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大皇帝的至仁之心

  「馬指揮,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問,想問問你,或者問問你們。👮🎈 6➈𝐬𝓗u𝐱.ⒸO𝐦 ♘🐟」賀章拿著一壺好酒,扔給了馬碩,他想要和馬碩談談。

  因為滿都魯的參與了殺掉女真使者的事兒,所以善後的所有事,都交給了滿都魯,而且滿都魯做的很好。

  賀章沒有什麼擔憂的事兒之後,他想要找到一個答案,陛下如此偏愛的原因。

  「不能喝。」馬碩卻搖了搖頭說道:「陛下不讓,夜不收出任務不飲酒。」

  賀章愣住了,指了指馬碩腰間的酒壺,那可是好酒,他滿是驚詫的問道:「那你隨身帶個酒壺,而且夜不收人人都帶。。」

  「送行酒。」馬碩牽著嘴角笑了笑說道:「若是知道自己快要凍死了,就把這壺酒灌下去,凍死的時候,就不會難受了。」

  「陛下賜的。」

  賀章的表情瞬間凝固了起來,他呆滯的看著馬碩,他什麼都明白了。

  明白為何馬碩會有如此的特權,可以自由的出入大明的禁地,講武堂和泰安宮的御書房。

  那是用命換來的。

  「這酒原來是鉛子加火藥,撐不住的時候,就上膛給自己一銃,乾乾淨淨,利利索索,省的落到了瓦剌人的手中。」馬碩拍了拍腰間的酒壺,滿是回憶的神情。

  當初賽因不花為何認出了王復就是夜不收?

  就是因為夜不收這股子勁兒,在旁人身上,賽因不花沒看到過。

  馬碩搖了搖頭,滿是笑意的說道:「大明完全攥緊了拳頭,準備一拳打死瓦剌的時候,瓦剌人跑了,這任務便沒有那麼危險了。」

  「陛下時常點檢軍報,尤其是夜不收的軍情,從不遺漏,後來陛下發現,其實夜不收大半是凍死的、迷路的,就給我們多準備了一份送行酒。」

  「可能你們認為陛下是個亡國之君,但是我們從來沒有這麼以為,陛下愛惜我們,你們讀書人不是有句話嗎?」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

  賀章坐到了馬碩的身邊,看著天空的一輪明月,打開了蓋子,喝了一口說道:「敬壯士!」

  馬碩看著賀章的模樣,笑著說道:「陛下對我們軍卒比對陛下自己還好,我們吶,都是糙老爺們,不懂你們讀書人的道理。」

  「你們不知道,陛下每次發餉之後,都會讓緹騎們在軍營里走訪,但凡是發現了有人喝兵血,就會徹查到底。」

  「你能理解陛下的徹查是什麼意思嗎?」

  賀章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說道:「我知道,遠在倭國的孔府餘孽,陛下還惦記著呢,這都過去多久了,還沒打算放過他們。」

  「在陛下那裡,戥頭案甚至把正三品的戶部侍郎張鳳,都給拿了。🐟✌ ❻❾ⓢнยא.𝓒𝕠m 👮🐤」

  「更別提現在追查的畸零女戶案,陛下幾乎日日垂詢,搞得刑部風聲鶴唳。」

  「對咯。」馬碩笑著說道:「就嚴查軍餉這一條,能讓我們這群丘八當人一樣活著,就是陛下給我們的。」

  「于少保每次也會過問,有一次陛下和于少保吵起來了。」

  賀章眉頭一蹙說道:「陛下和于少保還吵架啊?我還以為君聖臣賢,陛下要顧忌于少保執掌牛耳,于少保要顧忌功高震主呢。」

  「常事。」馬碩是皇帝身邊的宮衛指揮使,知道陛下和于少保經常吵架,他笑著說道:「兩口子還吵架呢,陛下和于少保吵架不也稀鬆平常嗎?」

  「有時候是陛下說服了于少保,有時候是于少保說服陛下,不過多數情況下,都是陛下說服于少保。」

  「吵架好,吵架好!」賀章不住的點頭說道:「于少保和陛下吵得越凶,證明陛下和于少保並無間隙。」

  「于少保以剛直著聞天下,太多、太多他看不慣的事兒了,即便是于少保整日裡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但是天下不平事太多。」

  「若是于少保不跟陛下吵架,那大明危矣。」

  賀章懂朝堂,于少保若是和陛下整日裡客客氣氣的,那才是真正的危險。

  于謙作為百官之首,坐在那個位置上,皇權和臣權的矛盾首當其衝,避無可避,若是不吵架了,證明于謙和陛下離心離德。

  「你想問什麼?」馬碩面色古怪的看著賀章。

  賀章此番拿酒來,就是想問點泰安宮和講武堂的小道消息不成?

