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追債

  最中間的男人摸出一支煙,旁邊的小弟趕緊遞過去,點燃。

  「山哥,這老東西,肯定是不敢出來了!咱們都蹲了兩天了!可別死在裡面了!」

  「是啊!我覺得也是,估摸著不在家吧?這都兩天了,總不可能飯都不吃吧?」

  「不然,咱們明天再來蹲一蹲?』

  ……

  三人是道上來追債的。

  蹲在於自清家門口兩天了,都沒見著人影。

  踹門,塞恐嚇信,甚至往屋子裡扔炮仗。

  結果兩天了。

  屋子裡都沒人。

  最中間的山哥抽完煙,神色陰鬱的點點頭。

  舌頭舔了舔上顎,冷哼一聲,站起來,又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姓於的!我告訴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再給你三天,要是不還錢,老子就帶人砸了你的狗窩!」

  山哥說完,轉身朝著兩人歪了歪頭。

  「走!」

  特麼的。

  頓了兩天。

  餓死他了!

  還有最後三天,到時候再不還錢,非得衝進去砸了他的狗窩不可!

  三人離開。

  巷子裡一片死寂。

  那緊閉著的紅色鐵門仍舊沒動靜。

  旁邊有人探出頭,嚇得直拍胸口。

  「哎喲,嚇死人了!這誰欠了錢啊?咋還不還錢?搞得咱們擔驚受怕的!」

  「都連著來了三天了!聽說是那個做衣服的老於,欠了一屁股債!也不知道咋回事兒!」

  「欠債?多少呀?能還得清嗎?」

  ……

  一片唧唧喳喳的細碎交談中。

  屋子裡,於自清正坐在沙發上,鬍子拉碴,頂著黑眼圈,聽著屋子裡面傳來細碎的嗚咽啜泣聲。

  他腮幫子咬緊,額頭上青筋冒起。

  地上一地菸頭。

  屋子裡也都是煙味兒。

  「別哭了。」

  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可怕,「人都走了,你咋還哭?」

  屋子裡。

  周亞梅終於踉蹌著沖了出來。

  她的眼睛腫成了核桃。

  兩天沒吃東西。

  她腦袋發暈,如今猛地聞了煙味,她更是難受得乾嘔了半天。

  「都怪你!」

  周亞梅好容易緩過來,半晌才哭著道:「當初都說了別搞啥製衣廠,就安安心心上班掙點錢不好嗎?!你看看咱們現在!欠了一屁股債!那可是一萬多塊!一萬多!你叫我怎麼活?怎麼活呀?!」

  她哭著。

  整個人在地跌坐在地上。

  於自清咬緊腮幫。

  眼睛裡布滿血絲,可怕極了。

  他看著空了的煙盒子。

  半晌從地上撿起煙屁股,叼在嘴裡,狠狠咬了咬,又吐了出去。

  「我不是想掙點錢,去京城看看麼……」

  於自清瞧了周亞梅一眼,「你一直想要個孩子,咱們年紀大了,再晚點就來不及了。」

  周亞梅一愣。

  當下不說話了。

  低著頭,抱著臉,開始嗚咽哭了起來。

  周亞梅原本是在費城服裝一廠做臨時女工的。

  一個月二十塊的工資。

  於自清從里七村逃出來的第二年就遇見了她。

  兩人戀愛,於自清直接入贅,跟著她在服裝一廠做臨時搬運工。

  兩人日子還算是和和美美。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兩人結婚六年了,一直都沒有孩子。

  查了查,似乎是周亞梅有問題。

  需要一大筆手術費,而且還得去京城才靠譜。

  無奈沒錢。

  於自清原本膽子就大。

  見三廠的陳東爾掛著國企的名聲,私人腰包迅速脹鼓起來。

  他動了心思。

  乾脆拉著周亞梅一起辭職,到處借錢,也在費城旁邊的鎮子裡掛了個名頭。

  辦了個製衣廠。

  就叫做青青製衣廠。

  每年交點錢,又能帶動鎮子裡的就業問題,皆大歡喜。

  好不容易走通了公家的路子。

  又買了一批縫紉機,費了不少錢和力氣,甚至花大價錢,配備了一個大燙台。

  一系列流程走下來。

  人工費,關係費,還有最貴的成本費,足足花了一萬多。

  原本野心勃勃想要大幹一場。

  沒想到被陳東爾的價格戰,給打得節節敗退。

  都在虧損。

  但是。

  陳東爾底子足,虧得起。

  而他於自清,那可是掏出了所有的家底。

  別說是虧一個月。

  那就是虧一天,他都直接一敗塗地。

  蚍蜉撼樹,後果可想而知。

  現在廠子裡的女工,全都跑光了,就連當初周亞梅苦口婆心勸來的幾個朋友,也全都離開了。

  現在工廠也關了門。

  於自清的心,沉入谷底。

  他心裡明白。

  這會兒別說是帶著媳婦兒去京城看病了,那就是借來的錢,他都還不上。

  他這些年,在費城打拼,也結識了不少路子。

  這會兒倒好。

  欠了錢,全都敗了個精光。

  「亞梅。」

  於自清伸出手,揉了揉眉心,起身,朝著周亞梅走去。

  「別擔心了,等這批縫紉機賣了,咱們就能還上大部分的錢,到時候,再喘口氣兒,爭取年前還清。」

  他說著,勉強露出了笑臉。

  然而,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一萬多塊錢!

  即便賣了那三十台縫紉機,他也還不上!

  更何況,人家債主催得緊,想要一口氣賣掉這麼多縫紉機,誰能拿得出來這麼多錢?

  於自清胸口悶極了。

  他不敢去看周亞梅那淚水漣漣的臉。

  當下。

  他站起身,道:「我去院子裡站會兒。」

  說著於自清起身,朝著院子外走去。

  他出來的時候從地上撿了一把煙屁股。

  這會兒蹲在門口台階上,一個接著一個挨個又點了一遍。

  抽兩口,扔掉,又點上。

  整張臉籠罩在霧氣繚繞的煙里,有些模糊不清。

  「咚咚……」

  就在於自清準備起身回去再撿一把煙屁股的時候,忽然就聽見鐵門被敲響了。

  他嚇了一跳。

  整個人幾乎是條件反射就準備往屋子裡跑。

  鐵門有縫。

  要是被看見他在家裡就完了!

  「於叔?」

  門外一個聲音響起,不疾不徐,甚至帶著家鄉親切的口音。

  「你在家嗎?」

  那聲音又道。

  於自清愣住了。

  他好半晌,才緩過神來。

  這口音……

  和記憶中重疊,他害怕自己聽錯了,又害怕是要被抓回去蹲號子。

  當下站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是奶奶讓我來的,她給了我一個平安福,說是你從小戴著的,你瞧瞧?」