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唱合

  陸修遠身上濕漉漉的,自然是不能在花街多停留。【Google搜索】

  他和一臉失落的丫鬟柔眉,早早的便打道回府。

  小丫頭一到家,便火急火燎的鑽到偏房,將紅泥小火爐點燃,上面暖壺裡燉著生薑紅棗水。

  她可不能讓少爺著涼!

  約莫兩盞茶的功夫。

  當柔眉端著熬好的生薑紅棗水,送去陸修遠房間的時候,卻發現後者早已經沒了蹤影。

  氣呼呼的柔眉將托盤,放在桌子上,卻因為急切濺的滿桌子都是。

  看著桌面,尤其是回想起李典那猥瑣的身形,柔眉越想越氣,越氣越想。

  沒由來的一陣煩躁,索性直接端起茶水喝了,卻又被燙的上躥下跳,只得將舌頭吐出,不停地扇風。

  陸修遠是半柱香前出去的,不過他此刻不在花街,也不在倚春樓,而是在春江江心的一處畫舫,一層小樓雅間內。

  他穿著一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口巾,腰後別著一把大砍刀。

  今夜他就要搞清楚一件事情,那水袖到底是何人?

  三娘死後幻化的尾巴,陸修遠初時也摸不著頭腦,無從下手,只覺得『金蟬脫殼』屬實歹毒,將蹤跡抹得乾乾淨淨。

  但也不知怎地靈光一閃,他突然想起了倚春樓,想起了水袖姑娘

  這才驀然意識到這尾巴上遺留下來的味道,自己似乎似曾相識。

  陸修遠將自己來到臨江縣接觸過的人,仔仔細細從頭到尾摸排一遍。

  終是將目標鎖定到了水袖的身上。

  細細想來,那夜紅燭燃燒,薰香四溢,倒更像是在掩飾某種味道。

  隔壁房間內隱隱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進來。幹什麼?都給爺把衣服穿好!」李典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來,「來,都坐下。爺今天有幾件事要問你們。」

  「是!」

  「你們這倚春樓姑娘最喜歡哪家的脂粉啊?」

  「聽說芙蓉在外面養了個小白臉,有這回事兒麼?」

  「蓮花近段時間請了長假,說是鄉下叔父病危?她這是哪門子裡冒出的親戚?」

  隔間的陸修遠心裡一陣暗笑,這李典深諳套話技巧,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真真假假的,將姑娘們問的團團轉。

  但往往又能在不經意間,將自己想要的答案套出來。

  看來自己將這件事交給李典這小子算是找對人了!

  約莫小半個時辰。

  「這麼說來,那齊府的大公子不日就要為香草姑娘贖身了。」

  李典有些驚訝。

  醋溜溜的聲音傳來:「可不是麼?香草人家那是貴小姐的命,哪能和我們一樣啊!」

  「那確實。」

  李典點點頭。

  三位姑娘被噎的啞口無言,訕訕的從房間內走出。

  掂量著手中沉甸甸的銀錠,臉上喜笑顏開,內心卻一陣腹誹:「還確實呢!你以為你是哪的好東西,也不撒泡尿,照著看看自己」

  「慢著!」

  李典的聲音從房間內幽幽傳來。

  三個姑娘頓時身形一震,心裡有些發虛,均不約而同的想到:不會吧!這就是現世報麼?剛才還在心裡詛咒過

  「將畫舫內的姑娘們都喊到這裡,我還有幾件事要交代清楚。」

  「是!」

  三個姑娘齊聲應答,快步退走。

  「咚咚咚!」

  待確認外面船廊上姑娘走出,李典有節奏的敲擊牆壁,待聽到『咚咚』兩聲回應後,這才舒了口氣。

  得到暗號的陸修遠『嗖』一聲,從背後掏出一把大砍刀,將臉上黑色面巾往上拉了拉。

  隨即想到了什麼,玉瓏一閃,他手上多了個虎頭面具,這是剛才和柔眉逛街的時候買的。

  陸修遠一口氣買了二十多個,有老虎、猴子、豬頭他總覺得不定什麼時候自己就要用到。

  陸修遠將黑巾拉下,將虎頭面具戴在臉上,又將黑巾拉上,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不多時,隔壁傳來鶯鶯燕燕聲。

  「我再重複確認一遍,先前在這畫舫上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李典望著房間內二十餘人,開口說道,「另外」

  「砰!」

  隔壁牆板突然炸裂,躥出一黑影。

  「啊~」

  房間內,登時亂成一團,踩踏聲、尖叫聲、求饒聲

  「叫什麼叫?都給老子蹲下!抱著頭!不許亂動!」

  低沉、嘶啞的聲音傳出。

  機靈一點兒的姑娘當場蹲下,而大多數則是驚慌的看著黑影。

  肩背大砍刀,臉上蒙著黑巾,猙獰的虎頭面具,下面也不知道藏著怎樣一張凶神惡煞的臉。

  算了,蹲下吧!

