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兩扇腐朽的木門終究抵不過陸修遠幾腳,轟然倒塌。【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天朗氣清,厚雲層消失不見。
陸修遠走出馬廄,他可萬萬沒想到客棧下暗道,竟是與放置草料的馬廄相通。
陸修遠扭頭回望,此刻,陽光明媚,直射進馬廄里,照在粗胚黃土牆上、蓆子上,一掃往日之陰霾。
他將手中燈盞丟到蓆子上,登時火焰升騰,整個馬廄瞬間成了一片火海。
白骨在蓆子下噼里啪啦作響,似在向他表達謝意。
更遠處的客棧,早已經火光沖天,將附近雲層染成紅霞。
房檐斗拱上的烏鴉拼命扇動翅膀,極力想掙脫火海,卻被躥出的火舌吞沒了身影。
眼前白骨作響,陸修遠的心情有些沉重:「那抱著草料的老伯,有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他將周進、三娘以及那怪人盡數誅殺,又將地下岩窟清掃一遍,非但沒能找到黑袍人蹤跡,反而心中疑團卻更甚。
比如,那一截毛毛絨的雪白尾巴。
比如,三娘留下的詩句有何種含義。
再比如,這些馬廄裏白骨似乎是血池失敗後的產物,那些成功了的都到哪裡去了呢?
現在他懷疑,在馬廄里抱著草料的老伯,也有幾分疑似黑袍人的可能。
「穿青黑色長衫,面容枯瘦、蒼白,留一縷山羊鬍子,身體佝僂」
李典努力回憶著。
「若說異常的地方,倒還真有一處,那麼大一捆草料,他卻是單手懷抱,而左手則一直在捋著脖頸上黑痣突起的蜷曲黑毛。」
「從始至終都是這樣。對!就是這樣。」
李典搖著頭回憶當天,態度十分篤定,語氣堅決。
「當真!那黑痣是不是長在靠近右耳的地方?」宋熹神色一驚,變了臉色,十分的急切。
「額,似乎是在靠近右耳的地方。」李典摸著下巴,思索著,「但好像又是在左耳下,記得不太清楚了。」
聽了前半句話,宋熹神采奕奕,眼中放出精光。
而李典後半句話一出口,登時如潑了一盆冷水,他如喪考妣。
「宋老先生可是有什麼發現?」
陸修遠瞧出宋熹面色不對。
「倒也談不上發現,只是老朽先前有些猜想,至於是否對錯,倒還需親自驗證一番。」
宋熹眼神一凝,似乎有了新的方向。
馬車重新駛回官道,朝春江方向,漸行漸遠。
後方火海中客棧轟然倒塌,這處古戰場遺址驛站就此化為灰燼、殘墟,不復存在。
據說數年之後,此地土地肥沃、草植茂盛,竟成了種植莊稼的絕佳之地,並在鬧旱災、糧荒時,破天荒的收成不減,養活了大批的鄉民。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希律律」
車軸停止轉動,馬車停在陸府門前。
「陸公子,老朽就不進去了。代我向令尊問好,我要親自走一趟,弄清楚心中的疑惑。」
宋熹一拱手,下了馬車,拄著手杖一瘸一拐的離去。
待宋熹離去,李典豎起了大拇指:「到底是神仙,你看宋老先生這境界高的,馬不停蹄」
轉身看向陸修遠,李典此次客棧之行已然將他看成了不弱於宋熹的存在,也數次纏著他要學習劍法,但都被他以拖字訣不了了之。
「咱們接下來幹些什麼?需不需要我做些什麼?」
「今晚倚春樓見。」
陸修遠腦海閃現出,那一截雪白的毛茸茸大尾巴,大搖大擺下了馬車。
李典先是一愣,隨後狂喜。
連忙下車追著陸修遠:「啊這!這不太好吧!這才剛剛要我說,要不緩幾天。」
陸修遠停下腳步,招了招手,弓著腰,以手遮掩,一副神神秘秘模樣。
李典一臉的疑惑,但還是俯身傾耳,神色複雜緩緩走過去。
聽了一陣後,先是疑惑而後大喜,緊接著身子不由自主後仰,一副盡在掌握之中的模樣。
拍胸脯信誓旦旦:「這事兒你找我,那可算是找對人了,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咱熟門熟路的嘻嘻嘿嘿」
