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出乎意料的客人

  葉空話音剛落,女人的眼睛便肉眼可見的紅了。

  「什麼叫丟掉也很簡單?!」

  她用近乎撕裂的尾音沖葉空湧出了兩道奔騰的眼淚:「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要不是真的快活不下去了,我怎麼會把她送到孤兒院來?這些年我無數次想把她帶回去,也無數次偷偷來看過她,但我們甚至給不了她在孤兒院裡的生活!我能怎麼辦呢?!我也很煎熬啊!」

  她的泣不成聲里,那個男人終於找到了能展現自己一家之主威嚴的環節。

  他眉毛一豎,把沒點燃的煙掐斷在手心裡,眼神兇狠的看向葉空:「你不要以為你出了點錢就了不起?!我閨女在孤兒院的時候本來就該由你們負責,你作為投資人出錢是應該的!你要是想靠著這一點就威脅我們……哎喲!」

  他話沒說完,就被他老婆狠狠的捶了好幾下。

  「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渾話!你是什麼流氓無賴嗎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她自己臉上還帶著淚,轉頭卻又不得不對葉空擠出討好的笑:「對不起,小草她爸沒有壞心思,就是腦子不好使,是個大老粗,其實我們是存了兩萬塊錢來的,雖然知道這遠遠不夠,可這已經是我們能拿出的全部存款了……」

  她吸著鼻子,拿過自己的包,從裡面掏出一疊用布包裹起來的鈔票,然後兩隻手拿著,有些膽怯地送到了葉空面前:「我真的很感謝你們治好了小草的病,我們以後也會努力掙錢,爭取早點把錢都換給你們的,還有,我也會好好督促孩子她爸戒菸,我們會好好照顧小草的。」

  沉默中,葉空垂下眼皮注視著面前這一疊鈔票。

  這對夫婦都同時屏住了呼吸。

  連其他人都有些不敢大喘氣。

  所有人都好像在等著葉空的決定——就連小草也靜靜的,甚至有些好奇的看著葉空。

  仿佛連她自己也平靜的接受著,她的未來就掌握在葉空的唇齒之間。

  她吐出什麼樣的答案,她就能坦然的走向何方。

  可葉空沒有給出答案。

  她只是轉頭看了小草一眼,然後動作相當潦草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接著她站起身來,掠過他們往外走:「是不是該吃飯了?」

  男人臉色一變:「你什麼……」

  話沒說完就被他老婆制止了。

  看著自家孩子小鴨子般跟上去的背影,女人難受又忍耐的說:「算了,五天都等下來了,大不了這個工作不要了!我們也一定要把小草帶回去!」

  即將踏出活動廳房門的時候,葉空突然腳步一頓,轉頭往牆角看去。

  靠牆的夾角,鋪滿爬爬墊的地面上,放著一個枕頭和一床被子,是一個明顯的成人床位。

  「……這是?」葉空朝孫院長的方向偏了偏頭。

  孫院長看了眼牆角,恍然大悟道:「哦對了,我還忘了跟你說一件事,前段時間有個人突然跑我們這裡住下了,還死賴著不肯走,我也沒辦……」

  「老頭兒,我回來了!」

  一道張揚磁性的男聲由遠及近而來。

  隨後一個完全出乎葉空預料的人,舉著相機一臉燦爛的出現在了門外。

  是葉臻。

  他脖子上掛著相機,一頭黑髮不知何時又染成了橘色,這會兒凌亂蓬鬆甚至還沾著些草屑,穿的襯衫也皺巴巴的,一副剛在山上打滾回來的樣子。

  那張無數次被膠捲被攝像機細細描摹記錄過的臉,這會兒也覆著草灰,唯獨一雙呆怔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葉空,又黑又亮。

  兩人對視幾秒。

  葉空無動於衷。

  葉臻卻飛快地眨了下眼,目光不由自主的飄開了,比葉空高出一個頭的大男人,卻把心虛兩個字明晃晃寫在臉上。

  他不問葉空,而是對周頌道:「你們怎麼來了?」

  葉空根本不管他的反應,轉頭盯著老頭問:「你繼續說,他幹嘛來了?」

  「……」孫院長把兩人來回看了看,才道,「誰知道他來幹嘛啊?說是來散心,其實每天就無所事事,一大早就端著相機騎著自行車出去了,到飯點兒才回來,讓他走他又不走,還給我們付房租付飯錢,我堅持趕人吧,他還威脅我……」

  「誒誒誒老頭兒你怎麼什麼都說!」葉臻大驚失色。

  老院長卻置之不理,繼續道:「他還威脅我,說要把他的行蹤告訴他的粉絲,把他粉絲全都引過來,讓我永無寧日——那我哪裡能斗得過大明星?我肯定只能答應了。」

  葉臻:……

  葉臻伸出的手縮了回去,整個人都變灰了似的:「我只是嘴上說說,不會真的那麼乾的。」

  「是嗎?」葉空轉回頭,瞥了他一眼,「那你就滾啊,還呆在這幹嘛?」

  她徑直跨過房門,從僵硬石化的葉臻身邊走過去了。

  周頌經過他,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葉二哥,你說你們家,何必呢?」

  魏知與經過他,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葉臻:……

  走在最後的那對夫婦,眼神古怪的看著他,又看看遠去的人群,最後小聲問:「你和那個葉十一,是什麼關係啊?」

  方才還灰心喪氣的眼睛轉眼又變得幽深凌厲,涼涼的看了他們一眼:「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問問。」

  「沒什麼關係。」

  男人跨進活動廳,在牆角那個床位坐下了,靠著牆滑下來,抬手用胳膊擋住了眼睛。

  他明顯是拒絕配合的態度,夫婦倆只好匆匆離開了。

  。

  給周頌他們安排住宿這種事,當然是交給院長來干。

  葉空吃完飯就鑽進自己的房間,睡了個長長的午覺,醒來時窗外正好霞光漫天。

  她躺在自己睡了很多年的木床上,睜開眼的時候,模糊的視線里看見灰白牆壁上半凋的薔薇與銀河,然後是乾淨卻陳舊的窗,和窗上盈滿的夕陽。

  視野里的這一切隨著她遲緩的眨眼而在睫毛間顫動,閃爍著,叫她有種自己還沒醒來,仍在夢中的錯覺。

  「夢裡不知身是客。」

  她說夢話一樣的吐出含糊不清的字句。

  撐著床鋪坐起身來,又是許久沒動。

  直到夕陽撫上她的發梢。

  她才恍然覺得,或許在玉洲發生的一切才是夢。

  而真實的她,真實的葉空、葉十一,只是一隻從小就生長在花之盒的地縛靈罷了。

  她從未離開過這裡。

  這片曾無數次叫她想要逃離,卻又無數次想回來的土地。

  「或許我的出生就是死亡呢。」

  她自言自語著這樣無厘頭的話,彎腰把腦袋埋進被子裡,然後發出了一聲暢快又瘋狂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