  門一側的牡丹見勢不對,偷偷溜到房門後,就要開門溜走,卻被一人攔住。

  正是李典。

  「你不要命了!你想死大家還不想死呢!」

  李典將就要溜出房門的牡丹,一把拽回來,將其按倒在地,而後他本人也『砰』一聲,跪倒在地。

  雙手合攏,舉過頭頂:「大爺饒命!大爺饒命!我有的是錢」

  看著李典當場跪下,眾姑娘一臉鄙夷、唾棄。

  「放心!本大爺向來有原則,只求財,不傷人命,都把身上的銀子掏出來,放在中間的桌子上。」

  「砰!」

  大砍刀落下,整個房間一震,支撐房頂的雕柱上登時出現一個兩寸深的痕跡,房頂上簌簌落灰。

  尖叫聲又響起。

  只聽李典叫嚷道:「還愣著幹什麼?沒聽到大爺說只求財,不傷人麼?」

  說著,站起身,從袖口裡摸出銀錠、銀票,放在桌子上。

  而後點頭哈腰,諂媚的向虎頭人揮手,露出尷尬的微笑,走到一旁又蹲了下去。

  「鏘!」

  看著眾人不為所動,虎頭人將手中大砍刀,架在了牡丹的脖子上:「要錢要命!說!」

  牡丹看著眼前飄落的碎發,十分的驚恐:「要錢!不,不,要命,要命」

  而後,在虎頭人的挾持下,牡丹走到桌子前,將身上的銀子都掏了出來。

  「戒指、手鐲、還有項鍊、手環、腳環值錢的東西統統給爺掏出來!」

  虎頭人低沉的聲音傳出,牡丹只覺得脖間發冷,也顧不上什麼,遂將身上的金銀首飾都掏了個精光。

  見大砍刀移走,牡丹全身一軟,癱倒在牆壁上,瑟瑟發抖。

  虎頭人將大砍刀重新放在了自己肩上,抖了兩抖,掃視了一圈,很快又有了新的人選。

  「你,就你。快點!別不老實!爺再說一遍,只求財,不傷人。但爺的耐心是有限的,別逼著爺動手!」

  「還愣著幹什麼?掏錢啊!」

  李典從角落上站起,說完這句話,又重新蹲在角落裡,抱著頭,像個鵪鶉。

  於是,在虎頭人威脅之下,眾姑娘將身上的銀兩、首飾,都盡數掏出。

  當然,旁邊自然少不了『識時務』的李家大公子的督促、煽風。

  看著桌子上,幾乎對成山的金銀首飾,虎頭人在房間內來回踱步。

  「鏘!」

  突然,虎頭人身形停下,將大砍刀又架在了牡丹脖子上。

  牡丹心裡咯噔一聲:完蛋!果然賊人沒有一個好東西!自己口袋空空,再也沒有錢財了,這是要殺人了麼?

  「齊家的大公子要給香草贖身,這個齊家可是寬窄巷子東側那個開藥鋪的齊家?」

  只聽虎頭人緩緩開口。

  「是是是!」

  牡丹一聽不是要錢的,登時將心放在肚子內,但這虎頭人顯然是不講道義的,哪裡還敢忤逆他,連連點頭稱是。

  似乎怕眼前的虎頭人不滿意自己的回答,牡丹又一連串的抖出好幾起有關齊家的秘辛。

  「恩!」

  虎頭人聽得連連點頭,將大砍刀從其脖子間移開。

  牡丹登時舒了一口氣,自己算是暫時撿回一條命。

  「你,蕭家老爺三日前在倚春樓打死了人,從後門偷偷溜走,可有這回事兒?」

  虎頭人又將大砍刀架在了一人脖子間。

  「大,大爺。我是真的不知道」

  這人漲紅著臉,淚如雨下。

  「我,我知道,確如大爺所說。三日前,那蕭府的老爺子」牡丹從角落裡站起身,磕磕巴巴的開口說道。

  她現在只想在虎頭人手下活命,要活命就得討他歡心,那怎麼討其歡心呢?

  比別的姑娘積極些就行!

