微臣更是不敢放肆了。」
「皇帝是皇帝，哀家是哀家，你如今卻是只在乎皇帝，倒忘了，此刻坐在你面前的，是哀家了。」
太后的語氣帶上了幾分不滿，聽的隆科多更是苦笑不已。
「太后言重了，微臣又哪裡是這個意思。」
一句話落，面色跟著糾結片刻，又道「太后今日傳微臣來，所謂何事，微臣倒是有幾分猜測…」
「有幾分猜測，也不影響你試試哀家的手藝。」
太后此刻說話，卻是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思，似乎是多年的憤懣，今日終於可以宣洩的快意。
隆科多沉默片刻，仍舊沒有拿起筷子，反倒是突然抬起頭，直視太后。
兩人目光相接，卻都不願意退卻，便是這般直直的看了許久，隆科多才再次道「太后，微臣知道，當年孝懿仁皇后撫養皇上一事，讓您對佟佳氏一族早有不滿，皇后娘娘更是因此早早的身子破敗，撒手人寰。」
「可太后似乎忘記了，微臣也是佟佳氏之人，孝懿仁皇后，更是微臣一母同胞的親姐姐。」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姐姐離世，想必太后並不能知道是何種感受。」
「但微臣知道，皇上一出生便被帶離太后身邊，您心中的苦。」
「所以微臣從未怪過太后，只因當年讓姐姐撫養皇上，乃是最大的錯處。」
「可事情到了如今，太后已經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緣何卻不願意放過愨惠皇貴妃呢？她並沒有什麼錯處，也從沒有害過您啊…」
隆科多越說，眼眶越紅，話到最後，已經涕淚橫流，似乎很是傷心。
可太后聽著對方這些話，卻覺得滿腹的怒氣再也無法忍受。
「放肆！」
一聲怒喝，跟著又道「隆科多，你如今只記著你姐姐的死，何曾還記得哀家當年在承乾宮，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又何曾記得，你當年為了讓哀家入宮襄助你姐姐，故意誆騙哀家一事？」
「怎的事到如今，倒卻都成了哀家之錯一般？」
「你可還記得，若不是你故意說先帝不喜歡粉藍色，更讓哀家著那一身衣裳小選，你我之間，又怎麼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太后的身子本就不好，如此疾言厲色，自然引的連連咳嗽。
外頭孫竹息聽著裡頭的動靜，心中著急，卻又想著太后的吩咐，而不敢推門而入。
許久，太后才漸漸緩了過來。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太后復又開了口「你姐姐的死，同哀家沒有關係，你也不必覺得，哀家是深恨你佟佳氏，才會讓人下手害了你姐姐，畢竟，當時哀家不過是個小小的嬪位，哪裡能威脅到她一個皇貴妃？」
隆科多從太后發怒起，便一直閉著眼睛。
此刻聽著太后的聲音漸漸平緩，也跟著緩了一口氣。
「微臣不敢質疑太后，只是微臣從始至終，只有一句話，愨惠皇貴妃是微臣的親妹妹，姐姐已經去了，微臣不想妹妹也死的不明不白，還請太后開恩，饒了她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