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璨是被人推醒的。
是手指先落在頭頂,指尖拂過髮絲,帶來令人懈怠的癢,再在額頭上停住,輕輕拍一下的那種推法。
溫璨醒來時看到的是大片白色的燈光。
燈光里俯下來一張天使般的面孔,光滑的鏡面上反射映照出他困頓模糊的臉。
「你可真能睡。」
輕輕的嗓音傳來。
溫璨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只睜著眼定定看了她好長一段時間。
直到意識到那個反光的東西是眼鏡後,他才總算徹底清醒過來。
溫璨:……
放下手的時候他超不經意地試探了一下,沒發現自己有流口水的跡象才在心裡鬆了口氣。
「如果我說我是太累了,你信嗎?」
溫璨拿還沒徹底甦醒的低啞聲線問。
「為什麼不信?」
葉空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
溫璨這才認真觀察她的新裝備。
少女眼睛挺大,但並不是柔和可愛的杏眼的形狀,相反,因為漂亮的雙眼皮和眼尾稍稍上揚的弧度,看人時總顯得矜貴,笑的時候就更容易叫人疑心她是不是在看不起自己,此時戴著細邊眼鏡,倒把氣質顯得柔和了一些。
溫璨看了太久,葉空忍不住問他:「不好看嗎?」
「怎麼可能?」——一旁擋當了半晌透明人的店員不由得激進出聲,「完全超好看好不好!超級高嶺之花!我都想喊姐姐娶w……」
沒說完的音被驗光師一把捂在了嘴巴里。
葉空瞥了她一眼,顯然也是個兼職大學生的店員頓時蹦躂得臉都紅了。
成熟的驗光師一邊死死捂住她的嘴,一邊對兩人訕訕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見笑了。」
葉空倒沒介意,只丟下一句:「你應該比我大。」
方才已經付過錢了,確認眼鏡是好看的,葉空就這麼推著溫璨往外走去。
都走出門口了,後面那個兼職生才扒開了驗光師的手,朝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吼:「妹妹我也可以啊!」
「丟臉死了你給我閉嘴吧!」
……
後面的爭吵聲隱隱約約傳來,葉空見怪不怪,充耳不聞,在許多回頭目光里,推著溫璨進了一家烤肉店。
吃完出來天已經全黑了。
一路說著話回到咖啡店的時候,正好撞上好幾個收工回來的劇組工作人員在和曲霧說話。
不知道曲霧問了什麼,有人回答她:「還沒收工呢,他是男主嘛,戲份最多,這還只是學校的部分,之後還要去別的地方拍,辛苦得很。」
「不過今天就算收工了他也不會過來。」另一個人嘆息著插話道,「好像還得趕去醫院呢,說是他爸轉到玉洲這邊的大醫院了。」
「太辛苦了。」
幾個人七嘴八舌。
「脾氣也太好了,之前那幾個跟著羅涵去了酒店的傢伙,其中有個人還在網上散布過他耍大牌的謠言,後來跟他道歉他也沒怎麼為難就原諒了。」
……
聽到這邊的動靜,曲霧抬起頭來,看到她後眼睛一亮:「喲,哪來的大美女,戴眼鏡也太帥了。」
說著還鼓了鼓掌。
幾個在聊天的工作人員回頭看到她,有幾分拘謹地喊了聲「小老闆」。
這是跟著小金喊的。
葉空點了點頭,隨口道:「聊天呢?」
「對啊,正說起樂悅呢。」
葉空不感興趣,推著溫璨徑直向角落被圍起來的卡座走去。
門一關一鎖。
落地窗外的燈光灑進來,店裡曲霧和別人的說話聲依舊能細碎的聽見,但視野里僅剩下對面的人,還有牆壁上起伏的海和躍出海面的鯨。
溫璨靜默幾秒,才看著對面的少女說:「你……費心了。」
「什麼費心了?」
「……這個卡座,還有外面的無障礙通道。」
溫璨自然看見了,店門口那個畫著鯨魚的斜坡。
他有些無奈的笑:「你有時候搞得我還以為自己是個小學生。」
「那我們豈不是早戀?」葉空說。
她看了眼桌面。
上面擺著她自己買的香薰蠟燭,還有老式火柴。
在這樣秋末初冬夜裡,封閉的卡座,細碎的人聲之中,她劃亮了一根火柴,點燃那根蠟燭。
傍晚森林的氣息隨著裊裊白煙擴散。
燭火映亮兩人的眼眸。
隨後葉空又從沙發上拿起一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相機,放到角落裡不知何時就置在那兒的三腳架上,打開,再坐回來。
溫璨對她的舉動不明所以,卻沒有吱聲。
直到少女甩滅火柴,抬頭一本正經地看著他:「現在,我們可以接吻了。」
溫璨:……………………………………
見男人沒有反應,葉空歪了下頭:「你是嫌他們吵嗎?我可以讓他們安靜下來。」
溫璨:……
「還是你不喜歡這款香薰的味道?可我覺得很好聞,和你身上的味道有幾分相似。」
溫璨:……
「或者……」她轉頭看向窗外,這個包廂是框著最後一扇落地窗圍的,所以能很清楚的看到外面,但此時夜色漸深,幾乎看不到路人,僅有路燈寂寥的灑在地面,「外面也沒人啊?」
葉空迷惑道:「因為想著要循序漸進,所以我專門挑了這個時間呢,你還是不好意思嗎?」
溫璨:……
葉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於是沉默下來,只安靜而執著的盯著他。
「你,」溫璨吐出一個字,又看了眼那邊的相機,「那個是?」
「攝像機。」葉空說,「我想拍一些值得紀念的視頻和照片。」
她拿起手機,對溫璨展示了一下手機屏幕。
正是攝像機的遙控界面,只要按一下就可以隨時開始拍照或者錄像。
「自從那個姓羅的傻逼在這兒鬧事之後,我就去了解了一下,然後我發現現在大家都很喜歡拍vlog來記錄自己的生活 。」
少女漂亮冷淡的眼睛在鏡片後發著光,語氣清淡若流云:「我突然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時間會擦掉人類的記憶,但影像會帶來流逝的時間。」她看著他,靜靜的說,「我以前從未有過『此刻是值得紀念』的感受,但現在,我很想了解這到底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