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這張臉

  「否則……」

  晚風颳來灰燼和火焰的味道。

  陰影和火光交錯間,少女染血的臉在少年身後忽明忽暗。

  她身上還傳來他為她天南地北尋來的香水氣味,雖然已經被血和汽油味染得渾濁,但因為太熟悉,他還是能輕而易舉的聞到,並不由自主為此側過頭,想要更清楚的看到她的臉,以弄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可不需要眼睛去看,脖頸脆弱的皮膚被刀鋒毫不猶豫地切開,滾燙的血汩汩淌出的觸感與少女殘忍冷漠的聲音一起向他揭開了「葉十一」真實的樣子。

  「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

  她側頭,剛割開少年脖頸的手穩得仿佛只是在削筆,眼神一動盯住了想要轉頭又被她制止的少年,整個人呈現出機器人般毫無感情的乖戾與天真:「還是你現在就想死了?但我還得用你離開南港呢。」

  「你說是吧,秦夫人?」

  遠處是秦宅里熊熊燃燒的火光。

  近處是樹林裡帶著許多精銳人員卻不敢靠近一步的秦夫人。

  她咬牙切齒、目眥欲裂地死死盯著這邊。

  密林深處有人架起木倉,瞄準鏡里出現少女鎮定含笑的臉。

  紅點掠過她眼前,照亮那一瞬沉下來的森冷眼神。

  沒有片刻的猶豫,少女手裡的刀輕輕鬆鬆換了個位置,呲一下劃開了一條可怕的裂口——新鮮的血液再度瀑布般湧出來,少年發出痛苦悶哼的時候,秦夫人也發出了慘烈的號啕:「住手!誰都不准動手!!!給我把木倉收了!!!」

  「這就對了。」

  少女頂著臉上被濺到的血露出笑容:「在秦夫人眼裡,你金尊玉貴的兒子如果要和我這樣一條孤兒的賤命同歸於盡一定很不划算吧?」

  「雖然在我看來,你們這樣噁心的人才不配跟我死在一起。」

  「現在,請為我準備好我要的東西,否則,我會每半個小時在你兒子身上開一條口子,直到他把這一身尊貴的熊貓血流乾淨為止。」

  硝煙和塵土的味道混合著夜風,有種肅殺的寒意。

  按理說早就應該累了的少女臉上卻見不到一絲疲倦,她始終那樣站著,仿佛是用刀、用劍、用鋼鐵做的脊樑和骨頭。

  若非秦夫人一直在流著淚呼喚他的名字,原本早就該昏過去的少年,依靠著那具他原本以為應該脆弱精緻的身軀,似睡非睡地問了她一個問題:「十一,為什麼?是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秦少爺也會問出這麼蠢的問題呢。」

  少女眼睛依舊冷淡盯著對面虎視眈眈的人群,「你對我好是因為我要你對我好,而不是你本來就對人好——這種時候還要用上位者的語氣質問我,就像一隻貓對一隻老鼠索要真心一樣,只會讓我覺得滑稽。」

  「如果你不想被抽血,我以後會咳……再也不許人抽你的血……咳咳!!!」

  話沒說完就又被一刀割了一道新的口子,引起對面秦夫人的一陣尖叫和暴怒的吶喊:「阿悟你別再激怒她了!!!」

  「你看,你媽媽都快給你跪下了,你怎麼還在惹我生氣?」

  少女側頭湊近他,輕聲說:「秦少爺,你還不明白嗎?如果我的血需要你的允許才能避免被人隨便抽走使用的話,那它怎麼能叫我的血呢?就像我每天被關在你們秦家那個破爛地方,不經允許就不能走出一步那樣——你覺得那樣的我很好是吧?但那樣的我每一天都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按捺住自己隨時想要殺掉你的衝動。」

  「每次被人抽血的時候,我都在期待著這一天——」

  冰冷的刀鋒輕輕貼著少年尚還沒有傷痕的皮膚,如撫摸般游移著:「讓你和你的媽媽也感受一下,雖然是流淌在自己身體裡的血,卻不能受自己控制,不能由自己做主的感覺。」

  那一天,秦悟在遊艇上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是瀕死的狀態了。

  除了脖子,他全身上下一共被割了一百二十六道口子,失血過多差點造成不可逆的神經損傷,秦家費了很大力氣才找來世界各地最頂尖的醫生進行會診,最終把秦悟給搶救了回來。

  事後秦夫人對這件事下了很嚴密的封口令——抓人回秦家當血包,卻被人點了房子抓了繼承人還在秦家精銳毫髮無損溜之大吉了——這簡直前所未有的丟大臉。

  而最重要的,還有一點,也是她從來不宣之於口的一點——那個孤兒太可怕了。

  半年的時間,就算有過兩次逃跑,也頂多叫人覺得她不聽話,覺得打一頓就老實了。

  她挨過打,被催眠,被囚禁,被逼到絕路,卻沒讓任何人看出來她是一個瘋子。

  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妥協,甚至覺得她已經被秦悟打動了。

  所以她猝不及防的動手才會那麼可怕。

  如此時機準確、雷厲風行,還心狠手辣。

  一位秦家的私人醫生同樣也是秦悟的遠房堂叔在搶救之後將她引到一旁,悄悄告訴她。

  「兇手不是激情傷人。」

  他說:「她很冷靜,除了脖子上的傷口,每一刀都避開了要害,力度也恰到好處,不至於讓少爺在短時間內流血致死。」

  「我的建議是,不要再招惹這個人了。」

  ——秦夫人當然知道這一點。

  葉十一在秦悟身上割了一百二十六道口子——她在秦家被關了一百二十六天。

  在和秦悟「玩耍」,看似被打動的每一天裡,她都在計算著要在秦悟身上留下的傷口數量。

  秦夫人後來每每想起這個,就覺得心裡瘮得慌。

  因此她才更不能理解秦悟。

  ·

  「你或許應該繼續看心理醫生。」她在昏暗的光線里說,「你總不至於把那些傷口都忘了?」

  「我沒忘。」

  男人在更深的黑暗裡仰面躺在沙發里,眼珠像鬼火一樣幽幽發著光。

  「我記得很清楚。」

  ·

  在那片一望無際的海上。

  他用最後殘存的意識問過彼時才十四歲的葉十一:「如果我不肯放你走,你真的會殺了我嗎?」

  正要離開的少女停住腳步,在風浪的船艙門口轉身,居高臨下看向死狗般躺在地上的他,然後笑了。

  「不要誘惑我啊,就算沒有前提條件,我也一直都手癢得很呢。」

  「……那你為什麼……不動手?」

  「雖然生命對我來說也不是那麼珍貴的東西,但也沒有不珍貴到可以跟你這種人死在一起也可以的地步。」

  她回過身來,重新走到即將徹底昏迷的秦悟身邊,蹲下來,俯視他的眼睛。

  「所以我再強調一遍,從今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這張臉。」

  「不然,我真的會無法控制自己的……」

  她用擦乾淨的刀拍了拍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