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有離譜都事出有因

  此時愛尚婚禮莊園,新郎新娘早已結束了接親、敬茶等環節,在室外臨時搭起的化妝間裡換好衣服等待著典禮正式開始。

  年輕的司儀踱步在台前一邊盯著時間,一邊在心中熟悉著接下來的開場白。

  不知何時司儀身後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個短髮女生,開口問向司儀:「準備怎麼樣了?」

  司儀沒有回頭,仿佛早就預料到了女生的到來,從褲兜里拿出幾張手卡,打開後看了一眼後跟女生吐槽。

  「原本說是西式婚禮,我早把牧師那套說辭背好了,誰知道前兩天男方非要把牧師換成司儀!」

  而在確定完手卡內容後,司儀轉身將手卡塞到身後女生手中。

  「而且昨天老大才通知我,這長篇大論讓我一晚上背下來,這活真要人命!」

  女生接過手卡後,看都沒看,便瀟灑地將其撕碎,並交還到司儀手中。

  「誒!你幹嘛啊!」司儀懵了,看著手中的手卡碎片手足無措,只能慌亂地嘗試將紙條拼回完整。

  「哎呀!你要相信你自己!」女生一把抓開司儀的手,碎片飄落地面,怕司儀不死心,還用鞋子將部分碎片埋進了草皮下。

  「姐啊!你是真想讓我死啊!」司儀欲哭無淚。

  「沒事的!沒事的!」女生拍了拍司儀的肩膀安慰道:「以後難免還會有很多這種活,你要提早適應任何身份,學會脫稿,大不了上台你就來一段即興,你要有自信才不會讓別人看出端倪!」

  隨後這名短髮女生大大咧咧地一把摟過司儀的脖子,瞥了一圈四周賓客,刻意壓低聲音說道。

  「你看在場這些人,一個個看起來衣冠禽獸的,說不定哪個人就是盯著我們來的,別忘了我們來這的目的……」

  「不是……」司儀此時已經是一個苦瓜臉了。

  「姐啊,我是想讓你把剛剛那幾張修改完的手卡交給雙方父母,我是可以脫稿臨場即興發揮的,但人家新人父母上台講話總得看稿念吧……」

  女生此時的表情已經變得有些微妙了。

  「喂!你在哪我馬上到!」女生沒等司儀說完,便將手作打電話裝放在耳邊,快速逃離了現場,只留下司儀一人看著泥土中的手卡碎片在風中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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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明明是萬里無雲的天氣,氣壓卻低得讓人窒息。

  席幕龍開車行至半山腰,路的兩側都是陡坡,一側坡上是遮天蔽日的蒼天古樹,一側坡下是渾濁且湍急的河水。

  出了市區之後,大部分都是這種路況。

  明山市是一座山城,自古以來作為要塞都是易守難攻的兵家必爭之地,這也使得市區周邊的這些山上隨處可見不同時代戰爭遺留下來的遺址,包括愛尚婚禮莊園所在的那個明山縣,在幾百年前也是抵禦過無數次外敵。

  同時明山市又是人們所公認的一個人傑地靈的城市,早在建國初期因為礦產資源甚至一度躋身為直轄市,資源由中央集中分配至全國,後來全國經濟騰飛,明山市的資源也日漸枯竭。

  時至今日,明山市已然成為了一個適合養老的城市,靠著一眾小吃和風景小心翼翼地發展著自己的小旅遊業。

  「這幾年我看明山的旅遊發展的還算不錯嘛!」王子夜望著遠處漫無目的地自言自語。

  奚雨曦在副駕擺弄著手機沒有回話,見此席幕龍接道:「還好吧,現在還沒到季節,你看咱們來的路上幾乎沒有幾輛車,你還記得我們大三那年十一假期去明山縣看楓葉嘛,那時路上都是車!」

  「記得……一轉眼都六七年了。」王子夜一陣恍惚。

  「你記個屁,路上就睡覺了!你是真暈車!」

  奚雨曦玩著手機還不忘嘲諷王子夜。

  王子夜來了精神反駁道:「瞎說,我那是閉目養神,龍哥當時還講他大一那年在這條路上徒步來著!」隨後王子夜在後面拍了拍席幕龍的座椅靠背。

  「是不是龍哥!」

  「嗯!」席幕龍輕聲應了一聲。

  「切,你龍哥那些事跡翻來覆去說過多少遍了,誰知道你什麼時候聽說的!」奚雨曦依舊不依不饒。

  「以為龍哥跟你一樣啊,喜歡到處炫耀!龍哥快停車給她扔下車去,她這是赤裸裸地鄙視你!」

  「王子夜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奚雨曦轉身要去扯王子夜的耳朵,這次卻反被王子夜躲開。

  「沒抓到!氣不氣!」

  「……」

  看著二人在車裡再次吵鬧起來,吵得席幕龍頭痛,但並沒有阻止。

  原來那件事他跟別人說過很多遍了嗎?席幕龍下意識陷入思索之中。

  席幕龍的老家就是在明山縣最裡面的一個小村子中。

  在席幕龍的爺爺去世前,就時常會跟他講起,在其年輕時靠著腳力翻身越嶺來到城市發展,前半生歷經辛苦才有了他們這些後輩衣食無憂的生活。

  那時席幕龍爺爺的想法,是想讓孩子們通過他的故事,從而珍惜眼前來自不易的生活,就像是灌毒雞湯一樣。

  卻沒想到席幕龍從中受到的感悟,卻是在他十八歲後的第一個假期,就從市區重新徒步回了老家。

  從晚上六點一直走到第二天早上六點,而且沒有走大道,因為當年他爺爺走出來的那年還沒有現在這樣發達的現代化公路,所以席幕龍同樣是從山裡穿回去的。

  看,既然你能走出來,那我也可以走回去!

