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龍、姚夔、姚惟德和姚惟善,整個桐廬姚氏就是一家的日子人,否則不會在朝廷要大範圍的推廣農莊法的時候,就立刻選擇滑跪了。💜♢ 6➈𝕊ᕼǗא.𝔠Øм 🍭✌
但是他們滑跪之後,居然收穫了船證,這一點讓姚惟善和姚惟德頗為意外,在書信中,對陛下好生歌功頌德了一番,告訴兩個孩子,要好好為陛下做事。
陛下性格的確是暴躁了些,但只要聽話,也不是蠻不講理,甚至還給好處。
姚龍撐著傘走過了石橋,一點點的走上了不足三尺的台階,漫步在煙雨婆娑的白牆黑瓦之間,聽著耳邊的朗朗書聲。
一磚一瓦,一米一粟,皆是民脂民膏。
白鹿洞書院是有女子書舍,可不是喬裝打扮混入男子學堂的偷偷讀書,而是類似於巾幗堂的女子書舍。
這裡的女子多數都是高貲著姓、仕宦子孫的子女,每個上學的女子,都有一個侍讀的丫鬟。
這九江府傳唱的《牡丹亭》里,杜麗娘的父親杜太守(知府)為杜麗娘請了陳最良為先生,一個叫春香的丫鬟就是杜麗娘的侍讀丫鬟,杜太守交待說:你便略知書,也做好奴僕。
在大戶人家做丫鬟,也是要識字讀書的,不認字連丫鬟都做不得。
姚龍聽著郎朗的讀書聲,一時間思緒有些飄遠,姚惟德和姚惟善,經常教育二人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那龍王爺受了供奉,要是不下雨,是會被百姓們打翻供桌的;
他們這些個深受皇恩、受人供奉的縉紳,在地方要安土牧民、教化百姓,若做不到,哪天不是被雷劈了,就是被百姓們給鏟去了腦袋。
桐廬姚氏自靖康年間,北宋滅亡從開封府南遷至桐廬做了僑民之後,也是高貲著姓、仕宦子孫,家學淵源。
看著朝廷起起落落,多少也明悟這陛下所言的水和魚的關係。
姚龍走到了第三組三進出的院落駐足,示意自己的車夫將拜帖遞上。
姚龍很快就在門房的引領下走進了這院落之中,進入了正廳之後,看到了此行要見之人,白鹿洞書院山長陸來宣。
陸來宣,金溪陸氏的家長,六十多歲,鶴髮童顏,滿身的書卷氣。
江西有十四家,其中最為顯赫的當屬金溪陸氏,其先祖是陸九淵,乃是南宋與朱熹齊名的至聖先師,而且是被南宋朝廷恩封過的義門。
而陸氏奉行家國同構,合灶吃飯並不分家,家長主持家政,其餘各司其職。
「見過世伯。」姚龍先是行了晚輩的禮數。
現如今金溪陸氏雖然詩禮簪纓、著聞州里,但是在朝中並沒有幾個陸氏子弟,姚龍這個晚輩禮,可謂是給足了陸來宣的面子。
陸來宣雖面色如常,但還滿是笑意的說道:「世侄坐,來人看茶,上好茶。—(••÷[ ❻➈𝕊ℍ𝕌᙭.ςo𝐌 ]÷••)—」
姚龍一品,蒙頂甘露,這是貢品,便不再飲。
奇功牌才能飲此物,姚龍也是在寧陽侯陳懋那邊喝到過。
陳懋平定葉宗留鄧茂七民亂後,姚龍被派往了福建安民,和陳懋配合極好,將福建地面的農莊法梳理的井井有條。
姚龍在陳懋那裡喝蒙頂甘露無礙,因為那是陛下給的奇功牌的優待,但是在這白鹿洞書院喝蒙頂甘露,那是僭越。
這裡沒有人有奇功牌。
這蒙頂甘露,其價大抵等重黃金。
姚龍和陸來宣寒暄了幾句,互相問了問家裡的情況,他們兩家也算是有些淵源,算得上是世交。
寒暄之後,姚龍才開口說道:「世伯,此番前來,是說這農莊法之事,不知世伯到底如何作想。」
陸來宣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世侄啊,既然你今日進門不是以方伯的身份前來,那就我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你說這日子過得好好的,怎麼就好端端的要行那農莊法了?那不就是軍衛法嗎?要我看啊,朝廷此番作為,端是不詳。」
「咱們兩家,也是買田治生,資高閭里,地是咱們買的吧,咱們又沒偷沒搶,就是那北虜聖人入主中原日,也沒有搶地的說法,這到了現在,朝廷說拿走就拿走,這是什麼道理?」
買田治生,資高閭里。
這田到底是怎麼「買」的,大家心裡都有數,都是高貲著姓,誰家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兒,都是一大堆。
姚龍眼睛微眯的說道:「正統三年,江西道索絹毀田種桑,次年又索白糧再毀桑,這一來二去,世伯家裡多了三千頃田來。」
「正統七年,江西旱災,朝廷賑濟災民,由世伯家裡撲買,世伯家裡又多了一千頃田,那年江西百姓餓殍數十里,百姓易子而食。」
「據我所知,世伯家裡那九千頃的田,現在有半數都荒著。」
「世伯,還要我繼續說嗎?」
都是千年的狐狸,何必打馬虎眼呢?
