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綰梨假裝抹眼淚的動作頓住,猛地轉頭看去。
【元靳不是死了嗎?!】
沈晉安則是猛地看向了沈綰梨,他也很想問:是啊,元靳不是被你殺了嗎?
眾人循聲看去,就見一個身姿清瘦的墨袍少年,扶著燻黑的海棠花枝,彎著腰從棠雪苑後腳步虛浮地走了出來。
他看起來有些狼狽,衣袍上沾了泥污,滿臉菸灰,但那頗具異域風情的深邃眉眼卻依約可辨。
別說只是染了灰,就算他化成灰,沈綰梨都認得出來!
她盯著緩步走來的元靳,不由捏緊了手帕,心底震撼難消之餘,甚至有種無力的絕望。
【我明明親眼看著元靳落入萬丈山崖,派人去斬草除根也活不見人,他竟然沒死,還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了侯府?!即便他如今在燕國為質,寄人籬下,也已經積累了如此深不可測的勢力了嗎?】
【一切都會如前世那般發展嗎?待到明年春深,他便會一如前世那般,帶著魏國鐵騎踏破燕京,只為在沈念嬌大婚之日搶親?只要有他在,沈念嬌便永遠可以翻身,屆時,我又會如前世一般身首異處嗎?】
重生歸來,沈綰梨本以為,蝴蝶的翅膀輕輕扇動便能改改變風雨陰晴,可此時此刻卻發現,有些事情,即便她費盡心力,卻也只在原地打轉。
她眼底赤紅,心下自嘲:【師父教我玄學時曾說,世間一切皆有定數,我便只有紅顏薄命這一條歸宿嗎?此番謀殺元靳不成,反而打草驚蛇,以他那睚眥必報的性格,定然不會放過我!】
沈綰梨估摸著她如今的玄術和武力,也不知道能否在元靳的陰謀算計下死裡逃生。
此時,元靳已經走到了她面前,眸光幽深地盯著面前的少女。
晴日風暖海棠花嬌,她穿著淡綠色春衫襦裙,挽著流霞般的雲錦披帛,像是枝頭春暉朝露中的嫩柳。讓人有種想要折斷的欲望。
此時,她一向明艷燦爛若朝霞的臉蛋微微發白,眼角泛紅,看起來像是快哭了一樣。
元靳曾不止一次想讓這位只會高高在上憐憫人的大小姐哭,哭得梨花帶雨跌落塵泥,越慘越好。
但此刻,他一見她眼角發紅,就心亂如麻。
沈綰梨看到元靳停在自己的面前,掌心都不由覆上了一層薄汗,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籠在袖中的手已然掐了個訣。
【要是元靳敢揭發我,我就先下手為強,讓他變成啞巴!】
然而,面前陰鷙狠辣的少年質子,卻是彎腰撿起了落在她繡花鞋旁的錦帕,遞還給她,「大小姐,你的手帕掉了。」
沈綰梨從他手裡扯過手帕,小心翼翼地盯著他。
【遞手帕給我擦脖子嗎?】
沈晉安嘴角微抽。
饒是他再是個五大三粗的武將,這會兒也察覺到了點兒異常。這個元靳,怕是對他女兒動了心思。只是他女兒滿腦子都是打打殺殺,壓根沒注意到。
元靳自然也看出來了沈綰梨眼底小心,許是她不確定他是否安然無恙吧?
那日親眼看到他墜落山崖,沈綰梨應當好幾日都睡不安穩,不然眼底血絲也不會那麼重了。
侯府暗中派了好幾撥人去山崖下尋他,應當是沈綰梨擔心極了他,又不敢跟襄平侯透露私自帶他出府之事,才藉口找丫鬟派出去的。
她聽到棠雪苑失火,有疑似他的焦屍搬出,就匆匆趕來,還紅了眼眶,可見她心底在意極了他。
她就是個吃盡苦頭,卻依舊對世間萬事萬物都心軟心善的小姑娘,她是希望他平安的。
元靳這般想著,忽地覺得她以往高高在上的施捨,也不是那般討厭了。
她並非有意輕賤他的尊嚴,只是沒有什麼心眼,還時常會被他利用。
就如這次,明明他摔落山崖後不久,手底下的人便找到了他,他完全可以早些回到侯府,讓她安心,可他卻趁機失蹤了幾日,去做了旁的事。
他失蹤的這些時日,沈綰梨心底應該都在煎熬,無時無刻不在擔憂他吧?
到底是他利用了她的善良。
這般想著,元靳對沈綰梨的聲音都放軟了些,「沈大小姐,我沒事,你無需擔心。」
沈晉安嘴角微抽,他覺得,元靳估計不知道沈綰梨要殺他,自個也不知道多想了什麼,還以為沈綰梨擔憂極了他。
饒是沈綰梨再遲鈍,也注意到了元靳此刻對她的態度,顯然比此前要好。
她面上輕輕點頭:「質子殿下安然無恙便好。」
心下卻不由詫異:【元靳當真是苟戴先生話本里的受虐狂不成?從前我憐他幫他護他,他絲毫不感激,如今我要殺他,他反而對我和善了起來?誰擔心他了,死乾淨才好,不過人沒死,這戲還得繼續演下去。】
沈綰梨忽然有些慶幸,當時在寶蘊山上,她將元靳被毒蛇咬傷落崖之事都偽裝成了意外,如今即便元靳沒死成,應當也不會那麼快懷疑到她身上。
太醫張苡仁本還以為是襄平侯不小心把元靳養死了,才故意造出這麼場意外來給他看,將元靳的死歸咎於他自己燭台失火,免得皇上怪罪,沒想到元靳竟然還活著。
那剛搬出來的酷似元靳的焦屍,不用仵作驗屍都能知道是假的了!
張苡仁正想質問沈晉安,卻沒想到,沈晉安竟然賊喊捉賊:「質子殿下,既然你沒死,這焦屍又是何人?」
張苡仁瞥了眼沈晉安,冷哼了聲,「是啊,這焦屍上面怎還有質子隨身攜帶的玉佩?」
元靳自然認得那玉佩不是他那塊,估計是襄平侯找不到他臨時弄來的,他那塊在沈綰梨那裡。那塊玉佩對他至關重要,那時候他任由沈綰梨拿去典當,打算讓下屬悄悄贖回,卻沒想到沈綰梨竟然將他的玉佩私藏了起來。
真是的,她若想要他的貼身之物,直接說便是,何必如此曲折迂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