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陛下的嫡皇叔、是大明三讓而不就的至德親王、是南衙僭朝作亂臨危受命監國處置有方的監國宗親、是安土牧民的貴州宣慰使、是韃靼王化的奠基人,是大明利柄論、是我有我無我編纂者、是大明公德倡導第一人,是當下的監國。😲♖ ➅❾ˢ𝕙Ǘ𝐗.cό爪 🎁🔥」羅炳忠總結了下朱瞻墡的所有身份。
這是朱瞻墡以嫡親王、曾經的皇位第一繼承者,仍然能夠活躍在朝堂之上的原因。
這麼多的頭銜,多少會有點襄王謙恭未篡時的謠言,但是整個天下都沒人把這個當回事兒。
因為襄王殿下真的太擅長保命了。
朱瞻墡搖頭說道:「把這些身份褪去,孤不過是個膽小怕死的人,僅此而已。」
羅炳忠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搖頭說道:「臣,不懂。」
朱瞻墡十分鄭重的說道:「無論是什麼身份,都是孤的名,都是一種人與人的關係,這些關係疊加在一起,就變成了外人眼中的孤。」
朱瞻墡所說的名,就是身份,就是關係。
朱瞻墡繼續說道:「但其實孤自己知道孤知道這一切的起始動機,不過是為了活命耳。」
當年孫太后從襄王府快馬加鞭取了襄王之寶的金印,朱瞻墡為什麼不從襄陽趕至京城繼位?
他怕死,他知道入京根本不是繼位,只有送死。
郕王殿下繼位,只要打退了瓦剌人,那郕王殿下就是實至名歸的皇帝,但是他襄王進京,必死無疑。
孫太后一系、朝中一系、軍勛一系,都不會讓他活著登大寶之位。
當初南衙僭朝作亂,急需要一個牌坊,南衙僭朝先後用了正統之寶、建庶子朱文圭的名,為何不用襄王?
南衙僭朝一眾,當然想用朱瞻墡的名,奈何朱瞻墡提前跑路了!
陛下南下親征平叛,他雖然百般推辭,但最後還是坐到了監國位上?
陛下子嗣年幼,朝中人心動盪,他只能硬著頭皮上,這是他作為享受了襄王權利之後應盡的義務。
陛下凱旋,他為何接下了前往貴州的差事?
他必須要離開,他是三讓而不就的至德親王,能走多遠走多遠,而貴州是個好地方,真的很遠,他差點把命留在那裡。
羅炳忠依舊是迷迷糊糊的問道:「那不都是殿下嗎?臣依舊糊塗。」
朱瞻墡看羅炳忠依舊沒聽明白自己的意思,才繼續說道:「那都是我,也不是我。」
「孤的名為外,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最易迷人眼,眼花繚亂,飄飄然而不知自我。」
「要剝離這些名,屬實不易,但是若能夠剝離這些名,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到底是誰,那這一生便不會再有任何的迷惘了。♙💣 6➈S𝓱u𝔵.𝒸𝑜ⓜ ♦🐟」
羅炳忠若有所思,似有所悟,但依舊頗為迷茫。
殿下不就是殿下啊,那些都是殿下,為何殿下要說半天,剝離那些名呢?
剝離那些名有什麼用處?
朱瞻墡如果對羅炳忠都無法說明這個真我究竟是什麼樣的境界,那他的頭版頭條怎麼得到陛下的硃批?
朱瞻墡十分耐心的說道:「我舉幾個例子。」
「比如這夏時正,有了點錢、豢養家人奴僕,手裡因為時勢有點軍備,再加上有些人脈,就飄飄然乎,最後落得何等下場?」
「比如科憲言官,他們為清流之名所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為了浮財也好,為了名望也罷,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他們不自知嗎?他們不惶恐嗎?他們不害怕嗎?」
「正是那放不下這名一字,遂為名奔波不止。」
「比如你羅炳忠,你要是對進士之名頗為看重,是不是也會為名所累?」
說到這個,羅炳忠立刻就懂了,他俯首說道:「的確,我參加會試,只是為了辦養濟院之案,若非如此,深陷泥濘,步履蹣跚也。」
朱瞻墡舒舒服服的靠在了軟篾藤椅上,拿起了大明蒙頂甘露的貢茶,細細的品了一口,笑著說道:「我去名為真,不為名所累,方得周全,心無不安,人生圓滿。」
「但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吃喝不愁的基礎上。」
「你讓孤在為吃喝拉撒奔波的時候,去思考這等勞什子的是我、有我、無我、本我,孤思考不來,也做不到的。」
「所以,格物致知,萬物之基仍然是物。」
「陛下總結的很到位,物質基礎決定了上層建築。」
羅炳忠搖頭說道:「以殿下之聰慧,即便不是殿下,也定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即便是走夫販夫,也可得殷實之家,無大憂,亦無大慮,閒雲野鶴亦自由。」
藩禁,是一種大明為了防止藩王作亂的制度。
雖然朱瞻墡在襄王府的時候,歌舞金樽不停休,但就羅炳忠所見,那時候的殿下並不快樂。
若是真的有志於尋歡作樂,襄王殿下,為何至今只有三子?
