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天下利來,天下利往

  第326章 天下利來,天下利往

  盧忠思考了片刻說道:「臣抓到了個術士。→」

  他將自己查補仝寅的整個過程全都說了出來。

  朱祁鈺一愣,這個術士他居然知道。

  仝寅在整個奪門之變之中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

  在原來的歷史線里,明代宗廢掉了朱見深的太子位後,就將南宮的門用鉛澆灌了,目的就是防止有人居中聯袂。

  作為明代宗手下最忠誠的鷹犬,盧忠開始謀劃金刀案,來坐罪那時候是太上皇的明英宗。

  當時的黨爭已經因為太子案,變成了黨禍,旗幟鮮明的支持換太子的有胡濙、于謙、王文等人,反對廢太子的有徐有貞、李賢、楊善等人。

  這種黨爭之下,盧忠構陷太上皇之後,再次激化了這種黨爭。

  面對黨禍盈朝的亂象,明代宗皇帝對是否殺掉明英宗產生了一絲猶豫。

  正是這一絲的猶豫,讓盧忠變得惶惶不安。

  這個仝寅作為京師最知名的術士,給盧忠算了一命,說的神神道道的,唬住了已經變得惶惶不安的盧忠。

  在金刀案三堂會審的時候,盧忠不敢再繼續下去構陷太上皇造反一事,他不知道自己的皇帝明代宗到底是怎麼想的,便開始裝瘋賣傻,希望能夠躲過一劫。

  金刀案最終以殺死了兩個明英宗的兩個太監阮浪和王瑤,而結束。

  最好的殺死明英宗的機會,就這樣因為明代宗的一絲猶豫,消失不見了。

  明代宗的這絲猶豫有很多的方面,一來朝中黨禍已起,金刀案真的坐罪到了太上皇頭上,黨禍立刻盈天,這對朝局不利。

  二來,就是明代宗本身念及親親之誼,覺得怎麼也是哥哥,應當不會如何。

  就是這一絲絲的留情,正是這一點點的親親之誼,成為了明代宗的突破口。

  好人就會被槍指著!好人就會被構陷!

  盧忠裝瘋賣傻,明代宗在錦衣衛的最大的鷹犬沒了,錦衣衛開始失控。

  最終明代宗的孩子朱見濟被害死,已經成為杭皇后的杭賢悲痛欲絕,最終病逝。

  接連的打擊,再加上一直沒有子嗣,明代宗也開始生病,朝中的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起來。

  不過現在好了,稽戾王已經被朱祁鈺親手殺死在了太廟之內。

  盧忠逮捕仝寅的時候,仝寅說了歷史上相同的話:盧忠,爾為酷吏,萬死無法救嘗你的罪孽!

  盧忠十分大方的承認了自己是酷吏的事實,然後給仝寅來了北鎮撫司的大套餐,仝寅便把他背後的人,交待的一清二楚。

  盧忠的陛下可是沒有一絲絲的猶豫,他完全不用擔心自己辦錯了案。→

  朱祁鈺閉目良久,他睜開了眼睛,吐了口氣問道:「是永嘉大長公主所為嗎?」

  盧忠搖頭說道:「應當是大長公主的兒子郭珍乾的,大長公主年歲大了,不視事很久了,這裡面涉及到了爭爵之事。」

  朱祁鈺點頭,面色複雜的說道:「那就查辦吧,都把天下事,當家務事鬧騰,眼裡還有一點點體統嗎?還有一點點大明嗎?」

  永嘉大長公主是朱元璋的第十二女,按照輩分,朱祁鈺得喊人家曾祖姑母。

  永嘉大長公主在洪武年間,下嫁給了武定侯郭英的長子郭鎮。

  大明的京師的金城坊,就有條街叫做武定侯街,或者叫武定侯胡同,就是以郭英的爵位命名的,這條街一直到後世依舊在。

  洪武三年,太祖高皇帝論功行賞,冊封了三十四名開國功臣。

  這三十四人,在洪武年間到建文四年的時間裡,或者被殺或者自殺,最後得以善終,等到文皇帝靖難成功的只有郭英一人。

  郭鎮被授予了駙馬都尉,自然不能承襲郭英的武定侯爵位,所以武定侯的爵位,給了郭英的次子郭銘。

  郭銘死的時候,永嘉公主就請求,武定侯的嗣位給自己的兒子郭珍。

  但是宣宗皇帝不同意,把武定侯的嗣位給了郭銘的兒子郭玹。

  郭玹在正統年間死了。

  永嘉公主又請求讓自己的兒子郭珍嗣位,但是郭玹有兒子名叫郭聰。

  郭珍是武定侯郭英的嫡孫,郭聰是武定侯郭玹的兒子。

  這武定侯爭爵之事,在正統年間是大案要案,鬧得沸沸揚揚,聲勢浩大。

  永嘉公主子郭珍,本來就要贏了,畢竟人家媽是朱祁鎮的曾祖姑母。

  但是郭珍在津口侵占田畝千頃的事兒,被郭聰給知道了。

  郭聰說郭珍貪贓枉法,這不法辦已經是開恩了,怎麼可以嗣武定侯位?