陸修遠看著李典這副欠打、得意模樣,竟一時語塞,說不出話。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十月十五,也就是兩天後便是下元節。
下元節本是準備豐盛菜餚,拜祭祖先,同時祈求福祿的祭祀日子。
可是臨江縣緊鄰灕江,位於其幾條支流的交匯處,水系發達,更是臨近諸縣的往來商貿重地。
這裡大多是背井離鄉之人,倒沒了本地人的些許束縛,索性便將日期相近的燈火節與之合併,二節同慶。
也正因此,臨江縣的下元節比之臨縣要格外的熱鬧幾分。
兩岸燈火通明,人流往來不絕,點點燈光交織,整個沿街看起來宛若一條紅色巨龍盤亘在岸邊。
下元節還未開始,提前幾日,附近的商販、旅客便紛至沓來,源源不斷的湧入臨江縣。
畢竟這可是除夕之前的最後一個大節日,誰都不想錯過這等盛宴。
而春江沿岸更是如此。
岸堤上,沿街商販在布置花棚貼燈花,一個個花棚錯落有致,如棋盤點綴,綿延數十里。
月影投下,映襯的春江泛起漣漪,如玉盤、如碎玉,美輪美奐。
月美人更美。
春江內,姑娘們正提著燈籠,爬到花船頂做最後的布置,嬉戲聲、喧囂聲,此起彼伏。
陸修遠一覺睡到天黑,只覺得渾身精力充沛,匆匆扒了兩口飯,便悠哉來到春江。
「嗖~啪!」
「少爺,你看,你快看!」
不遠處江灘,又一絢爛的煙火升空,柔眉拍著手,歡呼雀躍,拉著陸修遠朝那邊望去。
陸修遠不情願的扭過頭,敷衍道:「看到了,看到了。」
他實在是擺脫不開,拗不過,只能帶著小丫頭一同前來。
「少爺就這麼不情願麼?」柔眉皺著鼻子,十分不悅,「你是不是又想去倚春樓了,我看你心不在焉,可是不止一次的望向那裡」
「咳咳!」
陸修遠咳嗽兩聲,一臉正氣:「噓!你可不要亂講,污人清白!少爺我那是」
「行了,行了。陶冶情操嘛!我曉得的。」
柔眉卻不服氣,只小聲嘀咕:「我剛才都看到了,那李典鬼鬼祟祟的沖你打了招呼,而後飛一般的溜進了倚春樓,我都看見了要我說,那李典可真不是個東西」
「嗖~啪!」
又一煙火在半空炸裂,藍紫色的流光星星點點,宛如柳樹枝條垂下。
「柔眉快看!」
陸修遠為了緩解被撞破的尷尬,只得轉移目標。
「耶!好耶!」
柔眉小手狂拍,顯然被吸引,眼中笑意妍妍,如星光閃耀。
陸修遠擦了擦額角本不存在的汗水,果然,哄女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差事。
陸修遠二人漫無目的的在江岸街邊漫步。
不得不說,這下元節氛圍真是不錯,比他以往前世逛過的廟會都要熱鬧幾分。
賞燈花的、對對聯的、更有一些本地的民俗活動,這都吸引了不少外來的才子佳人蜂擁而至,相比於祭祀而言,慶賀的氛圍倒更為濃厚。
「下元佳節今又至,神歸天翻卷土來。」
陸修遠顯然沒有閒情逸緻,參與進去,只在旁邊看個熱鬧,圖個樂呵,心中卻牽掛著另一樁事情。
「咦!這段記當鋪怎的關門閉鋪?那王大掌柜平日裡將錢財看得比命都重要,怎麼到了撿錢的時候卻撂挑子不幹了?」
「許是去哪個勾欄畫舫里鬼混去了,畢竟掙了錢總得花出去嘛!」
「這王胖子可看不出來啊」
「唉,這位兄台怕是外來人,這王貴你讓他花錢怕不是要了他的命,怎麼可能去勾欄這銷金窟?我聽說他是往府城拜祖認親去了。」
「認親,怎麼說?」
「府城段記酒樓的大掌柜段海,聽說和王胖子」
一段不為人知的秘辛,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被眾人當成活絡氣氛的談資,在人群中不時的引發陣陣笑聲。
沿街氣氛又比之前活潑不少。
陸修遠看著段記當鋪門板緊緊扣著,其內燈燭亮光全然沒有,房檐只剩一個方形木塊寫著『當』字,孤零零的,在夜風中獨自搖擺。
再轉身朝沿街兩岸商鋪回望。
確實,這沿街雖然熱鬧,但還是有些鋪子沒有開門,許是回家探親去了。
畢竟比錢重要的東西還有很多,這裡面顯然便包含親情。
側身看著過往不息的人流,陸修遠不由得鼻子一酸,思鄉之情湧上心頭,自己不告而別,一走就是三個月,也不知道家中的爸、媽、妹妹還好麼?
