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砸，兒砸，我是你爸爸……」
桌子上的手機鈴聲響起，看到屏幕上顯示的「老大」二字，何相魚極不情願地接起電話。
看著何相魚接電話時撅著小嘴的模樣，王子夜下意識聯想到他大一那年和奚雨曦相處的時候。
「求求你幫幫我吧！」奚雨曦跟在王子夜身後，小手小心翼翼地拉著他那件從高中一直穿到大學的衛衣衣角。
「我去參加話劇社面試，需要男女生搭戲，我身邊就認識你一個男生！你作為我的好哥們你不幫我誰幫我啊！」
「不要！」王子夜頭也不回地走在學校通往食堂的路上，一次又一次地甩掉奚雨曦的手，「我是真不想參加什麼社團！」
奚雨曦當時一言不發地跟在王子夜的身後，就是何相魚現在這樣氣鼓鼓地噘著嘴，緊著小眉頭，像是個被委屈的小媳婦兒一樣。
何相魚掛掉電話，嘆氣。
「怎麼了？」王子夜問道。
「我們一個同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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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相魚接到電話後，就帶著王子夜趕了過來，奈何殯儀館內擠滿了人，王子夜跟著何相魚只能蹲在靈堂門外望著星星。
此時王子夜聽著何相魚給他介紹裡面趕來悼唁的同事。
「現在趴在裡面的那位，我們平常都叫他魏老師，他算是我們編外人員，因為他有本職工作，是名國學老師。」
何相魚看著存放逝者冰櫃的方向平靜說道，「實際上我們有很多編外的同事，一般他們都已經成家，有自己的愛人和孩子，不像我們這種孤家寡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所以表面他們有自己正經的工作。」
「那我們的工作屬於不正經而且高危的了？」王子夜蹲到腳麻，乾脆坐在台階上。
「通常情況下沒有危險，我們的社會比起其他國家安全多了。」何相魚解釋道。
「但不正經是真的，所以老大經常跟我們說，如果以後我們要是想結婚成家了，可以通過關係給我們找一個穩定且清閒的鐵飯碗，來作為我們對外的身份，畢竟誰也不想找一個沒有正經工作且當你問他工作內容卻又說不清楚的對象！」
「老大考慮的還挺周全！」王子夜覺得這想法還挺靠譜的。
「這還真不是老大想的，老大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五十來歲的鋼鐵直男哪能想到這些。」何相魚指了指屋內正安慰死者家屬的一個「白髮老人」。
「是那位大領導想的，我們叫他『邢老』，他看著很老，實際上他就比沈老大沒大幾歲，算是同輩人，也是我們公司的創始人，而且魏老師是他的徒弟。」
王子夜順著何相魚指的方向看去，恰好和邢老的目光對上，王子夜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我能問一下，其他同事的墜幕是什麼效果嗎？」王子夜被邢老盯地發慌，轉頭問向何相魚。
「他們大部分沒有開啟自己的墜幕。」何相魚說道：「但是他們有其他的能力，而且在墜幕中，他們的能力可以得到很強的提升。」
「沒有墜幕？」王子夜表示不解。
「很正常，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嘛，雖然每個人都有開啟墜幕的機會，可是開啟的條件千奇百怪甚至很苛刻，大部分的人是不清楚自己出發墜幕的那個媒介，但這並不妨礙這個世界原本就有一些異人的存在。」
何相魚又開始無聊地玩著自己的頭髮。
「邢老和魏老師等人精通各種國學，簡單說就是擅長算命，某種程度而言邢老的算命比老大的『未來幕』好用多了，當時你出車禍的位置就是邢老、魏老師還有老大他們三人聯手預言出來的！」
「有一說一，魏老師在找人方面無人能及！」何相魚深表可惜。
在何相魚不經意的話語中，王子夜思緒回溯，車禍降臨的前一刻席幕龍在車裡奮不顧身地護住奚雨曦。
他感覺很難受，但又說不清楚是因為最好的兩個朋友死了，還是因為最好的兩個朋友在一起了而難受。
「 王子夜你知不知道我和奚雨曦要結婚了！ 」 席幕龍開著車問他，當時王子夜刷著視頻假裝沒有聽到。
但實際上那時王子夜很慌，手中的視頻看都不看就直接刷走，越刷越快，他很希望剛剛是自己的幻聽。
席幕龍見其沒有回覆，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調高了車裡音響的聲量，那首《董小姐》震耳欲聾。
「所以說，那天車禍你們是提前知道的嘍！」王子夜雙臂支撐在台階上徹底擺爛，一副「毀滅吧這個世界」的表情。
何相魚愣了一下，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於是在片刻的沉默後也只能告知王子夜實情。
