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只覺得有些好笑又悲哀。
這房子很矮，只有江洲胸口這麼高，他微微俯下身子，敲了敲門，開口道：「虎子？你在嗎？是我。」
門內。
在聽見這聲音後，虎子幾乎是足足愣了好幾分鐘才算是想起來這聲音是誰。
招財蹲在床邊，蜷縮著小身子，雙手抱著膝蓋，身子乾瘦沒有半兩肉，但是腦袋卻又大且圓，頭上的頭髮都是枯草似的，乾燥蓬鬆。
他盯著兩個大眼睛，轉了轉，瞧著虎子，小聲咳嗽了兩聲，這才開口小心翼翼道：「哥，有人來啦！你認識嗎？」
門外，江洲的聲音再次傳來。
「是我，給你吃油餅的那個！」
虎子原本躺在床上，聽見這聲音，眼淚忽然一下子就洶湧了出來。
他趕緊點頭，伸手在的招財的腦袋上摸了摸，開口道：「招財，去開門，外面的是好人。」
招財才六歲，對於人性的複雜並不清楚，虎子常年把他關在這裡，腳上拴著布袋，綁的死結，就怕他貪玩跑出去。
門外經常有人來敲門。
討飯的，流浪漢，又或者是一些喝醉了酒的醉漢。
罵罵咧咧捶門的時候，虎子出門掙錢，家裡只有招財，他會將自己的小身子蜷縮成一團，縮在角落裡，捂著耳朵告訴自己外面是「壞人」。
而這會兒聽見敲門聲，直到虎子確認外面的是「好人」，他這才站起小身子，費勁兒的將門上緊扣著的門栓給扒開了。
江洲一眼就瞧見了這個瘦瘦小小的孩子，才和自己腿一樣高，腦袋又大頭髮又黃，四肢乾瘦得營養不良，就像是一顆大號豆芽菜。
他歪著腦袋，瞧著自己，怯生生的道：「你找誰？」
江洲的心一下子就柔軟了起來。
時隔一年，他莫名的想起了自己重生回來，第一次見到團團圓圓的時候。
那時候兩個小傢伙，也像是豆芽菜似的，叫人可憐又心疼。
「你哥哥在嗎？我找虎子。」
江洲伸手在小傢伙的腦袋上摸了摸，而後蹲下身子，柔聲道：「你是招財吧？」
招財點點頭，眼神下意識的就飄到了江洲手上拎著的吃食。
滿滿當當好幾個大紙袋，用麻繩捆著，拎在手上沉甸甸的，即便是隔得這麼遠，都能夠嗅到從紙袋子裡傳來的香味兒。
招財咽了咽口水，他兩個大眼珠子，盯著油紙包，絲毫離不開。
江洲道：「這裡面是吃的，我們先進去，再給你吃，好不好？」
招財點點頭，怯生生的讓開身子，讓江洲進來。
而等到江洲進了棚子後，他才發現這裡面實在是破敗極了。
撿來的木桌上堆滿了腐敗的食物，散發著臭烘烘的味道，破爛的衣服堆在大棚角落，蒼蠅滿天飛。
這大棚最裡面，是一張床，虎子正躺在上面，臉色蒼白，臉頰都瘦得凹陷了下去。
瞧見江洲來了，他露出驚喜的神情，掙扎著想要起身。
然而沒想到手壓根用不上力，最後只能探出半個腦袋，瞧著江洲，露出不
好意思的笑臉。
「你怎麼了？」
江洲正將桌子收拾出來，油紙包打開，放在桌子上，香味四溢。
他回頭去看虎子的時候，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原來自從自己進來之後，虎子就一直躺在木凳搭建起來的床上沒起來過，剛才用力想要站起來，整個人往下一摔，顯然是受了傷。
這會兒仔細瞧瞧，臉色也蒼白得不像話。
他飛快的將油紙包打開，攤在桌子上，而後又讓招財自己吃，這才轉身朝著虎子走去。
見江洲過來，虎子略略有些窘迫，他側著頭，小聲道：「江哥，我腿壞了，這會兒站不起來，躺兩天就好了，沒啥事兒。」
他已經很多天沒洗澡了，身上又受了傷，散發著難聞的臭味。
瞧著他忐忑的模樣，江洲宛若沒有聞到，走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皺著眉頭，將蓋在它身上厚厚的一層毯子掀開。
已經到了夏初了，天氣炎熱起來，虎子萬萬沒想到江洲居然直接掀被子，他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當下，被子一掀開，裡面就散發出一股子濃郁的腐爛臭味。
當看清楚被子下面的腿時，饒是做好心理準備的江洲都嚇了一跳！
細如麻杆的腿上，一個好大的傷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剜去了一塊肉，這會兒天氣熱，傷口發炎感染，加上這個大棚里蚊蟲蒼蠅又多，已經化膿感染得十分嚴重了。
被褥上都是膿水，大棚里的溫度頗高，這一剎那，視覺的衝擊加上鼻尖嗅到的濃郁腐爛臭味，叫江洲
觸目驚心。
「怎麼回事?」
江洲沉聲開口，眉頭緊鎖，「上次我見你的時候，還是好好的，腿怎麼成這樣了？」
沒等虎子開口，江洲又道：「怎麼沒去看醫生？就這樣熬著？」
他話語裡的關切是真的，虎子見了這麼多人，賣了這麼多東西，當然能感覺得出來。
當下，眼眶一酸，豆大的淚珠子從眼眶中滾落下來，順著他髒亂結板的頭髮，落進被褥里。
虎子開口，喊道：「江哥……」
這一聲，哭的更凶了。
他邊哭邊將事情的經過全都說了一遍，而這也叫江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原來自從上次分別後，江洲給了虎子一筆錢，按照他的預算，這一筆錢，也就是一塊電子表的錢，應該能夠賣六七十塊。
這樣的話，虎子帶著他弟弟不用幹活，滋滋潤潤的吃一個月，完全沒問題。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虎子原本年紀就小，哪裡想得了那麼多？
每天都賣電子表，如今瞧著終於有一塊是屬於自己的了，當下喜不自勝，直到全部的電子表賣完了，江洲給自己的那個還留在手裡。
他原本想著偷偷戴一戴，好好看一看，也拿著去小夥伴的面前出出風頭，想著等到時候自己口袋裡的錢花完了，他再將這塊電子表賣了。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天他去和葉敏傑告別的時候，這電子表就被發現了。
葉敏傑大聲質問他是不是偷了電子表，虎子當然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