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睜開了眼。
這人還沒走?
她緩慢的把身體向燈光的方向傾斜,瞥眼去看。
身體還沒傾斜多少,她的視野里便闖入了一個靜默的側臉。
燈光從他凌亂的短髮上散下來,在窄而挺的鼻樑上滑落,勾勒半面立體而流暢的弧線。
她以為早就離開的人,原來不知何時坐到了她的侯問室門外,就靠在她看不見的視野盲區里,此時聽到詢問才抬起眼看了人家一眼。
原本要找個位置坐下的女人一下就興奮起來了:「真的?你真的是葉臻吧?我沒看錯吧?我看過你好多電影!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你也犯事兒了?」
這一聲響亮的喊叫可把整個昏昏欲睡的侯問室都吵醒了。
那些跟著自家犯事家屬來警局一日游的人都紛紛把目光投了過來,隨後便是驚訝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還有人不由自主地舉起了手機。
葉空:……
葉臻皺了皺眉,被一個閃光燈刺得別開眼,抬手擋了擋:「能麻煩別拍照嗎?私人行程。」
葉空:……
把來這裡說成私人行程……這情商到底是怎麼在娛樂圈混的。
不過葉臻看起來已經習慣了,他擋了兩下毫無作用,便放下手擺爛了,抱著胳膊閉上了眼睛。
葉空就著歪著身體撐著下巴的姿勢默默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幽幽的出聲:「你是不是有病?」
突然的聲音讓葉臻猛地睜眼,轉頭就對上了少女不知在那看了多久的眼睛。
方才還能冷眼面對所有鏡頭的鎮靜頓時蕩然無存,他梗住喉嚨吶吶無言。
葉空視線無聊而平靜的看著他:「你不怕這些照片傳到網上,讓你馬上變成罪犯嗎?」
「……可以澄清的。」
「何必多此一舉?你呆在這兒也沒什麼用啊。」葉空懶洋洋的說,「花時間還付出代價去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你不覺得很無聊嗎?」
「……我只是不想你一個待著。」
葉空皺眉,偏了偏頭,眼裡和臉上以及姿態,全都表達了她的不解——她是真的不懂。
葉臻垂下眼皮,說:「別人都有家人或朋友陪著,我也想陪著你。」
葉空愣了一下。
她下意識往外看了一眼,那些椅子和長凳上,的確都坐著人。
他們原本都在玩手機,或者和籠子裡關著的親朋好友說話——這會兒全都舉起手機拍葉臻來了。
葉空:……
她露出個嫌棄的表情,把腦袋縮回去,身體也擺正了。
「滾。」
她毫不猶豫的說:「我可不想跟你一起上熱搜。」
葉臻:……
男人站了起來,然後腳步聲終於遠去了。
過了一會兒,有人悄悄靠近她,葉空聽得出是那位「李欣欣」。
「妹子,剛才那個葉臻,大明星啊,是你的什麼人啊?還在這兒陪你。」
葉空轉頭看她一眼,眼神又冷又凶:「滾。」
「……」女人臉上的笑僵住了,「……滾就滾,這麼凶幹什麼?」
女人委委屈屈的走了,那邊聽到動靜的男人卻發起瘋來。
「什麼?誰讓我老婆滾?誰在罵我老婆?隔壁的混蛋我們來比劃比劃!」
葉空:……
吵鬧還沒停止,一陣腳步聲又匆匆跑回來了。
葉空抬頭看去,看到一個戴好口罩墨鏡和帽子的葉臻。
葉空:……
·
燈光明亮的侯問室內,一眾犯事兒的醉鬼和醉鬼們的家屬面前,突然出現這麼一個在夜裡室內還要全副武裝的男人,簡直就像個同樣該被抓起來的精神病患者。
葉空就這麼看著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再一言不發地靠牆坐下。
竊竊私語這才逐漸泛濫起來。
「是剛才那個男的吧?」
「是明星!」
「葉臻啊!大明星!影帝!」
「剛才還以為他走了,沒想到打扮成這樣也要進來陪人——那個女孩兒跟他什麼關係?」
「好想拍到臉,能靠近拍嗎?」
……
葉空默默又往裡坐了一點。
可還是擋不住有人小心翼翼朝她這邊走過來。
不過在人影舉著手機移動到鐵欄外之前,葉臻沉默的背影已經先一步挪了過來。
他從牆邊移過來,完全擋在了葉空身前。
一言不發,從墨鏡上方抬起來,看向手機的眼睛卻冰涼到讓人心生寒意。
「我……我不拍就是了。」那個企圖來拍葉空臉的大叔一邊慫慫地縮回頭,一邊惱羞成怒的罵了一句,「真是的,牛什麼?不就是個戲子?」
「就是。」
有其他同樣想拍照的人也附和起來。
「當明星的不就該被我們拍嗎?眼神那麼凶嚇死個人啦!」
「都來警察局了,誰知道犯了什麼事兒呢?」
「就拍怎麼了?」
有人大著膽子舉起手機對著葉臻一頓狂拍,也有人在小聲勸阻。
閃光燈亮個不停,把葉臻的眼睛映得一直閃爍,可他反而收起了方才那種嚇人的神態,眼皮都沒動的任別人拍。
這一切動靜落到葉空耳朵,她靠著牆無動於衷的坐著,半晌才側頭看了一眼那擋在眼前的背影。
蓬亂的橘發在燈光下燦燦的發著光,簡直像頂被模糊了邊緣的太陽。
可他背影一動不動,又像一座夜色里沉默的山。
葉空漠然凝視著他,好半天突然低聲說:「葉臻,你是不是受虐狂啊?」
「……」那背影肉眼可見的一僵愛那個,可他依舊沒說一個字。
葉空靠著牆,偏著頭,保持著這樣漠然而又懶洋洋的姿態凝視著他,漫不經心地繼續道:「你不會以為你這樣做能感動誰吧?明明是在給我添麻煩,你看不懂嗎?」
「……」
「這些人要是拍到我的臉,然後發到網上去,你猜我會被你的粉絲罵成什麼樣兒?」
「……」男人背脊繃得筆直,半晌才發出僵硬的聲音,「我不會讓他們拍到你的。」
「可你不來不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葉空微微傾身,手肘擱在膝蓋上,掌心托著臉,她連匪夷所思都表現得很冷淡。
而被她注視的人卻好似有鋼針扎身一樣痛苦又不自在,渾身僵硬如剛剛凝固的雕像,說話也不太連貫。
」對不起。」
他先是道歉,卻又繼續用道歉的語氣輕聲說,「但我想來。」
葉空愣了一下。
半晌,她慢慢把視線收了回去,就像外面坐著個陌生人一樣,她懶得再和他交流,靠著牆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