豪強兼併,愈兼愈烈,天災又人禍,百姓逃田不計其數,到現在陸氏九千餘頃田,僅有半數在種。
百姓為什麼逃田,陸來宣心裡沒點數嗎?
陸來宣的面色立刻難看了起來,他已經明白了,姚龍這番前來,還是帶著朝廷的旨意來的,之所以以世交見禮,不過是為了能聊下去,先禮後兵而已。
陸來宣面色不愉的說道:「世侄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姚龍正襟危坐,也不看陸來宣,反而說道:「我自浙江至福建,再領江西方伯,浙江彩禮不過十一二銀幣,福建僅有四銀幣,而江西彩禮卻幾乎和松江府平齊,高至二十多枚。♗🍩 6❾𝐬hùⓧ.𝐜𝐎m 😂😺」
「何至如此?百姓困苦也。」
「松江府通衢九省,集散天下之貨,有的是錢,有的是銀子,江西諸府呢?」
「百姓困頓,手中無糧腳下無田,何以為生?」
「女嬰溺亡十丁四棍,民風剽悍累累抗稅,朝廷免義門縉紳藁稅、徭役,有見官免跪之榮,朝廷給了厚待,是為了安土牧民。」
「土安否?民業否?」
姚龍大約是大明朝第一個將彩禮和地區發展聯繫在一起的人,他發現,大明越是富有的地方,彩禮越為厚重,越是貧窮的地方,彩禮也是越加厚重。
松江府的彩禮,也有不同,即便是不要現銀,也要其他,他只是折價核算。
陸來宣被問的啞口無言。
姚龍的語氣愈加嚴厲,冷冰冰的說道:「百姓借米供養縉紳義門,卻只能啜食秕糠以充飢!」
「襄王殿下論公德議權與義,只享受了權利,而不盡義務,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世伯!」
陸來宣猛地打了個寒顫,看著渾身冒著寒氣的姚龍,知道這位動了真怒。
一陣陣清脆的鐘聲傳來,朗朗的讀書聲慢慢消散,一陣陣的腳步聲傳來。
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
時間到了又到了昏定禮的時候,數百位學子,從書院裡聚集到了祠堂內。
擊鼓三疊。
眾多弟子齊聲高喝唱道:「聽聽聽!勞我以生天理定,若還懶惰必饑寒,莫到饑寒方怨命,虛空自有神明聽!」
姚龍聽到了《九韶訓戒韻語》,這是陸氏的家訓。
擊磬三聲,又是一陣呼喝聲傳來:「聽聽聽!衣食生身天付定,酒肉貪多折人壽,經營太甚違天命!」
姚龍嘴角勾出了一絲笑意,愣愣的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敲鼓擊磬,這叫做「鼓磬聚合,為歌寓警」。
這種禮儀,姚龍小時候也唱,字詞不同,但是大意相同。
擊鼓三疊擊磬三聲後,又是一陣急促的齊喝傳來:「聽聽聽!好將孝悌酬身命,更將勤儉答天心,莫把妄思損真性!」
「聽!聽!聽!」
「早猛省!」
這一個昏定禮結束之後,姚龍看向了陸來宣。
他希望這位白鹿洞書院的山長,金溪陸氏的家長,能夠聽一聽老祖宗的家訓,聽一聽那經營太甚違天命,聽一聽那莫把妄思損真性。
陸來宣的面色稍微緩和了下,側身對著旁邊的人耳語了幾聲,才笑著說道:「世侄前來,這已經到了昏定時候,先吃飯,邊吃邊說,省的回去了說,世伯禮數不周。」
姚龍閉目片刻,他知道這頓飯不好吃,不是說飯菜不可口,而是這頓飯必然是鶯鶯燕燕,絲竹管弦,說不定陸來宣還會把大宗的女兒許給他做小。
這種事,姚龍在福建就碰到過一次。
姚龍猛地睜開了眼,精光乍現。
「陸山長,這是打定了主意?」姚龍的語氣變得生硬了起來,再不是世侄,而是江西左布政姚龍了。
此時他的氣勢一變,立刻變得盛氣凌人了起來。
姚龍猛地站了起來說道:「陸山長以為一個拖字訣,就能拖到朝中議論紛紛?于少保畫長策,朝中可有一人為此事說話?」
「江西朝士沒有五百,也有三百了吧,他們為何一聲不吭?!」
陸來宣伸出手哆哆嗦嗦的指著姚龍,卻是一個字說不出來。
「真當陛下沒辦法收拾你們嗎?」姚龍搖頭說道:「眼下大明一個坑三個人等,吏部冢宰不給江西道進士官職,你看朝士們是站在你這邊,還是擁護陛下推行農莊法?」
陸來宣慢慢的放下了手,眼下吏部尚書王直是江西人,王直不給江西朝士官職嗎?