  等席幕龍的家人驅車來接席幕龍時,席幕龍看著眾人不解的神情說道。

  任誰也想不到這個從小到大都是乖寶寶形象的席幕龍,竟然也有如此叛逆的一面。

  同時這件事一直只有席幕龍家裡人知道,他自己也很少會主動提起。

  而席幕龍和王子夜他們大學本身就坐落在明山市,所以每逢假期大家都會組團到市區周邊遊玩,在大三那年秋遊恰好路過這條山路時,席幕龍方才提過一嘴,這才讓朋友們得知。

  「龍哥你準備一直待在明山市了嗎?不準備出去走走?無論如何,明山市現在也只是個五線的小城市。」王子夜突然問向席幕龍。

  「小城市怎麼了?小城市幸福指數還是挺高的!」奚雨曦在一旁打斷王子夜。

  現在車上三個人,除了王子夜之外都留在了明山市,大學畢業,朋友們各奔東西,席幕龍還有老董他們則是定居了在了明山市。

  「不想出去走了,在這裡過得舒服。」席幕龍回答著。

  席幕龍依稀記得王子夜在畢業後,已經多次邀請席幕龍到他的城市一起生活。

  在王子夜口中,席幕龍他是一個無論工作還是學習能力都是格外優秀的人,不應該就這樣留在一個小城市裡,而席幕龍也是直截了當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可你若是問他為什麼這麼留戀這座城市,席幕龍自己也說不清楚,就仿佛從小到大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指引他去做這些事情。

  比如去在夢中過不同的生活。

  比如效仿他的爺爺徒步回老家。

  比如放棄更好的生活留在家鄉。

  或許可以理解這些行為是他的一時腦熱,但對席幕龍而言,總有一些不得不做的理由。

  「舒服就行!舒服就行!」王子夜靠在後排表情仍有些許惋惜,「對了龍哥你還記得錢老六嗎?他之前住的地方跟我很近。」

  「哦?你們總聯繫嗎?」席幕龍問王子夜,好像有些年沒有聽到這個人的消息了。

  錢老六是席幕龍高中同學,也是大學的室友,按理說是這些朋友之中和他認識最久的,但畢業後就像王子夜一樣少了聯繫。

  曾經那些因緣分相織的感情,看似牢靠的羈絆,實際上很多伴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在下個路口分別後逐漸淡化。

  「你看我這記性,才想起來龍哥你和錢老六是一個高中的,怎麼會不記得?」

  王子夜自顧自地假裝尷尬。

  席幕龍沒有打斷對方,如果不是今天王子夜提起這個人,他可能真就忘了錢老六的存在。

  即使今日提起,席幕龍也僅僅是記得他的外號叫錢老六,一時間想不起來他的本名以及長相。

  「錢與詩?他現在在做什麼?我之前和你龍哥還以為他也留在了明山市。」

  奚雨曦很聰明地猜到了席幕龍此時的窘迫,於是主動說出了錢老六的名字。

  錢……與詩。

  席幕龍心中默念這個名字,好像是有這個人存在,但又好像從來沒有在席幕龍夢中和現實兩個世界中出現過。

  很奇怪。

  「錢老六一直都跟我一樣待在溪陽市,這個人你也知道,從上學那時就一心想當個作家,封閉之前劇本殺流行的時候,他寫了兩年劇本殺,後來好像去給人當寫手寫小說去了。」

  王子夜說道:「這兩年聯繫少了,不知道在做什麼,前幾天問他老董婚禮來不來,到現在也沒有回我……」

  就一瞬間,席幕龍忽然想起了錢與詩的樣子,一個和他多次討論過夢的同學。

  高中時全國中小學生徵文活動,讚美自己的家鄉,他是明山市唯一的特等獎。

  起初錢與詩將自己徵文交到學校時,直接被負責的老師扣了下來,理由是說錢與詩寫的東西「狗屁不通」,就不要交上去丟人現眼了。

  後來是席幕龍放棄掉自己的機會,拿著錢與詩的徵文交到學校。

  而出於對席幕龍的信任和欣賞,負責審稿的老師看都沒看就把席幕龍手中的徵文塞到了優秀文章中間,以此方法這才渾水摸魚地遞交到了市里進行評審。

  在王子夜一遍遍嘮叨下,席幕龍也想起了當年錢與詩寫的關於家鄉的徵文。

  他當時寫「明山市就是明山人的浪浪山啊,出生在浪浪山是我們的命運,離開浪浪山也似乎是命中注定,傳說很久很久之前浪浪山頂上有一個神……」

  「後來神老了,開始從浪浪山上下來了,路上遇到了很多在上山的人,有的是其他神的門人,有的是其他的神……」

  當席幕龍看到那篇文章時便問錢與詩,浪浪山是什麼?

  錢與詩先是講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東西,最後也只能告訴一臉茫然的席幕龍說你以後就懂了。

  可後來所有人都沒有懂,包括遠超常人經歷的席幕龍在內。

  與其說是沒懂,不如誠實點說是所有人都忘了,無論是同學還是老師。

  忘了曾經有個學生語文考試一道題也沒做對過但是作文永遠滿分,忘了在徵文獲獎後市文學協會主席激動地拉著那個學生站在最中間,忘了他筆下的浪浪山,忘了他口中的神。

  唯一讓席幕龍時至今日方才心領神會的是那句——

  「出生在浪浪山是我們的命運,離開浪浪山也似乎是命中注定!」

  可席幕龍偏偏是那種不願遵循命運擺布的人,奚雨曦總說他就是一個犟小孩,他的叛逆不是體現在跟老師或是家長身上,但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抗著命運。

  別人求之不得的工作機會,席幕龍只要不喜歡就不會去選擇,硬生生地靠著自己開闢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