  這事兒變得棘手。

  讓郭珍嗣武定侯位是目無大明律,讓郭聰嗣武定侯位,那曾祖姑母那裡又不好交待。

  當時的朱叫門一看事情棘手,也沒法處理,最後給了兩家人,一人一個錦衣衛指揮僉事,糊弄了事。

  但糊弄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武定侯的嗣位斷了不說,兩家人為了這嗣位爭鬥了十幾年,從未停止。

  現在這家務事,已經變成了國事,這郭珍目無法紀慣了,直接配合會昌伯搞起了銃發泰安宮的大事來。

  天下利來,天下利往,爭名奪利幾時休?

  「朱勇那個兒子朱儀怎麼樣?」朱祁鈺對著興安問起了舊事。

  成國公朱勇戰死了土木堡,朱儀是朱勇長子,但是按照大明祖制,喪師辱國,以致誤陷,戰敗爵除,但是朱祁鈺還是讓朱儀進了講武堂。→

  這給了朱儀一個建功立業,再把爵位找回來的可能。

  興安笑著說道:「第一批講武堂庶弁將畢業的時候,朱儀甲上,順利畢業,現在四勇團營,有梟首功三級了。」

  朱祁鈺一愣問道:「甲上嗎?第一批甲上似乎只有十七人吧。」

  興安點頭,面色有些悲苦的說道:「已經只剩下十三人了。有兩人死在了東勝衛,是被火藥庫直接炸死的,兩人死在了河套之戰中。」

  朱祁鈺嘴角抽搐了一下,憤怒的說道:「渠家人這群豬狗不如的東西!」

  想到渠家三兄弟現在已經入了太醫院雅座,他內心的火氣才消了一些。想到渠家全族皆流放永寧寺了,朱祁鈺這心氣兒才順了些。

  朱祁鈺點頭說道:「很好,朕可不希望朱儀犯錯,希望他好好立功,不為祖宗蒙羞。」

  朱祁鈺又思考了許久說道:「讓禮部擬詔,將永嘉大長公主廢為庶人吧,讓郭玹子郭聰嗣武定侯,入講武堂就學。」

  武定侯爭爵之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怕還是要出亂子。

  正好郭珍參與到了謀反之事之中,直接廢大長公主位把這事兒解決乾淨。

  朱祁鈺嘆息的說道:「興安,你去宣胡尚書覲見,廢大長公主之事,少不得有人嘮叨一下。」

  胡濙在禮部擬旨,來的稍微晚了一點,他滿是笑意的走進了聚賢閣俯首見禮。

  「廢大長公主之事,肯定免不了有人以為不妥,這得辛苦胡尚書了。」朱祁鈺略微有些無奈的說道。

  親親之誼,孝道大倫,總會有人說的。

  胡濙笑著說道:「為陛下分憂解難是臣的本分,但是廢公主這件事,其實也不難,這是祖宗之法。」

  朱祁鈺愣愣的問道:「這也能是祖宗之法?」

  胡濙點頭說道:「當然是了,而且有例可循了。」

  「太宗文皇帝曰:法度與天下共之,豈為私親廢?宥罪可施於疏賤,而貴近不可僥免,行法必先於貴近,則疏賤可以知警。」

  全天下的人都要遵守法律,怎麼能因為私情而毀廢?疏賤之人可以寬恕,天子親近之人不能逃避處罰。

  施行律令必須對親近之人嚴格,這樣能讓疏賤之人得到警醒。

  朱棣對大明律是堅決維護的,皇帝不維護大明律,這大明律慢慢變成了廢紙,那還有人會遵守它嗎?

  若是沒有人遵守法律,那皇帝還是皇帝嗎?

  胡濙嘆息的說道:「陛下啊,文皇帝文治武功赫赫,一生很少私宥,可是文皇帝寬宥了漢庶人朱高煦和趙王朱高燧勾結宦寺,陰謀奪嗣。」

  當初朱棣有換太子的想法,胡濙和朱棣談了半宿,最終勸住了朱棣換太子。

  因為朱棣覺得二兒子漢王朱高煦更像自己,能征善戰。

  但是朱高熾作為太子,做了十幾年的監國,地位已經不可撼動了,若是隨意更換太子,那就是復刻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標死後,種種亂象了。