王直早就斷了和琅琊王氏的聯繫,王直死後是要埋在金山陵園,而不是回鄉。
現在的吏部少宰,左侍郎、反貪廳郎中王翱,那是陛下的鷹犬,反腐抓貪之狠厲,酷烈至極,手下練綱、左鼎更是人人變色。
姚龍那是威脅?
姚龍說的是實情。
陛下一句話,就能斷了整個江西道朝士的仕途,而且王直不會為他們說一句話。
姚龍繼續說道:「景泰五年會試,錄進士額定三百,多出來的都是恩科,陛下一個恩科不給江西,敢請問,江西這二百三十八家書院,還能辦的下去嗎?」
「那些今天一口一口先生的縉紳,會不會把你們的皮給扒了,腦袋砍了,送至京師?」
「詩禮簪纓,名門風範是保命符嗎?」
陸來宣面色變得煞白,而後再次變得通紅起來,他啞口無言。
姚龍緩了口氣,看了眼陸來宣,繼續說道:「陛下手段溫和一下,只需對江西事不聞不問。」
「不在江西推行農莊法,也不在江西推行新法,直接斷了江西的以工代賑,甚至不在各府州縣設立寶源局。」
「陛下都不用動手,別人都過夏天了,咱們還是冬序,敢請問,陸山長,到時候還能收的到租子嗎?」
「山東方伯裴綸,那是于少保的同窗!直到這次陛下南巡,才算是解開了陛下心裡的疙瘩。」
「山東上下為之歡慶鼓舞,甚至大慶三日,以賀陛下駐蹕濟南府,山東地面大族,恨不得把閨女送到陛下的龍榻上去!」
「陸山長啊,你真的不知道嗎?」
陸來宣終於低下了腦袋,當今陛下真的是個妖孽,招數太多,根本接不住。
姚龍一甩袖子語氣變得溫和了幾分說道:「所以說,陛下仁善啊!」
「白鹿洞書院鬧出了登聞鼓事,陛下依舊願意下旨,好說好商量,親筆手書那麼長的聖旨,可謂是語重心長。」
「一次不行,陛下的第二道旨意也快到了,依舊是諄諄不倦,君愛百姓如子,百姓愛之如父母,哭聲震野以敬君父,恭順孝儀以奉聖意。」
「為什麼非要把陛下惹得不高興了,動了雷霆之怒呢?」
陛下解決江西事兒,若是不想丟面子,那也有不丟面子的法子,就一個不理睬,就能把江西上下折磨的筋疲力盡。
其他省的道路都硬化了,江西沒有。
其他省的水路都疏浚了,江西沒有。
其他省都已有了寶源局,江西沒有。
到那時候,哭著喊著求陛下開恩?求得到開恩嗎?
當初李賓言在兗州府被刺殺,陛下心裡擰了疙瘩,山東上一任的方伯萬全都斬首了,孔府都被一鍋端了,陛下心裡的疙瘩依舊在。
山東這些年,過得可一點都不自在,可謂是,徒羨他家樹叢林,自家青苗不逢春。
非要把江西也逼到這個地步和窘境,他姚龍得個丙下考成,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哪怕回家做個富家翁,都不是問題。
可是江西呢?
「世伯啊,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姚龍的稱呼再次從陸山長變成了世伯。
姚龍盡力了。
他先禮後兵,循序漸進,又講事實、擺道理,把問題拆開了,揉碎了,掰扯清楚,把後果說的明明白白。
姚龍可是知道的,陛下調動了駐紮南衙的三萬京軍正在趕來的路上。
姚龍批了路引,的確是請援的,陛下給了他支持,他才有底氣如此說辭。
姚龍看陸來宣不言語,又開口說道:「況且,陛下還給船證,眼下海貿事如火如荼,就是去萬裏海塘開闢個莊園,也好過抗命不是?」
「可是…」陸來宣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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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的作者這個時候還沒出生,作者在這裡只是想表達在明朝丫鬟不識字是不能做大戶人家的丫鬟的。求月票!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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