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也先所求,無所不應

  也先拿起了牛皮袋拔掉了塞子用力的灌了一口酒,然後將酒扔給了朱祁鎮,大聲的說道:「今天高興,來,喝一點。→」

  朱祁鎮拿著牛皮袋,一臉嫌棄,這也先喝過的酒,他真的不想喝,而沒有小田兒嘗過的酒,他也不敢喝。

  也先噌的一聲掏出一把匕首來,厲聲說道:「怕什麼?我都先喝了,你還怕下毒不成?你也太小瞧我蒙兀人了!」

  明晃晃的匕首一出,算是把朱祁鎮嚇到了。

  他立刻捧起了酒袋,猛灌了幾口,馬奶酒特有的酸澀,瞬間充盈了他的鼻腔,他用力的咳嗽了兩聲,將酒袋蓋上了塞子放到了一旁。

  也先見狀,終於露出了笑容,拿出了刀子,開始割著烤好的肉片,吹了吹,直接放到了嘴裡。

  隨即也先開始又在肥美的地方,下了幾刀,割了幾片上好的羊肉,放在了錫盤上,這是給朱祁鎮吃的。

  朱祁鎮猶猶豫豫的說道:「敬順王,你抓了朕無用,前到宣府,宣府總兵楊洪連覲見都沒覲見。」

  「大同府稍好一點,總兵劉安還出城送了點錢,可是城門也未開。」

  「而且朕還聽聞,大明已有新君登基,現在諸將皆以新君唯命是從。」

  「你抓著朕無用,還不如把朕給放了,你說呢?」

  「放?!」也先呵呵笑了兩聲,沒有搭話。

  敬順王是當初他去大明京師朝貢的時候,面前的朱祁鎮冊封的王。

  那時候朱祁鎮高坐在龍椅之上,他也先在奉天殿受封之時,連正臉都沒敢瞧一個。

  瓦剌四部,每部都有一個王,比如他的敬順王就是淮王世系,瓦剌還有賢義王太平、安樂王禿孛羅等等。

  這些王爵早就斷了世系,都被也先的父親脫歡和他也先給滅了個乾淨。

  從也先的父親脫歡開始,一統瓦剌部,平定阿魯台、阿岱汗,東征女真諸部,瓦剌部此時盛極一時,一統漠南漠北,頗有捲土重來再塑榮光之勢。

  也先大快朵頤,就坐在斷頭山的山頂上,看著山下隘口處,惡狠狠的嚼著羊肉。

  這七十七年,瓦剌人終於一統草原,東征西討,放了他朱祁鎮?

  他想什麼好事呢!

  「報!大明使臣季鐸已行至山腳下,帶了些衣物和金銀,等在帳外。」一個宿衛緊走了幾步,氣喘吁吁的說道。

  也先抬頭看了一眼朱祁鎮,看著他張望的眼神,搖頭說道:「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誒。」朱祁鎮應了一聲,撩起了裙袍,向著山下而去。

  也先看著朱祁鎮的背影,不屑的說道:「如同草原上的狡詐的草原赤狐一樣狡詐和怯懦。」

  朱祁鎮終於再次見到了大明的人,老遠就看到了季鐸的車隊,他等在大帳之內,等待著季鐸進入了行營。→

  季鐸翻身下馬,俯首說道:「見過太上皇,太上皇,萬福金安。」

  而他一直沒有等待朱祁鎮的回應,他站直了身子,才看到朱祁鎮已經跑去了身後的兩家馬車。

  這些日子在瓦剌營地之內,朱祁鎮的日子雖然說不上苛刻,但是和當初一樣奢靡,是絕無可能的了。

  瓦剌人也沒那個條件,供給他享受過去一樣的奢靡生活。

  季鐸非常的失望,他想過無數個見面的可能,比如朱祁鎮見面就是抱頭痛哭,比如朱祁鎮總結下戰敗之恥辱,比如朱祁鎮詭辯自己叩門乃是被也先脅迫,比如朱祁鎮對他弟弟朱祁鈺僭越登基極其不滿。

  季鐸設想過很多很多的場面,但是唯獨沒想到,朱祁鎮第一時間,是在關心他帶來了什麼禮物。

  正在季鐸想的出神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訓斥。

  朱祁鎮憤怒的將衣物扔在地上,大聲呵斥道:「如此破破爛爛之物,是不是你這丘八,從中剋扣?」

  嗯?

