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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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恆之面色猙獰:「你想激怒我?」

  林水月挑眉:「這從何說起?」

  「賭約莫非是我逼著范公子立下的?」她微笑,抬手指了下殿門:「殿門朝那邊,請。」

  話已說到這個地步,眾目睽睽之下,范恆之今日若是走了,只怕明日便會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他青著一張臉,目光陰鷙地掃視著林水月,咬牙切齒地道:「好、好!」

  「來人,備筆墨!」

  案几上的菜餚被撤了下去,很快有伶俐的宮人送了文房四寶上來。

  范恆之坐在案幾面前,深吸了幾口氣,提筆就寫。

  偏殿氣氛詭異,周圍的人面面相覷,皆是不敢多言。

  唯獨林水月面色平平,甚至還多要了一碗糖水。

  「范恆之父親是朝中老臣。」身邊忽而響起這麼道聲音,林水月循聲看去,對上了梁少卿探尋的目光。

  「便是胡西西,也不能隨意將他如何。」

  她垂眸喝茶:「所以呢?」

  梁少卿微窒。

  若說方才只是一個細微的感覺,而今就幾乎可以斷定,眼前之人同他記憶中的林水月,已是大相逕庭。

  雖說行事還是毫無章法,可內里細究起來,卻叫人遍體生寒。

  「若我是你,便不會為著個玩笑似的賭約,隨意開罪了范恆之。」他目光飄忽,落在她昳麗的容顏上。

  是了。

  如今是連容貌氣度,都與從前相差甚遠。

  「今日林二小姐雖得了皇上的賞識,可在這京城之中,冒尖冒得太狠了,也未必是件好事,當收斂鋒芒才是。」

  這算是近些時日來,梁少卿對她說過最真心實意的話了。

  可惜,林水月並不領他的情。

  「梁公子說笑了。」林水月不知道想到什麼好笑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抹輕快。

  她笑容晃眼,叫梁少卿都恍惚了瞬。

  「此前我倒是絲毫都不願冒尖,也未見著諸位對我有任何的退讓。」

  梁少卿怔住。

  恰逢慶王差人叫他過去,他便面色複雜地回到了慶王身側。

  「你與她說什麼了?」慶王打量著他的臉色,微眯著眼道。

  恍惚記得,梁少卿曾與林水月有過婚約。

  所以,她方才才笑得那般招人眼?

  慶王心頭隱有不悅。

  梁少卿正欲開口,卻聽一聲重響。

  范恆之撂下了筆,拿起墨跡未完全乾透的宣紙,徑直走到了林水月跟前:「林二小姐作為無錢居士的弟子,又得了聖上如此賞識。」

  「想來必定不是那起連字都不認識的蠢材吧?」范恆之冷笑:「不知可否有這個機會,請二小姐幫我念一下文章?」

  靜。

  原本林水月得了賞賜後,容芯蕊是渾身都不得勁。

  總覺得日後會在林水月跟前矮了一頭,沒曾想還能看見這麼一出。

  她當即笑了:「這下林水月是要出醜了。」

  「好端端的,非得要招惹范公子,在這京城裡,誰人不知道她林水月是個鄉下來的蠢貨,大字都不識一個。」

  她聲量不小,叫周圍的人都聽見了。

  不過到底有所顧及,不再像是林水月得賞賜之前那般肆無忌憚了。

  「她當真不識字?」好幾次在林水月身上栽了跟斗,還是有人怕了,遲疑地問了一句。

  「當真。」

  女院不少人對林水月還是有印象的:「此前因著她不識字,還非得要進女院,鬧過了不少的笑話。」

  「沒錯,聽聞她還曾想奪了林瑾鈺的入院資格呢!」

  被提及的林瑾鈺,臉色不好看地坐在一旁。

  她對今日獻禮之事本是信心滿滿,籌備了如此之久,卻在最關鍵的時候被林水月搶走了所有風頭。

  哪怕是心境再好,此時也沒有任何性質開口說話了。

  只容芯蕊在一旁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她便也抬眸看了那邊一下。

  范恆之站著,林水月坐著。

  他便這麼居高臨下地將宣紙遞給她,林水月手裡捧著茶盞,連接下這宣紙的意思都沒有。

  「林二小姐!?」范恆之頓時抬高了嗓音。

  「噠。」林水月放下茶盞,目光冷淡:「你道歉,讓我來給你念文章?范公子,我記得自己與你並不相熟。」

  這等情況下,哪怕所有人都清楚林水月是因為不識字才這麼說,卻也被她的氣勢震懾住。

  仔細一想,還真是她說的這樣。

  范恆之自己立下賭約,自己寫的道歉書,非得要讓一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的女子來念,是何道理?

