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七章 世世相保,垂利無窮

  生產資料就是世襲的橋樑,在大明,土地就是最大的生產資料。💥👺 6➈ᔕĤᵘ𝔵.𝐂Oм 🎉👻Google搜索閱讀

  興安確切的知道了陛下為何要對土地進行集體化農莊化,目的就是減少這種世襲制的危害。

  相比較收租,出海貿易,會增加更多的不確定性。

  朱祁鈺拿起了桌上的奏疏,處理著來自京師的政務。

  沈翼沈不漏作為戶部尚書,延續了戶部一貫的、一毛不拔的特性,和計省一起,對大明的支出,進行了吹毛求疵的盤查。

  一如往常的抱怨著以工代賑的龐大支出,一方面又在積極推動著以工代賑,因為沈翼也明白,要想富先修路,這路是必須要修的,但是昂貴的造價,也讓沈不漏牢騷滿腹。

  「沈尚書作為師爺是極為合格的。」朱祁鈺看著手中的奏疏感慨的說道。

  沈翼在奏疏中提出了自己的諫言,他認為景泰通寶到御製銀幣之間需要新的貨幣,景泰通寶的價值太低,御製銀幣的價值太高。

  換算到後世就是大明眼下的貨幣只有一百元和一分幣,這顯然是不符合貨幣規律的。

  一枚御製銀幣等於七百枚景泰通寶。

  既然要推行記帳貨幣,就應該完善整個貨幣體系。

  在這個基礎上,沈翼希望增加大小錢以便民。

  具體而言是增加面值為十的景泰通寶銅錢,這是小錢,再增加面值為一錢銀的御製銀幣,這是大錢。

  這樣大明就有了銅錢、十枚面值銅錢、一錢銀御製銀幣和一兩御製銀幣。

  朱祁鈺最終硃批了沈翼的奏疏。

  一錢銀的御製銀幣,仍然含銀七成,依舊可以吹響,依舊十分的精美,比御製銀幣小了一圈,但是一錢銀的御製銀幣,朝廷和內帑的收益並非三成,而是兩成半,因為成本增加了。

  製造一枚一兩的御製銀幣和一枚一錢的御製銀幣,所需要的工藝、工匠勞動時間都是一樣的。

  沈不漏一改往日的扣扣索索的性子,少賺錢也要方便百姓?