「是的，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我們救不了你們，也幫不了你們。」何相魚時刻盯著王子夜的反應，謹慎地說著。
「困住你們的是『天幕』，『天幕』的規則即使是我們也無法改變，在那個天幕里註定只能活下一個人，所以在『天幕』形成之前，我們也必須撤離，我們進去了我們也會死。」
「沒事的，我知道的……」王子夜像泄氣的氣球一樣喪，「我只是想那天活下來的為什麼不是龍哥。」
何相魚看著身邊負面情緒拉滿的王子夜，絞盡腦汁最後開口問道：「你相信命運嗎？」
「不信！」王子夜回答的很乾脆，直接堵死了何相魚接下來的話。
隨後二人再次陷入一段沉默。
「給你講個故事吧！」何相魚轉移話題。
「不聽！」王子夜道。
「不聽打死你！」何相魚舉起拳頭威脅道，隨後又老實地收回拳頭，用手指在地上畫著圈圈八卦著。
「要不，你跟我講講你和你大學時期女神奚雨曦是怎麼認識的吧！」
「就是大學同學啊！很自然地就認識了！」
「那你倆是在什麼情況下越來越好的呢？」何相魚追著問道，隨後從挎包里掏出兩罐啤酒，和王子夜一人一罐，畢竟故事和啤酒是絕配。
「剛開學的時候，她想參加話劇社，需要一個男生陪她演戲……」王子夜猶豫了一秒，接過那罐啤酒慢慢回憶。
那時的王子夜不知道是出於義氣還是抵不住奚雨曦的糾纏，最終還是答應了奚雨曦陪她一起參加話劇社團，並陪她一起面試。
面試時社團的學長問王子夜和奚雨曦是情侶嗎？
王子夜還在想如何委婉回答時，奚雨曦就率先搖頭否認，強調他倆是好朋友，王子夜隨即點頭贊同。
但即便如此，面試的學長還是拿了一段情侶的劇本讓他們試演。
「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嗎？」奚雨曦很快進入了狀態。
「我買了兩張電影票，以為你會有時間，可是最後還是我一個人坐在電影院的椅子上，坐在無數的情侶之間，我一遍遍地嘗試讓自己去習慣孤獨，我一個人吃火鍋，一個人看電影，所有的事情我都一個人去做……」
奚雨曦入戲很快，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我習慣了孤獨，但我始終無法習慣沒有你的生活，我習慣你為我擦眼淚，我習慣你冒著大雨來接我，習慣你為我做的所有……我好怕有一天你告訴我你戀愛了，而那個人不是我，可我更怕我們在一起了，有一天我們會分開……」
奚雨曦的台詞功底確實很好，就仿佛這些不是台詞，而是她發自內心說的一樣，說到這裡她的語氣已經帶了一絲哽咽，社團的學長們看了都不住地點頭。
奚雨曦繼續演著：「我愛你，但我更害怕失去你……我愛你！我愛你！這句話我真的憋了好久，我不怕任何困難去愛你，只怕你不愛我，一旦我說出來了，我們就徹底完了……」
奚雨曦的眼淚已經噼里啪啦地落下來了。
說實話，王子夜其實早已記不得奚雨曦當時都說了什麼，不知是奚雨曦演技太好，還是其他原因，她表演完王子夜便淪陷了。
同時也陷入迷茫之中，與其說是迷茫，不如說是另一種形式的通透，被這些話觸動的那一刻，王子夜才發現他們二人的感情可能不僅僅是友情，奚雨曦的那些話正一字一句地如同子彈般正中王子夜的胸膛。
仿佛置身這場話劇中的主角，所有說的話都是真情流露。
那一刻，他們從認識到相處，所有二人交集的場景都映在王子夜的腦海當中，如同玻璃夾片中的標本。
原來在王子夜無意間的時候，把已經那些最值得珍藏的記憶標本，小心翼翼地存放並珍藏在了架子上。
如今卻被奚雨曦戲中說的那些話，撞翻了架子，所有的記憶都散落在了地上，一時間王子夜手足無措。
王子夜仿佛看到有一條紅線將地上的碎片串聯，線的一頭系在奚雨曦手腕上，而紅線另一邊落在地面。
就在王子夜猶豫要不要把那根線撿起來的時候，耳邊卻響起了掌聲，表演結束，眾人毫不吝嗇的讚賞。
臨走時，面試的學長還有意無意地點撥王子夜，說他的演技，看起來比奚雨曦還好。
「行啊夜夜，你演技可以啊！」奚雨曦事後請王子夜吃飯時說，「你那表情比我都入戲！」
「是嘛……」王子夜摸摸鼻子，「可能我是天才吧！」
「你不當演員可惜了。」奚雨曦接道。
「如果說，我其實……」王子夜仍在考慮著要不要說出口。
「其實什麼？」奚雨曦低頭回著消息，下意識問王子夜。
「沒什麼。」王子夜慫了，仰頭灌下一大口酒，沒多久就醉倒趴在了桌子上。
現在再次提起那天話劇社面試的場景，王子夜都會覺得自己很憋屈，想說的話說不出，只能靠喝醉來掩飾尷尬，而如今，有些話依舊還是說不出，當然也沒有機會說了，唯一改變的，是王子夜可以十分淡定地喝酒了。
「 夜夜，你剛剛想說什麼？」 奚雨曦抬起頭，鄭重地將手機放到一邊，盯著王子夜的眼睛等著他回答。
「 沒什麼，其實我想祝你長命百歲，大吉大利！ 」 王子夜心中的那句「百年好合」終究無法說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