但是藩禁猶在,若龍禁淺灘。
羅炳忠不愁吃穿,他這個襄王長史屬於客卿制的官制,他的俸祿不算封厚,但是襄王從來不是個小氣的人,大小喜事都會恩賞。
羅炳忠中了進士,襄王專門擺了宴,還賜了銀錢,羅炳忠也知道自己的根子在襄王府,所以也懶得生那麼多奇怪的心思,他才不會被進士之名所累。🍑 ⋆ 🍭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 ⋆ 🍑
朱瞻墡靠在椅背上樂呵呵的說道:「人之初,蒙昧幼稚,天真無邪,是為最純粹的、我就是我的是我之境。」
「人之長,蒙學受業,人世間,紅塵滾滾,心有所慮,不知歸處,心中有千頭萬緒,卻縷不順,看不清,但有真實存在,是為憂思迷惘的有我之境。」
「忽然而已,恍然大悟,知己所作所為皆為何,堅若磐石,砥礪前行,是為行遠自邇、篤行不怠的無我之境。」
「名器累身,盤亘糾錯為之所累,去名祛妄存真,不以外物而左右,是為大自在之我,才是真我之境。」
「是所謂:真我性無主,誰為塵識昏!」
「真我,便得大自在、大逍遙、大快活。」
「真我,就是確切的知道了我是誰,就是你問孤,孤的頭條準備如何時,孤問你的那句,孤是誰。」
羅炳忠心服口服的說道:「殿下真的高明!」
「那依殿下看,這天下誰入了這大逍遙的真我之境?」
朱瞻墡認真的想了很久說道:「孤觀天下,唯有陛下,昔日孤得三我人生之境,欣喜至極,以為陛下是無我。」
「可是今日看來,陛下不為名器所累,早就確切的知道了自己是誰,早已是真我之境。」
「羅長史你看啊。」
羅炳忠猛地打了個哆嗦說道:「殿下,這個真的不能看啊!」
朱瞻墡立刻反應了過來,趕忙說道:「啊,對對對,這個不能看。」
朱瞻墡其實想說的是,陛下不為名器所累,比如所謂的聖天子、天可汗之類的關系所累,總是以大明百姓的利益為第一前提。
這是事實,但是不能說,否則就是腹誹君父。
因為陛下不為名器所累的具體表現,還有慘無人道的解刳院、枉顧五常大倫殺長兄、無視親親之誼殺親王、大開殺戒毫無仁恕。
朱瞻墡是世襲親王,根本不怕那些個喋喋不休的官選官,但是他怕陛下…
官選官要不了他朱瞻墡的命,但是陛下可以。
「羅長史,你以為孤這個真我論,能不能博得頭版頭條?」朱瞻墡目光炯炯的說道。
他不是真我之人,他為名器所累。
他就是想要頭版頭條,他就是想要享樂歌舞不休,金樽不停。
他俗,因為他只是親王。
羅炳忠十分確定的說道:「那必須的!」
朱瞻墡樂呵呵的喝了口茶,略微有些感慨的說道:「平日裡陛下在京的時候,那些個科道言官,甚至連于少保都敢彈劾。」
「這可倒好,陛下離京了,這幫人,偃旗息鼓了,乖巧無比,極為無聊。」
朱瞻墡發現了,這幫朝臣,遠不如想像的那麼能鬧騰,上次監國如此,這次監國亦是如此。
上次監國時,陛下在南衙,把整個南衙一分為四,拆成了鳳陽、江蘇、應天府、松江府。
群臣緘口不言,只等陛下回京,才開始反駁此事。
羅炳忠還真思考過這個問題,他笑著說道:「正是陛下在京他們才敢張狂,好賴話,陛下都在京師,說了也是直諫。」
「陛下不在京,可不就不敢了嗎?胡說八道,那是謀朝篡逆的謀逆大罪啊。」
「再說了養濟院案、貢院三條街之事,剛過去月余,這案犯還關在鎮撫司里查補,誰敢這個時候當刺頭?」
大家都是混跡官場數年的老油條了,這個時候,自然是明哲保身。