  季鐸現在滿腦子的問號。

  他深吸了一口氣,大聲的回稟道:「太上皇明察,從宮中送來之物,每件在宮中登記造冊,至大同府有宦官同行,一路點檢,臣未曾碰過分毫。」

  「那宦官呢!怎麼不敢出來對質?」朱祁鎮怒目圓瞪,將地上的衣物有踩了兩腳。

  周圍的瓦剌人一個個都露出了驚奇的神色,這個大明皇帝在營中,整日裡都是唯唯諾諾,今天這發怒的模樣,他們真的是第一次見到。

  季鐸只覺得一股血氣盈頭,滿眼都是血絲,他是第一次見到朱祁鎮,但是他十分確認這就是朱祁鎮!

  「宦官在大同府,不敢出城。」他用力的抑制住了自己的怒氣,低頭說道。

  朱祁鎮氣焰更甚,仿若是一個鬥勝了的公雞一樣,大聲的喊道:「所以全憑你一張嘴是吧!等朕歸京,再議此事!必論你個貪贓之罪!」

  「上皇息怒。」季鐸心中的不平意,終於慢慢平復了。

  朱祁鎮做出什麼奇怪的事,都不奇怪,因為他就是朱祁鎮啊。

  朱祁鎮發完了脾氣,讓小田兒收起來那些衣物,才忿忿的說道:「大同府總兵官劉安有功,朕已經寫好了晉侯詔書,你帶回去。」

  劉安晉侯?

  季鐸舉起了雙手,拿過了冊封的詔書,卻是看也沒看,交給了親衛。

  「上皇可還有託付?」季鐸繼續俯首問道。

  他只想趕快交差了事,這可是敵營,瓦剌人不敢殺朱祁鎮,殺他季鐸的膽氣還是很足的。

  「上皇?朕是皇帝!」朱祁鎮愈加不滿,甩了甩袖子悶聲悶氣的說道:「一個庶出子而已,僭越皇位!」

  他對朱祁鈺的登基相當不滿,在他看來就應該答應瓦剌人的條件,早日迎歸才是。

  他大聲的說道:「朕此時深陷迤北,你帶朕敕喻,命朝堂上下,早日迎歸,朕也都寫到了詔書之上,你拿回去便是!」

  「臣領旨。」季鐸見這太上皇終於無事了,立刻翻身上馬,這瓦剌大營,他多帶一秒都覺得生厭。

  那封敕喻既然能拿出來,自然是瓦剌人讓他寫,其中必然不僅僅是大同總兵官廣寧伯劉安為侯之事。

  季鐸在路上,幾次拿出了詔書,看著上面的火漆,最終是忍住了,沒有拆開看看,知道的太多,死的就越快。

  當他回到了大同府的時候,知府霍瑄和廣寧伯劉安都等在陽和門,他們立刻迎了上去,拿過了太上皇朱祁鎮的詔書。

  劉安先是看到了自己晉侯的旨意,慢慢往下看,才目瞪口呆的說道:「也先所求,無所不應,詳細條目,悉心酌核,朕一切委曲難言之苦衷,不得為天下臣民明諭知之?」

  劉安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眩暈,扶住了旁邊的大同知府霍瑄,才站穩了,現在大明已經變天了,大明新帝的敕諭已經通傳九邊。

  而太上皇說要儘可能的議和,說要也先所求,無所不應,但是他的一切委屈難言的苦衷,不能讓天下的臣民知道。

  委屈?哪來的委屈?

  也先要什麼?他要大同、宣府兩鎮之地!若這兩鎮丟了,大明京師隨時處於鐵蹄之下!這是失土之責!

  這封敕喻哪裡是什麼晉侯詔書?分明是要命的詔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