  但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可不這麼認為,就開始密謀修改遺詔造反諸事。

  朱祁鈺自然是知道這些。

  胡濙嘆息的說道:「仁宗皇帝有一個胞親妹妹永平公主,下嫁給了富陽侯李讓,生有一子,李讓永樂年間薨了,太宗文皇帝非常寵愛這個嫡外孫。」

  「可是這個嫡外孫呢,目無法紀,參與到了漢王、趙王勾結宦寺,陰謀奪嗣之中,仁宗皇帝登基,廢富陽侯燒毀世券,廢永平公主位。」

  「永平公主尚在的時候,公主府還能勉強維持,正統九年,永平公主薨了,永平公主府變成了現在的酒醋面局外廠了。」

  朱祁鈺愣了愣說道:「富陽侯李讓朕知道,但是永平公主廢公主位復立,朕不清楚,難道說…?」

  李讓的父親李達在建文朝做官,李讓卻娶了燕王朱棣的次女,而且是嫡女。

  當時朱允炆下旨,讓李讓誅殺叛逆,否則就殺掉李讓的父親。

  李讓忠孝不能兩全,最終選擇了跟隨燕王繼續造反。

  朱允炆果然殺掉了李讓的父親,李讓直接怒極,更加鐵了心反朱允炆,殺掉了北平布政使張昺和北平都司都指揮使謝貴,死心塌地的一條路走到黑了。

  這就是朱允炆的傲慢,李讓的父親並未參與謀反之事,更為貪贓枉法,無罪殺人,國法何在?天下武勛又如何看待?

  如果擔心李讓的父親耽誤平叛大計,直接革職,哪怕是囚禁也好,可是朱允炆無罪誅之。

  當然了,朱允炆也沒什麼平叛大計。

  李讓多有汗馬功勳,先做了駙馬都尉,而後封了富陽侯,這是汗馬軍勛。

  胡濙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說道:「仁宗實錄卷四癸巳條,的確是臣在宣德年間曲筆的,因為當時漢王造反,宣宗皇帝為了籠絡宗室人心,不得不為之。」

  朱祁鈺瞭然,怪不得他不知道這件事,他笑著說道:「倒是辛苦胡尚書了。」

  「這是臣的本分。」胡濙洗地的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間練就的。

  他這四十年的禮部生涯,洗了太多的地了,陛下做的這些事,都是有例可循。

  胡濙帶著聖旨,跟隨著盧忠的緹騎,來到了小時雍坊,找到了永嘉大長公主的宅邸,這是小時雍坊最好的幾座宅邸之一了。

  小時雍坊都是勛臣,外戚居住,管理上並沒有官邸上那麼嚴格。

  永嘉大長公主已經老邁,她領著自己的孩子郭珍和孫子郭昌來到了院內接旨。

  宣旨之後,永嘉大長公主已經老淚縱橫。

  「能不能跟陛下求情,寬宥哀家孫兒郭昌,他未曾參謀反大事啊。」永嘉公主七十七歲了,她走路都不穩當了,萬萬沒想到郭珍如此狷囂,居然參與到銃發泰安宮的大事之中。

  胡濙嘆息的說道:「公主殿下,此事陛下亦不能私宥,會昌伯造反,乃是國事。」

  「陛下寬仁,令公主殿下仍居小時雍坊,頤養天年,若是郭昌真的未曾參與造反一事,自然會回來。」

  胡濙比永嘉大長公主就小一歲,他看了一眼郭昌惶恐的模樣,就知道,郭昌必然也是參與其中了。

  仝寅不是什麼手眼通天的人物,福隆寺那麼大個私藏火藥、甲冑、弓弩的地宮,也不是江湖術士能夠營建的。

  「胡濙!」永嘉大長公主立刻怒氣升了起來,大聲的說道:「本宮讓你帶句話都不肯嗎?」

  胡濙卻面色嚴肅的說道:「諸王夥同會昌伯造反,難道是陛下所迫嗎?作為公主殿下,難道不應該維護大明的體統和江山嗎?」

  「一定要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給陛下找麻煩嗎?或者讓陛下難做嗎?」

  永嘉大長公主抿了抿嘴唇,最終沒有說話。

  胡濙神色緩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道:「這不是有重孫郭良尚幼嗎?公主殿下,這還有孩子呢。」

  永嘉大長公主終於頹然,搖了搖頭,揮了揮手,示意讓錦衣衛帶走二人。

  「娘,娘!你救救我啊!娘!」郭珍剛才還一副老神在在頗為淡定的樣子,看到了母親居然不救他,嚇得魂飛魄散。

  他驕縱慣了,哪成想,這胡濙三言兩語居然說服了他的母親。

  郭昌更是驚的臉色煞白,奪路欲走,結果被盧忠三兩步給摁住了。

  盧忠帶著錦衣衛開始查補。

  大明皇帝不是個好人,所以他總是用槍指著別人。

  岳謙、季鐸、袁彬三人,都是軍卒,自然不會坐車駕,那多慢呀,而且他們也沒有請天子旄節朱旛,而是帶著永樂劍去的。

  三使十個緹騎的馬隊,和襄王入京的車駕,擦肩而過。

  朱瞻墡看著巍峨的京師,感慨萬千,顛簸了這數日,把身子骨都快顛散架了?

  朱瞻墡面色猶疑的問道:「這京師咋變成這樣了,奇奇怪怪的,你看那些稜角,伸出來的黑洞洞的是什麼?」

  羅炳忠十分確信的說道:「炮,都是火炮。」

  朱瞻墡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磣,總覺得那些炮管子馬上就會爆鳴,把他炮決,轟的粉碎一樣。

  他請旨入京的奏疏,他的二侄子,至今沒給他回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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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