  馬碩和賀章是抵背殺敵的戰友,已經和過去的關係全然不同。

  「為什麼?」賀章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馬碩,開口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賀章補充道:「你們這番出生入死,是為什麼,聽說夜不收當年二百八十人,活到現在的不到一半。」

  「結果次年補召,報名者眾,因為報名的人太多了,篩選掉了大半的人。」

  馬碩頗為自傲的說道:「夜不收那闖的都是龍潭虎穴,沒點真本事,能進我夜不收?」

  「至於為什麼?」

  馬碩略有些迷茫的說道:「其實也沒有為什麼,理由千奇百怪的。」

  「比如我,就是為了報仇,我是宣府人,瓦剌南下的時候,我全家都被瓦剌人給殺了,當時我在軍中,苟活著不如到草原上殺敵去。」

  「有復仇的,有建功立業的,有想砍瓦剌人的,有想賺錢的,又想出人頭地的,還有打賭的,林林總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➅❾𝐒卄Ux.Č𝐎𝔪 🐜★」

  「不過時間一長,當初那些心思就淡了,我們很長時間也不知道為什麼,是陛下告訴我們為什麼。」

  「陛下說:我們拼命,是為了我們身後的萬家燈火,因為那裡面,也有我家的一盞明燈。」

  「陛下告訴了我們,我們拼命究竟是為什麼。」

  「開始的時候,其實多數夜不收都不太信,就是嘴上說說,但是這大草原天寒地凍,幾十里沒有人煙,我們總得對自己說點什麼吧。」

  「就跟那個燒香拜佛似的,說的時間長了,我們自己也就信了,關鍵是,陛下說的是對的,我們就是在守住我們身後的萬千燈火。」

  賀章忽然開口說道:「這人都有好壞,夜不收也出過叛徒的!」

  「陛下不應如此偏愛。」

  賀章的話多少有點大不敬,不過馬碩並沒有怎麼著。

  畢竟陛下不是很注重這個,只要賀章不當著陛下的面兒罵人,把差事辦好,陛下甚至會當沒聽到。

  馬碩嘴唇動了下,卻沒有把話說出來。

  夜不收當然也有叛徒,而且最著名的莫過於王復和王悅兩人了。

  王復懷恨在心叛逃瓦剌,王悅新科進士,也跟著跑了。

  馬碩當然知道王復和王悅在做什麼,但是朝臣們不清楚,此事機密,馬碩無論如何是不會講出來的。

  哪怕,賀章是他抵背殺敵的戰友。

  「你們夜不收的嘴,是真的嚴,想詐點話出來都不能。」賀章看著馬碩一言不發,似乎默認了他說的話,只能灌了自己一口酒。

  馬碩是一個糙老爺們,而且對夜不收的聲譽極為看重,賀章用夜不收有叛徒的話,激馬碩,自然是想求證一些事。

  可惜,即便如此,馬碩始終對王復之事,隻字不提。

  「陛下果然是對的,你們這群讀書人,腸子都是彎的,彎彎繞繞的花招實在是太多了,一句話都信不能信!」馬碩喝了口茶,嗤之以鼻的說道。

  眼下賀章更像是個軍卒,大碗喝酒,馬碩更像是個儒生,小杯喝茶。

  「真想知道點什麼,這趟差事辦完,回京之後,你都會知道的,不過到那時候,你怕是也不會問了,心裡早就有答案了。」馬碩並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說了一段模稜兩可的話。

  他認真的想了想又說道:「就是襄王殿下說的那個什麼,是我有我無我那套,很適用。」

  滿都魯渾身是血的自己的府邸,他特意把身上帶血的衣物換掉,才去寧王府王帳之內。

  「事情都解決了,義父也不用去女真人那裡受辱了,女真人要報復,也只會尋大明的仇,這筆帳,天使扛下了。」滿都魯披著大氅,他還是有點冷。

  烏格齊自然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兒,他頗為擔憂的說道:「你付出了什麼?長生天說過,天上沒有食物會掉到嘴裡。」

