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看著手中的奏疏陷入了沉思。💝✋ ❻➈ᔕ𝒽𝓊𝐱.Ćⓞm ♜🎯Google搜索閱讀
如何解決宗室子弟過多,導致朝廷養不起的問題。
古今中文,歷朝歷代,都有自己的做法。
其中最為殘酷的方式,就是奧斯曼王國的弒親法令。
就是新蘇丹上台之後,兄弟和侄子全部殺死。
比如現在小亞細亞逞凶的奧斯曼蘇丹法提赫,在上台後,第一件事就是溺死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弟弟。
把所有的宗室全都殺死,就不存在朝廷無法供養子子孫孫無窮盡的供養問題了,畢竟宗室沒人了。
法提赫果然是小天才。
這種方法需要繼位的蘇丹長壽健康、陽氣足,能夠生下更多的繼承人,而且宗親數量大規模減少,弒親法令,逐漸演變成了近衛軍繼承法。
誰掌控了近衛軍,誰就掌控了王位。
這種弒親法令的方法在戰國時代,也有人實踐過。
晉國小宗曲沃武公,攻破了晉國大宗晉侯緡的都城翼城,史稱曲沃代翼。
在曲沃代翼之後,小宗代大宗之後晉武公,開始大屠宗室,將晉國嫡系血脈全部斬盡殺絕。
而晉武公的兒子,晉獻公姬詭諸,更是將自己小宗的血脈屠殺殆盡,為三家分晉埋下了禍根。
另外一個弒親法令的實踐者,為秦二世胡亥,將秦國宗室殺了個乾乾淨淨。
倭國解決宗室子弟難以供養的問題,非常有趣,幾個世襲宮家作為皇位繼承備份,代代為親王,不遞減。
天皇家和世襲宮家,只留下作為繼承人的子嗣,其他統統送去廟裡出家,不僅節省了金錢,還把出家的宗室們斷子絕孫。
倭國一直到明治維新前,除淨土真宗以外,其他出家的和尚也不能結婚。
而中國解決宗室供養最成功的當屬主父偃的推恩令。
漢初宗室造反如同家常便飯,比如鬧得沸沸揚揚的七國之亂,漢景帝不得不殺掉晁錯,再行平叛。
在漢武帝時期,削藩依舊是朝廷的老大難,主父偃建議實行推恩令,除了嫡長子繼承王位以外,其他子弟也可以分割封國土地為列侯。
子子孫孫分封之後,整個藩國被層層削弱,藩王作亂之禍根,自然消失不見了。
大明的宗室繼承法,其實和推恩令的繼承法頗為相似。
皇子封親王,皇子的嫡長子承襲親王。
諸子授鎮國將軍,孫授輔國將軍,曾孫授奉國將軍,四世孫授鎮國中尉,五世孫授輔國中尉,六世以下皆授奉國中尉。
可是隨著代代相傳,親王越封越多,宗室子弟也越來越龐大,朝廷供養變得吃力無比。
「皇叔之法妙極,不過要被宗室指著鼻子,噴的狗血淋頭了。🍪😝 ➅➈ⓈĤ𝕌ⓧ.¢𝐨𝔪 ☮♜」朱祁鈺看著襄王的奏疏,頗為感慨的說道。
興安也滿是疑惑的問道:「襄王殿下出了個什麼主意,讓群臣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興安並沒有看過這封奏疏,這是宗親上的奏疏,他無權查看。
朱祁鈺將奏疏遞給了興安,嘆息的說道:「第一個就是降襲制,親王薨,嫡長子降襲為郡王,郡王薨,嫡長子則降襲為鎮國將軍,以此類推,五世不襲。」
「第二個則是考封,一個爵位只有一個子嗣可以降襲,其他子嗣必須考評後才能得封,如果無法通過考封,可加入勛軍,做閒散宗親,冠服視四品,領俸而不視事,子嗣無封。」
除了繼承爵位的子嗣,其他子嗣都得考試,考過了可以得個將軍的封號。
考不過,則給官榮養,子嗣不再恩封了。
「好狠!」興安震驚的看著陛下,瞠目結舌的說道。
陛下已經夠狠了,殺了一個皇帝,三個親王,這襄王殿下著實比陛下還要狠辣。
怪不得一向狠辣著稱的陛下,都要說一句好狠。
朱祁鈺看著那封奏疏說道:「我太祖高皇帝篳路藍縷開闢大明之時,秦嶺淮河以北之疆域,已經近三百年未聞王化,而燕雲之地,已經五百餘載未聞王化。」
「南北割裂之深,歷代罕有,故此,太祖高皇帝決議建藩,設藩國以為藩籬,安定江山。」
朱元璋當初建藩的原因有二,一是呆宋三百年不僅未曾收復燕雲,最後還把江南給丟了。
南北割裂嚴重,不建藩,怎麼可能是實際統治?