  慶王皺下眉頭。

  「原本只是個玩笑之舉,可這林二小姐是個較真的,非得要讓范公子當眾寫下道歉書,如今讓她念,不過是范公子想要了結此樁事情罷了。」

  白曼語在一旁淡聲說道。

  慶王卻不像是從前那般,她一開口就什麼都聽,反而道:「她所言不錯,此事是你與胡西西之間的賭約,不必扯上第三人。」

  滿殿譁然。

  白曼語一張臉僵住,不可思議地看向慶王。

  然而慶王目光只落在了下首的人身上,連帶著個眼神都未給她。

  「王爺。」慶王突然開口,讓范恆之也有些措手不及。

  可他實在不願就這麼放過林水月,沉聲道:「此前便是林二小姐非要插手進來的,如今道歉書也寫好了。」

  「為了避免日後林二小姐又拿此事說項,在下才提出這樣的請求。」他微頓。

  隨後冷笑著看向林水月:「林二小姐剛才還叫囂著要讓我寫,如今我寫了你卻又不願意念,是故意與我過不去呢,還是說林二小姐根本就不識字。」

  「唯恐自己一開口,就露怯了?」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范恆之今日是存心想給林水月難堪。

  可比起這個,慶王的態度更是讓梁少卿覺得心驚。

  有些事情,只怕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掌控。

  「她不願開口,我來替她念。」未等梁少卿回神,另一個他沒想到的人插了進來。

  他倏地回過頭,看向了容京。

  「哥哥!」容芯蕊也驚了,好端端的,她哥去淌林水月這渾水做什麼?

  范恆之微眯眼,嗤聲道:「好一出英雄救美。」

  「林二小姐好大的能耐,什麼時候引得容家大公子這般向著你。」

  「這是好事將近了?」

  容京皺下眉頭,晉朝民風還未開化到了這般地步。

  范恆之這個話,便是要毀了林水月的名聲。

  也叫他不好直接起身替林水月說話。

  「范公子慎言。」他冷下臉道。

  范恆之嗤笑:「若非如此,容大公子倒是說說看,你與這林水月是個什麼關係,要捲入這些事情中來?」

  他話音將落,卻感覺手中一空。

  回頭看,林水月已經奪走了他手中的宣紙。

  對上他的視線,林水月淡聲道:「從前不知,堂堂世家公子,竟也如同那街頭巷尾的長舌婦人一般。」

  「有這等時間,不若多讀點書。」

  范恆之面色巨變,正欲出聲譏諷。

  不想卻見林水月走到他方才寫文章的案几旁,拿起還沾有墨汁的狼毫筆,便在他那篇文章上批註了起來。

  沒錯,是批註。

  他此前憋著一口氣,又存了要羞辱林水月的意思,便故意將字跡寫得很大,如今倒是方便了林水月批註。

  以及讓這偏殿內所有人都瞧清楚,她是如何筆走游龍,幾瞬便圈出了他文章不通順之處。

  臨了,還在那篇文章的最頂上,寫了個碩大的丙字。

  滿殿死寂中,林水月放下手中的筆,將那宣紙悠悠一拋。

  那張至少標註了五個批註,順帶著林水月潦草狂傲字跡的宣紙,就這麼飄飄然,落到了范恆之的面前。

  范恆之在京中有著才子之名,加之身上還有功名。

  此前也喜歡寫詞作詩,因而練就了一手不錯的字,端方有力,看著便叫人心曠神怡。

  而林水月的字……

  一眼望去,只見筆鋒近乎穿透了紙張一般,狂傲至極。

  筆跡潦草,然而卻觸目驚心。

  尤其當有人湊上去,瞧見林水月所批註之處,皆不差半點分毫。

  所用字詞,皆精妙得不可思議之時。

  這些人俱是沉默了。

  林水月不識字?

  只怕是天大的笑話!

  別的不說,時下晉朝雖不流行狂草,可但凡是讀過幾年聖賢書的,皆是對這字跡說不出半個不好來。

  更別說她批註精準得可怕,連帶著給文章評分,也嚴格按照了太學院的標註。

  五個錯處以上,給丙字級。

  這便是讓太學院的山長來判,那也是這麼個判定之法。

  只不過眼下這般,卻是給那叫囂不停的范恆之一個重重的巴掌。

  不是欺負林水月不識字嗎?

  不是恃才傲物嗎?

  他以為林水月不通筆墨,下筆時不帶任何思考,加上心緒浮動之下方才出現如此多的錯處。

  而林水月今日之舉,非但破了那個一直以來在京城之中流傳的她不識字的謠言,並且還真正地羞辱到了范恆之。

  一個身帶功名的太學院學子。

  叫林水月這個聲名狼藉,有著蠢材之名的女子,給了個丙等評分。

  當真是可笑至極!

  「行了。」林水月悠然起身,也不去看范恆之是個什麼臉色,淡聲道:「范公子記好了,日後若非得要找人幫你念文章。」

  「那麼——至少先把文章寫到乙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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