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甚至忘記了流眼淚,反應過來葉空所說的內容後,她眼底飛快地閃過了一絲後怕,卻又強撐著喊道:「她的病已經好了!我知道她的病已經好了才讓她吃的!就這一次!等我把她帶在身邊,她就再也不需要……」
葉空的手在身側一點點攥得死緊,警察眼看不好趕緊上前攔住她。
「葉小姐,這裡還有很多眼睛和攝像頭……」
一個女警一邊蹲下來按住葉空的手,一邊不動聲色地把她和女人隔開了。
好在葉空並沒有要繼續動手的意思。
她轉頭看了眼小草。
女孩這會兒正被塗晚牽著手,小手死死攥著睡衣,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起來極其不知所措。
葉空輕輕出了口氣,最後看了女人一眼,這一眼輕描淡寫,如見死物。
隨後她一言不發的起身,牽著小草離開了。
·
回到花盒縣警局,做完筆錄後,葉空被關進了侯問室。
「只需要一晚上就好了。」那個女警察有些無奈,「你不該在我們面前打人的,那位女士還說要告你故意傷人。」
塗晚跟在後面,臉色難看至極的問:「讓她告,我們有的是律師。」
「沒那麼誇張,她拐帶小孩的情節顯然要嚴重得多。」侯問室的門被咔嚓鎖上了,「你只需要待一晚就行了,也不會留案底的。」
「我去給你倒點熱水。」
女警很快就離開了,不一會兒又端著杯子過來,還遞了兩包小餅乾給葉空。
「這是我值夜班的時候用來墊肚子的,你要是餓了可以吃一點。」
葉空默默接過來,還沒抬頭,就聽到女警的輕笑:「葉空,葉十一,我知道你。」
她動作一頓,抬頭看她。
這是一個很年輕的女警察,看起來不超過三十歲,看她的眼神卻很有大姐姐看小妹妹的感覺。
葉空覺得,如果給她一扇窗戶,她估計還能把手伸進來摸摸她的腦袋。
她有些一頭霧水,也不怎麼在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平平淡淡說了聲「謝謝」。
女警也不在意,笑了笑就轉身走了,還叮囑她需要什麼都可以找她。
等這裡重新安靜下來,塗晚才看向葉空,問:「剛才就想說了,這裡的警察好像都對你態度很好。」
「小地方是這樣的,兜兜轉轉總有認識的人。」
葉空轉頭找了個角落坐下來,靠著牆閉上眼道:「你帶她走吧,回孤兒院睡覺——不對。」
她突然又睜開眼:「先去醫院做個身體檢查。」
說到這裡少女的眉頭又蹙了起來,她瞥向門外的小孩:「你把情況告訴老頭,讓老頭去聯繫醫生就好,別的……」
話沒說完突然消失在嘴邊。
一直沉默著的小孩兒,不知何時又開始嘩嘩淌淚。
這會兒正兩手抓著鐵欄杆,淚花花地看著她,卻又一副不敢哭出聲的模樣。
堪稱傷心欲絕。
葉空:……
這一瞬間,葉空甚至產生了自己再也出不去了的錯覺。
而她的好大兒正在牢門外跟她上演一出感人肺腑的《鐵窗淚》。
葉空:……
·
小草哇哇大哭著被塗晚抱走了。
那哭聲簡直催人慾碎,是肝腸寸斷似的哭法。
可葉空毫無動容,只覺得相當丟臉——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犯了什麼要被噶了的大罪,家裡妹妹才如此傷心。
為避開某些不知內情的路人好奇又憐憫的目光,她換了個位置坐下,剛好能把自己藏入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
今晚實在漫長。
深夜奔波,當眾犯事兒揍人,揍完被關進這四四方方的小鐵籠子。
跟演電視劇似的。
葉空想著,自己也沒忍住笑了一下。
笑完以後,便是冷而漫長的空寂。
小孩在毛毯里哭得通紅的臉重新浮現在眼前。
候車廳蒼白到刺眼的燈光照著她在渾濁空氣里不斷揮舞的手,也照著被按倒在地的女人。
她很狼狽,警察的手力氣很大,足以輕易讓她在劇痛中動彈不得,可她還是如瀕死的魚一樣瘋狂掙扎著,抬頭用悲哀而絕望的眼神看向她的女兒。
那眼裡的確含著濃厚到迫切的愛意。
即便是在葉空揪著她的衣領,被她用憎恨的眼神瞪著時,葉空也依舊能從她強作鎮定的表情里看透深藏的恐慌和後怕,還有懊悔。
「真是蠢貨……」
少女仰頭靠著牆壁,在黑暗中喃喃自語。
愚蠢到這種地步,也配做母親嗎?
也配說「愛」嗎?
可是,即便那對夫妻的愚蠢是一齣悲劇,但「愛」這種東西,依舊不是靠別人口中的「配不配」來衡量其存在的。
所以愛到底是什麼呢?
如果有時候傷害也是愛的一種,那我到底在尋找什麼?
我到底為什麼如此執著?
就連那麼無知的蠢貨都能在痛苦或歡愉里感受什麼是愛,為什麼我不可以?
她靜靜地靠在黑暗中,視線落在同樣黑暗的天花板上。
冷白的燈光從外面灑進來,在前方的地面割出許多道長條的框,偶爾有個人經過,就將那些影子融合為一個行走的人形,隨著腳步聲的遠去,那人形便從欄杆的影子裡一條一條地脫出,直到一切都恢復原狀。
說話聲也遠去了,蒙蒙昧昧好似一場細碎的夢。
只是葉空並不是做夢的人,她用餘光看著這一切,就像失序時間裡唯一站在時間之外的旁觀者。
逐漸游離的思緒穿透天花板,飄向了不知藏在哪裡的發皺的回憶。
「你只是病了。」
那個人躺在降落未落的夕陽里,對她伸出手:「但你會好起來的。」
「不要因為無聊就放棄活著,你只是經驗值還沒攢夠,就像下棋一樣……等你再多走一走,看一看,你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種多樣的愛,而你會在其中找到最好的一種……」
「等你找到了你就知道了——哪怕只是作為旁觀者,你也會明白,那一定是值得你去追尋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