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沒有轉首看胤禛，但卻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來幾分胤禛的意圖。
緊了緊捏在手中的佛珠，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皇帝的意思，是要留下這個孩子了。」
胤禛聞言沒有開口。
茶盞蓋子在手中頓了又頓，許久，終於應聲道「皇額娘，兒子與世蘭多年夫妻，當年的那個阿哥，本就去的冤枉，如今這種情況下，世蘭再次有孕，兒子……」
多年夫妻……
胤禛的話讓太后心中升起幾分怪異之感。
華妃再尊貴，要也只妾室罷了，哪裡談得上夫妻兒子？
皇帝還真是……
「皇帝，可還記得，當初賜下歡宜香的用意？」
胤禛聲音未落，太后就已經按捺不住的開了口。
實在是胤禛的話，讓她心驚不已。
這世上，除了柔則，竟還有人能讓自己這兒子，做出這樣的決定。
胤禛抿了抿嘴「兒子自然記得，但皇額娘，年羹堯已被貶為庶人，他的兒子們，也同樣如此，他們如今，已經再不能成為威脅了。」
太后聞言突然覺得心中一突。
皇帝留下了年羹堯的性命，是否也能……
腦中思緒飛轉，太后面上仍舊平靜。
點了點頭「皇帝有自己的想法，哀家自然沒有意見，既如此，那歡宜香就不好再賞了。」
「皇額娘放心，兒子已經同世蘭說過，等她平安生下孩子，會再特賜下旁的香料，她並無疑心。」
「如此便好。」
太后點了點頭，抬頭覷了一眼胤禛神色，又道「皇帝以仁孝治天下，哀家便是總在深宮，也每每聽說皇帝仁善的名聲。」
「年羹堯被貶為庶人，皇帝留了他一條命，此事皇帝做的不錯，從前年羹堯跋扈，隆科多卻已經年老，皇帝不如早些讓他回去頤養天年，莫要留在你跟前，總是掣肘。」
太后這話轉的極為生硬。
但她卻是不得不說。
從敦親王開始，到廉親王，再到如今的年羹堯，胤禛對朝政的把控，已經愈發的得心應手。
平素太后根本沒有機會，能在胤禛跟前提及隆科多之事。
今日年世蘭有孕，胤禛高興，太后自然不願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只是她一心為著隆科多能留下性命，卻忽略了年羹堯真正能留下性命的關要。
年羹堯能有一個得皇帝寵愛的妹妹，且年世蘭還在這個節骨眼上有孕。
所以，胤禛願意留下年羹堯的性命，其中幾乎全然是年世蘭的功勞。
可隆科多有什麼？
他沒有得皇帝寵愛的妹妹、女兒，只有因著他們那些說不出口的事，曾經給胤禛幼年造成極大傷害的皇額娘。
胤禛恨不得把隆科多千刀萬剮，怎麼可能留下他的性命來呢？
胤禛原本還有幾分喜色的神色立刻沉了下去。
手中青玉珠串甩出幾道啪啪聲，胤禛的聲音也緊跟著響起「太后為隆科多著想，他卻未必，此事朕自有想法，太后就不必操心了。」
胤禛的話讓太后心中那一絲希冀徹底落空。
扯起一抹很是勉強的笑意「哀家老了，自然不想為這些事情操心，也只盼著孩子們平安長大，哀家也就心滿意足了。」
太后不再提及隆科多一事，卻也無法平息胤禛心中的怒意。
也不管太后說了什麼，起身又道「朕已經晉了華妃為貴妃，養心殿還有事，就不耽擱太后的時間了，改日再來給太后請安。」
胤禛如此疏離的模樣，讓太后心中苦澀「也好，回去慢著些。」
胤禛沒再開口，轉身便大步離去。
瞧著胤禛的背影，太后身子一軟，便靠在了軟枕上「竹息…皇帝這是…全然不想留隆科多一條性命了，是不是…」
「太后…」
皇家母子的事，竹息不敢開口，輕喚一聲，也只能就此沉默。
「為何…對年羹堯他就能網開一面，隆科多也是有從龍之功的，他為何就不能放了他一條生路…」
太后在任何時候都是理智的。
除了事關隆科多之事。
竹息心中很是無奈，她一輩子無子無女，也從未嫁人。
所以她實在無法理解，一個隆科多為何會讓太后如此刻骨銘心。
好半晌，太后才回過神來。
扶著竹息坐直了身子，面上悲色斂去，又恢復了從前的平靜。
「竹息，茶涼了，去換一盞吧。」
竹息鬆開扶著太后的手，屈膝應下，轉身離去。
太后手中佛珠被捏的發出幾聲刺耳之聲「冤孽，都是冤孽……」
只是還不等她再做什麼，竹英又匆匆進來「太后，皇后娘娘來了。」
太后神色一冷「這時候來，怕是為了華貴妃有孕之事了，讓她進來吧。」
竹英屈了屈膝，轉身下去，片刻，宜修便獨自一人進了壽康宮正殿的門。
太后抬首望去，果然便見到宜修神色冷峻，很是不好看。
「給皇額娘請安。」
太后沒有立刻叫起，默默看了宜修片刻，才一抬手「起來吧。」
「謝皇額娘。」
「皇后這會兒來，是為了華貴妃的事？」
「皇額娘耳聰目明，臣妾佩服。」
宜修應了一聲，一手扶著桌子坐下，捏了捏手中的護甲，試探著再次開口道「華妃這孩子來的突然，不知皇額娘是否要讓她生下這個孩子？」
宜修的話讓太后聽的眉心一陣陣的跳。
你們這夫妻兩個，還真是天生的一對。
一個個都要來折磨哀家。
「皇后這會兒來，想是該知道，皇帝剛剛從壽康宮走的吧，緣何還要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而且，後宮嬪妃的孩子，都是哀家的親皇孫，皇后怎會認為，哀家會要讓華貴妃落胎？」
太后的冷言讓宜修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莫非這母子二人真的達成了一致，要放任華妃生下孩子？
「臣妾愚鈍，皇額娘的意思是，是要護著華妃這胎了？」
太后冷哼一聲「何須哀家護著，皇帝自己就已經做了主，你該清楚皇帝的性子，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讓華妃小產，一旦被查出來，該是什麼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