「嗖~啪!」
「少爺,你快看,快看。」
柔眉手中拿著糖葫蘆,嘴角還有山楂碎殘留,但一看到煙花,又手舞足蹈起來。
「恩,很漂亮。」
陸修遠看著身旁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鬟柔眉,柔聲道:「糖人你喜歡麼?走,咱們上前邊,買幾個糖人嘗嘗去」
「好耶!」
柔眉揮舞著手中糖葫蘆,卻不小心碰到身側路人的衣襟,而那人卻不曾發現,只得吐了吐舌頭,快身閃到一旁,裝作看不見。
糖人師傅的手藝很是高超。
肩挑挑子放在其腳下,挑子一頭放了個長方形的柜子,而另一頭則有一個半圓形開口木圓籠,裡面放著個小炭爐,爐上一個大勺子裡則盛放著棕色的糖稀。
身前則放著個木架,上下兩層,連承架子兩端則橫著兩根木條,有很多小插孔。
顯然是插放吹好的糖人的。
而此刻木條上卻是空的,而肩挑兩側前後,則圍滿了蹦蹦跳跳的小朋友。
多是目不轉睛的望著糖人師傅,口中流口水。
只見糖人師傅用小鏟子從大勺子裡剜一點糖稀,放在沾滿白色粉末的手中,一揉,一搓,銜到嘴旁,吹到起泡後,然後手指上下靈動。
拽、捏、薅、拔
花樣繁多,也不嫌燙手。
頃刻間,一個栩栩如生的小猴子便出現在其手中。
小猴子挑起右腳,一手抓腮,一手搭涼棚遙望遠方,十分的逼真。
簡直神乎其技!
引得看得著迷的小朋友,直拍手,跺腳,叫好。
「我要一個小金魚。」
「老爺爺給我捏一個大燈籠。」
「是我先來的,我要一個大烏龜」
身後的家人也拉扯不住,小朋友見糖人師傅又拿起小鏟子剜糖稀,都爭先恐後的排隊。
有的見排不上,便氣急的在後面嚷嚷。
「小老鼠、大老虎、會飛的小麻雀我全都要!」
糖人師傅笑的合不攏嘴,只得連聲應答:「好,好,好,都有,都有」
陸修遠和柔眉則站在不遠處望著這一幕,二人對視一笑。
看這架勢,今天糖人怕是吃不上了。
陸修遠看著圍著糖人師傅一圈轉的小朋友,搖了搖頭,踮著腳尖,四處張望,想看其他地方,有沒有別的好吃的,好玩的。
突然。
離其不遠處岸旁,春江花船內,突然傳出急切的呼喊聲:「著火了!著火了!救火啊」
陸修遠目光一凝,抬頭望去,只見小石橋那頭有一散發紅光,冒著黑煙的花船,疾馳而來。
而小石橋這頭,花船正停泊在不遠處,花船內正有人布置燈籠,粘貼剪紙花,而花船頂則有兩個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攀爬著,正在鉤掛燈籠。
許是站得高,望得遠,呼喊聲也正是船頂這兩個小姑娘發出。
遠處這火船如有風助,而船上卻看不見半個人影,船內燭火通明。
船身速度極快,卻連搖擺都不搖擺,似乎就是徑直衝著小石橋花船來的。
陸修遠見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忙急著撥開人群。
「借過,抱歉,讓一讓」
他擠到春江岸旁,隔著岸上柵欄便能感受到,船頂兩個小姑娘的驚恐、急切。
而花船左右搖擺,船內燈籠、剪紙散落滿地,三個女子抱成一團,蜷縮在艙內,瑟瑟發抖。
不遠處,火船越駛越快,眼看就要撞上去。
「噗通——」
陸修遠當機立斷,一個魚躍直接潛入江內,他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游泳技術都著實不錯,落水點連半分浪花都沒有起。
他屏住呼吸,迅速的游到花船尾側,雙手托住船尾,雙腳如同魚尾飛速擺動,花船在其推動下緩緩前行。
但,慢!太慢了!