  滿都魯思考了一下說道:「我這條命?」

  他立刻搖了搖頭說道:「不對,我這條命還沒那麼金貴。」

  「父親想過為何大明陳兵燕山,不進攻,派出了賀總憲來到大寧衛嗎?」

  烏格齊沉默了片刻說道:「我不知道,是天氣的原因嗎?大皇帝一向謹慎。」

  「大哥想過嗎?」滿都魯又看向了脫脫不花。

  這一天兩夜,過得不太平,喊打喊殺的聲音比較短,滿都魯在外面全權負責善後事宜。

  滿都魯的問題,把脫脫不花問蒙了。

  脫脫不花思忖片刻說道:「我們比較恭順?」

  滿都魯又看向了阿噶多爾濟,不過他沒有徵詢這個二哥的意見。

  他二哥也放不出什麼好屁來。

  滿都魯坐直了身子說道:「父親,大哥,你們有沒有認真的看過脫古和馬克兩個人的書信?」

  「其實大皇帝並不希望發生戰爭。」

  「我的意思很容易引起誤解,好戰的大皇帝,並不害怕戰爭,他只是不想發動戰爭。」

  「因為發生戰爭之後,他就得看著他最勇敢的戰士流血,死亡,忠誠於他的戰士家眷,就面臨著家破人亡。」

  「陛下在正統十四年已經看的太多太多了,京師人人家中披麻戴孝,家家素縞。」

  大皇帝是個仁慈的君主,這句話從滿都魯口中說出來,讓烏格齊和脫脫不花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個堪比太宗皇帝一樣尚武,甚至親履兵鋒的皇帝,居然是個仁慈的君主?

  好像…事實的確如此。

  滿都魯深吸了口氣鄭重的說道:「父親說,趁著大皇帝還願意扔塊骨頭,我們就趕緊搖尾乞憐吧,我認為很有道理。」

  「能做大明的鷹犬,總比當野狗強吧。」

  阿噶多爾濟目露凶光的說道:「京營開拔,京師守備空虛,我們現在奇襲京師,也有一線生機,搏一搏!」

  「我們黃金家族的兒郎,不能如此的沒有骨氣。」

  「我們是翱翔在藍天下的雄鷹,不應該受這等屈辱!」

  「要投降,你們投降!我不投降!」

  「大哥,給我一萬人,我去漠北!我寧肯去漠北吃沙子,也不要匍匐在別人的腳下!」

  脫脫不花嗤笑了一聲,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掉下來了,才止住了笑意說道:「當初京營盡喪的大明,也先糾集了十數萬大軍,都打不過一群民夫。」

  「搏一搏?你要搏什麼,搏一搏當野狗的機會嗎?」

  「老二,清風店一戰,你帶著你的部曲回來幾個?賈家營外,你為何不敢進攻賈家營?」

  「你早就失去了勇氣,就不要說這種話了。」

  阿噶多爾濟眨了眨眼,他想說什麼,但好像大哥說的更有道理。

  他響起大明軍隊,腿都打擺子,怎麼打仗呢?

  脫脫不花頗為平靜的說道:「既然決定全面投降,不是,一致同意議和,對,議和。」

  「那明日我稟告天使,過完年,進京朝見。」

  「既然是議和,我作為韃靼的可汗,也要有誠意。」

  如果說此前脫脫不花想要進京覲見,那是試探大明的態度,這次,他確定了時間,那就是真的打算入京了。

  此一去,便再無回到草原的機會。

  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脫脫不花的面前,把大明惹惱了,真的打不過。

  別說那十萬大軍,就是賀章帶的那兩百個護衛,他想要將其盡數消滅,需要付出多大的傷亡,他心裡都沒數。

  「降就降了吧,這可汗做的這麼些年,我也做累了。」脫脫不花頹然的看著南方,那是大明京師的方向。

  他低聲問道:「給大皇帝準備的禮物準備好了嗎?咱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希望陛下能夠接受我們的海拉爾。」

  「都準備好了。」滿都魯回答了一聲。

  早就準備好了,甚至已經送去了大明。

  而此時的京師城內,大明皇帝朱祁鈺正在和胡濙吵架。

  「朕絕對不會讓這什麼所謂的海拉爾入宮!」朱祁鈺敲著桌子說道。

  「胡濙,你意欲何為?是打算逼宮嗎?」

  「這事已經說過好幾次了,絕無可能!」

  胡濙則滿是笑容的說道:「給臣一萬個虎膽,臣也不敢逼宮啊。」

  「這不是跟陛下商量嗎?」

  朱祁鈺拍著桌子說道:「你這是商量嗎?朕不答應,你是不是就賴在這御書房了?一件事說了快二十遍了吧。」

  「仗著自己在朝中五十年,倚老賣老來了?!」

  胡濙看陛下態度還沒有緩和,無奈的說道:「那臣明天再來問問。」

  「還來?!」朱祁鈺眼睛瞪大,頗為忌憚的問道,他第一次發現胡濙如此難纏。

  胡濙想了想說道:「臣,誠無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