  沈翼是大明的師爺,一切以朝廷的財政收入為主,這人屬於典型的保守派,連朝廷有點赤字都無法接受。

  朱祁鈺想發行點國債,沈翼都扣扣索索,一副朝廷問百姓借錢,暴政虐政的車軲轆話一直說,還跟皇帝砍價到了五百萬銀幣,說到底,沈翼就是不想付利息罷了。

  沈翼賺錢小妙招,就在這十枚銅板面值的景泰通寶身上。

  十枚銅板只是面值,其大小要大於景泰通寶,卻遠沒有十倍,只是大了一圈,成本上漲了不到兩成,面值卻漲了十倍。✊😺 ➅❾𝕤Ĥ𝕌𝓍.𝒸๏ᗰ 🐨☺

  翻譯翻譯,就是銅製的小額大明寶鈔。

  李賢在南衙僭朝出仕的時候,曾經跟僭朝的主事孫忠、僭朝文武算過一筆帳,就是維護一個朝廷的成本極其昂貴甚至是入不敷出。

  但是貴有貴的好處,貴就有權力,發幣權也是一種權力,只要大明百姓認可這個面值十枚銅錢的景泰通寶,大明的記帳貨幣就跨出了一大步。

  以大明朝眼下錢荒的狀態,不計後果發行寶鈔,百姓、商賈捏著鼻子也就忍了。

  連鹽引都拿出來當錢用的勢要豪右、富商巨賈們是不會挑挑揀揀的。

  畢竟新大明寶鈔精美無比,還能到寶源局承兌御製銀幣,實在不行也能到倭國換取倭銀。

  沈翼是個合格的師爺。

  另外一位合格的師爺,大明工部尚書石璞,第七十二次上書乞骸骨致仕。

  石璞年歲已高、精力不濟,上次要到開封府治理黃河,就已經開始上書請旨致仕,但是朱祁鈺一直以【石尚書看起來很有精神】給否了。

  時至今日,石璞已經真的打不動灰了,言詞之間,頗有一種再不准就只能自縊以謝天恩。

  朱祁鈺終於准了石璞的請辭,給石璞加了太子少師,送到了講武堂養老。

  大明現在的致仕和以往的致仕卻不相同,現在致仕不再視事,但是並不回鄉,而是仍留在京師,加太子少師官,住官邸,俸祿領到逝世的那一個月,不滿月按滿月算。

  可謂是恩榮至極。

  這是景泰朝的退休制,大明朝正四品以上京官,致仕不離京,加官一級,朝廷榮養。

  朱祁鈺付出了俸祿,但是減少了一個鄉賢的誕生。

  萬曆十年,張居正死後,申時行接任了內閣首輔,這個和稀泥的老好人和稀泥,隨著萬曆皇帝的怠政,終於和不下去了,在萬曆十九年請辭歸鄉。

  蘇州府在葉向高的支持下推行役田之法,就是將勞役按照黃冊進行了攤役入畝,這不是讓老申家服役嗎?

  結果申時行立刻就帶頭鬧了起來,還威脅當時的浙江巡撫胡雅齋要上京詢問陛下為何有辱斯文。

  申時行的理由是[世世相保,垂利無窮,非所謂三代之道公其義而不私者歟]。

  這個理由道盡了官選官到世襲制的真諦,世世相保,垂利無窮。

  朱祁鈺搞這個離退休制度,完全是為了防止這些權傾朝野的明公們,回到地方之後,作威作福,形成新的高貲著姓、仕宦子孫。¤ (¯´☆✭.¸_)¤ ❻❾𝕤Ħᵘא.ⒸⓄ𝐦 ¤(_¸.✭☆´¯) ¤

  減少縉紳、宗族這個蛀蟲對大明這棵大樹的傷害,首先就要減少縉紳和宗族的誕生。

  這個離退休制度會加官一級,那于謙這種加無可加,又該如何辦?

  在奉行可持續竭澤而漁的陛下手下,于謙還想退休?

  而新任的大明工部尚書是工部右侍郎、江淮廠總辦王卺。

  大明工部尚書的人選有前往勝州廠的蒯祥,有江淮廠總辦王卺,有大明治水至師、巡河御史徐有貞。

  徐有貞和大明皇帝在觀瀾閣送行外逃富戶縉紳,算是納了投名狀,于謙安排徐有貞一起送行,目的也是把徐有貞拉上船,消除間隙。

  但是朱祁鈺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把工部尚書的位置給徐有貞,而是讓他老老實實的繼續治水。

  「于少保問徐有貞要不要回朝,他自己說不要回京要治水的,這可不是朕對他有偏見啊。」朱祁鈺硃批了新任的工部尚書,對著興安解釋了下自己的人事安排。

  無論是能力還是名望,徐有貞都非常適合工部尚書這個師爺的位置,王卺雖然在正統六年已經代替了前任工部尚書吳中成為工部尚書,後來又跟王振起了衝突被迫致仕。

  但是論能力、論名望,徐有貞遠強於王卺。

  興安接過了奏疏,看到了上面工部尚書王卺的名字,俯首說道:「陛下說的是,是徐御史自己放棄回朝為官,一心只想服波平浪,安民生息。」

  興安滿是笑意,就是陛下讓徐有貞回來,徐有貞也不敢啊。

  有一個天天盯著他,隨時打算砍了他的皇帝在,他敢回去嗎?

  只有治治水,才能維持生活的樣子,要是連治水這點本事都沒有了,那離人頭落地就不遠了。

  朱祁鈺做了新一輪的人事任免。

  「陛下,咱什麼時候回京啊?」興安似乎是裝作不經意的問道。

  朱祁鈺一樂,問道:「誰給你遞條子了?皇叔?宗親?朝臣?」

  興安見瞞不住,笑著說道:「都有,皇后千歲也問了。」

  高婕妤不受寵,這是一件讓人比較意外的事兒。

  按理來說高婕妤普遍比後宮諸妃嬪小了近十歲,正是水靈的時候,男人嘛,都喜歡年輕的,不稀奇。

  高婕妤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手談也堪稱國手。

  皇帝不寵愛高婕妤,這是事實,時至今日,陛下也多數去冉思娘的房裡過夜。

  朱祁鈺也不是有毛病,而是這個高婕妤實在是優雅,整日裡不是彈琴就是譜曲,玩的東西,朱祁鈺大抵不會。

  朱祁鈺是個俗人,他喜歡釣魚。

  襄王問,是因為襄王有點頂不住壓力,請求陛下支援;

  宗親武勛們問,自然是希望陛下回京主持公義;

  朝臣們問則是陛下離京日久,冬序已經有了緩解,陛下到南衙就是募集善款、推行記帳貨幣、推行農莊法,這些都在穩步進行;