朱元璋在世時,就一直打算遷都,朱棣登基後也一直在籌備遷都,其目的都是消除割裂,坐穩江山。
大毛和二毛,同文同種,割裂不到三十年,就開始刀兵相向,打的你死我活。
二是宋元兩代,皆亡於臣強主弱,臣工僭越神器,導致國不將國,宋皇元帝都得不到宗藩屏障,元朝宗親反覆上演著背刺與反背刺的戲碼,皇帝做事自然捉襟見肘。
至於朱元璋有沒有讓自己子子孫孫,世世代代享受天下供養的想法,朱祁鈺以為,應當也是有的。
但是應該不算是主要原因。
朱元璋和馬皇后是真夫妻,馬皇后病逝後,朱元璋再未立過皇后。
朱元璋和朱標是真父子,朱元璋對朱標的信任,是父親對孩子的愛護。
朱標死後,朱元璋還把皇位交給了朱標的兒子,而不是從自己的嫡子之中另外選一個。
至於其他皇嗣,在朱元璋的眼裡,不過就是工具人罷了。
朱祁鈺的手指不停的敲擊著桌子說道:「如果皇叔的想法真的落實之後,我大明的宗室和皇帝的關係越近,則爵位越高,和皇帝的關係越遠,則爵位越低,出了五服之後,不再恩襲。6⃣ 9⃣ s⃣ h⃣ u⃣ x⃣ .⃣ c⃣ o⃣ m⃣」
「而我大明宗室將會涇渭分明的分為兩股,一股為勞碌宗親,一股為閒散宗親。」
「考過了得爵,為勞碌命。考不過任官,為閒散命。」
興安認真的看完了奏疏說道:「臣去請于少保。」
這等大事,興安作為內相,自然要請外相一起商議。
于謙很快就來到了御書房,看完了襄王殿下的奏疏之後,由衷的說道:「襄王殿下無愧於至德親王,真是好狠的心啊。」
按照襄王設立的降襲制,他的兒子只有一個可以承襲,而且還只是郡王,剩下兩個兒子都要考封,若是考不過就是閒散命了,襄王的孫子輩兒,將會變成庶民。
「于少保以為皇叔此策如何?」朱祁鈺頗為嚴肅的問道。
宗親事涉國家上層建築的穩定,自然是大事中的大事。
于謙沉默了許久,思考了許久,問道:「太祖高皇帝想要讓天下宗室為陛下藩籬,時至今日,陛下以為,天下宗室可還能為陛下藩籬邪?」
朱祁鈺立刻說道:「怎麼不能?于少保看襄王殿下。」
「朕南下時候,他在京師監國,把自己放在火架上烤,朕回去了,他去了貴州,安定雲貴川黔,差點連命都丟了!後來又親自去了和林,威脅恐嚇阿剌知院。」
「現在仍在監國位上,這不是為朕之藩籬嗎?」
于謙滿是笑意的說道:「也就襄王殿下一個了,襄王殿下在大寧衛安定韃靼,陛下要南巡,不也是把鄭王殿下拉出來了嗎?」
「鄭王殿下不堪大任,糊裡糊塗的,若非府上長史周瑛護其周全,京師龍潭虎穴,鄭王殿下怕是撐不了多久啊。」
天下宗室數以萬計,也就出了個襄王殿下,能為陛下分憂解難。
于謙繼續說道:「陛下,自從太宗文皇帝靖難,得登大寶之後,我朝藩王府的藩禁愈烈,藩王出個門都得直達天聽,否則就視為違禁,輕則訓誡,重則削地罰俸。」
「宗室早已無藩屏之能,空耗國帑了。」
「先帝登基時,給外戚封爵,除楊士奇、一窩張等人鼓譟之外,未嘗沒有宗室式微之實。」
朱祁鈺認同于謙的話,點頭說道:「于少保所言句句在理。」
宗室冗員,但是宗室式微,就是大明魔幻現狀的事實。
為了防備藩王造反,不得不一步步的收緊藩禁,但是宗室仍需供養,所需耗費,極其龐大。
于謙十分確切的說道:「陛下,惟器與名,不可輕許,臣以為襄王殿下所言甚善。」
興安有些迷茫的說道:「襄王殿下為何如此呢?」
朱祁鈺指著皇叔制定的降襲制的最後幾段說道:「為了自由。」
興安愣愣的問道:「自由?」
襄王這整本奏疏都在削減宗室待遇。
五服之外,不再襲爵,五服之內,考封襲爵。
那考封不上的宗親,甚至連考封資格都沒有的宗親,就變成了庶民。
成為庶民之後,沒有了待遇,但是獲得了自由。
大明眼下宗室,要麼餓的吃不上飯,要麼一個人霸占大半個省的糧食,純純的享受。
餓的吃不上飯的宗室,又因為藩禁,什麼都不能做。
藩禁,將藩王府打造成了一個華麗的監牢,即便是一個人霸占了大半個省的糧食,住在府里的藩王,也是囚徒。
降襲制一旦確立,成為了庶民,也可以自力更生了。
這等降襲之下的閒散宗室,雖然名曰庶民,但也是皇親國戚,上了度牒,和皇帝是親戚,他們的日子,不會舉步維艱。
