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人影不分先後出現在警察局大廳里。
周樂揚一頭烏黑的短髮,修剪地乾淨利落,一路兜風幾縷碎發凌亂地散在鬢角兩側,身上潔白寬大的短袖T恤都多了些許褶皺。
從拍賣行出來,就不見他姐了。周樂揚抓了抓頭髮,本就清雋俊逸的面容多出幾分張揚與不羈,他扯了扯嘴角,看起來在笑,實則眼底並無半點笑意,見此場景,挑眉疑惑:「什麼日子啊,警察局這麼熱鬧。」
而他不遠處的顧璟宸身材修長,宛如挺拔的青松,僅僅站在原地,便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持重,微微斂眉時眼底的流光深邃而神秘,卻又帶著一種不容進犯的威嚴,仿佛這世間最上等的精金美玉,耀眼灼目。
整個警局都寂靜了一瞬。
還是楚源最先反應過來,頗為詫異地出聲:
「顧先生?」
「周小公子?」
楚源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春風又綠美利堅?
什麼風把這兩位都吹來了。
這位顧先生,家室神秘,暫且不提家室,他還是蘇老十分看重的學生,學識與氣度不俗。
周小公子,他雖然不熟悉,但楚家也是京城的從政世家,政界圈子一共就那麼大,林鶴然老先生的外孫,不說赫赫有名,至少也大名在外。
那麼這兩位出現在這裡的目的何在?
不知為何,楚源的腦海中忽然閃過溫芷菡那張過分驚艷的面孔。
顧璟宸薄唇輕泯,微微上揚的嘴角帶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似是想到了什麼,眼底的微光專注而柔和:「來找人,楚先生來警局有一段時間,可有見過芷涵?」
周樂揚斜了他一眼,芷涵?
這個姓顧的憑什麼叫他姐的名字叫得這般親熱?
楚源並未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暗流涌動,只是暗道果然。
芷涵,應該是那個姑娘的名字。
可那位明明在拍賣行,怎麼突然又出現在警局?
只是沒等他回答,一道驚喜又透著急切的聲音驟然響起:
「顧先生?!」
顧璟宸微微一怔,側目看去,不語。
賀逸然滿臉都是驚喜之色,早在顧璟宸出現在警察局的那一刻,他就覺得十分眼熟,可又記不清在哪裡見過。直到楚源稱呼對方的那一聲「顧先生」,他才恍然驚覺,華國姓顧的不多,尤其在G省,提起門第顯赫的顧氏,那就只有那一家!
他也終於記起為什麼覺得對方似曾相識。
顧璟宸從未在公開場合或者新聞、商業報紙上露面、刊登照片,因此大多數人對於這位顧氏幕後掌權人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以賀家如今的地位想要見到這位的確難如登天,但他的姑姑是覃氏夫人,覃氏又正和顧少有一樁婚約,幾年前在一場覃氏為東道主的商業酒會上,顧璟宸曾以合作夥伴的身份蒞臨,賺足了眼球,那時也是賀逸然唯一一次見過他。
賀逸然挺了挺胸膛,面上掛著親熱的笑容,態度殷切地自我介紹:「顧先生,久仰大名,您可能不記得我了,但是我們見過,在四年前的商業晚會上,我叫賀逸然,出自G省江城賀家,我姑姑是覃氏夫人,表妹是覃氏大小姐覃念露……」
周樂揚從鼻腔中溢出一聲冷哼。
壓低聲音,語氣略帶幾分嘲笑的意味:「顧先生,你們家姻親呢。」
他看賀逸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覃氏那位養女是大小姐,那他姐算什麼?
從賀家人的態度中也能看出那位覃夫人的態度。
溫黎表舅如珠似寶養大的女兒可不是還給覃家人欺辱的。
雖然他清楚,賀夢嵐拿捏不住溫芷菡,也根本不能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反而會碰的一鼻子灰,但就是不爽。
連帶著顧璟宸也看著萬般不順眼。
侄子一邊占著他姐的婚約,一邊和左右搖擺不定,可見叔叔也不怎樣……好吧,看在他重金購寶,捐贈國家的份上,算他勉強有可取之處。
顧璟宸面不改色,側目望向賀逸然,嘴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仿佛在笑,但熟悉他的人卻清楚這笑里並無幾分真切。
他的嗓音清越又富有磁性,似是不解地問:「覃氏小姐不是溫芷菡嗎?」
賀逸然腦中懵了片刻。
溫芷菡?
有點熟悉的名字,在哪聽過來著?
愣神僅僅是一瞬間,他很快便反應過來,溫芷菡,那不正是姑姑、姑父半路尋回那位親生女兒的名諱嗎?
賀逸然尷尬不已,他一直在國外留學,對家裡發生的事情不甚清楚,這件事也只是聽爸媽說過一嘴,根本不放在眼裡,一來姑姑賀夢嵐的態度明顯不喜對方,二來賀逸然自認和覃念露這麼多年的感情,比一個外人強了不知多少倍,他心底只認露露一個表妹,什麼溫芷菡的,胸無點墨的村姑,根本拿不出手。
那顧璟宸作為顧家現任掌權人,說這番話又是什麼意思?
他皺了皺眉,故作恍然大悟,實則悄悄觀察顧璟宸的臉色,試探性地說:「您是指芷涵表妹嗎?可露露和顧少青梅竹馬,感情甚篤,見過雙方家長,芷涵表妹她……我聽說她來自鄉下農村……」
賀逸然自認為這番話說的已經相當委婉,但話里話外還是忍不住流露出那麼幾分對溫芷菡的不屑與輕蔑。
不知為何,他話音未落,卻感覺背後發涼。
抬眼望去,只見顧璟宸的如玉俊美的臉上全無笑意,只剩下冷意,刺骨的冷,賀逸然狠狠地打了個寒顫,有點後悔自己的衝動。
待他回過神,顧璟宸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未曾留下,起身離開。
無視了他。
仿佛與他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時間。
周樂揚倒是睨了他一眼,輕笑出聲,似嘲似諷:「什麼場合,隨便揣測別人心事,還拿到檯面上說,輪得到你抖機靈?」
話畢,他亦隨之而去。
賀逸然臉色漲紅,放在身體兩側的拳頭死死攥緊,盯著那兩道離去的背影,眼底泛起血絲,陰鷙如淵,難掩嫉妒與恥辱之色。
他死死壓制住如岩漿般即將噴涌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