  也該回京了。

  朱祁鈺搖頭說道:「再待幾個月吧。」

  興安猛地瞪大了眼睛,陛下的行程就安排到了松江府,而且一切按計劃進行。

  按之前的預計,陛下應該在十月份回京,一路上遊山玩水,不耽誤回家過年。

  可是陛下這一開口就是幾個月,顯然是還有事要做。

  朱祁鈺解釋道:「江西農莊法的推行受阻,就這件事就需要幾個月的時間,鳳陽、湖廣、兩廣、浙江、江蘇都在看著江西。」

  「朕此時回京,姚龍、楊翰是辦不下這些江西縉紳的,最後的結果就是農莊法推行受阻。」

  「而且廢太子黎宜民回到交趾之後,交趾定然大亂,朕在南衙,也好及時應對不是?」

  「今歲就不回京過冬了,讓皇叔再挺一挺。」

  興安俯首稱是,陛下的決定就是最高意志。

  北衙是絕對忠誠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圍繞著降襲制展開的政鬥,大家都非常有默契的將影響,縮小在極小的範圍之內,都在等著皇帝回去。

  一個小小的交趾,為何陛下如此憂心?

  因為郡縣安南為交趾,是大明開海之路上,極其重要的一環,是大明再次偉大的重中之重。

  而且,交趾每年超過三百萬石的糧食進口到大明,從宏觀上將,可以有效平抑大明糧價。從地方上講,交趾的糧食是大明松江府糧食的主要來源。

  松江府種棉花不種糧食,而且工坊遍地,幾乎不產糧食,如果交趾大亂影響到了松江府的糧食供應,那些個早就磨刀霍霍的縉紳們,會直接把松江府糧價抬到天上去。

  「那就只能讓襄王殿下再撐一撐了。」興安倒是沒有反對。

  襄王還能撐得住嗎?

  人不逼一逼,是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的。

  大明皇帝的聖旨,在官道驛路上飛馳著奔向了九江府,而楊翰提前收到了消息,鴿路比官道驛路要快很多很多。

  楊翰收到了消息之後,就找來了姚龍宣旨。

  鴿路來的聖旨並未加印,就是個提前通氣兒,也並沒有加黃錦,就是一張很單薄的紙張。

  姚龍也見怪不怪了,陛下尚節儉,就是通過官道驛路來的聖旨也沒有。

  但凡是不是恩封需要傳家的聖旨,陛下都不用黃錦,因為一丈黃錦至少要三百銀幣,能修三里路了。

  姚龍猶豫了下說道:「楊指揮啊,趁著聖旨還沒到的時候,還是我去和白鹿洞書院好好談談,只要白鹿洞書院肯讓了,自然就沒事了。」

  姚龍的性情,典型的折中性格,他是願意談的,不要將事情撕破了臉,弄的大家都難堪。

  陛下不是不允許發財,更不是要讓宗族們斷根絕種,就只是不想讓縉紳們再收租,混吃等死。

  眼下海貿事,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早下場,早賺錢。

  楊翰想了想說道:「方伯有心了,加印的聖旨頂多三天就到了,到那時,陛下雖然還非常的溫和,但是已經怒從心生。」

  「你知道的,陛下要是發起火來,于少保勸仁恕也是無用的。」

  「省得。」姚龍算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渾身的書卷氣,大抵就是大明文臣的風範,他家境殷實,做事不喜歡做絕,比較喜歡綏靖。

  陛下的脾氣暴戾,人人皆知,非要惹得陛下不快,都不好收場。

  縉紳是大明人嗎?

  顯而易見是。

  陛下對大明人下手如此之重,這風評絕對好不了,陛下丟了面子,縉紳們丟了里子,這是何必呢?

  姚龍倒是會騎馬,但是也就僅限於踏青的水平,他坐著車,出了九江府的城門,向著廬山白鹿洞書院而去。

  白鹿洞書院並不是一個洞,而是洞天福地的意思。

  白鹿洞書院共有五組院落,沿貫道溪自西向東串聯式而築,坐北朝南,每一組院落都是三進出的四合院,以白牆黑瓦的徽派建築為主。

  天空淅瀝瀝的下著小雨,山中清風出吹拂著樹梢,發出了沙沙的響動,貫道溪汩汩流動著,時不時有游魚躍出水面。

  車駕停在了下馬石旁,姚龍挽著褲管,下了車駕,看著面前的青綠色的拱橋。

  姚龍立於橋頭,感慨萬千的說道:「聖人曰:吾道一以貫之,此溪故此得名,溪山石橋獨立,橋下流水潺潺,好一副世外桃源的教化之地。」

  「鐵蹄踏處,安有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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