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沒有名字。
原本是依附於旁邊的一家小學而建的「學區房」,但因為生源越來越差差,前些年學校倒閉了,小區也逐漸變得冷清。
葉空在那所倒閉的小學裡念過幾年書,當時她還在孫院長家住過兩年,因此對這地方十分熟悉。
雖然沒到一草一木都很了解的地步,可在跨入大門後不久,她就察覺到一點十分微妙的違和感。
……以前,小區裡有這麼多青壯年嗎?
在這座不是老人就是留守兒童居住的小區里,哪怕是在上班高峰期也是很難碰到這麼多人高馬大的男人的。
三、四、五……
葉空無聲地路過他們,視線不偏不倚,餘光卻掃過他們的拖鞋或破舊的皮鞋——倒是很正常的裝扮,看起來不是無業游民就是當電工和干汽修的,有一個走過時還能聞到淡淡的汽油味。
難道是因為經濟不好所以回來混吃等死了?
漫不經心的猜測在腦海里一晃而過,葉空兩步並做一步地踏上台階,徑直往五樓去,一邊走還一邊在心裡想要不要花錢來安個電梯?免得老東西再過兩年就爬不動了或者半路摔了。
思緒還沒發散完,上面傳來吱嘎一聲,她抬起頭,就看見了從防盜門裡走出來的男人。
身量極高,因為她在台階下方越發顯得對方挺拔修長至極,腳下踩著球鞋,一雙逆天長的腿包裹在毫無設計可言的黑色運動褲里,反把這條丑褲子襯得時尚起來了。
上半身是簡單的T恤加寬鬆的運動外套,搭上帽子和口罩和耳機,就是妥妥一個愛運動的大學生形象。
雖然能靠著身高和氣質在人群里收穫許多回頭率,但也僅僅如此而已——如果沒有對上他的眼睛,葉空應該不會停留半秒腳步。
·
這截台階上的時間仿佛被抽走了,一男一女、一上一下,就這樣保持著靜止對視了長達半分鐘的時間。
半分鐘後,男人才遲緩地抬手,摘下了一邊的耳機。
少女則眨了下乾澀的眼,緩緩出聲:「你……怎麼在這?」
她一步一步很慢地踏上去。
男人則一動不動注視著她,直到她走上最後一步台階,距離陡然拉近地站定在他身前。
「……我外公的生日。」低而溫涼的嗓音,是許久不見的溫大少爺無疑。
「為什麼沒告訴我?」葉空問這話的時候沒什麼情緒,卻莫名讓人能感覺到她的不快,「你明知道我來花盒了。」
「……你不是有事才來的?」溫璨退了半步,「我總不能邀你來給我外公慶生……」
「為什麼不能?」
「……會耽誤你。」
「你不問我怎麼知道耽不耽誤?」葉空打量他一眼,又看了看這扇剛剛被他關上的防盜門,又朝樓上望了一眼,「你本來就知道我們住樓上樓下嗎?」
「……我知道樓上是孫院長的家。」
葉空嘴角翹了一下,眼底卻沒有笑意:「在玉洲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可是一眼就認出來我了,會不知道我也在樓上住過?」
「……」
葉空收回視線,漠然地掠過他:「挺好的,合作夥伴就該如此,公私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那我們玉洲再見。」
她往樓上走。
溫璨在原地一動不動站了兩秒,轉身跟上:「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誰?我可不認識什麼樓上樓下的鄰居。」
「……對不起我錯了,我只是覺得你是為了正事回來的,應該會很忙,也不會抽空來這邊。」
「是嗎?」
「無論如何沒告訴你我的行蹤是我不對,下次不會了。」
「哈?你的行蹤和我有什麼關係?」
……
一個人走得慢吞吞,另一個人就更是跟得慢吞吞。
少女的帆布鞋踩過的上一級階梯,必定會在三秒後被另一隻男生的球鞋踩過。
淡淡的日光透過沒有玻璃的水泥窗戶投進來,照亮角落裡殘破的蜘蛛網,也在地面投下木材和廢棄家具的陰影。
兩人拾級而上的影子因此在階梯上一下長一下短,一會兒牽手一會兒又鬆開。
直至抵達第五層,葉空在防盜門前停步轉身,慣性邁上階梯的溫璨一個沒剎住——
葉空眨了眨眼,額頭貼著男人的口罩,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喉結,遲疑了兩秒才問:「你幹嘛?」
溫璨一步後退,站到了階梯下面。
葉空還有話要說,眼前的門卻先開了。
孫院長站在門內,打著哈欠看她:「你來了?」
眼神一轉看到另一個人,哈欠就這樣斷在半路:「這位是?」
「我朋友。」
葉空淡淡的說著,跨進門內:「小草呢?」
孫院長對男人點了點頭,轉頭跟著她走了進去。
望著面前這扇敞開的門,溫璨最終還是跟了上去,關上了房門。
·
簡單的三室一廳。
小草就睡在葉空以前住的那間臥室。
女孩兒躺在上面睡得正沉,手裡還抱著一個大玩偶。
葉空看得鼻子一皺:「口水都流我床上了。」
她看得心煩,很快關上了門,轉頭在客廳坐下來。
孫院長給她倒了杯熱茶:「警方那邊給我打電話,說小草媽媽在醫院的鑑定結果出來了,有輕微的胃出血,不過好在這本來就是她的老毛病,所以不能全算在你那一腳頭上,可她堅持要告你故意傷人……」
說到這裡,院長沒忍住瞪了葉空個一眼:「誰讓你當著警察的面就敢動手?這麼大了還這麼容易衝動!」
葉空一語不發任由他說完,才問:「孤兒院這邊直接告他們拐賣,可以判多久?」
「……」老人臉色一僵,「你真要告他們拐賣啊?」
「不然?」
「……」院長慢慢看了緊閉的臥室門一眼,葉空循著他的視線看去,臉上露出一點冷笑。
「怎麼了?你也怕花晚照恨你?」
「……」孫院長露出個無語的表情,「我都沒幾年好活了,我怕一個小孩兒恨我幹嘛?」
「那你也怕她恨我?」
「……」院長最後長長的嘆了口氣,一副頭疼樣地揉了揉自己的白髮,「這兩天下來,你應該也能看出來,小草的父母不算壞人,就是……因為讀書太少,常識也不夠,所以比較……愚蠢。」
他說:「我也覺得不能讓小草跟他們走,但……我也不同意你真的把他們告上法庭,甚至還要讓他們入獄。」
葉空默默仰頭喝茶,茶杯幾乎扣在她臉上,擋住了她明顯不爽的表情。
是毫不掩飾的拒絕聽從的態度。
孫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