就像是那些朱祁鈺發配到各大官廠做苦力的讀書人,名義上是工匠,但那些個讀書人在官廠里,待遇優渥,雖然也做苦力,可是官廠一點都不會虧待他們。
「那就按著皇叔的法子來。」朱祁鈺最終硃批了朱瞻墡的降襲制。
于謙俯首說道:「陛下英明。」
朱祁鈺合上了朱瞻墡的奏疏,並未交給興安,而是對著于謙說道:「縱觀古今中外,這解決宗室子弟過多導致供養艱難的問題,說穿了就是在甩包袱。」
「要麼取消一批人的宗室封號,要麼削減待遇。」
「總歸是個得罪人的活兒。」
「這降襲制一出,宗親們還不得翻上天去?壓力來到了皇叔這頭,朕覺得還是回京之後,朕來推行更為穩妥。」
襄王已經出了主意,那麼執行的事兒,還是他這個皇帝來辦比較穩妥,畢竟他才是宗室的大宗正。
于謙搖頭說道:「陛下,若是實踐之中,降襲制過於酷烈,陛下回京假意訓斥一番襄王殿下,然後稍微再給些待遇,宗室上下必然對陛下感恩戴德。」
「這降襲制,也不是一蹴而就,就能想得到的,襄王殿下怕是在襄陽的時候,就在思考了。」
「此時此刻上奏,也應當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什麼心思?
苦一苦宗親,罵名他朱瞻墡來擔,好人皇帝來做。
這就是于謙說的心思。
朱祁鈺一愣,他看著手中的奏疏,削減宗親待遇茲事體大,朱瞻墡在京師監國,萬事穩妥為主,這個時候上這麼一道奏疏,怕是被于謙給說中了。
要解決宗親問題,就得打組合拳,不能只有棒子,也要有甜棗,還得有緩衝,不至於宗親沸反盈天。
「皇叔有恭順之心。」朱祁鈺依舊壓著手中的奏疏,猶豫了片刻,最終遞給了興安說道:「發京師吧。」
于謙看陛下已然定策,才面色複雜的說道:「陛下,之前議定記帳貨幣時,戶部請旨准設錢鋪,為錢鋪法定之始。」
「以市鎮中殷實戶充任,隨其資金多寡,向官府買進銀幣通寶,以通交易。」
「但是經過寶源局的廣泛調查,臣以為不可。」
于謙將一封奏疏鄭重的遞給了興安說道:「不僅不可准設錢鋪,還要有序關停,防止生亂。」
朱祁鈺看完了于謙的奏疏,呼吸都重了幾分。
「爛泥扶不上牆!他們的腦子裡都是漿糊嗎?除了會收租子這一種盈利的法子,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朱祁鈺將手中的奏疏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根據緹騎、各按察司的調查,發現市鎮的錢莊,都在坑蒙拐騙。
這些錢鋪從寶源局買進銀幣通寶,以通交易,本來是件喜事。
大明銀莊數量較少,即便是隨著官道驛路的地面硬化,推向全國,但是輻射止於縣,不可能輻射到大明的角落裡。
而這些錢鋪,就成了大明錢莊的補充。
這本來是件喜事,但是縉紳富賈們,最擅長的就是喜事喪辦。
這些個私人錢莊,也有納儲之能,他們隨意挪用儲蓄、不考慮風險放錢、死帳賴帳無數更無準備金之說。
百姓們去取錢,又百般推諉,甚至推到了大明銀莊的頭上來。
出了事,錢莊的東家們,就是揚帆出海,跑的無影無蹤,把爛攤子丟給朝廷。
得虧這兩年巡檢司逐漸恢復,這等出了事就潤,潤的風險變得極大。
杭州仁和縣德馨鄉有兩個錢莊,仁和夏氏被抓,這兩個錢莊,捅了二十萬銀幣無法承兌的大窟窿來。
「大明這類小錢鋪有多少?」朱祁鈺意識到不妙。
于謙面色沉重的說道:「止於今歲,浙江、江蘇、鳳陽、湖廣、江西、福建、山東等地的錢莊,就有一千三百餘家,臣預計整個大明大約有一千八百餘家。」
兩家錢莊是二十萬銀幣的窟窿,那麼整個大明一千八百家錢莊,即便是發展不均衡,保守估計也超過了億計銀幣的大窟窿。
「于少保可有什麼良策否?」朱祁鈺極為凝重的說道,四捨五入一個小目標。
大約等同於大明二十萬里道路硬化和四萬里水路疏浚的總投入,他怎麼可能不嚴肅對待。
于謙俯首說道:「有,酷烈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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