  牡丹抱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顫巍巍舉起了手。

  虎頭人聽的不時點頭,末了衝著牡丹,開口說道:「你,表現很不錯!去,從那桌子上拿走五兩銀子,算是大爺獎勵你的!」

  牡丹神色一怔,還有這好事?看來自己賭對了!

  在虎頭人的注視下,牡丹緩步走向桌子,拿了銀錠,又重新走了回去,蹲下,沒有發生任何事。

  畫舫內,靜悄悄的。

  但有了牡丹的事情在前,姑娘們內心湧起軒然大波。

  自此,每當虎頭人問到問題時,姑娘們非但不再抗拒,反而還積極的主動舉手回答,甚至對問題做補充、擴展。

  約莫兩盞茶後。

  陸修遠嘆了口氣,他將先前他在隔壁,偷聽李典想方設法套話的問題,又變了個花樣,重新問了一遍。

  果然刀架在脖子上的姑娘們要清醒很多,嘴也要流利許多。

  姑娘們為了活命,百無禁忌,這讓他又得知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聞。

  不過這顯然不能讓陸修遠滿意,他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水袖,但在旁敲側擊之下,姑娘們口中卻一件與水袖關聯的事情都沒有。

  這可不大正常!

  難道有比刀架在脖子上更恐怖的事情?

  陸修遠眼睛一眯,露出微笑,瞬間想明白此中緣由。有時候沒有問題,恰恰是出了大問題。

  虎頭人將桌子上的包裹打結,背在背上,右手持大砍刀,拍著左手心,望了一圈。

  「我說了只求財,不會傷人命,不過,你們最好老實些!今晚的事情我不想在別的地方聽到閒言碎語!」

  「砰!」

  虎頭人手中大砍刀,急速掠出,房門登時破碎。

  只見虎頭人縱身一躍,穩穩的站在了江面,而後如履平地般,踏浪遠去。

  頃刻間沒了身影,江面只留下一連串的狂笑「哈哈哈」

  李典望著虎頭人離去背影,仍連連點頭:「放心!大爺,我們不會張揚的」

  看著李典這副點頭哈腰,卑微到了極致的模樣。

  房間內的姑娘們漸漸落下了黑臉。這趟買賣可真是賠到了姥姥家裡,非但先前李典賞賜的銀兩沒有拿到手,就連自己本身的銀錠、首飾,也被那虎頭人洗劫一空。

  可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虎頭人手中拿著大砍刀,姑娘們自是不敢多言,但如今虎頭人消失,眾人卻是需要一個發泄的對象。

  毫無疑問,就是李典!

  「老娘真是抽風了,才上了你這畫舫,李公子難道不做出些賠償麼?」

  「就是,就是,可不能白白的走一遭!」

  「我覺得咱們應該直接報官,這賊人明顯勢單力薄,我先前仔細看了,整條畫舫就他一人,也沒有其他團伙。」不得不說,牡丹的腦瓜子還是活絡,方一脫險,又開始打其他主意,「官府肯定會火速將其緝拿歸案,到時候,咱們每個人都多報一點丟失的財物,那豈不是」

  李典聽得目瞪口呆,聽牡丹這意思,竟還是要反向敲詐虎頭人!

  「別,千萬別,那虎頭人不是說了」李典出言勸阻。

  但能在倚春樓做事的姑娘,又是哪裡省油的燈。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嘀咕。

  「砰!」

  從側面牆壁上飛出一把大砍刀,掠過人群,將牡丹定在了牆板上。

  牡丹面色驚恐,如喪考妣,衣衫後領被釘在牆板上,兩腳不著地,只能揮舞著四肢。

  剛才踏浪離去的虎頭人又去而復返,他斜倚在門框上,背對著眾人:「怎麼?不把爺說的話放在眼裡!下次刀可就沒有這麼准了!」

  虎頭人走到牡丹面前,將大砍刀拔出,躍出畫舫,不見蹤跡。後者「騰」一聲落地,臉色煞白,裙下一股屎尿臭氣

  「是是是!我們心裡有數,不會胡說的!」

  李典望著虎頭人消失方向,再一次表『忠心』。

  同時內心一陣狂喜,不愧是修遠!果然辦事牢靠!

  當初陸修遠向他提出時,李典就喜不自勝。

  這簡直就是一石三鳥之計。第一,李典白白享受了一番。第二,陸修遠以相當可靠的形式問出了倚春樓秘辛。第三,整個過程不但沒有損失半分錢,反而還有餘錢,大大的余錢!

  李典心頭喜滋滋,經過這一番去而復返,整個畫舫靜悄悄的,再也沒人提『賠錢』『報官』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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