他隔著江水望向著火的花船,瞄了一眼衣袖,其內陰陽魚紅光若隱若現。
果然有問題!
火船越駛越急,陸修遠一人推著花船根本來不及閃避,他大腦急速飛轉。
放棄推船,猛的從江底露出頭,大口呼吸,而後又一頭扎進了江水內深處。
「公子,公子」
岸堤上,柔眉隔著柵欄,不停地跺腳,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小手絞著衣角,纏了一圈又一圈。
陸修遠覺得下潛到距離水面,約莫五尺左右的深度,從玉瓏中緩緩抽出了降魔劍。
這時的火船正好在其頭頂斜上方。
船身雖渾身冒著火焰,但陸修遠卻在水下沒有感受到溫熱,反而一股刺骨的陰冷從頭頂傳來。
「錚——」
他腳下運起『暗影流光』,身子宛如魚兒一般輕巧靈動,直接將劍刃刺到了船底。
「唰!」
陸修遠能明顯感覺到劍柄傳來的顫動。
隨著一劍刺出,火船登時停止,緊接著整隻船似乎感受到了疼痛,在震顫。
他一收劍,從船底的破洞內游出成群的紅螞蟻,這些紅螞蟻魚貫而出,訓練有素的游向春江更深處。
而岸堤上,眾人見火船在花船約莫三尺的距離停下,都為船上的幾個小姑娘,捏了把冷汗。
船上的幾個小姑娘見火船停下,這才稍稍恢復了點神智,從船頂,船艙內,躍入江內,在岸堤上人幫助下,被打撈到岸上,一個個嘴唇發白,渾身哆嗦。
而由於其時明月當頭,岸堤花燈映照,江面亮如翡翠、如玉鏡、如魚鱗,陸修遠在江水底的一番操作,倒也沒人知道。
「咕嚕——」
陸修遠從岸堤旁,露出頭,慢慢爬了上來。
「公子乃真俠士也!」
「公子別走,我老張最佩服就是敢作敢當之人,今天說什麼也要與你吃上一頓酒」
「你配麼!你老張剛才怎麼不跳下去?只會動嘴是吧?」
「噓!你們這些外鄉人懂什麼,這春江」
柔眉卻不顧身邊人的言論,直接斜身從柵欄空隙內鑽了過去,將陸修遠扶起。
口中還不住的念叨:「還好沒事,公子就是心善,老爺每次出門前都千叮嚀萬囑咐,凡是盡力而為,切不可強出頭,公子你怎麼」
看著柔眉著急模樣,陸修遠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保證下次絕不會」
岸堤上的議論聲還在繼續。
「瞧瞧,這些個風流士人,浪蕩書生,真遇到點事兒,就跟個縮頭烏龜一樣」
「這不是沒來得及,被這小子搶先一步嘛!」有人還在嘴硬。
「他倒是好,出了風頭,殊不知就要大禍臨頭了,歷年下元節哪次不發生點事兒,你也不看看那些強出頭人的下場」
陸修遠眼神一凝,推開柔眉,拖著濕漉漉的身子,一縱越過了柵欄,來到先前說風涼話的那人身旁。
「這位兄台不妨將話說的明白些」
見陸修遠越過岸堤,不僅那人有些畏懼的退後幾步,就連周圍看熱鬧的也跟著惶恐往後退。
陸修遠瞧見事情不對,一步跨上前,揪住那人衣領:「沒聽到麼?讓你把話說明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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