「很有道理。」朱瞻墡點頭贊同了羅炳忠的說法。
朱瞻墡的《真我論》順著鴿路,很快就送到了應天府,但是陛下早已經離開,前往了西湖,這《真我論》再次南下,至杭州城內。
景泰八年,五月。
西湖煙柳成行,遊人如織,金光閃閃的湖面上儘是穿梭來往的畫舫,斷橋之上,人頭攢動。
風從湖上徐徐吹動著湖邊柳樹,引起了陣陣漣漪,打散了湖中倒影。
冉思娘站在風波亭中,兩頰滿是紅潤,嘰嘰喳喳的指著遠處,在陽光之下琉璃瓦泛著青黃,塔身以赭色磚塔為主,在樹木之間,影影綽綽。
西湖很美,冉思娘很開心。
「那就是雷峰塔嗎?」冉思娘目若秋水,看著那塔問道。
冉思娘指的正是層蓋銅瓦,設銅斗拱,飛檐翹角的雷峰塔。
朱祁鈺點頭說道:「嗯,太平興國二年興建,宣和年間毀於方臘民亂,南宋時復建至今。」
冉思娘的心神在外面的雷峰塔和它背後的浪漫愛情故事上。
而朱祁鈺則是看著風波亭內的一首詩。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這是一首南宋詩人林升,在紹興十一年十二月,岳飛被宋高宗趙構殘忍殺害在大理寺後,詩人所作詩詞,這首詩在杭州,有很多地方都有石刻。
重重疊疊的青山,鱗次櫛比的樓台,穿梭湖面的畫舫,歌舞日夜不休,暖風吹拂之下,遊人沉醉在這西湖美景之中,真的把杭州當成了汴州(兩宋都城開封)。
這首法諷刺詩的前三句,是輕鬆寫意的西湖盛景,第四句忽然銳利無比,醉生夢死,家國飄零。
而風波亭的亭柱子上,有一副對聯:
【有漢一人,有宋一人,百世清風關岳並。】
【奇才絕代,奇冤絕代,千秋毅魄日星懸。】
【天日昭昭。】
「于少保。」朱祁鈺看向了怡然自樂的于謙,忽然開口說道。
于謙一愣,滿是疑惑:「啊?」
「無事。」朱祁鈺只是搖了搖頭,看著著西湖美景。
在原來的歷史線里,奪門之變應在正月發生,于少保在奪門之變三日後在京師遇害,都督同知陳逵不忍忠骨暴屍市級,帶著人把屍骨收斂。
于謙養子於康帶著屍骨回到了于謙的家鄉杭州,就葬在了這面前西湖南面的三台山下。
朱祁鈺特意來一趟杭州,就是要到岳王墓前,祭拜一下岳飛,看一看這大好河山。
「陛下,襄王殿下的奏疏到了,說是請頭版。」興安拿著一本奏疏遞給了皇帝。
朱祁鈺興趣盎然的拿起了奏疏看了許久說道:「拿筆來。」
「襄王殿下又有高論?」于謙滿是好奇的問道。
朱祁鈺硃批了襄王奏疏說道:「嗯,皇叔這個人,很聰慧。」
于謙接過了興安遞來已經硃批的奏疏說道:「聰明好啊,聰明誰都沒有麻煩。」
「是我、有我、無我、真我。」于謙不斷反覆咂著這幾個詞,笑著說道:「無我並非無疑惑迷惘,真我方為人生之盡啊。」
于謙笑容滿面,大明真我之人只有陛下,人在紅塵,豈能不被紅塵所擾?
這就是于謙之前跟陛下論國家之制時,說的那句:名與器,不可假人。
朱瞻墡的個人進境和大明國家之制,巧妙的走到了一起。
朱祁鈺看著西湖勝景,笑著說道:「什麼大自在,大逍遙,大快活?子非魚,安知魚之憂樂。」
「這安生日子才過了幾天?又有麻煩了。」
「江南真好,就跟回家了一樣。」
于謙眉頭緊鎖的問道:「這是又出什麼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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